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妃——当心!”岑儿大叫!
    枝繁纳闷了,岑儿是背对着水玲珑的,又怎会知道水玲珑出了事?
    她望向水玲珑,水玲珑又打了个手势。
    枝繁看准一名年轻力壮的男子,二话不说便朝对方狠狠地撞了过去!
    男子根本还没做出反应,便连退数步,撞上了身后的冷幽茹!
    是以,余伯就看见云礼一路“披荆斩棘”冲过人群,而冷幽茹直直扑进了他怀里……
    由于岑儿的那声大呼,所有相关人员都将注意力放在了水玲珑的身上,只知她突然闪至一旁,一名老妪不期然摔倒,却谁也没看清冷幽茹是缘何扑进了云礼的怀里。
    怎么看……怎么像投怀送抱……
    乔妈妈如遭雷击!
    岑儿目瞪口呆!
    冷幽茹戴了面具无人瞧清她表情。
    云礼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是来救水玲珑的,怎么会抱住了王妃?
    ……
    这一次的灯会,诸葛姝和水玲清玩得颇为尽兴,起初诸葛姝还记挂着安郡王,不多时水玲清东一句、西一句,诸葛姝渐渐地来了孩子天性,又是挑花灯,又是看年画,还买了不少女儿家的饰品,甄氏一刻不松懈地盯着诸葛姝,生怕一不留神她悄悄溜走去找安郡王。
    除了那一对舞龙灯的人引起了一阵子混乱之外再无意外发生,关于云礼在混乱中抱了冷幽茹的事普通百姓并不知晓,一来,他们不认得云礼,认得云礼也不认得蒙了面的冷幽茹;二来,太过混乱,谁会在意一对紧抱成团的小情侣?
    但这事儿的后续影响是极大的,且不论先前费了多少功夫才制造出这不足六十秒的完美困局,单单是水玲珑一招轻松破局就够某些人气得目眩头摇,而以余伯只忠于诸葛流云的原则,今晚的所见所闻一定会传到诸葛流云的耳朵里。
    冷幽茹一回王府便自己关进了书房,谁也不见!诸葛流云派人前来传召了两回,她也置若罔闻。
    诸葛流云气得半死,他说过一定会怀疑她吗?他只是想从她口里得到一个解释!她关上门不肯前来见他又是什么意思?做贼心虚了,不是?
    诸葛流云一掌拍烂了桌子,怒发冲冠:“我这些年果然是太惯着她了!一次两次倒也罢了,我传召了她三次!天底下哪还有她这么大胆的女人?”
    余伯叹了口气:“王爷,您消消火儿,有时候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相……”
    那你就别说啊!
    亲口告诉他他妻子和别的男人抱在了一起,现在又说未必是真相……
    诸葛流云更想宰了余伯!
    湘兰院内,甄氏坐在藤椅上,一名小丫鬟站在背后给她着肩,一名小丫鬟跪地给她捶腿,她懒洋洋地微闭着眼,时而发出享受的叹息,走了一个晚上她脚底都快打泡了,也不知诸葛姝和水玲清哪儿来的精力,一会儿看小摊,一会儿逛店铺,王妃和水玲珑又不管,白白她做了老妈子!
    “右肩再用点儿力。”
    “是。”
    流珠打了帘子进来,一脸喜色,甄氏微睁开眼,瞧她笑得开心,遂问:“怎样?乔家姑娘同意了?”
    流珠掩面笑道:“咱们郡王一表人才,又温柔体贴,哪个姑娘家见了不得芳心暗许?奴婢亲自送乔三小姐进的内宅,乔夫人也在,乔小姐当着乔夫人的面儿点的头!”
    甄氏半躺着的身子忽而坐直,眼神儿格外亮堂:“我原本只打算试试,没指望乔家姑娘当真同意的,我想着啊,哪怕提前一、两个月我也心满意足了,年底能成婚,这……真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赶紧的,好多东西准备!”只有安郡王成了亲,才能彻底绝了诸葛姝的念头!
    说做就做,甄氏既不肩痛也不腿酸了,站起来行至书桌旁便开始列清单:“我那日在寺庙里算了几个黄道吉日,下月的二十八号便很不错,至于宴请的对象,我估摸着得找王妃或者小汐商议商议……还有证婚人……”
    “夫人!”流珠突然打断了甄氏兴致勃勃的呢喃自语,甄氏并未抬头,继续书写,“怎么了?”
    流珠问道:“奴婢刚刚一路走来,就听得下人说,王爷和王妃似乎闹别扭了。”
    甄氏终于停了手里的笔,睁大眼眸看向了流珠,冷幽茹和太子亲密接触的事除了水玲珑、枝繁和原本就知情的人,余伯是唯一的目击者,是以甄氏听了这话也颇有些纳闷:“哦?怎么回事?前段时间不都好好儿的么?行动不便也召了王妃侍寝。”细细分辨,眼底竟有一丝期许和幸灾乐祸。
    流珠面露惑色:“具体原因奴婢打探不到,主院和清幽院的消息千金难买,是有下人看见余伯往清幽院跑了三趟,出来时脸色一趟比一趟难看,这才猜测王爷和王妃闹别扭了。”
    甄氏淡笑:“自古君为臣纲,夫为妻纲,女人莫不都是要把男人给捧上天的,王妃居然敢撂王爷的面子!依我看,这日子也过到头了!”
    流珠的心咯噔一下,二夫人何出此言?夫妻吵架稀疏平常,嫡夫人和族长也红过脸的,一句话都不敢顶撞男人的不是妻,而是妾……
    甄氏放下手里的笔,笑得意味深长:“好了,这单子明日再列也一样,听说世子妃买了许多新颖别致的年画,我去讨两幅,把湘兰院也好生装扮一番!”
    今儿打了一场胜仗,水玲珑心情大好,想到冷幽茹上车时浑身僵硬的样子,她就知道这一击是正中要害了。冷幽茹的年龄的确够做云礼的娘,偏她长得比水玲溪还漂亮,又半点儿不显老,她要是想红杏出墙,随便招招手,只怕皇帝都抵挡不住她的魅惑,更何况是涉世未深的太子?
    诸葛流云得闹心好一阵子,至于冷幽茹,她爱不爱诸葛流云都不能完全跳出王府的枷锁,这是皇帝赐的婚,没有和离的道理!她可以搞特殊三天两头不给老太君请安,也可以摆脸色不理妯娌姑侄的示好,大家因为诸葛琰的死都对她忍让三分,可忍让是有限度的,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会一点一点变得单薄,更遑论如今横空出世的是一个原则问题,冷幽茹根本站不住脚跟!
    冷幽茹解释不解释其实并不重要,一个男人信你,便不会疑你,当他巴巴儿地找你要解释时,已经是拉响安全警报了。冷幽茹正是算准了诸葛流云多疑的性子,这才铤而走险打算设计她和云礼,没想到自食恶果,她成了入套的那一个。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冷幽茹应当都没心思勾结荀枫为非作歹,她便可以安心地相夫教子,哦,还有怀比比。
    水玲珑紧了紧盖在腿上的毛毯,天气越来越冷了。
    枝繁和柳绿拿骨头逗着多多,结果被多多憨态可掬的样子逗得笑个不停。
    “多多来,我这儿有好吃的!”柳绿笑着扬起白花花的骨头,多多一蹦一跳地迈着肥嘟嘟的身躯跑了过来。但可恶的柳绿在多多即将碰到骨头时,一把将骨头扔到了枝繁手里,这回,又换枝繁逗多多了。
    多多乐此不疲,屁颠屁颠地两头跑。
    水玲珑捧着话本,清冽的目光自屋子里逡巡而过,最终落在了柳绿的身上,随着年龄渐长,柳绿的容貌也出落得越发出众,一件粉红色对襟褙子,一条素白曳地罗裙,青丝挽成双螺髻,无任何珠钗首饰,只用粉红色的丝带固定,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装扮,仍是衬得她肌肤如玉、眸若秋波,一颦一笑,虽不像水玲溪那般倾国倾城,却也美丽不可方物。
    多多又在咬柳绿手里的骨头,柳绿拧着骨头逗啊逗,银铃般的笑声从唇齿间流泻而出。
    水玲珑按了按眉心,这绝对是基因突变啊,柳绿爹娘的脸长得跟麻将似的,丝毫不立体,偏柳绿摒弃了他俩所有缺点,愣是把酷似他们的五官给长成一副艳冠群芳的模样。
    水玲珑笑了笑,撤回目光继续看书,却无意中瞥见了柳绿手腕上精致得令人咋舌的镯子,水玲珑阅珠宝无数,一看便知它绝非凡品,这便是甄氏送给她的封口费?会否……太贵重了些?
    “世子妃,二夫人求见!”门外,叶茂启声禀报道。
    枝繁和柳绿识趣地停止了玩耍,恭敬地立在一旁,多多终于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它的小骨头。
    甄氏打了帘子入内,水玲珑给她见了礼,她也给水玲珑回了礼,二人这才携手在冒椅上坐好,很是亲厚的样子,仿佛之前什么摩擦也没发生过!
    水玲珑问道:“刚起风了,外边儿冷吧?”
    夜间不宜饮浓茶容易失眠,是以,柳绿给甄氏奉上的是一杯玫瑰花茶,甄氏端起茶杯,想起自己对水玲珑的刻意刁难,忽觉汗颜,倒不是愧疚,而是一个小丫头片子都比她看重大局,她面子有些挂不住,喝了一口茶,身子暖和了些,她笑道:“不算冷!刚刚走得急,还没问你受伤了没有,我回了院子听琥珀提起才知道你和王妃当时就在混乱中央。”
    水玲珑装作信了她的马后炮,露出一个颇为感激的神色:“多谢二婶记挂,我和母妃都安好。”作为儿媳,议论婆婆的“韵事”是不对的,再者,家丑不可外扬,这点她拧得清。至于冷幽茹如何看待这一起事故,她并不怎么在意。
    甄氏扬了扬唇角,继续套近乎:“今儿和你说件喜事儿!”
    “哦,什么喜事?”好似很感兴趣的口吻。
    甄氏笑得莞尔:“肃成侯府的乔小姐和铭儿的亲事下月便能办了!”
    这么快!原定是明年暮春,这可是生生早了一个季度!干嘛……这么着急?
    柳绿垂下了眸子。
    水玲珑就道:“恭喜二婶了!大过年的办喜事,可谓是双喜临门啦!”
    甄氏又喝了几口茶,神秘兮兮地笑道:“双喜……自然是有的,呵呵……”笑了半天,发现柳绿像看神经病似的看着她,她忙敛起过于夸赞的笑容,和颜悦色道,“这不铭儿要成亲了吗?我只顾着看俩孩子,没买多少东西,我瞧着你大车小车倒是拖了不少回来,里边儿可有年画?若有,匀我一些?”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况且她咬重了“看俩孩子”,无疑是告诉水玲珑她替她照顾了水玲清的,水玲珑仿佛和甄氏一样放下了彼此心里的芥蒂,微微一笑,道:“都在抱厦里放着,二婶喜欢什么样式尽管拿……”
    打算让沉稳镇静的枝繁随甄氏去抱厦,却被甄氏抢了白:“既然你这么大方,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免得矫情!让柳绿陪我挑选吧!”
    指明要柳绿,莫不是上回柳绿通风报信,甄氏便打心眼儿里感激柳绿了?水玲珑又想起王妃在灯会上也问起了柳绿的情况,似乎她们都很关注柳绿。水玲珑将鬓角的秀发拢倒尔后,云淡风轻道:“柳绿你陪二夫人去抱厦。”
    “是。”柳绿硬着头皮福了福身子,满背冷汗,该不会二夫人猜到她撞破了四小姐和安郡王的丑事,打算找她对质一番的吧?
    甄氏带着柳绿去了抱厦,东选西选,挑了差不多三、四十张,柳绿和流珠两人的怀里都塞满了。
    真……不客气!
    大小姐统共只买了六十张,其中十张是打算给太子府送去的,二夫人倒好,一口气拿了大半!
    枝繁的脸色不好看了。
    水玲珑浅浅一笑,等诸葛钰回来再上一趟街便是,拿都拿了,动气不值当。
    甄氏又道:“我挑多了些,麻烦柳绿替我跑一趟腿儿了!”
    柳绿哼了哼,又把她当苦力!
    水玲珑挑了挑眉,颇为不解地看了甄氏一眼,甄氏被看得头皮一阵发麻,赶紧带着柳绿出了墨荷院。
    枝繁皱眉道:“大小姐,奴婢觉得二夫人怪怪的……她的湘兰院和郡王的庆惠轩用得着那么多年画?”
    “想知道的话,待会儿等柳绿回来,你问她。”水玲珑笑着说完,埋头继续看话本。
    清幽院内,冷幽茹泡在浴桶里,阖上眼眸,一言不发。
    水已凉透,而今是初冬,屋子里哪怕烧了红箩炭也仍旧有些寒意。
    乔妈妈急了,苦口婆心道:“王妃你这是何苦?一次小小的意外而已,真没什么!你不过是摔了一跤,而太子殿下刚好扶了你一把!旁人谁也不敢乱嚼舌根子的!您放宽心吧!”
    她纳闷儿呢,好端端的计策,无论是时间还是人手都契合得天衣无缝,怎么偏偏世子妃躲过了老妪的推搡,王妃却被一名横冲直撞的路人给撞开了去?
    难道世子妃洞悉她们的计策了?
    不能啊,一小丫头片子哪儿来那么大能耐?
    乔妈妈冥思苦想,最终自欺欺人地归咎于水玲珑是走了狗屎运,王妃是倒了八辈子大霉,因为她绝不承认一个在庄子里长大的庶女会是个有智商的物种。
    只是王妃一直泡在浴桶里,从温热泡到冰凉,自始至终一个字也没说,她猜不透王妃心里的想法!
    乔妈妈语重心长道:“王妃,您听奴婢一句劝,别和王爷使性子,王爷命余伯催了您三次,可见王爷是真急坏了,你好歹露个面,哪怕是发火也比冷战强。”夫妻呀,能吵架说明还有救,一旦连架都懒得吵,二人的感情离崩溃也不远了。若是王爷直接来院子安慰王妃,而不是派余伯传召王妃,兴许不会闹成眼下这个僵局,王妃……是被王爷的多疑给伤到心了……
    冷幽茹纹丝不动。
    乔妈妈探出手摸了摸凉得没有丝毫温度的水,吓得脸色惨白:“王妃呀!你这是做什么?作践自个儿的身子惩罚谁呢?谁又看得见、谁又会心疼?不过是传召问个话,你何必非得往坏处想?王爷的性子又不是争对你一个,他没疑过当年的那个人吗?他对事不对人,你干嘛要钻牛角尖?快起来!和王爷解释清楚,姿态放低一些,夫妻没有隔夜仇!”
    也不知是不是乔妈妈的话奏效了,冷幽茹果然站起了身,跨出浴桶,踩着木阶走下地,神色淡淡地道:“更衣。”
    ……
    “萍儿姑娘,拿好了啊,老太君歇着了我就不进去打扰她了,改明儿再来给她请安。”天安居内,甄氏笑盈盈地拿了六张年画递给萍儿。
    柳绿气得鼻子冒烟,居然借花献佛,大晚上赶着挨个院子送,真是好不要脸!
    甄氏带着柳绿和流珠走出天安居,按照身份尊卑,接下来去往的是诸葛流云的院子。
    诸葛流云刚沐浴完毕,但因着冷幽茹闹出的乌龙心情格外烦躁,便没有立刻就寝,而是就着轮椅在院子里吹起了冷风,这一吹就是半个时辰,直急得余伯心乱如麻,怎么劝都无济于事。
    别说,这对夫妻,还真有那么点儿相似之处!
    “王爷,二夫人派人来给您送年画了,说有好多张,请您挑自个儿喜欢的,刚老太君那边儿已经挑过了,让进吗?”垂花门处,有守门的婆子禀报。
    诸葛流云淡淡的、不怒而威的声音响起:“进来吧。”
    柳绿和流珠捧了年画走过穿堂,进入了内院,不同于其他满是花卉的院落,这里的景观偏古朴简单,一颗海棠树,一张圆形石桌并四个圆形石凳,两颗矮小的灌木,最右边是一个半月形的小鱼塘,天寒地冻,池子里的鱼儿却游得欢快,大抵是用暖水养的。
    诸葛流云坐在鱼塘边,仿佛在赏鱼。
    单论容貌和气度,这名步入中年的王爷是相当出众的,至少比水航歌那种土豪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可惜自从战场受伤归来,便只能坐轮椅,柳绿摇头叹息,真是……天妒英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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