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公主府,温大太太不可能去动手去罚薛扬,人家是来府上做客的客人,自然由温驸马来处理。温良辰本身又无任何错处,温大太太为了两府和谐,还是让她上温良春的院子中,对其进行口头安慰。
    至于安慰的效果如何,那便不在温大太太考虑范围之内,她只消得到一个“姐妹和睦”的名声便是。
    “大姐姐,我对你无话可说,只望你好自珍重。”
    面对温良辰的话里有话,温良春只留下一个冰冷的背影,她披头散发,手端绣篓,在黑暗中冷冷地哼了一声,两姐妹便这般奇怪地结束了对话。
    温良辰从芳芜院离去之后,从探子口中得知,她将那番话说完之后,温良春气得拿剪刀扎了自己的手,汩汩流出的血染红了大半张帕子。
    温良春的过激举动,弄得温良辰满头雾水、莫名其妙,只觉后背发凉。比起直白的温良夏,这位大姐姐显然更不可理喻。
    不久之后,温良辰收到来自和亲王府的帖子,她派人下去打听,原是和亲王在本月月初到达京城。
    自家这位二舅倒是焦急,从边关回来之后,还来不及处理京中事,便要求见她这位侄女,其对温良辰的重视,溢于言表。
    不过,对于此事,温良辰却大为头痛。
    “总得寻个机会,让二舅舅熄了让我嫁给秦宸佑的心思才好。”温良辰托腮沉思,眼前浮过秦宸佑和温良夏二人的举动,让她不由地心生不悦,嘴角不自觉地抿了起来。
    “依奴婢看,姑娘得赶紧挑明了,二姑娘看起来便不是个好相与的,若姑娘真要嫁给世子,没准二姑娘得闹着过去做妾呢。”纯钧呆在宅院久了,自然也明了女人之间的道道,闲来无事之时,还能在旁添上几句话。
    鱼肠却伸出手,以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不屑一顾道:“傻丫头,咱们府上是何等人家,二姑娘若想做妾,老太太头一个不答应。”鱼肠自小跟在温良辰身边长大,对于温府的行事风格更为清楚。
    “温良夏与温良春不同。”温良辰放下手中茶杯,转过身来,朝着纯钧道,“温良春不满季云卿,原因无他,便是对他不喜,与家世全无干系,证明她易感情用事,尚不能成大器;而温良夏,她自小便喜好与我比较,其心思高傲,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她与秦宸佑来往,不是真心喜好秦宸佑,而是看中他的地位,意欲夺取和亲王府世子夫人之位。”温良辰双目微眯,眼眸沉重,这也是温良夏从不以定亲一事来寻温良辰麻烦的原因,没有嫉妒,何来寻仇。
    纯钧顿时恍然大悟,想了片刻,复又焦急道:“那她可会对姑娘……”若温良夏比温良春更危险,她可得小心防范,以免温良辰遭受损失。
    “暂且不会,不必紧张。”温良辰蓦然摇头,上月老太太和二太太想要败她名声之事才过去,如今温良春又受了挫,温良夏再凑上来,那便是找死的行径。
    温良夏看似冲动,嘴上不饶人,实则聪明机灵,知晓什么是分寸,行事从未过头,否则,她又如何得以在温府生存下来?
    温良辰眸色渐深,只怕温良夏,会在秦宸佑身上动手。
    为迎接公主府拜访,和亲王府阵仗极大,温良辰才进入府内,便被两位表姐妹们围在中央,叽叽喳喳地互相问候,好不热闹。
    大姑娘秦斓欣小心翼翼地道:“二妹妹前几日着凉,今日身子不适,便未曾来迎接,五表妹可别见怪。”
    温良辰露出标准的笑容:“哪里会,只盼二表姐病赶紧好了,莫要遭罪才是。”
    三姑娘秦斐欣是柳侧妃之女,平素在府中地位极高,对温良辰的名声本有所怀疑,却没想到她气度颇佳,果然如同传闻中那般,秦斐欣顿时收起那几分轻视之意,伸手揽起温良辰的手臂,笑意盈盈地道:“外头风大,咱们几个姐妹们进去聊聊。听说五表姐画艺高超,我还想趁此机会讨教。”
    秦斓欣眨眨眼睛,立即松开温良辰的袖子,往后退上一步。
    和亲王妃和和亲王俱在花厅等候,两侧还站着一排表哥表弟,温良辰见这阵仗,顿时大惊失色,忙上前一一行礼:“二舅舅和舅母太为客气,外甥女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好,好好,”和亲王连说三个好字,复又开始感叹,黝黑的脸上满是欢喜之色,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良辰竟长成大姑娘了,若妹妹得以瞧见,定会为你而高兴。”
    和亲王守关三年,如今年纪还未至不惑,两鬓已斑白,且满面风霜,温良辰看着有几分心疼,想当年襄城公主与和亲王兄妹感情极深,没想到襄城公主死后,和亲王竟老得如此之快。
    想到此,温良辰眼眶湿润,悲痛之情按捺不住,不自觉朝秦元君看去。
    秦元君今日也在府上,见温良辰悄悄投来一道眼神,他立即小心侧过头,眉眼弯弯,朝她勾唇一笑。
    不知为何,见到他投来的眼神之后,温良辰心中顿时一片安宁,连日沉浸于心底那份躁动,好似也在他的笑容中慢慢散去了。
    直到此次出府过后,温良辰依旧想不明白,为何她独独能在秦元君身上,找到这份安全感。
    兴许是境遇相似罢,温良辰只能如是作想。
    因为害怕被他人发现,秦元君的眼神不敢在她身上多做停留,朝她眨眨眼后,便垂首而立,面露从容之色。
    温良辰顿时有些摸不清头脑,秦元君方才那意味不明的眼神,到底是何意?
    不过许久,温良辰便懂得他的意思了。
    和亲王府嫡次女秦敏欣姗姗来迟,一进门便一身刺鼻的怪味,和亲王妃连话都说不出来,捂着帕直打喷嚏,和亲王顿时皱起眉毛,略有些怒道:“敏欣,你这是怎么了?”
    秦敏欣鼻头红红,看了温良辰一眼,顿时嘟起小嘴,闷闷不乐道:“父亲要我来此见表妹,我身子不适也过来了,我身上的……只是些熏些香罢了。”
    和亲王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又深吸一口气,忽地面色一沉:“你……还敢说谎,哪有人以药做熏香?!”
    秦敏欣身上的味道,明显是浓重的药香,和亲王甚至还能闻到大黄的味道……说是熏香,明显的睁眼说瞎话!
    仔细又分辨一番空气中的味道,温良辰突然恍然,原来秦敏欣是害怕她将时疫传染过来,医中以焚香来祛病,也不是不可行之事。
    公主府最近也时常熏香,只不过与这味道不尽相同,但是,防治时疫,大体上的方子还是差不多的。
    和亲王历经诸多事,同样也想到了这点,面对着打脸的秦敏欣,那脸色,只能用阴云密布来形容。
    温良辰默默地垂头,若是她得知前事,便能认出来,此时站在秦敏欣身边的丫鬟,正是当年给秦守佑送上一碗燕窝羹,后被罚入庄子思过的晴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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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隐而发
    秦敏欣如此明显的行为,不仅震慑住当场,连温良辰顿时也懵了。
    “父王,您听我解释……这几日女儿感了风寒,身子不适,您又让我来见表妹。听闻最近表妹府上闹时疫,我便有些害怕,是女儿糊涂,您……”秦敏欣低头揉着帕子,不住地瞟向和亲王妃方向,想要向母妃求助。
    和亲王妃紧紧揪着衣袖,面露焦急之色,碍于和亲王在旁,她哪里敢开口,只是朝女儿轻轻摇头摇头,劝阻她莫再多言。
    “良辰是你表妹,你身为表姐,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和亲王一掌拍向案几,“砰”的一声,案几随之发出一声巨响。
    此时,和亲王的整张脸都黑了。
    “父王,女儿并非故意……”
    秦敏欣顿时惶恐不安,往后退上一步,复又倔强地抬起头来。她其实并不想过来见温良辰,谁让和亲王宝贝温良辰像亲女儿似的,她不得不冒风险前来,自然得做好防范手段。
    温良辰摇摇头,在心中道,道理是这样说没错,可是府上来了客人,未免也太打客人的脸,也不知秦敏欣是如何作想,居然想出这等主意。
    不过,温良辰又不是秦敏欣,和亲王半生戎马,长驻清苦边关,所出世子秦宸佑被温良夏唬得团团转,嫡女秦敏欣又是这般模样……他的女儿不心疼她这个做外甥女的心疼,温良辰当下站出来,劝解道:“舅舅莫要生气,二表姐身子不适,理该在房中休息,如今特地来瞧我,我已经好生欢喜。”
    温良辰话音一落,秦元君立即转过头来,面露震惊,眼底泛着股怪异之色。似是在向她道,你为何好心帮她,她如此行事,可曾在意你了?
    温良辰苦笑着摇摇头。那她又能如何,即便和亲王发怒,今日有客人在府上,便不可能处置秦敏欣。
    更何况,和亲王脸色难看,嘴唇色深,眼白充血,明显肝火大旺,若再发怒,难免会动摇身体根本。她心道,若和亲王妃能好生教育子女,怎会让和亲王如此头痛?
    一切根源,要怪在当年宣德帝太子地位渐下,靠和亲王这位弟弟来联姻。若是和亲王娶到一位如同元贞皇后那般的女子,恐怕后院不会如此混乱。
    秦元君微抿唇角,这才收了眼色。
    和亲王没想到温良辰大度至斯,竟会为秦敏欣讨情,看看自己被宠坏的嫡女,再转头瞧妹妹的女儿温良辰……和亲王顿时泄了气,两个姑娘家都是千娇玉贵养出来的,双方距离差距怎会这般大?
    他连气都没法再气,心中顿时百感交集,失落莫名。
    见秦敏欣小声啜泣,和亲王偏过头,鼻子里发出浓重的哼声,突然大声喝道:“你还站在此处作甚?还不快下去换衣裳!”
    “父王……”秦敏欣飞快地瞧了和亲王妃一眼,委委屈屈地低下头。
    晴嫣急忙用手肘顶了顶她,秦敏欣这才反应过来,立即转过身子,一步步,抖着肩膀离开了。
    “良辰这今日来府上做客,便与姐姐妹妹们好生玩耍,用完饭再回去罢。”和亲王妃站起身来,强颜欢笑道。女儿秦敏欣被和亲王扫了面子,她居然连劝都不敢劝,谁让如今坐在龙椅上之人……是和亲王的兄长。
    比起不成器的儿子女儿,和亲王妃出自高门长兴侯府,明显摸准了和亲王的性子,和亲王“嗯”了一声,脸色顿时好看许多。
    于是,温良辰便在和亲王府上留下了。
    三姑娘秦斐欣为柳侧妃嫡女,地位颇高,嫡次女秦敏欣的受挫,令她心情愉悦,连走路都如踩云朵,一路拉着温良辰问东问西。
    最后还是大姑娘秦斓欣声称走累了,三人最后在兰亭轩落脚小憩。
    兴许是早晨起太早,三位姑娘又煮茶闲聊一番,不过许久,均是便累得不行,连素来精力旺盛的温良辰,脑子也开始迷糊。眼看嫡次女秦敏欣迟迟未到,秦斓欣只好起身安排,她将温良辰引至早已准备妥当的客院,旋即回至自己院落午休去了。
    在白色绿瓦的院墙上,一枝夹杂着墨绿叶片的深绿树枝伸了进来,顺着枝桠瞧出院去,便能发现这棵石榴树甚是高大,枝头上果实圆润饱满,连密密的石榴叶也挡不住那诱人的红色。
    秦元君着一身厚实的银色大麾,负着双手,就这般伫立在树下,宛若一尊雕像。
    忽然,在他身后的羊肠小径上,一名身穿湖绿袄子的丫鬟匆匆跑来。
    丫鬟走路快且灵敏,一路踩在地上的碎叶上,发出嘈杂的声响,秦元君身子微动,却不转身,待那丫鬟停下之后,他沉声道:“今日早晨,你做得不错。”
    晴嫣急忙福身行礼,起身之后,她十分恭敬地道:“奴婢这条命是四少爷救下,此事乃是奴婢分内之事。”
    那一碗燕窝羹将秦守佑喝得半死不活,柳侧妃一怒之下牵连至晴嫣身上,派人给在庄上受罚的她送去一碗毒药,幸亏秦元君派人及时救下她,让她脱离苦海,还给她一个重来的机会。
    有秦元君牵线搭桥,事情自然好办许多,晴嫣被送至秦敏欣院中当差,又从头干起了粗使丫鬟的活儿。在秦元君的授意下,晴嫣大改从前本性,不仅办事麻利,嘴巴还十分利索,不过一年,她便爬上至秦敏欣院中一等丫鬟之座,和亲王妃虽有疑惑,但按照她宠女儿的程度,并未下狠心对付晴嫣。
    秦元君等于给了晴嫣一个机会,让她有机会报复狠毒的柳侧妃,和曾经打算让她当少爷妾室、一切事件的始作俑者的和亲王妃。
    “今日午后之事,可曾办妥了?”
    因为秦元君实在是神机妙算,每逢出手,便没有缺漏之事,晴嫣早已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事事已主子为先。
    听闻主子发问,晴嫣将头垂得更低了:“回四少爷,方才奴婢说过几句表小姐的不是,二姑娘听进去后愈发生气,向王妃称病不过来与表小姐玩耍,只说等午后歇息够了,再来寻表小姐说话。”
    “嗯。”秦元君微眯双眸,沉思许久之后,忽地冷冷一笑道,“她素来爱打扮,耗费时间,你赶紧回去,让她早些起身。大哥那边……估计忍不了多久。”
    没想到计划中还包含了秦宸佑,晴嫣顿时心惊肉跳,不过,心中又开始有些莫名兴奋,于是,她脸上浮现出一抹怪异的表情,使劲眨眼道:“……是。”
    等到晴嫣离去之后,巨阙从旁边树后慢慢走出,向秦元君道:“少爷,恐怕柳侧妃那头,已经对她起了疑。”
    “我知道。”
    秦元君遥遥望向温良辰休憩的院落门口,直过了许久,他的视线依然无法收回来。
    他好想,就这般安安静静望下去,无人打扰才好。
    良久之后,秦元君才出声:“若晴嫣连这点事都办不妥,要她有何用?”
    “杀了?”巨阙眼色狠戾,冷冷地回应道。自跟着秦元君以来,他杀人的次数已经大大减少,虽然偶尔会有人下菜,但对于他这名职业杀手来说,依然不够。
    秦元君转过身,淡淡道:“一个女人罢了,没有必要,届时送走便是,量她玩不出什么风浪。”
    对于弱得无法与自己对抗之人,他连动手都嫌麻烦,唯有他真正的对手,才能享受这等待遇。
    温良辰中午歇下,并未睡得太深,只是稍作休息,便起身要出门。
    纯钧已经早早侯在房里,一应铜盆梳洗物件皆数摆放完毕,此时,她的神情有些古怪,朝温良辰道:“姑娘,奴婢刚好想唤您起来,没想到您自个儿起了。”
    “说罢,是不是他给你传信儿了?”温良辰侧过头,拢了拢头发,逐渐睁开迷离的双眼。
    纯钧顿时脸上一红,手足无措地走过来,弯下腰身,动作麻利地为温良辰整理衣裳,一边小声在她耳畔道:“是,表少爷那边给了消息,让姑娘去蒲昌东园坐一会……”
    “他是否还交待着,一切有他?”温良辰皱皱眉,小声回道。
    “……姑娘聪慧。”纯钧愣了片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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