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明明说了今晚会过来的——
    秦芳仪的眉头一皱:“知道了,落锁吧。”
    “是。”
    “等等!”秦芳仪把玩着手里的金钗,眸色一深,“从明天开始,给她吃肉!”
    老爷居然为那个小贱人跟她如此置气,那么,她暂时不能太过给她难堪了。
    玲香院的小厨房内,钟妈妈和水玲珑好一阵忙活。
    钟妈妈笑呵呵地道:“奴婢好久没做过乳鸽汤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得好。”
    水玲珑促狭一笑:“钟妈妈,你的手艺自然是好的,我最爱吃了。”
    笑着说完,水玲珑把鸟儿剖洗干净,去毛、内脏,递给了钟妈妈。
    钟妈妈把它放入沸水中煮了半刻钟,捞起,沥干水。
    再把咸酸菜和生姜用清水浸透,洗干净,切件。
    还有豆腐也过了一遍清水。
    做完这些,罐子里的水也滚烫了,钟妈妈把咸酸菜、生姜和鸟儿放进去,待水再次滚起,改用中火继续煲至鸟肉稔熟,最后,放入豆腐,又加了少许盐调味,这汤才算是大功告成了。
    据说乳鸽豆腐汤的功效是:健脾开胃,清热生津。水玲珑想,同样是鸟类,这鹦鹉的功效应当也差不多吧。
    “超度”完这只骂过她的鹦鹉之后,水玲珑起身前往了老夫人居住的福寿院,老夫人派了王妈妈去接她,不论如何,她欠老夫人一声感谢。
    老夫人得的是肺痨,属于传染病,因此就近服侍老夫人的翡翠、琥珀和王妈妈都用布巾掩了口鼻。
    水玲珑站在主卧门口,等候老夫人的召见。
    “大小姐,您的心意奴婢给您带到了,老夫人在服药,估计得费些时候,天寒地冻的,您请回吧,改日再来给老夫人请安。”翡翠,一个眉清目秀的丫鬟,如实转告了老夫人的意思。
    “我等老夫人喝完药,给老夫人磕个头再走。”水玲珑露出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应有的纯真的笑。
    翡翠不再多言,她明明可以邀请水玲珑在暖和的偏间等候,但她只笑了笑,转身进入了屋子。
    眼下正值入夜时分,月牙儿爬上枝头,寒风吹在身上有种冰刀子割的凌厉感,水玲珑稍微紧了紧绣碎梅花斜襟短袄,脚趾头也上下动了动,以缓解寒气带来的麻木感。前世打仗的时候,她在雪地里一趴就是一夜,眼前这点困难,根本不算是困难。
    两刻钟后,门被推开,出来的是王妈妈,王妈妈给了水玲珑一个赞许的眼神,道:“老夫人喝完药了,大小姐戴上布巾随奴婢进去吧。”
    肺痨的传染性其实没那么大,不接触对方咳出的痰液不会被传染。水玲珑笑着道:“不用了,我长这么大,祖母还没见过我呢。”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不做作,也不让人觉着她是故意搞特殊。
    王妈妈眼底的笑意更甚了,下午大小姐说会来探望老夫人,她只当是一句客套话呢,毕竟老夫人这病,除了老爷,府里可没几个人真心想探望她。刚刚老夫人故意让大小姐在外面站那么久,未尝不是一种试探。
    水玲珑进屋,嘴角迅速扬起一抹温暖的浅笑,她缓缓地走到老夫人床边跪下,磕了三个头,道:“玲珑见过祖母,祖母万福金安。”
    红木雕花大床上,花素绫帐幔被金帐构挂起,老夫人背靠四喜锦厚枕,亮褐色棉被盖至腰腹,她垂老的容颜便又添了几分苍白。在床的右侧,是一个鎏金银竹节铜熏炉,熏着淡雅的甘松香,这一室的药味儿,便被遮去了不少。
    老夫人随意看了一眼,沙哑着嗓子道:“嗯,是长得挺水灵的,咳咳咳……”
    刚说了一句话,就牵动了肺部好一阵剧烈的咳嗽。
    水玲珑兀自起身,来到老夫人身旁,五指并拢,手心弯曲,用空心掌轻轻拍着老夫人的背。
    王妈妈忙递过痰盂,老夫人咳出了一口浓痰,这才好了些。
    老夫人喘着气,但表情不那么漠然了,突然,她的眼神一闪,道:“翡翠,把定远侯夫人今天送来的锦缎给大小姐送一匹过去。”
    “是!”翡翠恭敬地应下。
    水玲珑微笑:“多谢祖母。”
    老夫人拍了拍她肩膀:“是个可心的孩子,去吧,我这儿你也不用多来,免得过了病气给你。”
    水玲珑回到玲香院时,老夫人送的锦缎也到了。
    这是一匹深褐色碎花云锦,做工质地是没得挑了,却根本不适合她这个年龄穿戴,瞧老夫人屋子里的陈设,足见老夫人眼光极好,那么,老夫人为什么会送她一匹根本不合适的料子呢?
    难道是——
    ------题外话------
    某方:玲珑!你太野蛮了!怎么把鹦鹉兄给吃了?
    玲珑:谁让它骂我?
    某方:你确定你不是想吃肉?
    玲珑:→_→你知道还问?当心我拔了你的舌筋做弹弓。
    某方:啊啊啊!世子啊,你快收了玲珑吧!
    死不瞑目
    更新时间:2014516 13:19:35 本章字数:3852
    大周。
    春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滴在瓦上,发出叮咚叮咚悦耳的声响。
    破旧不堪的寺庙,蜘蛛网结满了房梁,盘根错节,像框住了谁的命脉。
    水玲珑拿着两个发霉的馒头,慢慢地爬回寺庙,一天一往返,三百六十个台阶。
    她走不了,因为她被砍去了双腿。
    里屋,一名被烧得面目皆非、全身焦黄的小女孩儿有一声、没一声地呻吟着,苍蝇和蛆虫在她腐烂的身躯上肆意作乱,她痛得肝胆俱裂:“娘……娘……”
    清儿,娘在这儿呢,娘这就过来了,别怕!
    想说话,但她只能发出“伊伊啊啊”的声音,因为她被拔了舌头。
    水玲珑艰难地爬过去,挥手赶走了苍蝇,又把新生出来的蛆虫一个一个摘干净,随即用屋檐下的水净了手,这才咬了一口馒头,咀嚼成碎末之后喂到女儿口中。
    小女孩儿的生命终于快到尽头了,她一口也咽不下。
    清儿,你吃啊!你怎么不吃?
    水玲珑哭得心都碎了,她掰开女儿的嘴,用食指把碎馒头往里压。
    小女孩儿努力睁开满是浓液的眼眸,虚弱地道:“娘……你……自己吃……清儿……快不行了……”
    清儿死了,你就再也不用被清儿拖累了。你是个好娘亲,清儿不后悔做你的女儿,清儿下辈子还要喊你一声“娘”。
    “娘!”
    熟悉的呼唤,让水玲珑浑身一震!
    是儿子的声音!儿子来了,儿子找到她们了!
    五年了,她做梦都想着能带女儿远离这间破庙,她不求恢复女儿的容貌,但求大夫能给女儿一世平安!
    可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水玲珑如坠冰窖!
    “娘,你怎么会想到这个破庙歇脚?臭哄哄的,指不定里边住了什么不干净的人。”说这话时,少年厌恶的眸光扫过廊下的蜘蛛网,空气里还有腐烂的腥味儿。
    水玲珑的心口又是一震,荀斌,你喊谁“娘”?我才是你“娘”!
    水玲溪迈着优雅的步伐,美如降落凡尘的九宫仙子,一颦一笑都那么勾人心魄。那华美干净的裙衫与这脏乱不堪的破庙格格不入,但这里越脏乱,她越欢喜!
    她握住少年的手,状似疑惑道:“我刚刚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斌儿你听到了吗?”
    少年的腿有些残疾,行走时略微不便,据说,他这腿就是刚出生没多久被生母给打残的!不仅如此,那个无情的毒妇,还背叛了父皇,带妹妹与人私奔了!
    他时常想,要不是眼前这个美丽妇人菩萨心肠待他视如己出,他这个残废皇子怎么会被父皇多看两眼?所以,他一定要替她铲除宫里的所有障碍,助她登上皇后宝座!
    少年笑着道:“娘你在这儿等等,我进去看看。”
    水玲溪摸了摸他的俊脸,和蔼道:“娘跟你一起,你知道,娘总是不放心你的。”
    少年露出依恋的笑,像三月阳光,暖得人心底发烫:“娘,你对我真好。”
    水玲溪温婉一笑,和少年一起往侧屋走去,当她看到水玲珑抱着一具已不能称作是“人”的躯壳时,“吓”得花容失色,一头扎进了少年的怀里:“天啊,斌儿,那……那是什么?”
    这一幕,生生刺痛了水玲珑的眼!好一个母慈子孝!她的儿子居然认贼做母!水玲珑的心像被一双无情的大掌狠狠撕裂,再丢到磨盘间死死研磨,每一次的呼吸都痛得她喘不过气来!
    “娘,你放心,我去解决那个吓了你的怪物!”少年软语安抚了水玲溪一阵,尔后上前一步,拔出腰间的佩剑,二话不说便一剑刺穿了小女孩儿的身子。
    水玲珑大惊失色:“啊……啊……”
    荀斌,她不是怪物!她是你妹妹啊!你怎么能杀她?
    少年挑剑一扔,将小女孩儿从窗子丢了出去,他没有丝毫愧疚,仿佛丢的只是颗豆芽或白菜,浑然不管窗外是悬崖峭壁、万丈深渊……
    空气里,隐约飘荡着几声似有还无的“哥哥”,悠悠忽忽,梦幻一般。
    水玲珑疯了似的扑向了水玲溪,水玲溪后退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无声地讽刺道:
    “姐姐,你当初不是说我这伺候过太子的身子配不上枫哥哥吗?你看,现在陪在他身边的人是我呀!”
    “还有,你喂我喝下绝子药,原来不生孩子也没什么,你看,你儿子成为我的了。”
    “哦,忘了告诉你,你女儿是我烧伤的,你儿子是我打残的,他的记忆也是我毁掉的,可在他心里,你是毒妇,我是慈母,他还说这辈子不助我为后誓不罢休,呵呵……姐姐啊姐姐,枫哥哥留你一双眼,就是为了让你看清自己的报应啊!‘背叛’他,这就是下场!”
    背叛他?她爱他爱得无法自拔,何时背叛过他?不记得自己为他挡了多少明枪暗箭,也不记得自己为他陷害了多少忠良,她浑身血债,遭万人唾弃!他却德厚流光,成为众望所归!
    皇帝是她杀的,呵呵……
    太子是她杀的,呵呵……
    三公是她杀的,呵呵……
    她持剑浴血一片山河,助他荣登九五,他却因三、两句挑拨让她沦为而今这副半人半鬼的模样!
    荀枫,你够薄情寡义!
    水玲溪,你够狠辣歹毒!
    我水玲珑在此立誓,即便化作厉鬼,也要与你们两个永世纠缠,一同堕入十八层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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