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与她情同姐妹,太子也素来孝顺她,二人便对她的话深信不疑,便是她囚禁了他整整三年都没人瞧出端倪!
    一开始他真以为她与皇后、太子有多少真心真意呢,毕竟在王府一起生活了一阵子,可瞧他将他们两个耍得团团转的样子,他才明白,这个女人是没有心的!她的心全都给了诸葛钰!也给了她和诸葛钰的孩子!诸葛钰死了,胎儿没了,她就变成魔鬼了!不论他为她付出多少,她都是看不见的!难道她不知道,她忧思过重,胎儿拖垮了她身子,要么落胎,要么替她收尸,他选哪一样?莫说那孩子本来就不是他的,即便是他的,他也无法弃大人保孩子!
    他设身处地为她着想,甚至为了让她做皇后,不惜让金尚宫做法改掉她命格,他是耗费了性命的!可她又是怎么回报他的?二十一世纪太过坎坷,他以为今生再也无法爱上任何一个人,她竟是这么糟践他的感情!
    这个女人简直太可恶了!
    “世子爷,该喝药了!”丫鬟推门而入。
    荀枫的思绪戛然而止:“你唤我什么?”
    丫鬟呆怔:“世……世子爷啊。”
    “什么世子?”荀枫的眉头一皱,追问!
    “平……平南王府世子啊……”
    平南王府?这么说,他重生了?回到了荀家没落之前?
    “把日历拿来我看看!”
    “是……是!”
    丫鬟拿来日历,荀枫翻开一看,大笑出声:“哈哈哈……水玲珑啊水玲珑,你做梦也没想到我会重生了一回吧!还是重生到你生母病逝,你返回尚书府的那年!”
    他记得水玲珑是十一月初被老夫人和秦芳仪接回尚书府的,现在是十月底,他还有机会动手!上辈子她怎么对他的,这辈子他会一分不少地讨要回来!
    荀枫找到了秦芳仪,开门见山:“我知道水玲珑手里握有皇上赐下的定亲玉佩,而你一直想要。其实呢,我们可以合作,只要你按照我的计划行事,我保证水玲珑乖乖地交出玉佩!”
    眼下的水玲珑不过十五岁,心智各方面都不成熟,也没遇到诸葛钰,他和她相处十多年,了解她的一切脾性,他就不信俘获不了她的心!
    荀枫道出计划之后,秦芳仪犯难了:“世子啊,这……这件事兹事体大,容我考虑考虑,如何?我向你保证,老夫人不会有机会派谁去庄子里接水玲珑的。”
    荀枫点了点头:“好,我等你消息。”
    前世,水玲珑十一月返回尚书府,这一世,秦芳仪足足思考了三个月,待到老夫人于次年春天辞世,秦芳仪才最终下定决心接水玲珑回府。
    孙妈妈命车夫按照他设置的路线行走,他让暗卫扮成土匪埋伏在山坡周围,等到马车驶入林荫小道便冲出去劫持了水玲珑,而他则从天而降,英雄救美。
    水玲珑窝在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到底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刚刚那样肯定被吓坏了。
    看着她衣衫凌乱,浑身发抖的样子,荀枫心里真是说不出来的快感!
    “别怕,我已经将他们打跑了。”
    她不接话,就蜷缩着身子,一个劲儿地哭。
    荀枫就纳闷了,虽然料想过她年纪轻所以会青涩一些,但……但和前世的差别会否太大了?若非这一切是秦芳仪和他一起谋划的,他大抵要怀疑水玲珑被谁给魂穿了,这太不像前世的她了!前世的她,第一眼就令他惊艳,赏梅宴上的风采,三题得到文试冠军;击鞠时果断以帕累托最优原理,最大限度的优化了队友和自己的利益,他喜欢聪明、优雅、从容、温柔的女人,她符合他的所有标准。
    可现在……
    这到底怎么回事?
    前世今生的她居然相差这么多!
    不过,不管今生的她多么单纯弱小,他都不会停止复仇的计划!
    而渐渐的,通过相处荀枫发现这辈子的水玲珑没那么狡猾,却出人意料的脾气大,别看这是古代,可男尊女卑的观点在她脑子里基本没有!她高兴时便伺候他,不高兴时就冲他大呼小叫,这样的她,他实在有些……喜欢不起来。
    不过,越是喜欢不起来才越是狠得下心去利用。
    想想当初在镇北王府,他没日没夜的操劳,水玲珑可曾表露过一丝一毫的关心或感激?
    没有!
    所以,看着她为他鞠躬尽瘁,他也觉得心里倍儿爽!
    除此之外,令他非常惊讶的是,水玲珑拥有连他都比之不过的军事天赋,一场令他焦头烂额的战役到了她手里却只想一场立体的博弈游戏,听说她娘自小让她研读兵书,她便融会贯通了。她为他南征北讨、平定天下,累得与儿子女儿团聚的机会都无,他觉得特别解气!
    天下大定,她回宫安心做皇后,再不理天下事。
    想起前世她和诸葛钰的浓情蜜意,他就恨得咬牙切齿!
    所以,水玲溪勾引他,他应了!
    他就是要狠狠地羞辱她!
    一如他当初剖开自己的胸膛,把冰封了心强行捂热了送到她面前她却不屑一顾一样,这辈子她爱他爱得不可自拔,他也只觉得讽刺!
    德宗三年,胡国与大周交战,大周军士损伤惨重,荀枫御驾亲征,为防止水玲珑像前世那样架空他的权力,临走时他下了一道废后圣旨,半年后归来时,却再不见水玲珑的影子。
    水玲溪跪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皇上,都是臣妾不好!臣妾没能照顾好姐姐!都是冷宫的那些前朝废妃蓄意纵火,想烧了皇宫!结果……结果姐姐和清儿……就双双……”
    荀枫拔了剑要刺向水玲溪,荀斌却冲出来拦在了水玲溪跟前:“父皇!不要伤害母妃!儿臣也在那场大火里,要不是母妃拼死相救,儿臣也死了啊,父皇!”
    荀枫来到未央宫,在她床头静坐了三天三夜,自此,不再踏足后宫。
    德宗八年,破庙。
    水玲珑爬到清儿旁边,嚼碎了馒头喂她。
    “娘……你……自己吃……清儿……快不行了……”
    “娘,你怎么会想到这个破庙歇脚?臭哄哄的,指不定里边住了什么不干净的人。”
    “我刚刚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斌儿你听到了吗?”
    少年笑着道:“娘你在这儿等等,我进去看看。”
    水玲溪摸了摸他的俊脸,和蔼道:“娘跟你一起,你知道,娘总是不放心你的。”
    少年露出依恋的笑,像三月阳光,暖得人心底发烫:“娘,你对我真好。”
    水玲溪看到清儿,“吓”得六神无主,荀斌挑剑刺穿清儿并丢出了窗外。
    “姐姐,你当初不是说我这伺候过太子的身子配不上枫哥哥吗?你看,现在陪在他身边的人是我呀!”
    “还有,你喂我喝下绝子药,原来不生孩子也没什么,你看,你儿子成为我的了。”
    “哦,忘了告诉你,你女儿是我烧伤的,你儿子是我打残的,他的记忆也是我毁掉的,可在他心里,你是毒妇,我是慈母,他还说这辈子不助我为后誓不罢休,呵呵……姐姐啊姐姐,枫哥哥留你一双眼,就是为了让你看清自己的报应啊!‘背叛’他,这就是下场!”
    一辆马车,停在湍急的河边,一名身穿墨色华服的俊美男子正斜靠在软榻上,静静凝视着河对岸,南越国的方向。
    “王爷!王爷!你看!”安平指着河边,被泡得肿胀却紧紧抱在一起的两具尸体,失声大叫!
    诸葛钰顺势看去,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变得深邃如泊,而那看似平静的湖面下,又潜藏了无尽的暗涌,仿佛一个碰撞便要毁天灭地。
    良久,他打了个手势,缓缓地道:“是一对母女,河流湍急,她却抱得如此之紧,其慈母之心,日月可鉴。好生埋葬,找个得道高僧做场法式,给她超度亡灵吧。”
    “是!”安平惊愕不已,追随王爷二十多年,这可是王爷头一回发善心。
    德宗八年,水玲珑卒。男子感受到掌心传来湿意,他松开捂住她眉眼的手,坐回她对面。
    水玲珑完全呆怔了,直到眼睛一凉,刺目的光线直直打来,她才如梦初醒,她摸上冷汗直冒的额头,难以置信地喘息道:“什么……意思?”
    男子语气如常地道:“轮回,无止境的轮回。你杀掉他,他带着恨意重生;他杀掉你,你又带着恨意重生……生生世世,永无止境。你以为你的重生是在改变前世的命运,殊不知你走的是不知轮回了多少次的轨迹。”
    水玲珑愕然得呼吸紊乱、心脏狂跳:“可我这辈子没想过杀他!”
    男子摇了摇手里的酒杯,道:“唉!我记得的也不多,有时候需要一边发生一边回想,上次去王府,我都没想起这么多。但是,我不会记错就是了。”
    水玲珑垂眸,脑海里拼命消化着男子的话和先前看到的画面,半响后,“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我第一次看到的境况……就是我这辈子即将发生的事,诸葛钰会死,我怀着诸葛钰的孩子入宫成为荀枫的皇妃,孩子……胎死腹中,我……饮恨成魔,将荀枫囚禁水牢,并折磨至死?然后,时光倒流,荀枫带了这一世的记忆,我的记忆却前部清零,等于,轮回再次开启,是这样?”
    男子微仰着头:“唔,理论上是的。”
    水玲珑揪住胸口,一瞬间呼不过气来:“所以,我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的,我再怎么努力远离荀枫今生都是逃不掉的!我始终会夫离子散,也始终会将荀枫折磨至死!那你告诉我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男子看了水玲珑一眼,语气轻快道:“你也不要太忧心了,应该有办法的,这一世我把天机泄露给你,不就是想帮你化解吗?”
    唉,以前没下这种决心告诉她天机的。
    水玲珑按住心口,也想要按住越来越苍劲的心跳,她实在不愿意相信和尚的一面之词,可他的确有法子令她看到前世纠葛,她想不信都难!她以为重生后,弄死荀枫就万事大吉,知晓天命就一生无虞,谁料啊,她所谓的天命仅仅是今生,她真正要大打败的却是生生世世的轮回,她……办得到吗?
    敛起越来越翻滚的思绪,她颤声道:“办法?什么办法?我现在一剑了结了他,避免诸葛钰的厄运,也避免我孩子的厄运,这样行不行?”
    男子顿了顿,十分中肯地道:“他只要因你而死,就势必重生。”
    水玲珑泄气地靠上了一旁的石柱:“那还是没有办法!”
    男子喝了一口酒,云淡风轻道:“你别这么激动,以你为主的这一世和以往是不同的。”
    水玲珑不激动才怪?“有什么不同?”
    男子刚要开口,那边,姚大夫人提着裙裾,满头大汗地跑来了:“叔公,您在这儿啊!父亲找您,请随我去一趟厢房吧!”
    叔公?姚老太爷的叔叔?莫不是那位曾经流落胡国的神将薛元昊?也就是姚俊杰?那么,他少说有七、八十岁,可瞧他头发是白了,皮肤却异样年轻,真是神僧啊。
    水玲珑起身,和姚大夫人彼此打了招呼,姚大夫人老远便看见姚俊杰和水玲珑在交谈,心中不禁诧异,这位叔公属于寡言少语型,连她的丈夫和儿子都与他讲不到一块儿去,水玲珑当真有几分本事。
    男子随姚大夫人朝厢房走去,留下水玲珑干着急,话讲了一半,人却跑了,她急死了,有没有?
    “哎呀!你等等我啦!你又不等我!你才对我好了几天?就变回从前的德行了!你怎么比女人还善变?”不远处,三公主追着脚步匆匆的郭焱,跟不上便着急得口无遮拦,试图令他停下。
    郭焱果然停下了,转过身时却带了一脸火气:“我说你好歹是一国公主,能不能有点儿公主的样子?你见过哪个公主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呼小叫的?我是驸马,又不是你奴才!你找驸马的标准是逆来顺受的小白脸的话,街上一捞大把,你何必非与我成亲?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现在你后悔了,就开始把气撒在我头上了,我无所谓啊,我皮糙肉厚脸皮厚,可你呢?你不嫌丢人?”
    三公主被顶得面红耳赤,刚认识郭焱那会儿,他才没这般伶牙俐齿,都是水玲珑,把她憨厚老实的丈夫弄没了!她瞟了瞟回廊里发着呆的水玲珑,心里酸溜溜的吃味儿,成亲两年了,自己也没能取代水玲珑成为他心里最重要的女人,好失败!
    郭焱见她闷头不语,以为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便不再排揎她,神色稍稍缓和,也仍含了一分严肃:“别再追了,你去厢房找姚欣她们玩,我和玲珑说会儿话。”
    哪有把妻子支开与母亲讲悄悄话的?三公主不依:“你们说什么我也要听!我是你妻子,你不许瞒着我!不然,我告诉我父皇!不……不是,我告诉我皇兄!”
    郭焱就想笑,装了几天温柔终于装不下去了,是吧?现在原形毕露又开始摆嫡公主的谱儿。郭焱最讨厌她仗势欺人的样子,当即脸色一沉:“随你!”
    言罢,潇洒转身,不再理会三公主的无理取闹。
    “你,你你你你你,岂有此理?”三公主气得柳眉倒竖,咬了咬唇,一把跳到他背上,并死死地咬住了他脖子。
    郭焱吃痛,倒吸一口凉气:“你是吸血鬼啊!给我下来!”
    三公主不干,就死咬着他不放!反正她是公主,谁敢置喙她,她就叫皇兄打谁的板子!
    郭焱又不能真伤了她,只得败下阵来:“好了好了,你听话,我和玲珑讲一点赈灾的事儿,很无聊的,你听着闷,大不了待会儿我陪你逛街,你想逛多久逛多久。”
    三公主闻言眼睛一亮,松了口:“当真?没骗我?”
    郭焱正色道:“嗯,没骗你。”
    三公主就喜滋滋地一笑,从他身下下来:“早说你们是谈生意嘛,我又不是那种不近情理之人。”
    三公主笑着离开,郭焱去回廊找到了水玲珑,太过激动的缘故,他没察觉到水玲珑的神色有些异常:“穆华是荀枫吗?是不是?是不是?”
    水玲珑微微一愣:“谁告诉你的?”
    “你先说是不是?”
    水玲珑迟疑着道:“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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