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龙羽点头道:“大师所言不错。我既是他的师叔,怎好强令师侄拜他人为师。虽然大师乃是少林前辈高僧,说起来是小万的福气,不过总是于礼不合,不如另外想个变通的法子。”
    了无听傅龙羽提起少林来,也难免有所顾虑。自己不就是因为不守少林那些规戒,险些被师父逐出少林去吗?他当然也知道在江湖上另投师门乃是大忌,可是十分舍不得小万,当下大感为难,便问傅龙羽道:“你这小子有何主意?”
    傅龙羽道:“傅家并不十分看重门户观念,但是一般的江湖规矩还是要遵守的。如果大师果真希望小万传承衣钵的话,不如收小万为义子,小万能侍奉您的左右,却不必改拜师父,大师意下如何?”
    小万吓了一跳,扑通一声跪下央求道:“四叔,侄儿恳请您慎重考虑此事。”
    傅龙羽瞪了他一眼。小万只好站起来,退到一边。
    了无也不愿意道:“我老人家是个和尚,如何能有儿子?”
    傅龙羽笑道:“是大师的义子,并非儿子。”
    了无仍是摆手道:“不可,不可,这要是将来给全老道知道,怕要笑话死老僧的,如何能解释清楚?”
    傅龙羽虽然不清楚这“全老道”是何人,想必也是一位游戏风尘的武林前辈,便道:“那依大师之意呢?”
    了无愁眉思索道:“这还要仔细推敲。”看小万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问道:“你有何好主意?”
    小万哪有什么好主意,这会自然是想填乱。见了无问他话,十分高兴,看了看四叔。
    傅龙羽笑道:“大师既然问你,还不快些答话。”
    小万恭敬地道:“是。”然后看向了无,假装十分诚恳地拱手道:“晚辈十分感谢大师对晚辈的看重之情。虽然不能与大师结为师徒父子,遗憾非常。但是与大师既然如此有缘,能与大师结为异性兄弟,也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傅龙羽眉头一皱,正要斥责,了无已经一拍手道:“好。我老人家就与你这小子结为兄弟,自然也可传授你武功,别人自然没有话说。”
    小万不禁目瞪口呆,只得接道:“大师若与小万结为兄弟,可是晚了家师一辈,四叔也是你的长辈了。”
    了无毫不在意,对傅龙羽翻身拜倒,道:“从今后,我老人家也称你为四叔了。”
    傅龙羽连忙避开,道:“大师怎可如此?”
    小万见了了无举止,心生惭愧,羞得满面通红。他本是一句戏言,原想故意刁难,让了无知难而退,不想了无对自己果真是一片赤诚之心。
    了无却不肯起身,道:“你这小伙子……四叔,这有何不可?”
    傅龙羽看向小万,沉下脸道:“小万胡闹,不敬尊长,该当何罪。”
    小万吓得跪倒在地,道:“侄儿知错了,求四叔宽责。”
    了无不满道:“你为何要责骂那个小子?难道我老人家的身份,不能做小万的师父,连他的大哥都做不得吗?你刚才还让我老人家收他为义子,莫非是消遣我老人家吗?”
    傅龙羽只得解释道:“大师的辈分本与家兄一般,让您收小万为义子,只是考虑江湖辈分,单以年纪而论的话,您足可做小万的祖父了,怎可与小万结为兄弟呢。”
    了无截口道:“这是什么道理?多活了几岁,身份就尊贵了吗?什么江湖辈分,不过是身外虚名,老僧看你这小伙子甚为洒脱,为何也与一般江湖朽木一样,满是规矩道理的。”
    傅龙羽听了了无的话,笑道:“大师果真是性情中人。若是在下再以江湖俗礼相叙,必为大师耻笑。”朗声笑道:“好,在下就受大师一礼。”
    了无一拜而起,却瞪着小万斥道:“我老人家都给你四叔拜了礼,你为何还不来给老僧磕头,莫非你又要耍赖不成。”
    小万此刻心中也是热血沸腾,高声道:“小万当然不会耍赖,小万能得大师如此看重,心里一百万个愿意,只是……”
    了无道:“你又只是什么?”
    小万看看傅龙羽,愁眉苦脸地道:“大师有所不知,傅家规矩,弟子不得私自与人结拜。”
    傅龙羽微笑道:“此事,我自会在你师父面前担待,你只给大师叩头便了。”
    小万高兴地顿首道:“多谢四叔。”然后膝行一步,到了无跟前。叩首道:“小弟小万见过大哥。”
    了无一把抓住小万高兴笑道:“哈哈。”
    傅龙羽吩咐弟子摆了酒席,招待了无。
    了无酒足饭饱,忽然想起一事道:“你家六小子、七小子可回来了?”
    龙羽见了无忽然提起龙夜、龙裳,不由笑道:“大师见过六弟、七弟吗?他们两个正是刚刚从岭南转回家中。”
    了无嘿嘿笑道:“何止是见过,简直是相当见过。为了此事,我老人家还特意具简,八百里加急,给你们大哥送了帖子呢。”
    又瞧着小万嘿嘿笑道:“只是如今情势有变,却是不宜再与他们两个见面了。”
    ☆、第89章 半世英名
    龙城带了龙晴去看云恒,正巧月冷因了一时贪慕虚荣,与人斗画,赢了极品砚台。
    砚台既然已经签收,当然也没有还回去的道理。含烟打肿了月冷的胳膊,又罚他作画。
    “师兄说,既然得了极品砚台,也别糟蹋了,命徒儿十日之内再绘出十幅丹青来,捐赠私塾,以做课用。”
    月冷微垂了头,向师父禀告,更像是向师父告状。
    可不是吗,两天胳膊都打肿了,痛得厉害,偏还要不停研磨,勾勒、润色,十日十幅,可是片刻也不甘歇,真是要吐血的节奏了。
    龙晴不由蹙眉,含烟的责罚也太严厉了。
    龙城却只是轻哦了一声,道:“起来吧。”
    “是。”月冷心里叹气,师父就是心疼,也不会帮着自己免了师兄的责罚的。很是委屈地站起来,退到一边。
    龙城这才看跪在地上的云恒:“在做功课?”
    “是。恒儿今日刚是能起了,师兄命先做文课。”云恒很乖地答:“恒儿已经不那么痛了,很快就会好的。”
    “起来吧。”龙城微微颔首。
    “谢谢爹。”云恒站起来,对着爹爹一笑,又对龙晴单膝点地,行礼道:“谢谢三叔细心照顾云恒。”
    龙晴温和一笑。
    云恒才又站起来。
    月冷奉了茶过来,龙城和龙晴端坐在两把太师椅上品茶。云恒和月冷恭敬地站在一侧,等候吩咐。
    龙城心底很是嘉许云恒。
    地狱般的考验或者说折磨终于过去了,回首瞧瞧,那些原以为挺不过的疼痛都已云淡风轻,虽然,在记忆深处,也许还会深深恐惧那种过程。
    这种经历对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来说,也许不是好事,但也不算太坏。我们,总是要比想像中坚强很多。
    “云恒今日早些休息,明日跟爹去你十师伯府上拜师。”傅龙城和声道。
    “十师伯府上拜师?”云恒、月冷一时没反应过来,便是龙晴,也是呆了。
    “大哥的意思,是让云恒拜入九支门下,十哥龙烁为师吗?”龙晴惊问。
    龙城点头:“明天先过去谢过十哥,等三爷爷寿宴之上,再行拜师之礼。”
    “爹。”云恒的眼里立刻就蓄了泪水,喊了一声,又不知说什么好。
    “大哥……”龙晴立起。
    龙城瞄了他一眼。龙晴便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九支也好,长支也好,都是傅家血脉,同气连枝。坝上是傅家根基,也是傅家命脉所在。凡傅家弟子,都有责任将之巩固并发扬光大。”
    傅龙城缓缓地道:“虽然九支与长支因了祖上纷争,偶有不睦,但依旧是血脉相连,骨肉不分。”
    傅龙城也站了起来,过去摸摸云恒的头,道:“九支的云岚堂哥,其实是你们本支大师伯傅龙玉之子。”
    云岚是傅龙玉之子。这个消息,又让屋中的人震惊了。
    “云岚极得你九师伯和十师伯疼爱,武功人品皆为翘楚。”傅龙城微微一笑:“你们龙烁师伯的徒弟云峥,即便与你们小卿师兄有些许误会,却也是为尽子弟本分,为本支尊长分忧。”
    所属立场不同,当然不能苛责云峥。龙晴也微微点头,却还是犹豫道:“只是坝上规诫严苛……”
    龙城瞪了龙晴一眼,这也是你这个当叔叔好意思说的?
    龙晴只得垂头。
    龙城心里何尝不觉得坝上规诫严苛,但是他身为大明湖傅家之主,也更是坝上傅族长支五房之主,自然是要极力维护整个家族的和睦和权威。
    当年为了不让小卿受族中洗心之刑,自己被爷爷傅怀拍了个半死,爷爷说:“你是哪来的,石头里蹦出来的吗?你身上流的是傅家的血,傅家在坝上,要是子孙翅膀硬了,都一飞冲天,一去不返,傅家早都散了,垮了,还能一代代繁衍生息出你们这些个忤逆的东西?”
    所以,傅家子孙,尤其是长支子孙,责任更重,为了族中的团结和睦、繁荣稳定,就要忍常人之不能忍,容常人之不能容,更要身体力行,做好表率,力争“四方归之”而非“离之”。
    “就是家里打得你们轻了,才敢对祖上训诫也说东说西的。”要不是顾及云恒和月冷在,龙城真想再拧龙晴几下。
    “小弟知错。”龙晴忙应错。
    云恒和月冷也垂了头,心怦怦地跳。云恒的眼泪也被吓回了去。
    “尊长难道愿意没事打你们的板子吗?”龙城目光威严,扫过弟弟、儿子和徒弟:“做好为人弟子的本分,谦恭自律,遵规守诫、敏文勤武,恭敬周到,板子自然不会上身。若是非要打错小错的不断闯祸,就等着日日被打烂了皮去。”
    “是,小弟不敢。”龙晴再次应错,一跪落地。
    “是,恒儿/徒儿不敢。”云恒和月冷忙也跪地应诺。
    “起来吧。”龙城心里有些叹气,自己本来是想和蔼可亲地来和他们谈的,怎么又变成了这样。
    如果是含着一颗铁蒺藜的话,也许数一个数并不是太难,若是含了两颗,数起来实在是痛煞,尤其是抽在背脊上的鞭子,一下痛过一下时。
    不过,云冲、云决、小莫和玉翎,并不敢少数或是数错,更是不敢晃动或是呻/吟,因为稍一松懈,不仅自己被罚,还要连累其他三人。
    这是小莫迄今为止,教训最深的一次刑责。这四人之中,他挨的打不能说最少,但是绝对是最轻的。
    他和玉翎都是第一次被吊责。虽然在那之前,老大曾无数次发狠,说是要将他们吊到树上或是垂花门上狠拍,但是,最终,并没有兑现。
    玉翎知道燕杰被燕文师兄吊起来打过,燕杰每次提及时,都是心悸非常。燕月师兄也被老大吊到树上打过,被打过之后,也能乖上好一段时间。
    所以,对于老大吊责的威胁,大家还是很放在心上,也都很小心翼翼地,免得真是应验在自己身上。
    如今到了坝上,才几天的功夫,噩梦就成真了。
    小莫的手握紧了粗绳套,只用尽全部意志和忍耐力保持清醒,保持身体的笔直,保证自己不会因痛得模糊或害怕铁蒺藜入肉的疼痛而慢查或是查错了鞭责的数目。
    头上的冷汗伴着唇边的血珠滚落到身上,混着更多的冷汗和背脊上的血珠滴落在地上。
    “一百”这个数字出自玉翎口中时,小莫已经到了极限,几乎就是保持着那样的姿势,昏厥了过去。然后,是一桶彻骨冰冷的水,“哗”地一声,浇到了小莫已经血肉模糊的背脊。
    小莫惨叫一声,掉落地上,强咽了呻/吟之声,只是半天也爬不起来。
    云决松手,跪落于地,玉翎也跪落于地。
    执刑弟子已是又换了新的荆棘铺地。
    看着云决、小莫和玉翎重新跪直身体。铁鹫才换了一根短鞭,站到云冲身后道:“大少爷吩咐加责一百,请云冲少爷领责。”
    云冲恭应道:“云冲恭领责罚。”他这一句话,几乎没有停缓,口中的鲜血一直滴下来,鲜红刺目。
    小莫却是看得心中惊痛,自己身上的那些痛楚倒不那么清晰,只是惊惧,云冲师兄怎么熬过这新的一百鞭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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