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轩画趴在澹台戟的背上,身上剧痛,已然不能动弹,回过头,便被父亲抱在怀中。拓跋邬颤抖着伸手,为她擦拭唇边的血,却怎么也擦不干净,越擦流得越多:“画儿,画儿……”
    殷嫣歌看大势已去,也没能杀了澹台凰,最终只得带人飞身后退:“撤!”
    独孤渺在一旁看着,怒从中起,飞身去追……
    澹台戟没感觉到背后的痛,赶紧起身,澹台凰被他压在身下,她一回头,便见着了一身是血的陈轩画。那支箭从她背后穿过,穿透了胸口,已再无半分生还可能!澹台凰眼眶一红,王兄是为了护自己,陈轩画是为了王兄!
    澹台戟看着陈轩画,亦怔住,他没想到她竟然会那么傻,扑过来为他挡箭!
    拓跋邬颤抖着唤她:“画儿,画儿……”
    陈轩画咳着血,偏头看着他,红的血,那么艳丽,从嘴角蜿蜒而下。说话也变得艰难,她勾唇一笑,看向拓跋邬:“爹,女儿……女儿,女儿对不起爹!爹从来……从来不同意女儿跟着殿下,可女儿就是不听话,爹,爹……你原谅我好不好?”
    她说罢,又是一口鲜血涌了出来。
    拓跋邬看着她如此模样,眼泪不住的往下掉,扶着她的脸颊,道:“画儿,爹原谅你!爹从来没有怪过你,爹只是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对你好的男子,爱你一辈子,宠你一辈子,爹……”
    他说到此处,已然泣不成声。
    因为澹台戟不能对她这样好,所以拓跋邬从来都不同意她跟在他身后。
    陈轩画听了,笑了一声,迷蒙的看着天空:“爹不怪我,爹不怪我就好了!爹,我好像看见娘了,看见娘来接我了,爹,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的,画儿!你不会死的!相信爹,你不会死的!”拓跋邬抱着她,双唇颤抖,偏头大声高呼,“还愣着干什么?请大夫!还不快去请大夫!”
    士兵哆嗦着去请大夫了,尽管这里谁都知道,大夫来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陈轩画咳嗽了一声,探出手,微弱地道:“殿……殿下呢?”
    一旁的澹台戟伸出手,几乎是飞快的将她接了过去,揽入怀中,优雅华丽的声线,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抱着她,抓着她的手,那双桃花眼定定的看着她,轻声开口:“我在,我在这里!”
    她躺在他怀中,抬头看着他,艳红的血,不断沿着唇际滑落,却绽出了她一生里最美的笑容,伸手去擦他脸上的泪:“殿下,你哭了?殿下,别哭……能死在你怀里,我觉得很幸福。这是我一生里最幸福的日子,殿下,我不后悔今生倔强,没有嫁给你,但如果有来世,我一定要嫁给你。殿下,来世你娶我,好不好?”
    “好!”他应的很干脆。
    来世你娶我,好不好?
    好!
    他这一个字落下,她似终于放心满意,面上的笑容更灿然夺目了几分,随后她的手,从他脸上滑落,无力的垂倒在地。
    她走了,唇际却含着幸福的笑意,就像是成婚当日的新娘子。
    这个女子,在她一生最美的年华里绽尽了生命的色彩。只余下没能完成的心愿……殿下,来世你娶我,好不好?
    澹台戟抱着她,用内力上了马。路上遗落了一地的血迹,全部都是从她身上滴落下来的。他那张美艳无双的面上,有泪……看着怀中女子,轻声开口:“来世我娶你,今生我也娶你,永生永世,你是我唯一的妻!”
    他从未爱过她,她知道,却甘心为他而死。
    他欠她的,岂是一生就能还完的?
    ……
    漠北王庭,四处张灯结彩,大红色的红绸,王宫的高墙,树木,全部都被艳色装点。那是喜庆,热闹的颜色,可这样的颜色,却无法阐述任何人的心情,甚至是与所有人的心情背道而驰。
    十里锦铺,百里红妆。
    一场花嫁……
    戈塞花,夜间才开,在他们漠北代表——最美的祝福,还有……永不凋零的爱!
    这一日,是整个漠北草原最低迷的一日,因为摄政王今日大婚。可新娘子,已然香消玉殒。
    澹台凰站在旁边,说不清心里是自责还是后悔,她心中的王嫂。却因为她要救韦凤,因为她万里而来,就此停留在她最美的年华里。如果她不来,是不是会不一样?
    韦凤在一旁看了许久,咬唇怒喝:“尉迟风,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她没发出太大的声音,红了眼眶却没哭。因为今天是他们大喜的日子,谁都不能哭,老人们说在成婚的日子,若是有人哭了,就会不吉利。没有人比澹台凰更后悔,也没有人会比韦凤更自责!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们就不会来漠北。如果不是因为她,澹台凰就不会为了救她而险些中箭。最终,陈轩画就不会死!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尉迟风,因为那个混蛋的男人!
    终有一日,她要亲手血刃那个男人!终有一日,她要他付出血的代价!
    那一片长长的红地毯,这一场澹台戟心甘情愿的婚礼,生前,陈轩画没能等到,于是留在了如今。澹台戟坐在轮椅上,一手抱着她,一手推着轮椅,往喜堂而去。
    这是他要陪她走完的路,所以自己推着轮椅,不需要任何人帮忙。
    陈轩画静静的躺在他胸口,面上画着艳丽的妆容,嘴角微微上扬,躺在心爱之人的怀中。她的生命停留在这里,她的爱情,也定格在这里。
    为什么要哭呢,他已经答应了她下一世。
    所以在离开的那一刻,她在笑,比任何时候都要美的笑。
    她是一个笑起来很美的女子,从来都是。如今这般美好,叫人看一眼,就永生不会忘记。
    这一天没有人哭,却也没有人笑得出来。
    拓跋旭没跟着去驰援,如今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出事,整个人也似疯了一般,见着澹台戟抱着陈轩画回来的那一刹,就提了长剑,要去找殷嫣歌报仇!最终被人拖住了,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
    而冲去找殷嫣歌算账的独孤渺,到现下都还没有回来。
    这一场婚礼,很热闹,极致热闹,没有省略任何一道工序。而从此,赟隐部落,在漠北,也彻底的取代了矫暨部落的位置,与王族联姻,成为最显赫的部落。
    这是拓跋邬一生所求,却并不知这需要用女儿的性命来换。人生从来如此,有得必有失。
    拓跋旭冷静下来之后,捂着自己的门面,在山丘上坐了很久。最后他编了一个戈塞花的花环,一路过来,红着眼眶递给澹台凰,开口道:“画儿很喜欢你,她说……整个草原,你是唯一希望她嫁给殿下的姑娘,她愿意一生和你做朋友,你也是她心中唯一的朋友。这花环,就由你帮她戴上吧!”
    她愿意一生和她做朋友,那时候她知不知道,自己会害死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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