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黄在外头道:“公子,前头可就是咱庆福堂的总号了。”
    凤娣把车窗的帘子挑的更高了些,侧着脑袋看过去,虽说没开张,瞧着倒一点儿不萧条,从上到下两溜灯笼,把庆福堂的招牌照的分外清晰,虽没到热闹的时候,门前也围着几个人,站在她立的石碑前,指指点点的说话。
    牛黄道:“还是公子想的周到,让在石碑两边儿挑了两只灯笼,要不然这天一黑,可瞧不清咱的店规了。”
    凤娣道:“店规也不是给别人看的,别人清不清楚有什么打紧,只不过立在哪儿,让有心来咱们铺子里干活的人知道,不来便罢,若来了就得守我庆福堂的规矩,这也算先礼后兵。”
    牛黄道:“公子放心,就咱庆福堂给的工钱,可着冀州府也找不出第二份来,管吃管住,一年还给一两银子,四时衣裳鞋帽,也都不用家里另做了,逢年过节的还有喜面儿,虽说坏了规矩要罚,可干好了差事还有赏呢,只那老实巴交一门心思干活的,来了咱庆福堂就算抄着了,那想偷懒耍滑的不来更好,省的到时候还得折腾,这么好的事儿,往哪儿找儿去,就咱留下的那一百个伙计,可都是挑了五六轮呢,您没过去瞧,那些刷下去的,死活不走,说,就算打杂扫地不要工钱也愿意留下,怎么着也能混口饱饭,如今虽说太平,可老百姓的日子也过得不宽裕,能找这么个吃饱穿暖的差事,也不易着呢。”
    凤娣道:“我倒是觉得,这人若是勤快肯干,就没有饿死的理儿,那些饿死没饭吃的,都是想着偷懒耍奸的,这样的人咱庆福堂不要,白给都不要,没的让这么一条臭鱼,搅腥了我这一锅好汤。”
    牛黄嘻嘻笑道:“公子放心吧,那赏罚分明的规矩一立,谁来都得想想,别回头便宜没占着,反倒送到衙门里吃顿板子,可得不偿失了,公子,四通当到了。”
    马车停下,凤娣一下车就给震住了,心说,不愧是大买卖,瞧人家这阵仗,庆福堂跟人家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啊。
    四通当的门楼子上挂着偌大的两盏走马灯,里头烧着小臂粗的蜡,外头罩着透薄的纱罩子,,里头一层彩画是四通当三个大字,虽说没有那些故事人物的走马灯有趣,可人这广告做到位了,能有这种超前的意识,这买卖能做不好吗。
    更别提从四通当门楼子上一直扯到对面照壁墙上的八排红灯了,把四通当照的气派非常:“公子,又落雪了,今年的雪可勤着呢。”牛黄话音刚落,凤娣头上已撑了一把伞。
    凤娣侧头看向冷大,之前她还觉得这江湖客冷的像块千年寒冰石,可如今接触数天,凤娣反倒觉得,这人其实不冷,就是不善言辞,没什么表情,他很细心,而且,跟自己渐渐有了默契,只要她出来,他就会跟在身边儿,她在书房的时候,他也守在外头,叫他去歇着也不动,像门神,只有凤娣晚上回内院的时候,他才回去。
    忠叔把他安置在他的小院里,凤娣知道对冷大,忠叔还是不大放心,想就近看着他,凤娣倒是觉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留下他就应该信任,至少她是信他的,她觉得,他不是坏人,即使是个江湖客,没准是行侠仗义的大侠呢,江湖上也不都是歹人。
    想到此,不觉笑了一下,门楼子斜倚在鹅颈椅上的周少卿,目光闪了闪,雪落灯明,这丫头立在哪儿,浅浅一笑,眸光晶亮,双眉微弯,竟说不出的动人,看见后头的冷一,眸光略沉,:“这人是谁?”
    许慎之摇摇头道:“不知道,上回八珍楼没这人,瞧着样子不像平常汉子,莫非是江湖上的人,不对啊,若是江湖人,怎成了这丫头的随从,我就说这丫头古怪吧,一会儿一个样儿,你就看着她,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你今儿怎么有雅兴赏灯吃酒了,我可记着,你惯来不喜欢这样的虚热闹。”
    周少卿挑了挑眉却说了一句:“贵儿,你下去迎她上来。”
    周贵应一声忙下去了,到跟前先给凤娣见礼,奴才周贵给大公子请安,俗话说,宰相门人七品官,以前凤娣不知道底细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人家一个是王爷之子,一个是候府少爷,这奴才自然也不一般,便不好拿大,微微欠身道:“周管事客气了。”
    周贵儿倒是没说什么忙道:“我们家爷在楼上候着公子呢,公子请。”
    楼上?凤娣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刚才净顾着看那走马灯了,却没注意门楼子上竟然有人,且那人并没在里头,而是斜靠在哪儿,右臂搭在鹅颈栏上,左手念着一串碧翠的佛珠,因他侧坐着,一半脸隐在灯影里,瞧不大清楚,可那一双利目,周身气场,凤娣不禁暗道,这才是皇亲贵胄,许慎之跟他一比,单从气势上就逊色不少。
    许慎之瞅了瞅少卿,又看了看下面仰着头的凤娣,忽的生出一种感觉,这两人之间仿佛有些不对劲儿啊,这想法刚生出来,不觉摇头失笑,自己想什么呢,不说两人的家世地位,就少卿这个性子怎么会瞧上个十四五的丫头,就算这丫头再聪明也不可能。
    周贵又催了一声:“大公子,请。”
    凤娣才收回目光,进去,到了楼梯口,凤娣上去,周贵却拦住冷大跟牛黄道:“两位这边坐,早给两位备好了酒菜,小的这陪着二位,上头有人伺候呢。”
    牛黄倒没什么,知道主子们应酬一贯如此,扯了扯冷大,冷大却看了一眼,见那酒食摆在不远,才过去坐下,却不吃酒,笔直的坐在那儿,眼观鼻,鼻观心的打起坐来。
    周贵愣了愣,心说,今儿怎么就遇上这么个怪人,牛黄忙打圆场:“周管事您别管他了,来,来,咱们喝,咱们喝……”
    再说,凤娣刚上了楼梯,就听见隐隐的丝竹声儿,仿佛有女子唱曲儿,那软糯甜腻的声儿和着丝竹,听得人浑身都软绵绵的。
    凤娣皱了皱眉,就知道今儿这个赏灯吃酒不那么简单,这些贵公子们,成天无所事事,除了琢磨着怎么享受,怎么舒服,还能干什么。
    想起这个,凤娣打心眼里头不服,若不是有如此强大的背景,别说四通当了,恐怕一个街头的小食摊儿都经营不了,甩手掌柜的谁不会干啊,不过不服也没用,这就是现实,谁也改变不了,而且,她还得应酬着,不能得罪,不敢得罪。
    想到此,凤娣暗叹了口气,迈步上来,果然会享受,那天没顾上仔细瞅,今天才知道,这四通当的门楼子盖的真真讲究,想来就是为了看街景儿置下的,朝着街边的一面直通到顶儿的槛窗,没糊窗纱,也不是明纸,是一整块琉璃。
    这琉璃在这儿可是稀罕东西,凤嫣手腕子上戴的那串琉璃手串,都跟宝贝似的,平常做活的时候,都要摘下来,只怕磕了碰了的,可人家这儿用来镶窗户,就为了看景儿,你说,得多舍得吧。
    中间八仙桌上摆了宴,侧面纱帐垂地,后面坐着一色十二个女孩儿,抱琵琶的,弹月琴的,弄古筝的,唱曲儿的……应有尽有,唱上一曲忆江南,软糯的声儿,真能让人忘了外头的冰天雪地。
    屋里没烧炭盆子,却不觉得冷,甚至,凤娣还觉得,自己身上的斗篷有些穿不住了,仔细看了看,发现四周角落里放着四个偌大的熏炉,伴着氤氲而出的百合香,暖意阵阵。
    凤娣真服了,玩奢侈,这些贵公子是祖宗,余家勉强也算个有钱的大户吧,可也没说用熏炉取暖的,就是炭火都有定例,不是你想烧多少就烧多少的。
    不过,这么舒服的日子,过长了就不怕软了骨头吗,凤娣是觉得,这人不能过的太舒服,太舒服了,容易消磨了志气,不过,这些贵公子要志气也没用,生下来就抱着金饭碗,只要老子坏不了事儿,这辈子都能过这种日子。
    周少卿念着手里的佛珠,定定看着她,没说话的意思,许慎之只能过来一抱拳:“大公子多谢你送了年礼了,我这儿也没别的回敬,借花献佛,恭喜发财吧。”
    想起那个糖画,凤娣忍不住笑了一声:“许东家见笑了。”
    周少卿挥挥手,上来两个眉眼清丽的丫头,蹲身行礼过后,伸手要来服侍凤娣脱外头的衣裳,凤娣忙道:“我自己来 。”伸手解了斗篷,递给丫头。
    许慎之道:“大公子这边坐,我们可等你半天了,今儿可要不醉不归。”
    呃……凤娣目光一闪,心说,不醉不归,这听着可不大妙,周少卿也从那边儿走了过来,凤娣拱手为礼:“想必这位就是周东家了,书南有礼。”
    “书南?余书南?”周少卿笑了一声:“我听说大公子还有两个待字闺中的妹子,都是知书达理性情温婉的女子。”
    凤娣心里咯噔一下,心说,怎么提起了这个,莫非知道了什么,许慎之咳嗽一声道:“坐,坐,吃酒,吃酒……”
    跟后面弹唱的女子道:“今儿是正月十五,唱哪门子忆江南啊,唱个应景儿的来。”
    那些女子均起身一福,齐刷刷说了声是,坐下挑弄琴弦,弹起了闹花灯,凤娣满脸黑线,心说,这是应了正月十五的景色,可跟眼前又不搭了,算了,跟自己没关系,眼前得应付这个周少卿,这家伙可比许慎之难对付多了,她总觉得,他不会平白无故的提起这些。
    笑了一声道:“周东家谬赞了,蓬门小户,哪比得京里的世家贵族,怎敢说知书达理性情温婉,不过平常的丫头罢了。”
    周少卿却也没再说什么,三人落座,丫头上前执壶,凤娣颇为难的道:“也不瞒两位东家,在下自小身子不好,病了这些年,不是家父没了,如今还在家里养病呢,实在不胜酒力,却也不能让两位东家扫兴,这一杯在下先干为敬了。”
    说着一仰脖干了杯里的酒,却愣了一下,倒没想像的难喝,有些酸甜之味,许慎之笑道:“你倒是先把我们的话堵了,放心吧,早知你身体不好,这酒换成了梅子酒,酸甜适口,吃不醉人的。”
    凤娣这才略放心了一些,周少卿开口道:“延寿堂的八家铺子你打算做什么?”
    凤娣一愣,心里顿时明白过来,今儿这顿酒也不是白请的,人家有目的呢,其实这事儿,她也没想瞒着他们,毕竟,他们俩是庆福堂的股东,先头说好了,余家名下的买卖他们都占了一成,这医馆自然也不能例外。
    想到此,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医馆?”周少卿看着她道:“自古医药不分家,庆福堂开着,何必再开医馆?”
    凤娣道:“是医药不分家,也没想着分,若庆福堂的地方够大,放在一起最好,如今却不行,等以后有机会翻盖庆福堂扩出去,倒可考虑,延寿堂的八个门面,挨着我庆福堂,若开医馆正合适。”
    说着顿了顿才道:“且,夏守财一死,看风水的可说,延寿堂那些门面不吉利,若开旁的买卖恐不妥,倒是医馆还成。”
    许慎之奇怪的问:“怎么别的买卖不妥,就医馆行?”
    凤娣眨了眨眼:“医馆不以利字当先,做的是治病救人的好事,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便多不吉利的风水,也不怕了。”
    少卿道:“难为你倒是能辩,这么说,那八个铺子开不得当铺了?”
    凤娣忙点头:“自是开不得,若东家有意,我倒是觉得,刘家那宅子更适合,先说守着城门近,再有,隔一条街就是府衙,这打官司的大多缺银子使,拿了家里的东西典当着也方便,从您这门出去,正好进衙门,省的还东奔西跑的,多好。”
    周少卿忍不住笑了一声:“你余家不是赢了官司,怎么还记着呢。”
    凤娣见给他戳破,不免有些讪讪之色:“周东家说笑了,邱大人可是为民做主的青天大老爷,不是邱大人明断案情,我们余家如今还蒙着冤呢,在下心里头记着呢。”
    少卿好笑的看了她一眼,心说,这时候倒像个斤斤计较的丫头了,开口问了句:“什么时辰了?”
    丫头忙道:“回爷的话,戌时三刻了。”
    周少卿站起来道:“这会儿外头正热闹,该着出去逛逛了……”
    第30章
    凤娣暗道,出去逛也好,省的又让她喝酒,就她这点儿酒量,梅子酒也不成啊,回头喝多了可现原形了,想到此,站起来道:“今儿灯节儿,刚我来的时候见外头热闹着呢,是该出去逛逛。”
    周少卿看了她一眼,一摆手,丫头拿了凤娣的斗篷来,凤娣穿上,三人下楼的时候,牛黄三个已经候着了。
    周少卿却道:“今儿不用你们跟着,让你们自在会儿,我们自己出去逛。”
    周贵应了,三人出去,冷大抬脚要跟过去,牛黄忙扯住他道:“我说老大,你没听见啊,不让咱们跟着。”
    冷大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径自跟了去,周贵跟牛黄道:“你们余家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位,好家伙,这脸比外头的天儿还冷呢,往他身边儿一坐,烤着火都透心凉,什么来路?”
    牛黄目光一闪:“哪什么来路,就是个外乡人,练过些拳脚的镖师,老家闹灾荒,出来讨生活的,我们公子常在外头走,嫌小的身单力薄不顶用,就让冷大跟着了,你别看他性子冷,不爱言语,人却不错,忠心护主。”
    周贵儿哼了一声道:“你小子少在你贵大爷跟前弄鬼,你贵大爷跟着主子跑江湖的时候,你小子还穿开裆裤呢,当我看不出来啊,什么外乡的镖师,就他那样儿,一看就是江湖上的练家子,这江湖人可惹不得,你们家公子倒是胆儿大,回头惹上祸事,看丢了小命。”
    牛黄道:“我们公子若是怕事儿,余家早没了,我们公子说了,想活出人样儿来就不能怕事儿,怕也没用,迎难而上,才是真男儿,遇上事儿就往后缩那是王八,当然,这最后一句是小的加的,我们公子可是读书人,说不出这么粗野的话。”
    周贵听了嗤一声乐了:“你快得了吧,可着冀州府谁不知道你们家公子打小就是病秧子,念过几天儿书啊,当你贵大爷不知道啊。”心道,还真男儿,扮的再像也是一丫头片子,还读书人,这牙都快让人酸倒了。
    两人这没事儿抬闲杠不提,再说凤娣,还真是头一回逛这古代的街景儿,尤其今儿还是正月十五,一年里就这么两天热闹,通街的花灯亮如白昼,各式各样,看的人眼花缭乱。
    一开始周少卿跟许慎之在前头,她跟在后面,后来逛着逛着,她就走前头去了,冷大撑着伞跟在她后面,凤娣很快发现,冷大的好处了,他那张生人勿进的脸,让她能自如的诳街,不用担心被人挤到。
    一条街逛到了头,才发现把周少卿跟许慎之抛在了后面,见旁边儿有个元宵摊,招呼冷大坐下,要了两碗元宵,一边儿吃一边等,糯米皮儿,桂花馅儿,热乎乎的元宵汤,一碗里四个,凤娣很快吃完了自己的,却见冷大连动都没动,遂道:“怎么不吃?”
    “太甜。”冷大吐出两个字,把自己那碗推了过来,凤娣砸吧砸吧嘴,琢磨太甜算什么理由,算了,不吃不吃吧,自己替她吃了正好。
    周少卿跟许慎之远远就见这主仆二人,一边一个坐在街边的桌子上,那个叫冷大的随从,只是坐着,凤娣跟前却摆着两个空碗。
    许慎之不禁笑道:“怎样,开眼了吧,任你在外头行走过几年,也没见过这样的姑娘家吧,你说,她怎么就是个丫头呢,合该是个小子才对,不过,她这个随从真有些怪。”
    随从?周少卿哼了一声:“你见过随从敢如此坦然的跟主子坐在一起的吗?”
    许慎之一愣:“你是说……”
    周少卿道:“姓冷的,我倒想起一个人来,我说近日怎么冀州府多了些江湖人士,刚我只是怀疑,如今看来定是他无疑了。”
    许慎之道:“谁啊?”
    “冷炎,江湖人称冷郎君的无影门少门主,无影门一夕灭门,少门主冷郎君却没了踪影,有说他葬身仇家之手,有说他遁入空门,却原来跑来了冀州府。”
    许慎之听了头皮都发炸,忙:“这丫头也太胡闹了,把这么个人放在身边儿,她就不怕她余家也被人灭了门吗。”
    周少卿道:“想来这丫头碰巧救了他,他是为了报恩,不过,他也快走了,冀州府江湖人士渐多,只要他不想给你余家惹祸,必然会走,而且,他身上还背着血海深仇呢,这个你倒不用担心,倒是有一句你说的对,这丫头的确太胡闹了。”
    凤娣回到余府的时候,已过了子时,打发走了牛黄,刚要回后院,就见冷大戳在门口,没有离开的意思,凤娣便问了句:“有事?”
    冷大定定看了她很久才开口道:“我该走了。”
    虽然有些不舍,凤娣并不觉得意外,冷大本来就不是与人为奴,受人驱使的人,他不是家雀,能养的住,他是鹰,小小的余府不是他的世界,他有属于他的广阔天地,能得他几天跟随,已是难得的机缘,所以,他走是早晚的事儿。
    凤娣点点头:“多保重,希望下回见的时候,你不是倒在庆福堂门前,我可不想救你第二次。”
    冷大一句话都没说,一拱手,窜上房顶几个起落没影儿了,凤娣手搭凉棚望了半天,心说,还真有武林高手一说啊,她一直以为是胡编的呢,她自己试着蹦了一下,别说上房了,蹦台阶上都费劲儿,脚下一滑险些栽地上,忙扶住廊柱才没稳住身子,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抬头看了看远处低声道:“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筵席,走了好,走了省的以后麻烦。”
    凤娣也没多少功夫想这些有的没的,她得忙活庆福堂开张的事儿,庆福堂开张她准备在八珍楼摆桌,一个是八珍楼的后台硬,周少卿这个靠山不靠白不靠,二一个看在合伙人的面儿上,怎么也的便宜点儿吧,虽说她也不差这几个钱,能省点儿就省点儿呗,三一个,八珍楼名声在外,庆福堂开张在八珍楼摆桌,冀州府可是头一份的,这也算变相的做了广告,前头憋了这么长日子,一开张就得热热闹闹的。
    转过天,让忠叔把冀州府药行里有头有脸有号的都列了出来,写了请帖,挨着家的去请,忠叔道:“药材行里,瞧着咱们余家的面子,还有贾青戳着,应该不难,只这衙门里的邱大人,咱不一定请得动,这厮虽是个贪官,可还要个名声儿,银子没少贪,可没见出来给谁家捧场的,更何况咱余家,官司虽说了了,却是迫不得已,心里不定怎么咬着牙恨咱家呢。”
    凤娣道:“这厮老奸巨猾,是官场上的老油条,纵然不想捧咱余家的场,可架不住咱那两位股东的底子硬啊,平常日子邱思道可是想巴结都寻不着门路,岂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您只管把帖子送过去,就算别人不来,邱思道也一准到。”
    忠叔点点头,继而叹道:“虽如此,咱可还得防着他点儿。”凤娣道:“是要防着,不过有四通当那两位,估计他短时间内不会妄动,即便他想妄动,咱们手里还捏着他的短儿呢,只要他不想跟侍郎府的姻亲黄了,就得思量思量,横竖他也快卸任了,日后若遇上了再说,等咱余家彻底缓过来,到那时,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我爹的仇早晚得报。”
    余忠道:“难为公子了。”
    “说什么难为不难为的,我本就是余家人,为父报仇是为人子女的本份,倒是王家那三个,你使人给我盯住了,那三家铺子的进出账,尤其要给我记清楚了,一文都不能差,别当我余家的便宜好占,吃了多少我让他们尽数吐回来。”
    说话儿就快儿,转眼就是二月初二,这天一大早,庆福堂的八个铺子外都围满了人,想着瞧庆福堂开张的热闹,顺便买药。
    只见一到辰时,从里头出来一溜十个伙计,都穿着一样的衣裳,干净利落的排成一排,站在铺子门口,挺胸抬头的开始背店规,一个个中气十足,红光满面,瞧热闹的人看着这个稀奇啊。
    两两凑到一块儿说话儿,这个道:“你说着余家还真是祖坟好,祖宗庇佑,前头都封了铺子,眼瞅着气数将尽,忽然就缓过来了,不禁缓过来了,您瞅这还更兴旺了。”
    旁边儿汉子嗤一声道:“什么祖宗庇佑,扯吧,祖坟好倒是真的,祖坟不好,能出来余书南这么个有能耐的子孙吗,不是余书南抗起余家这杆大旗,余家早完了,哪还有今儿的热闹啊,瞅着吧,有这么位能人,余家发大财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旁边的汉子咂舌道:“还怎么发财啊,你瞅这场面,家里没有金山,都没说敢这么使银子的,快着,往前头走走,一会儿放完了炮仗,可就开张了,一早就贴出了告示,凡是今儿来买药的都打对折,这可是八辈子也赶不上的好事儿,赶紧的,放炮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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