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进去半个时辰之后,他方才叹息着开口:“太子妃,爷听曾经听人说,在东瀛小国,不论犯下多大的过错,只要切腹自尽,就能得到原谅。如今,爷也切腹自尽,希望爷死后,之前的过错都能得到你的谅解!”
    澹台凰嘴角一抽,感觉这货是在发神经,没理会!但,忽然听见拔剑的声音,再然后,很半天都没有声音了。
    她起身,敲了一下甲板:“喂!君惊澜!”
    没人回答。
    “喂!君惊澜?!”
    还是没人回答。
    “喂——”不会真切腹了吧?
    ☆、【072】太子妃,你是不是在外头有人了?
    敲了半天无人应答,澹台凰心里咯噔一下,虽然觉得这妖孽不至于真的切腹自尽,但是呼唤了半天都不理会是什么意思?
    他从来就是那样心计深沉,绝对不会干什么真的自尽的蠢事!原本是不打算管,于是直接往床上一倒,早上没睡好,接着休息。
    可她倒下来之后,开始严重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犯贱的觉得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不放心,又在榻上翻来覆去了半天,她终于还是认命的起身,一脸烦躁的往君惊澜的房间而去。
    心里自然是不希望这货真的在那里犯贱玩什么切腹的,但是如果没切,其根本目的不过是为了捉弄她,那他是不是更加犯贱呢?
    怀着这种复杂矛盾的纠结心理,澹台凰到了他的船舱门口。
    “咚!”
    “咚!”
    几下敲打下去,还是没有动静。这下澹台凰终于开始真正担心了,又皱着眉头敲了几下,还是没反应,最终伸脚一踹!
    “砰!”的一声,太子爷的船舱之门,成功的被她踹开!
    映入眼帘的,只一片雪白的陈设,地上铺着雪白的地毯,一柄东瀛武士刀,就这般横在她眼前。用十分名贵的剑架托起,但是上头只有一柄剑鞘!
    澹台凰的心中咯噔一下,很快的抬眼继续往后看。这一看,几乎窒息!
    只见那妖孽面色惨白,就那般倒在血泊之中!
    头上系着一根白色的缎带,身上也穿着雪白色的武士服,的确是为切腹做了非常充分的准备!现下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闭着,远远看去,似乎没什么生气!
    而他之后的雪白屏风之上,有红梅一般散开的血迹!就像是一剑下去之后,血花飞溅之痕!
    澹台凰心下一慌,急急忙忙的过去,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染血的长剑,被扔在一边,他衣襟腹部,已然被划开,潺潺的血液从那处不断流出来。
    这样的伤口,绝对不是作假!
    飞快将他拉到她的腿膝之间,随后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而这一探,就被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握住,随后,他染笑的眸睁开,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我擦!”澹台凰条件反射就觉得自己又被耍了!正想一把将他丢开,正伸手,他却微微蹙了蹙眉心,像是隐忍着什么痛楚。
    这样的神情,看起来极为熟悉!就跟那天晚上,他忽然反常的状态相若。
    他说了三个月才能好的,澹台凰这才想起来自己大意了,到了北冥之后,竟也没问问是如何了!
    而太子爷这所谓的切腹自尽,自然一半是玩真的,一半是作秀!但是没想到刀剑入体,血液流出来之后,养血蛊竟然疯了一样发作起来!而这一次比以往每一次都令人难受!
    使得他软倒在地,也的确是有了一会儿意识尽失,所以的确是没听到她叫他的声音。
    直到有人进屋来,天生的警觉,使得他刹那惊醒!所以在澹台凰进屋之后,他就醒了,由着她担忧的走过来,抱住他。
    于是,太子殿下今日终于充分的明白了什么叫做作茧自缚!原本这所谓切腹,是为了演一出苦肉计,却忘了自己的身体原本就是缺血的状态,现下又放血,终于引得养血蛊暴动起来!
    “你怎么样?”他这情况,是明显的不对,她抬头撕开他腹部的衣襟,狰狞的刀口,留在腹部,这四处的血,都是从里头流出来的!
    她飞快伸手点了他的穴道止血,然后恼火的看向他:“船上带了御医么?”
    御医是带了,但是对他现下的情况,定然是无能为力!止血的药,和让伤口快速愈合的药,他手上的比御医给的,都好得多。可这养血蛊若是被御医查出来,不但没办法救治,反而平白让她担心,所以索性便说没带。
    这般一想,便索性摇了摇头,示意她放心,声线轻得几乎没什么生气的笑了声:“放心,爷休息一会儿就好!”
    话音一落,就昏睡在她怀中。
    他这般一倒,澹台凰霎时间心急如焚,她很清楚他这次情况之所以如此严重,一定和这所谓的切腹脱不了关系!一时间心中既是责怪自己不该跟他闹脾气,又是恼怒这货不知轻重。
    瞅着他额头上的白色缎带,烦躁的一扯,甩到一边去!切腹的道具都这么充分,八成上船之前就都准备还了,混账!扯下之后,对着门口一阵高喝:“来人!”
    东篱是第一个出现的,其实他憋着想出来很久了!已经快七年,除了对瑾宸公子的放纵,就没有人能在爷的身上留下伤痕了,没想到这次为了求太子妃原谅,竟然不惜自伤!可是没有命令,他不能贸然出来,这会儿澹台凰的呼喝,正合他意!
    急忙出现之后,赶紧拿出止血药,和能令伤口迅速恢复,并不留下任何疤痕的药!飞快的将之交给澹台凰,然后出去打水。
    清理伤口。
    东篱从旁协助,一切基本上都是澹台凰亲力亲为!帮他把衣服换下来,又赶紧清洗了伤口,随后又替他把衣服换上。这会儿穿上的,是他一贯便十分喜欢紫衣,腰间则是一条绣着飞龙的银色缎带。
    澹台凰无比担忧的攥着他的手,很想抽他几巴掌,没事儿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叹了一口气,皱眉看了一会儿之后,东篱从旁开口:“太子妃,您也不必太担心!若是这点都熬不住,你面前的人,就不是爷了!”
    这么些年,他们都是陪着爷一路走过来的,这些在外人看来必死的创伤,在爷跟前其实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东篱都这样说了,那应当是真的无事,但澹台凰徒然想起一事,偏过头看向他,冷然问道:“他现下的状况是怎么回事?他说他这情况三个月才能好,却不肯告诉我事情的起因,东篱,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澹台凰这话一出,东篱当即单膝跪地,恭敬道:“太子妃,爷既然不肯告诉您,属下自然也不可贸然说!否则就是违抗命令,没有经过爷的允许,说出任何消息都是死罪!请您不要为难属下!”
    澹台凰沉默着看了他一会儿,也知道他的难处,当即也不再为难他,却开始怀着一丝希翼开口:“起来吧,你不能说,但是点头或者摇头还是可以的吧?而且即便你说了,我也不会告诉他,你也不希望你主子为我付出了什么,我却完全不知道吧?”
    “既然太子妃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您,那又何必还要问呢?”东篱说着,面上的容色不由得严肃起来,也隐隐有些崇敬的意思在里面,开口道,“至于您说的最后一个问题,属下的确是不希望主子为您付出了什么,您却一无所知!但是……”
    “这个问题,属下问过爷!爷说过,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为自己的女人付出,是一种本分。并不需要做点什么,就马上去邀功,因为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而对方知不知道,并不重要!您只要知道,不论爷现下承受着什么样的痛楚,他都是心甘情愿,如此,足够!”
    这一番话,是他当初不忿问爷的时候,爷给他的回答。他并没有心爱的女子,所以不能感同身受,但听了这一番话之后,却觉得非常有道理!的确,这一切对于爷来说是心甘情愿,也是应该做的,太子妃知道或者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若是知道了没有用处,只是知道,还要产生负面的心情,那何必知道?
    澹台凰也听得有点愣神,算起来君惊澜也不过是十九岁的年纪,放到现代,就还是个大孩子而已,可偏偏看问题的眼光,比任何人都要高远而成熟,这些与他的人生阅历,应当是脱不了关系吧?
    “起来吧!你不想说,我也不好勉强。但是你不说,我也大抵能猜到!应当是上次为了帮我救楚玉璃,最终引出的问题。那过程绝对不是放了一碗血这样简单!”澹台凰看着东篱的眼开口。
    在看到自己这话说完,对方眼中的怔忪之时,澹台凰知道自己猜对了。其实从发现他身体状况不对,她脑中就一直回荡着他帮百里瑾宸救治那天,走出帐篷之后的句话“我们不欠他了!”
    当日没有多想,但是事后不得不多想。
    “好了,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只要你告诉我,他所承受的痛苦,到了什么程度就可以了!”她也不蠢,楚玉璃当时伤得那么重,甚至还吃了那个什么药,百里瑾宸起初都说没把握,最终却什么事都没有,不难联想。
    这个问题不算是忤逆了爷的意思,还是可以回答的!于是,东篱低下头,沉寂道:“经脉俱断之痛,一旦有丝毫承受不住,将疼痛之源逼出来,就会死。”
    最后一个字,叫澹台凰整个人的心跳,都凝滞了半瞬。
    最后,她只听到自己的低沉暗哑的声音,道:“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是!”东篱十分干脆的起身,正想藏到暗处,却又听得澹台凰道:“东篱,其实你们都是很讨厌我的对吧?”应该是厌恶的,要是没有她,他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受伤。
    有时候她就觉得自己是个祸源,来到古代之后,她什么事都没有,却好像所有的灾难都被转移到他身上了一样,还有楚玉璃也和他一样倒霉!八成遇见自己就是倒霉催的,然后她很绝望的发现自己有点像扫把星……
    东篱背影一僵,随即十分诚恳的笑道:“太子妃,起初是有些的!尤其是从爷那日从望天崖回来之后……但后来,没有了。因为从遇见您的那一天起,爷每天都是很开心的!”
    从初遇,因为第一次有了东西脱离了自己的掌控,爷当时虽然生气要抓她,但是他能看出来,爷心情很好。有了新的可以征服的猎物!到后来,慢慢的,几乎每天在爷的脸上,他都能看见笑容,不再是从前那般,笑也是没有温度的模样。
    夫人有时候行为虽然离谱到让人无语,但她有一句话说的很没错:人一辈子,不在乎活多久,不在乎日子过得是不是十分优渥,而在于活着的每一日,是不是都开心快乐。
    所以,他们虽然也很赞叹太子妃的连累人的本事,却并不讨厌!
    “我明白了。”澹台凰点头,这话她如果问纳兰止,一定会得到让她吐血的答案,但是问东篱,是截然不同的结果。于是她心中十分阴暗的想,纳兰止说不定深深的爱慕着楚玉璃,所以……
    咳咳!
    阴暗的揣度完毕,纳兰止退下。澹台凰便开始认真的照顾着那切腹之后的某人,过一会儿便拿起一旁的毛巾为他擦汗,嘴角一直微微勾起。
    选择这个人,是很幸福的,不仅仅他的付出,还有他身边的人都让她很舒服,没有人因为她总是连累他,而对她产生厌恶。
    那不是因为她没有到让人厌恶的地步,而是他和他身边的人,总是愿意给她宽容。
    约莫两个多时辰之后,他终于有了点动静,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微微颤动了几下,狭长的丹凤眼也随之睁开,涣散的眸光几乎是转瞬就变得十分清明,短短几秒钟,便恢复了最好的防御性精神状态!
    偏头一看,便见她坐在自己的床边,当即便是低声一笑:“不生气了?”
    “生气!”澹台凰很不给面子,又白了他一眼,开口吐槽道,“人家切腹自尽,一般都能死,你怎么还活着?”
    这混蛋!有必要用苦肉计么?刀子捅在他身上是没有痛感的是吗?
    看出她恶毒言语之下掩藏的焦虑和担心,他当即死皮赖脸的伸手环住她的腰,枕在她腿上,似乎委屈又似乎郁闷的道:“这不能怪爷,一切都是因为刀太钝了,爷刺了一下,竟然都没有穿透!”
    他潋滟如画的面容上,写着关于那把刀的四个大字——很不满意!
    因为刀太钝……
    “你……”澹台凰一下子被他逗得哭笑不得!明明就是作秀,让她心软原谅,所以不可能真的扎死自己,结果这不要脸的居然能说出刀太钝这样诡异的理由,“我说,你说话从来都不顾及合理性吗?我看那刀倒是挺锋利的!”
    “爷肌肉太硬,轻易无法刺穿!”贱人又懒懒的回答,笑得春光明媚,眉间朱砂也似在一瞬之间点亮,美艳不可方物。
    澹台凰白了他一眼,已经懒得辩驳了。却沉声警告:“你下次如果再用这种苦肉计,我就亲自给你开膛破肚!看看那刀到底是真钝还是假钝!”
    说这话,自然是因为不想他再这般自伤。
    但是太子爷听了这话,颇为不豫的笑看向她,握住她的手,凉凉开口:“太子妃,你忽然这么说,是不是因为在外头有人了?爷死了,你好改嫁?”
    澹台凰嘴角一抽,无语的把自己的手腕抽回来:“我在外面有鬼了!”
    还有人!光一个他就够让人受不了了,还有人!
    她这般一说,他似乎终于放心,又似乎还是有点不放心,于是再次握着她的手,十分认真的开口嘱咐道:“太子妃,你在外头,什么都可以偷,就是不能偷人知道么?”
    “偷你妹!”澹台凰毫不留情呼了他一巴掌!个贱人!
    一巴掌打在他脑袋上,因为太愤怒,又没注意到贱人的银色头冠,于是反而戳痛了自己的手!咬牙憋屈的瞪着他,贱人总算还没有丧心病狂,不管她,将她的手抓过去,很是温柔的吹吹,又接着犯贱道:“太子妃,这说明家暴是不对的,容易遭报应!”
    “君!惊!澜!”澹台凰开始磨牙,开始想把他从船上扔下去!
    看她是真的有点生气了,他终于不再犯贱,却开始撒娇耍无赖,很是惨淡的哼唧:“太子妃,好痛……”
    她也算是了解他的了,若是真的很痛,他决计不会说出来,定然是一声不吭的忍着,若是鬼叫鬼叫的,反而是没什么大碍,故意叫她揪心。
    但是了解不代表就能完全不顾及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问:“哪里痛?还要上药吗?东篱手上有止血愈合的药,但是没有止疼的药!”
    “太子妃给吹吹就不疼了!”太子爷十分傲娇的说完,又似乎害羞的道,“如果沿着腹部吹吹,再往下,再往下一些吹吹,应该不但不疼,还非常舒服!”
    然后,澹台凰的脸黑了!
    她不知道是贱人故意的,还是她自己太不纯洁,所以想歪了!虎着一张脸看了他很久,他终于轻笑了声:“好了,别生气了!炎玉是下人们放进去的,爷根本不知道,那些个下人也都处置了!你若还是不能消气,那剑还在那里,捅爷几刀,何时消气,何时收手如何?反正剑很钝,多捅几刀也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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