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底,分明流下泪来!
    水玲珑看了智哥儿一眼,却是没说话。
    诸葛汐的眉头一皱,眸子里有了不忿之色,但仿佛怕吓着了智哥儿,语气温柔得紧:“你娘没有不要你,弟弟小啊,需要照顾,等弟弟大了,跟你一样能跑能跳了,你娘便能将时间分给你们一人一半。”
    “真的吗?”智哥儿抬起头,满是希冀地望着诸葛汐。
    诸葛汐看向水玲珑:“从前不会如此。”两岁的年纪似懂非懂,诸葛汐也不好把话挑得太明,但水玲珑听懂了,智哥儿是最近才变得这般患得患失,想来是冯晏颖和他说了什么。难道冯晏颖会对智哥儿说“我不要你了,你自己看着办”这样的话?亲娘谁舍得?但如果不是类似的话,智哥儿为何那般害怕失去冯晏颖?莫非……水玲珑望向诸葛汐,见她满眼隐忍,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姚成的事把诸葛汐磨得目呲欲裂,若非水玲珑和了一番稀泥,她早倒下了,诸葛汐揉了揉太阳穴,把智哥儿放进了水玲珑的怀里:“给二少奶奶送回去,就说明日我会给她多请两个乳母。”
    顿了顿,又道,“旁的事让她别想了。”
    重点是最后一句!水玲珑挑了挑眉,抱着智哥儿走出了院子,远远地出了大门,隐约能听到华容断断续续的话音:“奴婢觉得……好……您……不用……二少奶奶……大家……”
    压低了音量,又门板重重,饶是水玲珑五感异常灵敏也只听了几个词语。
    水玲珑抱着智哥儿进入冯晏颖的院子时,冯晏颖狠狠地惊诧了一把:“呃……大……智哥儿调皮,闹到大嫂了吗?”
    水玲珑将智哥儿送入冯晏颖怀中,智哥儿像发现救命稻草一样迅速攀住了冯晏颖的脖子,但似乎怕她生气,小小的身子有些发抖。冯晏颖的喉头滑动了一下,搂紧了儿子。
    水玲珑就说道:“不是,大嫂很喜欢智哥儿。”
    “那就是智哥儿自己要回来?”问话时,冯晏颖看向了智哥儿,眼底有失落的神色一闪而过。智哥儿较寻常孩子敏感,一触碰到亲娘这样的眼神,眼眶便红了。
    水玲珑本不想插手姚府的家事,偏她和姚府冥冥之中就是有那么点儿联系,总不能诸葛钰刚替她解了围,她转头就弃诸葛钰的姐姐于不顾。水玲珑的目光自屋子里扫视了一圈,发现除了小青,再无他人,她的第一反应是小青应当是冯晏颖的心腹,但忆起那日小青有意无意影射她是姚霂的通房一事,水玲珑又觉得自己应该多个心眼,亲姐妹成了情敌还自相残杀呢,这主仆……出乱子的就更多了,反正,小心驶得万年船。
    水玲珑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冯晏颖何等聪明?她亲了亲智哥儿的小嘴儿,道:“跟小青姐姐去洗澡,洗干净了娘和娘躺一个被窝,可好?”
    智哥儿的眼底闪动起极亮的光,宛若灿灿旭日,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只听得他喜不自胜地道:“好哦!小青姐姐,你快带我去洗澡!把我洗得香喷喷,比佟哥儿还香!”
    小青的眼神一闪,继而笑容满面地抱了智哥儿出去。
    屋子里再没外人,水玲珑才开诚布公地谈了自己的心声:“二少奶奶,人说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共枕眠,这母子情分怕是修上千年才来这么一遭,多少人想得肝肠寸断却一辈子无所出,你为何不珍惜眼前的幸福?”
    冯晏颖并不知道水玲珑只是在大胆猜测,她以为诸葛汐对她说了什么,是以,她也打开天窗说起了亮话:“大嫂应该明白我都是为了她好。”
    水玲珑却是黛眉一蹙,语气含了一丝清冽:“我大姐五年来一直无所出,你的孩子过继给她便是嫡子,将来智哥儿世袭家主之位,这偌大的姚府还不是你们的囊中物?亏你好意思说是为了她好?”
    冯晏颖的脸一白,委屈地看向了水玲珑:“你……大小姐你竟是这般看待我的?”
    “不然怎样?”在明知道智哥儿不愿意的情况下,强行让智哥儿去讨好诸葛汐,她可有想过一个两岁孩子的心里到底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智哥儿为何这般敏感、早熟,还不是这贪心不足的母亲给逼出来的?!如果……如果她的斌儿和清儿在世,她哪怕每日粗茶淡饭也绝不拿他们去换所谓的金银富贵!能日夜守着自己的孩子,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
    水玲珑很想疾言厉色地训斥冯晏颖一番,但她不是姚府的正经主子,没立场替姚老太君或姚大夫人教训内宅,只是该属于诸葛汐的东西,谁也别想抢走!除非诸葛汐自己丢了不要!
    水玲珑愤然起身,冷如幽冥寒光的眼神直直落进冯晏颖的眼里,冯晏颖猛一阵心惊肉跳,打了个冷颤!水玲珑掸了掸裙裾:“二少奶奶好自为之,但别把主意打到我大姐的头上!”
    水玲珑走后,冯晏颖再也忍不住,捂脸哭了起来。
    水玲珑并未因冯晏颖的哭声而动容,谁知道她是不是做戏?一个连亲生儿子都能利用的人,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水玲珑的心情糟透了!她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世界或好或坏,或善或恶都与她无关了,可在面对孩子的问题上,她永远无法保持冷静!
    气呼呼地出了冯晏颖的院子,没走多久,便有一道轻柔又富有磁性的嗓音自身后徐徐响起:“大小姐请留步!”
    水玲珑止步转身,只见一名约莫十六、七岁的俊朗少年立在正拧着一个食盒朝她走来,他的容色笼在暗影中,看不大真切,那双闪亮的眼眸却像宝石一般光彩夺目,待他走近,水玲珑才看清他的脸,浓眉大眼,英气非凡,鼻梁不高却直,看上去很正派坦荡,但左脸靠进耳朵的地方有一道不细看不易察觉的疤痕,一寸长。
    “你是……”水玲珑的印象中没有这号人物。
    男子浅浅一笑,眼前之人明明发现了他的伤疤却没露出鄙夷的神色,他不由地心里微微敞亮:“我是二少***表弟,你叫我阿诀就好。”
    水玲珑挑了挑眉:“哦,你好。”
    来了姚府两回,她也听说了一些冯晏颖的家事,冯晏颖的叔叔婶婶被江南的一个富户击垮生意,逼得走投无路悬梁自尽,临终前把一双儿女托付给族人照顾,冯晏颖定期给银子,谁知族人拿了银子却不办好事,俩孩子吃不饱穿不暖,大年三十差点儿饿死在房里,最后哥哥终于受不住,带着妹妹前往京城投奔冯晏颖。
    听说是沿街乞讨过来的,进入姚府时瘦得简直不成人形了,尤其妹妹天生好姿色,半路常有登徒子蓄意轻薄,为此,哥哥没少挨打,脸上的伤疤便是恶徒用匕首划的,后面哥哥让妹妹女扮男装,又摸黑了脸,这才侥幸躲过了一些魔爪。当然,这些是府里流传的言论,有没有掺水,不得而知。
    阿诀的笑容扩大,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谢谢你来探望我表姐,这是江南风味的蜜枣糕,希望你喜欢。”
    这小子大概还不知道她把冯晏颖给弄哭了吧!水玲珑踌躇片刻,想着水玲清最爱吃甜糕,而姚府的美食比之御膳房的也不遑多让,是以,水玲珑笑着收下了:“多谢。”
    转身欲离去,又突然想到阿诀是江南人士,水玲珑定了定神,试探地问道:“阿诀,听说江南有一处富户姓‘董佳’,对吗?”
    阿诀的脸霎时一沉,笑容消失殆尽:“时候不早了,大小姐慢走!”言罢,一个字也不愿多说,回了自己的院子!
    水玲珑一手拧着食盒,一手按着眉心:“莫名其妙!”
    水玲珑把糕点给叶茂拧着,自己则去和诸葛汐回了话,诸葛汐的精神状态很不好,蔫了似的,两个眼睛都是空洞无神的,姚成今晚不回院子,据说歇在外院的书房。水玲珑担心诸葛汐一时想不开,临走前拜托华容好生看顾,自己则去往了倾竹院与姚老太君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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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一章】报应
    更新时间:201463 10:14:25 本章字数:14980
    姚老太君打完叶子牌,正和姚大夫人、郭大夫人和栗夫人品茶聊天,说的是今年医学盛会的事,为得皇上一句金口玉言,每个家族都派了优秀医者参赛,这些参赛者有的是直系子弟,有的是旁系子弟,也有花重金从外边儿聘请代表家族的,比如栗家就从苗寨请了一名在当地享有盛名的苗医,若苗医胜出,万两黄金栗家分文不要,全部给他;若落败,栗家也会支付他一定的辛苦费。
    郭大夫人晃了晃手里的茶杯,笑着道:“听说了没?平南王世子这回也要参赛的。”
    栗夫人眉头微皱:“荀枫吗?他自己就是个病秧子,拿什么救别人?”
    郭大夫人斜睨她一眼,淡淡地牵了牵唇角:“正所谓久病成医,他有病不代表不能给人看病,况且,他曾游历过许多地方,见识颇广,说不定比苗医还厉害。”
    栗夫人不以为然道:“怎么可能比苗医还厉害?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医术这东西可不是谁身份尊贵便向着谁。”
    姚大夫人这两日憋了一肚子火,这会子趁着话头慢慢地宣泄了出来,她看向栗夫人:“不是我打击你,苗医还不如喀什庆的大夫呢,他们都懂炼丹,镇北王府不就有个炼丹师吗?”
    郭大夫人就附和道:“谁说不是呢,这次也不知谁能拔得头筹了。你们说,镇北王府要是获胜,会向皇上要求什么?”郭家不参与比赛,郭大夫人的态度很是中立。
    栗夫人冷冷地睃了郭大夫人一眼,碍于场合也没说什么!
    姚家也派了人参加,但仅仅走个过场,不指望拿冠军。姚大夫人又道:“他们未必能获胜,我还是看好平南王世子,当初永宁郡主得了那样的怪病,所有大夫,包括太医和镇北王府的炼丹师在内都束手无策,结果是平南王世子医好了她。”
    提起永宁郡主,所有人的神色都发生了变化,便是镇定如姚老太君也拧起了眉毛。
    谁不知道永宁郡主和太子青梅竹马?要不是永宁郡主突得怪病身上动了刀子,失去选秀资格,太子府或许早就有一名侧妃了。
    栗夫人美眸一转,道:“听说太子殿下前些天到过平南王府,也不知是不是去探望永宁郡主了。”
    言罢,仔细打量着姚老太君的神色,姚老太君淡淡一笑,似是而非:“太子和荀枫要好,哪怕是看在荀枫的面子上,也会对久病缠身的荀嫣多一分看顾,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此说来,太子对荀嫣不若传闻中那样暧昧不清?栗夫人和郭大夫人同时舒了口气,她们真怕这次荀枫参赛就是希望给荀嫣谋求一个名分,那样,她们的女儿即便进了太子府也绝对斗不过太子和荀嫣青梅竹马的情谊。
    “老太君,水小姐来了。”房妈妈在门口禀报道。
    众人忙终止了话题,水玲珑是水玲溪的姐姐,这种话若是传入水玲溪的耳朵里怕是不大好,毕竟太子府还没正式与水玲溪解除婚约。
    水玲珑进屋,发现几名贵妇还在,不由地微微蹙了蹙眉,今儿是无法和姚老太君单独相处了,不过也没关系,反正诸葛汐说了会天天派人接她过府吃饭,总能有机会的。
    “花园里好玩吗?”姚老太君柔和地问道。
    水玲珑乖巧地作答:“我不太擅长投壶,跟三公主打了个招呼便去大少***院子,和智哥儿玩了一会儿,等送智哥儿回了二少***屋就发现天色已经这么晚,所以来向您辞行了。”
    姚老太君闻言眼底就是一亮,若非碍于人多,她大概要问水玲珑劝得如何了,家和万事兴,一人退一步,日子才能过得圆满。偏诸葛汐太倔、太骄傲,迟迟不给姚成台阶下,这事儿他们压得了一时,压不住一辈子,等闹得全城皆知,姚家、诸葛家、冷家,谁的面子都不好看!
    好在水玲珑是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了,果真去探望了诸葛汐,姚老太君拍了拍水玲珑的胳膊,笑盈盈地道:“那就明天再来玩。”
    栗夫人恣意地抬了抬眉,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姚老太君对一个庶女是否也太上心了些?她们母女住这儿也不见姚老太君如此热诚,她哪里知道,水玲珑不来,云礼便也不会来。当然,姚老太君不是不懂她们几个的心思,但姚欣无论在容貌还是才情上都远胜栗彩儿和郭蓉,二女不过是给姚欣做了陪衬罢了,是以,姚老太君对栗彩儿和郭蓉没什么防范。
    说话间,云礼打了帘子进来,脸上挂着礼貌的笑,眼底却笑意全无,看见屋子里的几位夫人时他并没多少诧异,仿佛早已料到她们在此,倒是瞧见水玲珑令他小小地欢喜了一把。
    众人起身给云礼见了礼,云礼示意众人平身,和姚老太君寒暄了几句之后问向水玲珑:“京兆尹抓获了几名袭击尚书府侍卫的歹徒,你有没有受伤?”
    姚老太君神色一变,难道玲珑晚来是路上遭遇了劫匪?
    水玲珑低垂着眉眼,谦和有礼地道:“回太子殿下的话,诸葛世子当时也在,所以臣女没有受伤。”
    云礼听了这话,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微蹙的眉头却是皱得更紧,她现在……还和诸葛钰在一起吗?她就不怕嫁不过去名节有损?
    水玲珑用余光瞟了瞟云礼不悦的神色,心头一动,他似乎很介意她和诸葛钰来往,从前他不会这样!难道说……他知道尚书府要退镇北王府的亲了?或者……退亲本就是他授意的?若果真如此,她就太欣慰了!云礼最大的弱点便是善良和正直,这些特质皇子可以有,太子却万万不能,只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才能有机会守住云家的江山。
    云礼看了众人一眼,道:“我送你回府。”
    此话一出,所有人俱是一怔,太子为什么、又凭什么送水玲珑回府?
    郭老太君垂眸掩住微闪的眼神,随即笑道:“玲溪卧病在床,你去看看也是好的。”
    原来是想探望水玲溪,顺便捎水玲珑一程,栗夫人和郭大夫人的神色稍作松动,郭大夫人忙起身:“我和蓉儿也想去看看玲溪的,一起吧。”
    栗夫人不甘示弱:“择日不如撞日,我和彩儿也去看看。”
    水玲珑看破不说破,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尚书府门口,却见镇北王府的马车已然立在光影里,水玲珑面向太子,笑了笑道:“哦,我忘了告诉太子殿下,诸葛世子派了车给我,也有王府的护卫,这一路的安全不成问题。”
    云礼的笑容僵在了唇角,余光瞟了瞟含羞带怯的栗彩儿和郭蓉,不禁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水玲珑淡淡一笑,径自踩着木凳上了镇北王府的马车,云礼分明看到帘幕掀开的一霎那,一片墨色衣角迎风摆动……
    马车内,诸葛钰意态闲闲地倚窗而靠,对于水玲珑做出正确的选择表示十分满意!
    水玲珑想起诸葛汐的事,试探地问道:“对了,冷家是不是有位嫡出千金叫冷薇?”
    前世的记忆中,冷薇没有和姚成搅在一块儿,而是远嫁了南部。
    尚书府这些人的命运有所改变全都因她而起,可……冷薇这个与她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又是因何改变了命运?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诸葛钰放下手里的书,随口道:“提她做什么?你认识?”
    看来诸葛钰并不知道诸葛汐和姚成的矛盾,她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告诉他了他会怎么做?一个念头闪过脑海:诸葛钰会杀人,杀了冷薇也杀了姚成!那样,他算是一下子得罪了两个名门望族,届时镇北王府……凶险!水玲珑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她按了按眉心,道:“今天在花园和几位小姐们玩投壶,大家提到了她,说她人长得美,又会武功,真乃女中豪杰,也不知将来谁有这福气娶她为妻了。”
    诸葛钰不疑有他,但也没多少谈论别的女人的兴趣,哪怕这人是他名义上的表妹,他话锋一转,道:“事情办妥了。”
    “这么快?”水玲珑略显诧异,那接下来,京兆尹应当就要上门了。
    “郭焱帮了点儿忙。”诸葛钰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道,没有郭焱,便请不动三公主。
    水玲珑的长睫微微一颤,郭焱是在帮诸葛钰……还是在帮她呢?
    诸葛钰不喜欢她想别的男人,忙岔开了话题:“我要去泉州一趟,下个月才回。”
    这是在向她交代行踪?水玲珑就想笑,事实上她也确实笑了。不管她嫁不嫁给太子,老夫人羞辱了镇北王府都是不争的事实,她和诸葛钰的亲事……其实已经黄了。
    回到尚书府,枝繁在二进门处迎了水玲珑,并小心翼翼道:“三小姐滑胎了。”
    水玲珑的眸光一凉:“都有谁知道?老夫人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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