荀秀见她这可怜样,忍不住用玉葱似的手指轻轻戳了下她的额头:“你呀!”
    感受到母亲温柔的指尖拂过脸颊,小姑娘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这么大了还哭鼻子”的事实,忍不住将通红的面庞埋进母亲怀里。
    然而这温馨的氛围未能维持多久,便有人粗鲁的踹了马车一脚,车厢因此微晃了一下。随即就传来骂声:“还不快下来!等小爷去请你吗?”
    母女俩蓦地被惊醒,荀秀温柔的理了理她的额发,随即小声安慰:“别担心,你父亲应该已经到了。”
    “恩……”
    她轻声应和,随即就撩起裙摆跟在母亲身后下了车。这才发现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到了晚上,她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头顶墨似的天空,不仅一颗星星没有,连月亮也不见了身影。
    然后“啪嗒”一声,就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摔在她肿起的眼皮上。抬手一抹才发现是水珠,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又有一颗水珠子落在额头上。
    原来是下雨了,她低下头。身边站了一圈穿短褐的男人,打扮潦草。她不动声色的打量一番后,忽有人推搡了一把她的背。
    裴盈盈下意识回头,然后看到一张有些尖嘴猴腮的脸,眼角眉梢满满的鄙夷:“还不快……”话还未说完,这人眼神一滞,滑腻的眼神在她脸上溜了两圈:“诶哟,这位小娘子倒是……”
    话还没说完,头上就被敲了一记,魁梧的男人说话像惊雷似的:“就知道看女人,总有一天你要死在女人的手上!”
    这男人也不敢顶嘴,只诺诺应是:“诶,二当家教训的是!”
    “是什么是,快来帮手!”“是!”
    待他们走出去些,裴盈盈才抬起头来,却见几个粗壮的汉子聚在一起用肩膀撞着紧闭的木门,发出“乓——”的巨响。
    她瞪着一双兔子眼,在心里咂舌,心说不知这又是哪家就这样遭了难,倒霉得很!抬头一看忍不住笑了,有些破败的牌匾上写了几个潦草的字——有间客栈。
    就走了会儿神的功夫,几位壮汉已经妥妥的把门撞开了,这年头果然还是效率比较重要。裴盈盈心里摊着手感叹,然后看着那位二当家一马当先的从窟窿中走了进去。
    之后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裴盈盈只知道二当家进去了一会儿,就把众兄弟叫了进去,一块儿进去的还有裴氏母女以及樊川一干人等。
    迈入不太高、有些掉漆的门槛,裴盈盈眼前一亮:嚯!这客栈看着简陋,人倒是不少,几乎是人满为患啊,每张被围得严严实实的桌上都点着蜡烛。烛光摇摇晃晃的,借着烛光裴盈盈看到了满身伤痕、鬓发散乱的樊川。
    她心头一酸,便要出口去安慰,结果却被按进一个柔软的怀抱。贴在面颊上的是馨香光滑的布料,以及荀秀常用的熏香气味。她正想挣脱,就听母亲刻意压低的嗓音,透过微震的胸腔传到耳畔:“盈盈,别冲动。”
    裴盈盈咬了咬舌尖,将情绪憋在心头,垂着眼睛扮演柔弱女子。
    然后就是看着那群寇匪将客栈中众人一一捆绑起来,包括楼上那些客房中的也全部捆起来赶到楼下,那些人都抱着脑袋缩在角落里。虽知道这些人不过手无寸铁的过路人,但裴盈盈还是忍不住露出些许不屑。
    也曾有些人仗着三脚猫的功夫想要反抗,却被寇匪们一一镇压。裴盈盈又皱眉,觉得这些人空有一身蛮力。就这么一边不屑着,一边期待着英雄般的父亲出现。但是随着绑在墙角的人越来越多,父亲却还是迟迟不现。
    裴盈盈蔫儿了似的窝在母亲怀中,却在此时听到“当”的一声响,像是铁器撞到一个什么硬物上发出的声音。她惊得猛地回头望去,就见昏暗的角落中一个人影歪歪扭扭的退出来,尖声叫道:“鬼啊——!”
    然后这人手中捏着的刀先“乓”的一声落地,然后这人也啪的一声倒在地上。
    裴盈盈被吓了一跳,僵着脸瞪着那个角落,她从小怕鬼鬼怪怪。这会儿整个客栈都安静的不行,都被那声尖叫吓愣了神。
    谁知那角落中什么的东西一闪,看起来是真的有什么东西在哪儿,裴盈盈紧紧咬着舌头叫不出声来。
    随后便见一个白袍的少年破开黑暗走进烛光中,他僵着一条手臂兀自笑了一下,清隽的笑容差点没晃了裴盈盈的眼,她皱着眉有点疑惑,满心都是:“一个人,怎么能笑的这么好看呢?”
    **
    纪启顺僵着手臂走出角落,微微一笑,然后不假思索的将承影剑从袖子里抽出来,对着一圈愣神的人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吓着了吧?”
    然后就是宝剑出鞘的“铮铮”清鸣,她卷起起衣袖露出雪白的腕子,随手一抖就挽了个漂亮的剑花。烛光摇摇晃晃的落在宝剑的锋芒所上,闪耀成星辰一样的光点。
    素手携着剑柄,斜斜的点着满身狼狈的樊川,清越的声音扬起来:“你倒很有点骨气呀。”随即嘴角一翘,旁人还没看出她这一笑的意味,就见她脚步玄奥的一错,身形似乎微微晃了一下,便风似的向前席卷而去。
    剑尖还是携着那光点,泠泠的向着门旁的二当家刺去。她却在即将刺到的瞬间,返身一个折腰,剑影带着窗外斜飘进来的雨丝,劈在一个小喽啰身上,血花猛地喷出来,竟是生生将这喽啰的手臂砍了下来。
    纪启顺伸出腿,对着那向着她倒下的喽啰就是一脚。然后对上的就是二当家三分愕然七分杀意的面孔,她收敛心神由着惯性将自己的剑尖滑下,似乎是计算好了一般的,划开了樊川手腕上的草绳——
    “看在你这么有骨气的份上。”
    话尾的语气突然变调,却是二当家的拳头砸过来了,纪启顺抿着嘴矮身在地上一滚。虽说避开了不少力道,但到底躲得有些迟了,肩上挨了实实在在的一拳,酸的她几乎握不住剑柄。
    她站直身子急急回头,却见樊川已经和二当家缠斗在了一处,便咧着嘴甩了甩膀子:“好大的力气。”随即看向围在自己身旁的一堆小喽啰,将承影剑一亮:“原本不想仗着自己厉害欺负你们的……”
    “不过到也顾不了太多了。”纪启顺眼神亮亮的,一派兴趣盎然的样子,活像是饿狼落到了羊堆里。
    却见她雪白的靴子在地上一踏,随即飞身而起,一脚便重重踏在一个灰衣喽啰肩上,直将他踩得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她却落在喽啰身后,似乎早有预料一般,才落地她便反手一剑,剑尖从背后扎破喽啰的胸口。
    承影剑还未拔出,就见有个瘦高个冲过来。纪启顺也不忙着拔剑,手握着剑柄利落的转了个圈,倒是把那灰衣喽啰当肉盾来使了。冲过来的瘦高个一时反应不及,就在自家兄弟身上又加了几刀。
    纪启顺伸脚在灰衣喽啰身上狠踹一脚,把他从承影剑上踹了下来。尸身就软趴趴的压在了瘦高个的身上,她顾不得去补一剑,便急急忙忙用承影剑架住从腰侧扎过来的尖刀。
    那人正招呼着别的兄弟来一块围攻纪启顺,就觉手上一轻,然后整儿人便直直冲出去。然后就看到纪启顺猛地闪身在他身旁,当胸就是一剑,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厢纪启顺挥舞着承影剑杀红了眼,那厢樊川和二当家厮打也并不轻松。两个人都是咬着牙使出了浑身解数,裴盈盈和荀秀呢?这会儿正坐在地上惊叹的看着两人乒乒乓乓打斗。
    纪启顺轻喝一声将承影剑从血肉中费力的拔出来,一转头却见那里两个女人张着嘴一副惊讶的样子,心中不由火起,一扫承影剑劈开面前阻挠自己的小喽啰就杀到了母女二人面前。
    从地上踢过来两柄刀,居高临下的俯视两人:“不能帮忙,就去把那些人身上的绳子割开来!”话音未落,她便返身迎上和樊川缠斗在一处的二当家。
    **
    剑锋从斜里插进两人的拳脚中,纪启顺仗着兵器的便利随随便便就搅得二人的攻势都是一顿。
    这二当家早就看纪启顺不爽,这会儿眼见樊川要被自己拿下,这人又钻进来搅局,当真是恼人的很,便一边躲闪着去拾地上的刀一边破口大骂:“什么小苍蝇,总是这儿叮一下、那儿咬一口!就是不敢和人硬碰硬!”
    纪启顺一脚踩在刀身上,随手挽了个剑花就向着二当家逼去:“苍蝇也不叮无缝的蛋啊,二当家小心了!”说话间承影剑一亮就要刺过来的样子。
    谁知她却只是做了个姿态罢了,并没有真的刺过来,顿时让二当家的躲闪显得十分可笑。
    二当家从来是堂堂的汉子,那里被人这样戏耍过,立马就恼了:“混账!”随即就是一拳破风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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