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尚宫心里冷笑,东西当然是真的……
    水玲珑浏览完毕,心中大为感慨,真不知荀枫是何方神圣,为何懂那么多她闻所未闻的东西?!
    郭焱拿出帕子擦了擦长凳上的灰,讨好地笑道:“坐下来慢慢看。”
    水玲珑合上册子:“不了,回去细看,我只是确定了一下内容有无作假。”
    言罢,看了看郭焱擦凳子的动作,不由地吸了口凉气,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似的!
    哪儿呢?
    水玲珑狐疑地蹙了蹙眉,探究的目光再次自屋子里逡巡了一番,最后落在金尚宫的端坐如佛的姿态上,并顺着她脸颊的轮廓缓缓向下,当水玲珑看到金尚宫洁净的衣衫毫无防备地嵌入了污秽的尘垢中时,脑门儿忽而一凉!
    一个人在危急关头会做出不同寻常的举动本在情理之中,但她和金尚宫之间仅仅是一场没有血腥的交易,且金尚宫给的东西都是真的,金尚宫不该一反常态,连擦也不擦就坐在满是灰尘的凳子上,要知道,金尚宫原本是个有洁癖的人……
    那么,金尚宫在紧张什么?或者……掩饰什么?
    水玲珑眉心一跳,拉住郭焱的胳膊:“快走!”
    金尚宫冷冷地笑了!
    “想走怕是来不及了,我尊敬的世子妃。”伴随着一道含笑的、富有磁性的嗓音,灶台上的锅突然被掀开,荀枫优雅地跳了出来,“比我预期的早了那么一点。”
    水玲珑的眉心狠狠一跳,却容色清冷地笑道:“世子是在夸奖我吗?”
    郭焱大惊失色,将水玲珑护在了身后,怎么……会这样?他的人一直盯着金尚宫的动静,便是金尚宫进入荀枫的书房行窃,他的人也打扮成小厮跟在金尚宫身后,金尚宫完全没与荀枫有任何交集!
    水玲珑的素手一握,脸色不好看了……
    荀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意态闲闲地笑道:“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金尚宫起身行至荀枫的身旁,朝他深深一福:“世子!”
    荀枫摆了摆手,金尚宫乖乖地退到了身后。
    郭焱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荀枫,心里像有两股莫名的暗涌相互碰撞,撞得他目眩头摇,这个男人是他父亲,却那样伤害了他的母亲!上辈子他做了他的乖儿子,这一世他只想守着玲珑,谁都不能打玲珑的主意,荀枫也不行!他深吸一口气,勉力按耐住徐徐勃发的惊悚,似是不信地呢喃道:“我明明检查了周围的环境的……”
    水玲珑望着黑乎乎的灶台,眸光一点一点变得寒凉,荀枫为了完成任务,别说三天,哪怕是蛰伏十天,他也能忍得下来!郭焱是三天前和金尚宫取得联系并勘察现场的,而在那之前,荀枫就已经藏在了灶台底下。
    荀枫当真……能卧薪尝胆!
    郭焱没想到黑乎乎的灶台里能够藏人!他的暗卫还掀开锅看了的,里面是废柴和炭灰……但显然,下方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隔层。
    金尚宫不屑地嗤道:“郭将军,要不是我有意透露出和世子的接触,就凭你的能耐,能怀疑到我的头上么?痴人说梦!”早在世子怀疑郭焱时便丢了她出去做诱饵,没想到郭焱当真上当了!
    话音刚落,院子外响起了兵器碰撞声和打斗声,几声惨叫过后,荀枫的死士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完全制服了郭焱的暗卫。
    “不……不是这样的……”郭焱难以置信地呢喃,他一直派人盯着荀家的动静,所以才终于等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踏上了荀枫的马车,而他远远地跟着那辆马车,好几次差点儿跟丢,可以说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看清金尚宫的模样……但如今,金尚宫告诉他……从一开始他就中了对方的圈套?他接收不了!
    郭焱突然拉着水玲珑的手后退几步,与暗卫并肩而立,尔后一把掐住了金老爷的脖子,金老爷睡得很沉,没察觉到自己危在旦夕,郭焱厉声道:“放我们离开,否则我杀了他!”
    金晨像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眼泪都快笑出来了:“杀呀!你尽管杀!我要是眨一下眼我就给你磕头叫爷爷!”
    “你……”郭焱勃然变色,天底下竟有如此绝情的女儿吗?要说他们两个毫无血缘关系,他是无论如何不会信的,单单看那五、六分酷似的容貌就不是随随便便两个陌生人!而且这名老人的身份是在官府有登记的,他不会寻错!这中间……到底哪个环节出了岔子?
    水玲珑倒是没郭焱这般激动,荀枫若是这么容易对付,前世又何至于颠覆了云家的江山?平南王府接二连三受挫,荀枫和云礼的关系又直线下降,荀枫也该反击了!
    在荀枫的手上栽一次跟头,水玲珑并不觉得丢人。
    水玲珑将翻腾的情绪一点一点塞回心底,淡淡地道:“你处心积虑地算计我们,到底想做什么呢?”
    荀枫饶有兴致地勾起嫣红的唇角,淡淡的、曼珠沙华一般妖娆而阴柔的气息在昏黄的屋子里徐徐铺陈开来,有那么一瞬的功夫,水玲珑仿佛看到引魂之花一路开到地狱……
    荀枫并未急着回答,而是隔空一点,一道劲风撕裂了虚空一般,划出刺耳的声响,几乎是同一时刻,郭焱应声倒地!
    水玲珑心头大骇,好厉害的功夫!
    水玲珑不动声色地瞟了瞟晕迷的郭焱,睫羽微颤,却……没做什么!
    荀枫低低地笑出了声,意味难辨:“倒是沉得住气!”
    水玲珑若无其事地冷哼一声:“如今我在劫难逃,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荀枫打了个手势,立时有两名四十入内,将郭焱的暗卫生擒,和金大爷一起带了出去,金尚宫坏坏一笑,闪入了一旁的小隔间。
    偌大的屋子只剩荀枫和水玲珑,水玲珑就从荀枫那双看似温和实际冰冷的眸子里感受了史无前例的掠夺气息,和荀枫做了十多年夫妻,水玲珑对这种气息实在是……太熟悉了!
    水玲珑的脸色顿时一变,所有伪装霎那间粉碎于无形,她就像一颗被剥了壳的荔枝,光溜溜的暴露于人前……
    “荀枫!你站住!”水玲珑厉声何止了他越来越近的步伐。
    荀枫的脚步一顿,宛若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眼神忽而格外亮堂:“你叫我的名字叫得挺顺口啊,经常练习么?”心中,隐隐有一丝不愿承认的窃喜!
    水玲珑的脊背冒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大自然的喧嚣,鸟叫,风声,虫鸣……渐渐归于宁静,她耳旁只剩擂鼓般震撼的心跳,她想到了冷宫的日子,想到了寺庙的日子,也想到了她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女儿,心中的魔障随着荀枫的靠进一点一点放大,似乎要撑爆她的胸腔!
    呼吸,一瞬间艰难了起来……
    和他并肩作战时,他总在旁侧温柔地看着她,她尚不觉着他有多可怕;而今和他撕破脸对决,她方才真切地感受到了他身上毁天灭地的煞气!这是一个将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的帝王,他想要的从未失手过,他没点头,哪怕阎王爷也无法自他眼皮子底下锁魂。
    现在,他视她为猎物了!
    但不论内心掀起了何种惊涛骇浪,水玲珑的眸光都是淡漠如水的。
    荀枫在水玲珑面前咫尺处停了下来,定定地看着她,为她的沉着暗暗赞许,似笑非笑道:“你不是嫁了诸葛钰吗?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帮着云礼?难道你得陇望蜀,想脚踏两只船?”
    水玲珑勉力维持着面上所剩无几的平静,声,冷沉如铁:“关你什么事?你是平南侯府的世子,我是镇北王府的儿媳,你没资格管我!”
    “啧啧啧。”荀枫挑了挑眉,又摇了摇头,“嘴巴还真硬……不过硬些才好,见惯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你这种小辣椒倒是勾起了我肚子里的馋虫。”
    水玲珑撇过脸不看他!也不去闻他身上淡淡的古龙香水味,一闻,脑海里便会不由自主地闪过他们曾经在一起的画面,她讨厌那个依偎在他怀里、妩媚娇柔、一声声唤着他“老公”的“她”!也讨厌那个为他奋不顾身、处心积虑、杀了一个又一个忠良的“她”!
    那些都是耻辱,是她一辈子不愿忆起的过往!
    可偏偏这个男人出现得毫无症状,还离她这么近、这么近……
    荀枫轻笑,幽幽的热气喷薄在了她的耳畔:“你在逃避什么?都不敢看我眼睛,这不像你。”
    水玲珑冷声道:“别装出一副好像很了解我的样子!我和你半文钱关系都没有!”
    “是啊,明明是没关系的,但我发现你很了解我的行事作风。”荀枫魅惑的声音一字一字响在她耳畔,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又听得荀枫蛊惑地问,“平南侯府的册子,是你给云礼的吧!你对我的秘密了如指掌,该不会上辈子……我们很亲密、很亲密吧?”
    水玲珑几乎要以为荀枫看出她是重生者了,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将指甲插入掌心以维持面上的冷静,道:“荀世子真会说笑!”
    荀枫不再逗她,探出手点了她的穴道,尔后大掌遮了她眉眼,水玲珑的身子一僵,随即感觉到脖子上有了冰凉而滑腻的触感,这是……
    哐啷——
    门,陡然被踹开!
    水玲珑的眼皮子狠狠一跳,荀枫已抽回手,脖子上异样的触感也没了,她动弹不得,只能用余光瞟向了大门的方向,当看清来人后,她沉入谷底的心忽而又有了一丝新的活力。
    诸葛钰阔步而入,牵动一阵肃杀的风,吹起满屋尘土飞扬,他便像那铩羽而归的猛将,浑身都充斥着一种金戈铁马的杀气!
    他大掌一挥,一枚暗器射向了荀枫,荀枫侧身一避,然后一道更猛烈的攻击却直直撞上了他的左臂,只听得骨骼“咔擦”一响,荀枫的脸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诸葛钰快步行至水玲珑身旁,解开她的穴道,将她紧紧地搂入了怀中,一脸冷意地看向荀枫,字字如冰道:“我原以为哪怕荀家和诸葛家闹得水火不容,那也是男人之间的战争!你却连我的妻子都不放过,我真是错看了你!”
    水玲珑的脸贴着他结实的胸膛,听着他苍劲有力的心跳,不由地抬手揽住了他腰身。
    荀枫阴冷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暗光,却仍笑得柔和:“被我碰过的女人,你不嫌脏么?”
    诸葛钰搂着水玲珑的胳膊登时一紧,水玲珑的长睫颤了颤,如果诸葛钰因此嫌弃了她,那么他和前世的荀枫也没什么不同……
    诸葛钰冷如寒刃的眸光直直射向了荀枫,俊美无双的脸上仿若蒙了一层厚重的雾霭,阴沉得吓人:“在喀什庆,你放了我一次,今天,我也放过你一次,但你给我记好了,你要是再把主意打到我妻子的头上,就不只断你胳膊这么简单了!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现在,你给我滚!”
    ……
    “记住了,从现在开始,你荀枫就是我诸葛钰的兄弟!我教你武功,谁欺负你,你就给我打回去!打不赢你告诉我,我替你灭了他!荀奕那孬种,十个我也不放在眼里!”
    “兄弟是什么呀?”
    “兄弟……兄弟就是很要好、很要好的朋友啦!”
    “那……咱们的兄弟能做很久、很久吗?”
    “当然!”
    ……
    上了马车,金尚宫取出医药箱,一边给荀枫上断裂的左臂夹板,一边摇头叹息:“世子啊,在喀什庆你就不该心软的,应当出动碉堡里的机关诈死诸葛钰,你看,留了个多大的隐患!”诸葛钰根本是故意的,他就是算准了世子对他存有恻隐之心,所以浑身绑了炸药混进碉堡之中,为了这么一个人的命,世子牺牲了唾手可得的胜利……真是……太可气了!
    荀枫仿佛并未感觉到疼痛似的,蹙了蹙眉之后摊开右手,露出一个瓷瓶,唇角一勾:“无所谓,反正想要的东西到手了!”
    水玲珑真以为他想轻薄她?呵呵,她虽然很有诱惑力,但他不喜欢也不屑于来硬的!征服女人的身子算什么?他荀枫要的是她水玲珑的一颗真心!
    至于那些资料,虽不是全部,但每一项都是真的!
    窥一斑而见全豹,水玲珑你好好看看吧,看我到底对这个国家掌控了多少!也看这世上可还有第二个男人如我这般优秀?
    一路上,水玲珑都坐得远远的,荀枫的话带着刺儿扎在她心头,引动前世的阴影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从没背叛过荀枫,但他就是信了,信了她和人有染,那日的场景也和今日这般……很像很像……
    诸葛钰抱着水玲珑回了墨荷院,一进入房间便呵斥道:“出去!”
    枝繁等人吓了一跳,忙不迭地退出了房间。
    诸葛钰将水玲珑平放在床上,抬手解了扣子,脱了衣衫,水玲珑怔忡地望着他,一路上他一句话也没说,回了房便宽衣解带,他想干什么?
    诸葛钰裸裎着身子,将她压在了身下,并捏起她尖尖的下颚,一字一顿道:“你看好了,看我到底嫌不嫌弃你!”
    语毕,细密如春雨的吻,湿湿热热的覆上了她冰凉的唇、眉眼、脸蛋、肩膀……双腿……
    一寸一寸,不似平日的狂野和霸道,只温柔得像山涧和暖的风,拂她身上每一处能够被触碰的地方。
    她以为夫妻是什么?是三言两语便能挑拨得如同陌路的人?他娶她便是要信她、护她,何来嫌弃她?
    水玲珑就看着他满是汗水的脸,不期然地红了眼眶……
    一番蚀骨温存,却碍于她的身子无法得到极致的愉悦,诸葛钰强忍住快要爆炸的冲动,搂着她亲了又亲,弄得她一张粉嘟嘟的小嘴儿红肿得快要滴出血来,他才作罢,唤了丫鬟传膳。
    “郭焱怎么样了?”水玲珑望着满满一桌子美食,却是没动筷子。
    一码归一码,荀枫碰没碰过她,他都不会死心眼地膈应她,但郭焱么……要不是郭焱擅作主张、误入了荀枫设下的圈套,她又怎么会经历那样一番风险?
    诸葛钰想发火,想起她先前受到的惊吓,又不忍心,只淡淡地道:“我派人送他回府了,大家都以为他醉倒在某个别院,并不知晓他出了一趟门。”
    水玲珑垂下眸子,轻声道:“谢谢你。”
    诸葛钰亲自盛了一碗汤放在水玲珑的面前,见她不喝,又舀了一勺子送至她唇边:“张嘴!”
    水玲珑乖乖地含住勺子,喝了下去,他再喂,她再喝……
    诸葛钰的满腹火气就在她一勺一勺喝汤的乖巧样子里渐渐消散了,他幽幽一叹:“败给你了!”
    这是……不生气了?
    水玲珑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心头涌上丝丝窃喜,这事儿到底是她做错了,瞒着他和郭焱算计荀枫不说,还差点儿把自己给搭进去,她出事算不得什么,关键是镇北王府的名声会毁于一旦,难得诸葛钰在眼见为实的情况下仍没信荀枫的挑拨之词,她不能不识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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