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宝璐眼尖的见仁平侯家的小姑娘悄悄的拉拉她娘的衣服,章氏立刻又道:“可再怎么说,也是我儿子冒犯了卓夫人,幸而卓夫人是个大度的,肯让人的,说是圣上都惩治了,她自然没有话说了,也当不起礼,我倒是厚着脸皮进去坐了坐,喝了卓夫人一杯茶,又请见了卓大人,没的说!这才叫天仙配呢,我那儿子,十个绑一起也比不过人家……”
    周宝璐莞尔,小姨母就是有天大的气大约也消了,周宝璐最知道小姨母的脾气,夸她都没什么用,只要夸她男人好,她就欢喜。
    这位章氏夫人看起来有点儿缺心眼儿,估计先前那举动倒不是给自己挖坑,这个时候,那小姑娘又拉了拉章氏的衣服。
    就好像一个开关一般,章氏先前夸卓远山的话戛然而止,很生硬的重新开了头:“说起来,昨儿那事,我们侯爷回家立刻绑了跟着展展出门儿的小子审起来,原来是一个小子,拿了别人的银子,有心把我们展展引过去的,跟上了卓夫人的车马,就故意引展展的马撞过去,知道展展要上当……没法子,卓夫人的模样儿,我那没出息的儿子是再逃不掉的……就连我……”
    “我娘的意思是,有人知道我哥天生就好色,故意引他去撞卓夫人的车马,他只要见了卓夫人的面儿,就一定会冲撞卓夫人。”那小姑娘再也忍不住了,终于不顾礼仪的打断了她娘的话:“大概也有人算准了卓夫人的脾气,才设的这个局,我哥只是凑巧给人当了枪使,并不是存了心拿卓夫人做点儿什么事来。”
    章氏尴尬的补充:“我的意思,也不是说卓夫人不对,我儿子是情有可原,我是说……”
    小姑娘再次脆生生的总结道:“我娘的意思是,我哥把持不住是注定的,可是也是错的,卓夫人再美,我哥也不该动手动脚,所以,回家活该挨打。”
    章氏尴尬的点头:“是是,娘娘,臣妾就是这个意思,并不是要给我儿子开脱。”
    周宝璐忍俊不禁,这章氏真是天生的说话没逻辑没中心,每次说话都是重点错!若是个糊涂人,听着肯定更糊涂,这位小姑娘倒是难得,这么小点儿,就条理这般清楚,说话这样利落,她跟着进宫来,简直就是控制她娘的。
    章氏就转头去看看小姑娘,小姑娘大人般的叹了口气,提醒她:“爹爹审了小子。”
    “噢!”章氏恍然大悟,把不知道落到哪里去的话头子捡回来:“是,侯爷审了那挨千刀的小厮,那个蠢货,还以为他是巴结主子,想法子引主子撞了个大美女,展展喜欢了,回头好赏他,还赏他!赏他鞭子……”
    “娘!”小姑娘无奈的很,章氏摸摸她的头,又拐回来:“是另外一个小子给他出的主意,那小子原是咱们到了帝都之后现雇的,娘娘也知道,咱们家一家子都来了,也来瞧瞧帝都繁华,一二十个主子,奴才带的不够,只得现找些来,不过做些粗使活儿,就在门口守守门啊,扫地看马啊……”
    “是工部侍郎邓大人家里撵出来的小子。”小姑娘终于忍无可忍的自己说了,周宝璐觉得她额头上青筋都要爆出来了似的:“爹爹再三审了他,他只说是以前见过卓夫人,知道我哥肯定会喜欢,所以跟我哥的贴身小厮出了这主意,只是为着讨主子的喜欢。这会子这小子还关在咱们家,娘娘若是要审,咱们立即把人送来,娘娘若是不要,咱们家就把他撵出去。”
    周宝璐笑道:“不用了,这事既然父皇已经有了口谕,我还有什么可追究的,你们家雇的奴才,自己处置就是了。”
    章氏松一口气,忙道:“还是娘娘慈悲,待人宽厚,我家儿子真是叫我伤透了脑筋,他爹打了他无数回,也不知道马鞭子都抽断了多少根,还是改不了那脾气,真是叫我又心疼又恨,按理说,他爹那样端方的人,他怎么就没学到分毫……”
    周宝璐觉得,不需要理她,她就能一个人说半日,周宝璐就回头去看小姑娘,问她的年龄排行,读的什么书,平日都做些什么,又拿了一支红珊瑚簪子赏她。
    原来这小姑娘是仁平侯独女,小名小蝶,上头五个哥哥,临到章氏都三十五了,才有了她,今年只有十岁。
    周宝璐觉得,这小姑娘也真不容易!仁平侯母亲已经去世,进宫请安这样的事,只能由女眷参与,所以这小姑娘这样小年纪,就得追在她娘屁股后头给她娘收拾烂摊子了。
    周宝璐喜欢这个小姑娘,特地留她们娘俩午饭。章氏还特别不好意思的说:“咱们还没来孝敬娘娘,倒拿了娘娘的东西,还扰了娘娘用膳,怎么好意思。”
    周宝璐笑,这个章氏,场面话说起来还是规规矩矩的,只是离开那几句场面话,就完全换了风格,想来,那场面话是练习过的。
    其实章氏是送了礼的,还是一份厚礼,只不过因是说赔罪的,周宝璐就没收。
    至于仁平侯家说的那个状况,萧弘澄的人早就调查明白了,那小厮只不过是得了五十两银子,才去哄萧弘展的贴身小厮,至于给银子的人,则是仁平侯家的一个姨娘。
    所以说,周宝璐特别烦这种抽丝剥茧,一条绳上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枝桠太多,非常容易被带偏方向。
    就如同这样一个把萧弘展带到目的地的小事情,那个小厮的确是想讨好萧弘展,好在仁平侯府立足,而那姨娘则是想要萧弘展被收拾,再往姨娘这条线上去,则是她在帝都的一个娘家表哥得了人的好处,也想着讨好做了侯爷姨娘的表妹,给她提供的法子。再往上,则是那位姨娘的表哥在铺子里的掌柜,其兄长在一个五品官儿家里做管家。
    漫长的抽丝剥茧,涉及一个管家,一个绸缎铺的账房,一个姨娘,两个小厮,才得出一个五品官儿站在阴影里,其中确定每一个人都需要排除其他的因素,比如那个邓大人家里出来的小厮,就可能把这条线带到邓大人那边去。
    仅仅这样一条支线,这种调查和情报收集,就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需要情报人员细致工作去芜存青,鉴别种种误导和巧合的因素,怪不得那些人迫不及待的要掀出小姨母来,他们的情报显示,小姨母手里掌握大量产业和银子,有极大的可能是太子、党的小金库。
    若是小金库曝光,萧弘澄的财力定然要受到影响,也可能引起帝王的猜忌。
    这就是情报受到了误导,而周宝璐正好是这个误导的因素。是因为陈熙晴是她关系很好的小姨母,又在三个月前才给了她五万现银子,所以才会确定为‘太、子党的金库’。
    想到这里,周宝璐突然觉得很有意思,这一次虽然是个不经意的,巧合的误导,但今后或许可以做一些有意的误导吧!
    周宝璐在那琢磨个没完,萧弘澄回来了,走进门,先就笑嘻嘻的抱起周宝璐转了个圈儿:“嘿嘿,咱们发了笔小财。”
    周宝璐本来就在琢磨财力和情报的关系,已经开始担忧萧弘澄银子不够花了,听了他这句话,顿时大喜,搂着他的脖子说:“怎么发财的?”
    看看,原本清贵的高门贵女,生生的被这太子爷逼成了财迷。
    真辛酸啊,以前做小姐的时候,周宝璐那简直是视钱财如粪土,不管是珠宝首饰,还是现银子金子,银票金叶子,都手散的很,从来不当一回事。
    简直就没想过银子这码子事!
    没想到做了太子妃,倒开始考虑银子的事了。
    不过周宝璐自己不觉得辛酸,倒是满心欢喜的等着萧弘澄说呢,萧弘澄也不卖关子,笑道:“昨儿我知道了那件事,不是跟你说叫你别管么?”
    “嗯嗯。”周宝璐忙忙的点头:“你是知道沈大人要来,所以叫我不用去出头儿?”
    萧弘澄笑道:“倒不是,我们得了信儿,商议了一回,觉得横竖这事儿不与我们相干,掀开来怕什么?父皇富有四海,又有内帑,又有宝宜票号,还要抓着这个小金库,怎么花的完?咱们做儿子的,还是得替父皇分忧才是嘛。”
    这脸皮厚的,想着他爹的银子,还是替他爹分忧呢!
    周宝璐真觉得她男人太是个人才了!
    萧弘澄接着说:“父皇这小金库掀开来,叫咱们都知道了,他老人家好意思继续抓着不放?手指缝里总得漏点儿出来不是?”
    周宝璐立时就明白了,笑道:“哎呀,可不是吗,你真聪明!父皇露出这些来,多少分些给儿子们使呗,你是长子,又是太子,又要养媳妇,又没有母亲贴补,怎么也要拿大头呀!”
    “哈哈!”萧弘澄笑道:“三弟年纪大了,开衙建府,又有媳妇要养,虽比不上我,也得比小兄弟们多不是?”
    “怪道那日这事儿才刚开始,父皇就急吼吼的打发沈大人来传口谕,感情这是想要捂住啊!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周宝璐举一反三,惋惜的说:“父皇半路截和啊。”
    萧弘澄笑道:“可不是,我想着就不甘心,今儿父皇留我吃饭,我就试探了一回,说昨儿那事蹊跷,父皇应该查一查,然后又说才知道你外祖父、你娘、你小姨母都特别会赚钱,接着我就哭穷。”
    “噗。”周宝璐笑出声来。
    萧弘澄捏她的圆下巴,正色道:“你别笑,我本来就该哭穷,咱们大盛朝的例,皇子分封开衙建府,都有二十万现银子,田庄佃户等,可我封太子,不出宫,就什么都没有!太、祖爷的太子是后来的高宗皇帝,跟着太、祖爷打天下的,带了十几年兵,打下无数城池,手里有的是银子金子,获封太子的时候,也没把那二十万银子看在眼里,一声儿没吭,竟就成了例!就苦了咱们,太子那点儿俸禄够做什么?万把银子一年,要不是那年在江南那一回,咱们别说别的,就是赏人都捉襟见肘呢!横不能把后头库里那些东西拿去当银子吧?”
    原来是这样!
    周宝璐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手里散漫的很,嫁妆帐,东宫帐,死赖着她娘给帮忙,她都懒得去看,横竖她娘不能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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