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侯本应该要启程回京,可他顾念叶氏,顾念庶长子陈凌云,犹豫来犹豫去,都快三天了,还是没动身。
    太夫人说了要告他忤逆,徐氏当面威胁过他,不过,临江侯心存侥幸,一直安慰自己:太夫人也好,表妹也好,都不过是说说而已,不会真做的。
    临江侯写了封声情并茂的信件,命人飞马送入京城给太夫人。信中,他又是诉苦又是央求,“孩儿当真生了病,如今无精打采的,您忍心让孩儿带病奔波在路上?娘,您是最通情达理的,多容孩儿几个月可好?”
    信送出去后,临江侯只当他娘亲是收着了、同意了,不再理会这件事。
    至于徐氏,临江侯冷静下来想了想,觉得表妹也就是嘴上强硬罢了,实则软弱娇柔的很。她太善良了,不会像邱氏一般毒辣的。
    临江侯决定暂时留在苏州不走,直到想出好法子,把叶氏、陈凌云安置妥当,再无后顾之忧。
    徐氏走后的第四天,裴二爷造访南园。他一袭玄色长衫,秀异出尘,神色自若,仿佛魏晋画卷中的乌衣子弟一般美好。临江侯向来以外貌自负的,见了这样的裴二爷,却生出“明珠在侧,觉我形秽”之感,自愧不如。
    裴二爷不肯落坐,微笑说道:“衙门还有几件紧急公务,我得赶着回去。彼此至亲,咱们便不讲究那些虚礼了,陈兄,说正事要紧。”
    站客难打发啊,临江侯心中打了个突突。
    坐都不肯坐,裴二,这是你的做客之道?
    裴二爷自袖中取出份信函,“家父同年自京城传出的秘闻,和陈兄有关。陈兄,不知谁要跟你作对,挑唆御史要参奏于你。拟参奏的是两条罪名:不孝忤逆;宠妾灭妻。陈兄,你若摊上这两项罪名,或许这侯爷便做不成了。”
    这两项,都是很严重的指控。
    临江侯大惊失色。
    “江南风景极美,陈兄,你往后可长留苏州,在这江南水乡安定下来。不做临江侯了,在苏州闲云野鹤,岂不有趣?”裴二爷笑道。
    临江侯胆子不大,听了裴二爷这话,魂飞天外。侯爵爵位真的会保不住么?这可是祖宗传下来的基业啊,做子孙的不能把家族发扬光大倒还罢了,祖传的基业还要丢了,这……不得被族人的唾沫淹死啊。况且,有朝一日到了地底下,又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定是邱氏指使的!临江侯心中恨恨。
    除了邱氏,还有谁会这么恨我?不会有别人,只有邱氏。
    表妹不过是威胁我一番而已,邱氏却是悄没声息的付诸行动!临江侯想到侯夫人邱氏的所作所为,颇觉寒心。
    “我这便回京跟她算帐去!”临江侯拍案而起。
    祖传的爵位不能丢,不能担上“不孝忤逆”“宠妾灭妻”这两项吓死人的罪名,回京吧,即刻起程。
    至于阿蓁、凌儿,暂且顾不得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临江侯府若真的出了点儿什么,他们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临江侯命人马上收拾行李,明天便动身起程。
    “多谢裴兄告知此事,感激不尽,感激不尽。”临江侯再三致谢。
    裴二爷浅笑,客气道:“少陪。”转身飘然离去。
    裴二爷走后,南园乱成了一锅粥。临江侯饮食起居一向讲究,他要动身回京,要准备的日常所用之物多了,甄嬷嬷带着人收拾行李,忙的晕头转向。叶氏知道临江侯要一个人回京城,泪流满面,如带雨梨花,“侯爷,我和凌儿怎么办?”
    住在这儿半分不安全,邱氏若差了心腹过来,一样能提脚卖了她,再把陈凌云押回京城。
    有临江侯护着她,叶氏便能风光度日;若是临江侯不在身边,她便马上没了依靠,任人宰割。
    临江侯这会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也没心思理她,只含混道:“你先在这儿住着,过后再说。”不管三七二十一,我得先回京把局势稳定住,把临江侯府的爵位保住。别的,稍后再议,稍后再议。
    叶氏哪里肯答应,一味跟临江侯歪缠,不许临江侯丢下她母子二人不管。叶氏平时是温柔、善解人意的,可真到了这要命时候,她也急了,跟临江侯吵起来。
    “你说过,会照顾我一辈子!”
    “你说过,我为你生儿育女,你会一辈子待我好!”
    “这会儿要抛下我么,你好狠的心。”
    陈凌云麻利的跑过来,站在叶氏身边,气愤看着父亲临江侯,“您怎么能欺负我娘呢?”他年纪虽小,眼神却凶狠凌厉,吓的临江侯打了个啰嗦。
    第33章 蜂蜜
    正闹着,洗心庵的庵主慈平师太来了。
    洗心庵香火旺盛,和南园比邻而居,相处和睦。慈平师太是位年约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子,慈眉善目,一脸和气。
    叶氏跟临江侯闹了会儿,也乏了,见慈平师太过来,便流泪道:“师太,求您收我做弟子吧,我要出家修行。”
    叶氏不过是随口一说,也带有赌气的意思。临江侯一向待她温存,今天却是又无情又敷衍,大异往常,叶氏心中不服,便想跟他赌赌气,让他着急着急。
    依着叶氏的意思,她这话一出口,临江侯定是大惊失色,低声下气的要把她哄回来。而慈平师太呢,自然是劝她惜福,跟着临江侯好好过日子。
    谁知道,临江侯先是愕然,继而叹息着点头,“你既有这个心,我也拦不住你。”慈平师太更是欣然答应,“我看你是个有慧根的,正该皈依我佛。”
    叶氏差点没气昏过去。
    她怔怔的流下泪来,蹲□子,哀怨看着陈凌云,“只是,我舍不得凌儿,实在舍不得……”
    没人给她台阶,她只好自己找台阶。
    真要出家了,可算怎么回事呢,叶氏心中惧怕。青灯古佛,那种苦日子,怎么挨?
    如果从来没有过好日子,倒也罢了。偏偏她曾经衣饰精美,饮食讲究,所用所食之物,件件是上品。“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享用惯了,吃不得苦,受不得累。
    叶氏口口声声舍不得孩子,舍不得凌儿,慈平师太笑道:“这个好办,凌哥儿到和靖书院做个小学生,你在敝庵修行,两人也可时常见面。”
    临江侯大为心动,“和靖书院?”苏州文风极盛,书院有几十所之多,其中最古老、最有名气的,便是成立于宋代的和靖书院。这所书院不仅聚徒讲授,还研习学问,出过多位知名学者。
    “凌儿回不得临江侯府,要在苏州暂居一段时日。他这个年龄的小孩子,不就是应该上学去么?和靖书院的学生是要住在书院里的,管束极严,对凌儿一准有益。”临江侯越想越合适。
    临江侯神色变幻不定,到后来,嘴角噙着微笑,眉目舒展。叶氏和他相处多年,对他着意逢迎,对他的性情自然是了解的,见他这样,知道他是拿定主意了,胸中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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