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龙城不由蹙眉。玉翎垂了头,又是惭愧,又是后悔。自己实在该在医道上多花些时间的。
    玉麒、玉麟和玉翎、玉翔平素跟着三叔龙晴的时候居多,龙晴医道精湛,四人跟着耳濡目染,也都精通医理。但是他们四个偏都不喜学医,故此,并没有深研。
    燕杰因为与玉翎交好,常在三叔这边耽搁,燕杰却是天资聪慧,而且对医道天赋极佳,故此,燕杰在医道上的成就倒是远在玉麒等四玉之上。
    如今龙晴、燕杰都不在府中,玉翎也是指不上,龙城才深切体会到医者的重要。
    龙城立刻命龙壁着飞云堂急讯召回龙晴。龙壁不由发呆,半个时辰前,刚接到飞云谍报,龙晴已经抵达关外了。
    龙壁眼巴巴地看大哥:“要召回龙晴吗?”
    龙城强忍怒气,没将巴掌扇到龙壁脸上:“不必。”
    可不是吗,等龙晴接到传讯返回,就是飞回来,也得五六天之后了。
    不过,龙城到底是气怒,才一掌拍碎了桌子,甚至还迁怒龙羽。要不是他在关外闯了祸,不知收敛,龙晴怎么会此时赶去关外。
    喜伯忙也劝道:“要不,先请太医院的的长老们来看一下。”
    龙城正要点头,床上的龙裳忽然呻吟了一声,他连忙走到床边,龙裳果真睁开眼睛,醒了过来:“大哥。”龙裳喊了一声,才觉出全身的痛楚来,忙想起身下床:“龙裳该死,竟然在思过的时候昏过去了,大哥重责。”
    龙城这才暗舒了口气。
    龙裳已是在地上跪了,痛得又是一头冷汗。
    龙城到底是心疼,走过来,运了功力将他虚抱起来,放到床上:“免了你思过了,趴着吧,大哥给你疗伤。”
    其他众人这才也喘上口气来。
    龙壁瞧瞧还跪在门口的燕月和玉翎,正琢磨着如何开口为他们两个求情,龙城已经沉声吩咐道:“燕月、玉翎的思过也免了,回房去吧。”
    燕月和玉翎这才松了口气,谢过师父轻责,告退出去。
    龙城、龙壁为龙裳上药,龙裳很快昏昏睡去。龙城再探龙裳内息,不由蹙眉。
    龙裳的内息,他是何等熟悉。如今不知何故,竟突然变得非常强大,仿佛突然之间,骤增几十倍之多。仿若一块顽铁,经过千锤百炼,如今已淬炼成锋利之剑了。
    龙城也不知是喜是忧。龙裳变得强大当然是好事,以后行走江湖,自然不会随意叫人欺负了去。可是龙裳忽然之间,有了这么强大的内力,不知对他的异能是否有所影响,若是如龙夜一般无法控制,那可真是隐忧无穷了。
    想起龙夜,龙城不由暗哼一声,光顾着龙裳,倒是没工夫去收拾他,平素瞧着就有些不靠谱,一天到晚胡说八道的,没有半分稳重的样子,只是觉得他年纪小,自己一直姑息放纵了,倒是惯得如此骄横的脾气,心无善念,竟敢视人命如草芥。这次非给他个十足的教训不可。
    又想起小卿。这小畜生,刚教训他没多长时间,还是这么胆大妄为,如此灵巧的心思,也不知用到正地方。便是将师弟们都带坏了。
    想到他在岭南群雄跟前,那唱作俱佳的表演,龙城根本没有半分欣赏的意思,真是恨不得立时就打烂他的皮,看他还敢自恃过高,妄想只手遮天。
    龙城本想再重重打他一顿的,可如今看来,还真有些分/身乏术了。龙夜和小卿都已是跪过一夜了,估计都是又怕又累的。唉,龙城觉得自己真是心软。
    “龙壁,龙星可回来啦?”龙城问。
    龙壁一直乖乖侍立一侧,听见大哥问话,欠身回道:“是。昨夜里回来了,小弟命他直接去静思堂跪侯了。”
    龙城瞧了他一眼。
    龙壁欠身不语,有些心虚。没法子,大哥要打龙夜,没人敢拦,他也不敢劝,只好再舍了龙星去,龙星怎么也比龙夜抗打。
    “你去采薇堂教训小卿,一百藤杖,再加罚一百戒尺,将谨言慎行这四个字,让他给我牢记在心里。”
    “是。”龙壁忙领命。
    “罚过了,也不必急着来谢罚,直接关入石室思过。”龙城微顿了下:“就用坝上的规矩。”
    “是。”龙壁再欠身,领命而去。
    用坝上规矩的意思,就是要跪荆棘。龙壁心下叹气,看来寒日峰上的荆棘是注定长不茂盛了。想到这里,忽然心中一动,便是小卿都赏了跪荆棘,那龙夜和龙星又岂能好过了。
    想到这里,龙壁忙招手让辕门处侍立的燕东、燕南过来:“去寒日峰多砍些荆棘来备用。”
    “是。”燕东、燕南躬身领命,心中都有几分恻然。
    砍荆棘来备用,当然不是观赏也不是用来吃的,当然是用来跪的。两人都知道五叔、六叔和小卿师兄正跪侯的事情,那么这些荆棘当然也是为他们准备的。
    龙壁又一次自作主张。龙壁觉得,跪荆棘总比跪碎瓷片强。跪碎瓷片的痛楚实在比跪荆棘要苦楚得多了。
    龙城走进静思堂的时候,阳光已经又暖暖地照在了龙夜和龙星身上。
    龙星倒还好些。龙夜已经是跪得四肢发软,口干舌燥了。他们一路匆忙赶回大明湖,一天一夜水米未进,如今又跪了半天一夜,龙夜还没昏过去,已经觉得是到了极限了。
    先听到龙城脚步声的,当然是龙星。
    龙星曾无数次跪在这里等待大哥的到来,等待大哥即将加诸在自己身上的捶楚和痛楚,所以,他对大哥踏入这院子的脚步声,尤为敏感和熟悉。
    “大哥。”龙星微垂头,问安。
    龙夜蓦地惊觉:“大哥。”他也喊了一声,难免有些颤抖。
    “这会儿知道怕了。”龙城的声音很冷:“去奉藤杖过来。”
    果真,不用辩驳,也没有机会辩驳,大哥就只是要打自己了。
    龙夜跪了一夜,无数次想像着大哥第一句话会跟自己说什么?然后自然要怎样回,才能让大哥有那么一点点不生气。
    可是,大哥看起来并不怎么生气,只是冷肃。龙夜就更惴惴然。
    “大哥息怒。”龙星出声。
    “啪”地一声,龙城一个耳光落在龙星脸上,便将龙星打倒在地:“想讨打,也不用急在这一时。院子里跪着去。”
    龙星再跪起来,半边脸已是肿了,唇边的鲜血也滴落下来。
    “龙夜知错,龙夜该罚。”龙夜再不敢有半分迟疑,立刻便想着去取藤杖。却是跪得久了,一动便忍不住哎呦一声,身子往地上倒去。
    龙星忙一把扶住龙夜,龙夜借着五哥的手稳住了身形,忙不迭地认错:“龙夜不是故意的,大哥恕罪。”
    龙城只是冷冷看着他们两个。龙星再不敢多说,收了手,跪行而出。
    “衣服都褪尽了。”龙城手一招,墙边荷花桶内的藤杖,带着轻微的水响,已经被龙城吸到手中。
    “是。”龙夜哆嗦。他当然知道傅家弟子受罚的规矩。只是大哥除了罚他和龙裳跪,抄书,或是执役,很少被大哥亲自责罚。即便偶有杖责,多是在知过堂或是大哥卧房之内,如今在大堂之上,褪尽衣衫受责,还真是第一次。
    虽然静思堂的院子里,除了大哥和五哥,并无旁人,龙夜依旧脸额发烫。阳光太过晃眼,龙夜褪去外衫,又解开盘扣,褪去裤子时,并不觉得冷,只是再跪好姿势时,便清晰地看见自己膝盖上的青紫。
    龙城手中的藤杖带着风声抽落在龙夜的臀上时,龙夜才觉得出寒意来,只是寒意转瞬即过,立刻变成了一种火辣辣的痛楚。
    这种痛楚还未变得清晰,另一下痛楚便又清晰地传过来。龙夜咬了唇,忍过这一下。实在还没有准备好,龙城手中的藤杖已经又砸落下来,龙夜忍不住浑身一颤,几乎呼痛出声。
    大哥打得好重。不过才三下而已。龙夜的身体已经随着这最后一下的痛楚,忍不住前倾了一下。
    龙城手中的藤杖便带着风声,一下下抽落在龙夜的背上,又快又狠,十下打过,龙夜才缓过一口气来,只觉自己仿佛被狂风淹没了般,背脊上也是断了的痛。
    龙夜却只能要紧牙关,尽量保持着跪姿,再不敢有丝毫晃动。
    龙城的藤杖点在他臀峰上:“抬高。”
    龙夜忙收拢双腿,将臀部抬高。
    龙城的藤杖才又一下打下来,又是连着三下,没有任何停顿。
    好疼,龙夜觉得自己的胃仿佛都痛得抽搐。
    龙夜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疼,他以前也受过藤杖的,却都不似这次这般难以忍受。
    温热的血,已经顺着龙夜的背脊和臀峰流下来。
    打在臀上的六下,都重叠在一条檩子上,一如打在背脊上的那十下,亦是重叠在同一条檩子上,短暂的停顿之后,那鼓起来,被打下去又鼓起来的檩子,才绽开了血珠。
    龙星跪在院子里,看着龙夜赤/裸肌肤上狰狞的伤痕,又是心疼,又是惊恐。原以为大哥便只是打自己和三哥才下得这样的狠手,如今对龙夜却也是一样。
    只是这才一开始,大哥便如此重责,可是龙夜,要如何才能挨过这样狠厉的责罚。
    ☆、第75章 心剑之祸(下)
    龙夜想起五哥的话,大哥说什么,自己便应什么,可是大哥什么也不说,只管拎着藤杖打,龙夜就只能咬牙忍耐。
    龙夜也不知道自己这么抗打,难道武功厉害了,抗打的能力也会增强?反正痛得虽然七荤八素,倒是还能奇迹般地跪着不倒。
    龙城手里的藤杖还是那样,六下打在一个地方,绽出血珠了,便换一个地方,继续打落。六十下打过,龙夜的臀上已经再看不出本来的肤色,肿胀着青紫,血肉模糊。
    龙夜全身颤抖,腿更抖得厉害,他再怎么胡思乱想,各种安慰自己,可是还是疼,而且奇怪的是,明明大哥只是在暴打他的屁股,为什么会觉得全身哪哪都痛,喉咙里也要冒出火来啦。
    龙夜默默数着藤杖落下的次数,已经过了一百了,龙夜琢磨自己大概得有几天是在床上下不得地了。
    藤杖重叠着再打落到伤痕上时,龙夜实在忍不住闷哼出声,然后,呻/吟声就再控制不住。龙城的藤杖开始抽在龙夜臀腿交接的地方,却是更加了力道,一下一道狰狞。
    龙夜感觉到那种更加无法忍耐的疼痛,强迫自己咬紧嘴唇,咬紧牙关,将那些呻/吟声吞进喉咙里。可是大哥的力道依旧未减,龙夜觉得那里的皮肉似乎已被藤杖碾成了肉泥,可是藤杖依旧还打下去。
    龙夜实在咬不住牙关,身体也摇晃了一下。
    龙城微怒,竟然还敢动,狠狠地一杖,便打落在臀峰上的那道最深的伤痕上,龙夜“啊”地惨叫出声,扑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哥打龙星吧。”院子里的龙星,明知会触怒大哥,还是忍不住,身形一晃,保持着跪姿,落在了龙城身前,垂头。
    龙城手中的藤杖便带着风声,抽在龙星的背上。龙星只是绷紧了皮肉,依旧跪得笔直,硬承那一下下怒责。
    龙夜勉强跪起来时,只看见五哥背上氤氲的血迹和鼓起的一条条血檩,并渐渐模糊在他的视线中。大哥打自己时,他可以忍住不流泪,可是看见五哥被打,龙夜到底是落泪。
    笔直地跪着时,藤杖打在背上的力度最重。不敢晃,不能晃,只能用力绷紧肌肤,完全用自己的身体接下这种力道。能承受住龙城如此重责的人,怕也就只有龙星了。
    龙星的眼眸中还是升腾起雾气。即便能承受住责打,却依旧承受不住疼痛。
    “龙星知错,不该放纵龙夜、龙裳。”龙星的面色苍白,冷汗涔涔,唇边却涌出鲜红的鲜血。他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龙城终于停了藤杖。那种恐怖的责打声停下时,龙夜依旧听不见院内的鸣蝉。
    如今骄阳正盛,已近正午。阳光晃在门侧的两个半人高的青花瓷瓶上,有一点点地炫目。
    “去拿过来。”龙城淡淡地吩咐,转身到太师椅上坐了。
    龙星的心不由一抽。
    “是。”只是却并不敢迟疑,跪行过去,一手拿了一个又跪行回来。
    “放这儿。”龙城指着太师椅旁侧的空地。
    龙星再跪行几步,将手中的青瓷花瓶放在地上,龙城顺手拿了旁边几案上的檀木戒尺,轻轻地敲在瓷瓶口上,“啪”地一声脆响,瓷瓶原地碎裂。
    声音不大,却是将龙夜的心也吓得一抽,他知道大哥要干什么。
    跪碎瓷片,而且,每次都是现摔,而且跪过一次后,便会扔掉,绝不会洗干净了再跪。
    据说这是天下第一圣手的意思,跪碎瓷与跪荆棘相比有优势四,一是更为痛楚,二是更为洁净,三是更易康复,四是更为方便。
    当然,最大的劣势是成本高。而这种劣势在傅家便可忽略不计了。所以,自傅老太爷傅怀起,大明湖傅家罚弟子跪,就是跪碎瓷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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