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武安侯陈熙华的三个弟弟都按例丁忧了。
    武安侯并非世袭罔替的侯爵,平级袭爵这便是极大的恩宠,武安侯世子极获帝宠可见一斑。
    老侯爷丧事,连续三日,太子妃都来哭丧,虽然时间不长,但这三日太子爷都亲自陪同,时时低声相劝,可见伉俪情深。
    老侯爷停灵七日发丧,又在武安侯府做了水陆道场,一应都做完了,老侯爷灵柩由陈熙华亲自护送回祖宅安葬,临行前,陈熙华请见太子妃。
    新任的武安侯陈熙华言其母武安侯府太夫人杨氏,因原武安侯陈旭垣去世悲痛难以自持,数次欲追随老侯爷于地下,如今老侯爷安葬后,杨氏欲长住庙中为老侯爷祈福,因这是正理,各家也有先例的,便于普安寺看过了,舍了香油钱,杨氏已经住了进去。
    太子妃点头,只道:“能叫外祖父底下安宁有福,也是好的。”
    武安侯陈熙华顿首道:“正是父亲的期望。”
    第127章
    自舅舅、舅母带着一家子人扶灵归乡后,周宝璐一直有些恹恹的,虽说见了人也是有说有笑,可萧弘澄瞧的出来,周宝璐心情总归有些低落。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就是萧弘澄天纵英明,也想不出什么特别的法子来开解这个,只回头拿着名册档子翻了翻,连着见了七八个人,这一日早早的就回屋里来了。
    虽说进了八月,炎热也没退,偏萧弘澄朝服穿的规规矩矩,一丝儿不乱,扣子直扣到颌下,周宝璐看着他都觉得热,忙拿扇子给他扇,唠唠叨叨的说:“瞧你热的,至于穿这么多层吗?来喝点儿水——不是冰的,我叫她们拿冰镇的绿豆汤来,你歇一歇再喝。你还出去吗?不出去就把衣服换了,我瞧着送来的蜀地那种凉纱怪好的,前儿就打发人给你做了两身,你试试好不好?另外还有个耀光缎,没有鲜亮的颜色,都是云白月白的,我摸着薄些,触手凉凉的,就给你做了两件里衣,我自己也有,穿着倒还罢了,这会子没外人,你索性先松散松散——这些是咱们私房里出的,内务府送来的还是杭绸做的,和往年里一个样儿。”
    萧弘澄这才把扣子解了,一边说:“你还真给她捧场呢。”
    “她?”周宝璐歪歪头,瞧着丫鬟捧了衣服进来,伺候起来动作利落非自己可比,就不添乱了,自己回炕上去盘腿坐着。
    因着热,也没外人,她就像小姑娘似的,只穿了杏黄软缎撒腿裤子,同色斜襟交领镶繁花宽边上衣,衬着小圆脸儿,倒也还是个小姑娘。
    不过因着苦夏和外祖父的去世,周宝璐比刚大婚那阵子瘦了些,眼睛越发的大而精灵。
    因着能在这屋里服侍的都是信得过的丫鬟,周宝璐带进宫四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东宫原本的十二个大宫女,十八个二等宫女,如今能进屋里伺候的只有十六个大的,分了四班伺候,萧弘澄与周宝璐说话也就不大避她们,萧弘澄伸着手让她们伺候着,一边说:“蜀锦如今在帝都突然就走红了,连你这阵子收礼是不是也多了些蜀锦?”
    东宫常有人来请安的,谁也不好空手来,总要带几样东西,不能太贵重,也不能太简薄,最常见的无非就是玩器、衣料、药材、茶叶、文房四宝以及一些雅致的日用消耗品,当然,东宫也不是铁公鸡,光收礼不回礼,总得有点儿回礼,或是宫中的点心果品,或是同样的那些东西,其中分寸,就全靠周宝璐掌握了。
    这些还得专人记档子分类做礼单,总不能王家夫人进宫送的礼,你赏东西的时候把人家上一回送来的东西赏给人了吧,那就闹笑话了。
    周宝璐呶呶嘴儿,朱棠最明白她,就取了这十日来的礼单档子与她,因着外祖父去世,这些日子来请安说话表示安慰的夫人小姐特别多,周宝璐翻了几页,点头道:“你还真说对了,不过这种小事你怎么也知道?还是这里头有什么特别的?”
    萧弘澄终于换好了略松散的凉纱云水纹常服,坐到炕上来,接过周宝璐手里的档子翻了翻:“蜀地天府之国,物产丰饶,却因地利之故,比不上江南,只能借长江之便利,实在有限的很,是以蜀中世家比起江南世族,不仅是影响力,就是财力,也是天差地别。”
    周宝璐想了一圈儿,还是没想明白萧弘澄这是在说什么,萧弘澄就喜欢看她呆萌的样子,伸手戳戳她的腮帮子,笑道:“别忘了,贵妃娘娘可出自四川呢。”
    原来是这样!
    周宝璐明白了,萧弘澄这是未雨绸缪。
    萧弘澄道:“不管要做什么事,人力财力都得有,贵妃娘娘如今虽还安分,内外朝都没什么举动,可这不是才晋位分吗?七弟也才三岁半,确实还早,待过些年,凤印掌久了,多半会觉着,代掌的代字听起来可不怎么好听不是?还有,七弟大了,会怎么想,又有谁知道呢?凡事预备到前头去,总没什么错。”
    周宝璐听了笑道:“这是你们爷们外头的大事,我不过知道个首尾,多留个心眼儿,也帮不上你什么。或许今后我在穿用上,压着蜀锦些?”
    萧弘澄又伸手去戳她腮帮子,叫她偏着头咬了一口,才笑道:“这是小节,一点儿绸缎能赚多少钱?还有个大事与你说呢。”
    “哦?”周宝璐疑惑起来,歪头看她。
    萧弘澄就笑道:“贵妃娘娘如今在前朝最大的助力便是文家,眼见的林阁老快要致仕了,文大人很有可能进阁,阁老之权不可小觑,便是如今,也颇有些势力了,这会子文大人正致力于开放边境贸易,这样的大事,我与他们再三的讨论过这件事,这本来是父皇在推动的事情,若是真开放了,自有其利国利民的好处,只是,我们疑心,文大人预备靠这件事,掌握部分财源。”
    便是前朝的事,萧弘澄也不避周宝璐,给她解释其中关节,周宝璐这才明白,怪道萧弘澄先前要说贵妃一系的财力问题,原来是这样。
    夺嫡之事,涉及之广,难以计数,但不论进行何事,财力永远是基础,何事不要银子就能办呢?萧弘澄在江南分了一杯羹,倒是不缺银子,贵妃自然得想自己的法子。
    可是这与自己又有什么相干呢?周宝璐疑惑的说:“这赚银子的事,你跟我能说着什么?若是外祖父在,倒是行家,可如今……”
    “外祖父?”萧弘澄倒不妨她说这个,周宝璐便想起来,那一日听了陈家的事之后,原本要打算跟萧弘澄说的,偏又临时有事,竟就忘了,便道:“唉,你不知道,我以前也不知道,我们家正经有个财神爷呢!”
    萧弘澄就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来。
    周宝璐得意的道:“我外祖父做了快三十年的武安侯,家里头产业一年比一年多,以前,庄子铺子连同其他股息红利之类一年的进益不过四五万银子,一家子二三十个主子,几百下人,日子过的紧巴巴的,连俸禄孝敬等都花的水干石落,可你猜去年,单我舅舅的外书房,收了多少银子?”
    萧弘澄笑道:“你好的不挑,挑去年,就不怕我疑惑?”
    周宝璐大眼睛眨一眨,疑惑了一下,立刻又想到了:“啊,对!去年安哥儿去江南了,不过安哥儿又不缺银子使,至于拿你的银子么?”
    萧弘澄笑道:“哪个当官的贪银子是因为揭不开锅了么?你也傻了。不过我也确实没疑他,不过和你开个玩笑,我真要是疑他,还敢在你跟前说么?”
    周宝璐扁嘴,她也知道,萧弘澄敢在她跟前这样说话,正是信她的缘故,只是,萧弘澄这话叫她想到,今后若舅舅真的有别的举动,那两人之间如何面对?
    萧弘澄看她扁嘴就知道周宝璐在想什么,周宝璐虽然心宽豁达,却是个极聪明的人,但每一个聪明人都偶尔会钻牛角尖,会想的太多太远,会犯比笨蛋还不如的错误。
    因为笨蛋根本就想不到这个层面上去。
    萧弘澄就伸手摸了摸周宝璐的头:“你放心,如果我真的有事疑你舅舅和安哥儿,我会问你的。”
    意思就是:会给你解释和挽救的机会。
    昏君!
    周宝璐想,可是小圆脸却是笑逐颜开的。
    舅舅和安哥儿对她的意义不一样,比父母都不同,她记得在武安侯世子的外书房的那番话,只有舅舅,为她考虑了那么长远,替她做下了那番打算。
    父亲对她的今后毫不关心,只是欣喜于他今后的荣华富贵,母亲虽爱她,可只会叫她为难。
    幸好她很早很早就明白,她靠的住的,除了祖母,也就是舅舅了。
    而现在,或许还有萧弘澄。
    萧弘澄看的喜欢,伸手拧她的圆脸儿:“我知道你心里说我是昏君呢,不过为了你,我略作退让,也并无委屈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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