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方针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傲气的资本。于是她点头,答应了这门工作:“我会用心做的。”
    老太太没再说什么,干脆利落地就走人了。临走时顺便把汪姐叫上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要教训她几句。方针则跟着周阿姨去住的地方放行李,顺便再去领制服。走过李默身边的时候,对方居高临下扫了她一眼,那眼神明显带着复杂的情绪。方针甚至觉得他是在嘲笑自己。但现在的她已经不在乎了。
    她连严肃的家都敢待,还怕别人一点嘲讽吗?
    在跟周阿姨去房间的路上,方针趁机打听这家的情况。她一直惦记着小孙子这个事情,听刚才老太太的意思严肃不常来,那住在这里的小孙子又是谁?
    周阿姨斗赢了汪姐心情挺好,就跟方针多说了两句:“那是老太太的曾孙子。老太太的家人不常来,我也没怎么见过。这个小曾孙子老太太挺宝贝的,你回头就能见着。记着别惹他就行。”
    “孩子爸妈不住这里?”
    “不住。方针,以后关于这孩子的事情千万别跟人打听,连提都不要提起。最好不要和孩子多接触。你就安心做你的工作就行,老太太没说具体让你做什么,回头李姐肯定会同你说的。在这个家干活只要勤快有眼力,老太太是不会为难人的。”
    方针领会了她的意思,关于那个孩子的话题她再也没问过半个字。周阿姨把她交给李姐之后就去忙自己的活儿。方针则跟着李姐去熟悉工作环境。
    李姐看起来年纪并不大,估计比汪姐还要小几岁。但她在这个家里很说得上话,几乎所有的佣人都得听她的。她就跟古时候的大管家一样。
    方针见到李姐之后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汪姐会这么不待见她。一个比自己年纪小估计资历也浅的女人,却轻轻松松爬到了她的头上,换了谁都会不高兴。
    李姐估计是看在周阿姨的面子上,对方针挺客气。领着她换好制服之后就找专门的人过来带她实习。老太太家这么大,方方面面需要的人挺多。方针什么都会一点却也不是样样精通,最拿手的做菜功夫在几个五星级大厨面前立马被秒成渣。而且听老太太的意思这一个月里并不准备定下她的职位,而是让她在各处都试试,哪里干得好就留在哪里。
    李姐把方针交给带她的师傅时,意味深长地对她说了句:“你学历高人又聪明,长得也年轻漂亮,好好干,以后会有前途的。”
    方针假装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只说会努力工作。她现在没空去理会这座宅子里的人际关系,也不想拉帮结派跟任何一方套近乎。她只想安心工作挣钱,将来攒一笔钱或许还能开个小店什么的。像她这样有案底的人,自己做老板是最不容易受歧视的了。
    当然这个想法目前还比较远,方针现在比较担心的是,如果哪天严肃来看老太太,结果发现她在这里,他会是怎样的表情?是不是会对她产生误会,以为她是故意绕着他转,想方设法接近他身边的人?
    如果他质问自己,她又该如何回答?
    方针一时有些迷茫,只能暗暗盼着老太太说的是事实,严肃很少来这里,那么碰到的机会也就大大降低了。
    可世事哪能样样如人意,可能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方针白天还在想严肃千万不要过来,到了傍晚的时候居然就听人说严肃过来这里吃饭了。
    而且两人一下子就打了个照面,真是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第15章 霸道
    方针当时正在学着怎么摆桌,结果没留意到严肃就这么直接大步走进了餐厅。
    严肃看到方针的背影时显然愣了一下,五官分明的脸上少见地露出一丝纠结的表情。旁边有人见到他进来,赶紧开口打招呼。方针听到有人来了闪到了一边,转过身来时就发现严肃正站在离自己不到三米的地方。
    一开始方针还以为严肃是收到了李默的消息,特意赶来找自己麻烦的。但看他当时的表情略显诧异,她就知道这只是一个巧合。
    从前她不信命运这种东西,觉得那东西太虚幻太不真实了。但自从出狱之后的一个多月里,她竟渐渐地开始相信这种东西了。她跟严肃上辈子大概真的有仇,所以这辈子才总会有这种孽缘。
    严肃的两只眼睛自打进屋后就没从方针身上移开过。她穿着严家特别定制的深色制服,因为在餐厅工作会接触食物的缘故,制服外面还套了件白色的围裙。围裙是最简单的款式,没有一点花边点缀,素白的颜色衬得方针的脸更显清纯而稚嫩。
    她到底多大年纪?严肃一时有些疑惑,怎么她看起来这么小,令他有一种想要欺负她都不好意思的感觉。
    方针被严肃这么直白的眼神搞得有些不好意思,默默地退到一边去。负责训练她的小朱看到这情景也有些疑惑,来回转头在严肃和方针身上打量,似乎想嗅出点什么来。
    严肃知道,女人特有的八卦心理正在小朱身体里蔓延。他不想在这里当众和方针撕破脸,但有些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他抬手看了看表觉得离吃晚饭还有一点时间,于是索性上前几步,当着小朱和另一个佣人的面,拉着方针的手腕就把她带出了餐厅。
    情况发生得太突然,所有人包括方针在内都没有反应过来。方针被他拉着一路小跑出了门,最后两人直接来到了前院的一处角落里。
    那角落里种了一棵高大的石榴树,此时正是初秋时分,树上已经结了一个个小小的果实,在路灯不甚明亮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严肃一直走到这里才松开方针的手腕。看着对方揉着红肿的手腕面露隐忍的表情,严肃满肚子责备的话竟是说不出口。他想了想背过身去,故意不看方针的脸,颇为强硬地质问道:“你到我家来有什么目的?”
    果然,他真的误会了。方针一早就料到了,但怎么回答并没有想好。所以这会儿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我是来工作的,我要挣钱养活自己。”
    “s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整个城市一两千万人,你出狱才多久的功夫,找的两个工作都跟我身边的人有关。方针,你觉得我能相信你吗?”
    “你相不相信和我都没关系,我只是想找个工作赚钱而已。几次找到有你有关的人家我也觉得有些无奈,但如果你就此认定我有什么企图的话,我只能你说错了。”
    “我真的错了吗?”严肃突然转过身来,上前一步逼近到方针面前,“一开始在安德森家见到你的时候,我并没有觉得你有什么企图。虽然s市人口众多,但也不是每户人家都雇得起保姆。也许那只是一个巧合。但今天在这里碰见你,我不能不多想。这是我奶奶家,那是我的亲人,我不得不防。你也别怪我多心,这里从不对外打招聘广告,所以你肯定是通过熟人介绍才进来的。你来之前不知道这是我家吗?”
    “我确实不知道。我认识的熟人也不知道你就是这家主人的孙子,她也不知道当年我就是因为你才去坐牢的。我听你奶奶说你不怎么来这里,我想这家的佣人不大认识你也很正常吧。”
    这话隐隐有指责严肃不孝顺的意思。严肃听了非但没生气,反倒露出一丝笑意:“方针你其实挺聪明的,在这里工作委屈你了。如果你当年没有一时糊涂,现在的前途应该很好。”
    “我并不后悔当年做过的事情。”
    “所以你现在又想重演当年的事件?”严肃再次逼近,整个胸膛几乎贴在了方针胸前。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独有的男性气息,霸道、控制欲、侵略性,然后还夹杂着一丝丝淡淡的男士香水气息。
    有那么一瞬间方针觉得自己正处在危险当中,严肃高大的身躯充满了压迫感,就像一只张开大嘴的凶猛野兽,转眼间就会把她整个人都吞噬干净。
    她一下子就说不出话来了,只是睁大眼睛吃惊地望着面前的严肃。对方再次开口的时候气息近得轻易就拂过她的脸庞:“你是想要借伤害我的家人朋友来对我实施打击,还是想要通过他们再次接近我,完成你五年前不曾完成的事情?”
    严肃说着突然伸出手来,轻轻握住方针的右手,将她的掌心贴在自己左腹的位置。严肃进门的时候脱了西装外套,这会儿就穿一件薄薄的衬衣。方针隔着那仅有的一层布料,清楚地感觉到对方微热的皮肤。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被电击了一样,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
    她猛地一用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无奈力量远不是严肃的对手。对方死死拉着她的手不放,紧紧地贴在左边腹部的位置。他整张脸几乎全都贴了过来,鼻尖甚至已经顶到了方针的鼻子,他的声音带着极强的蛊惑性,一字一句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似的。
    “这个地方,还有你当年那一刀留下的伤疤。你能感觉到吗?”
    方针实在受不了这样强烈的刺激,艰难地把头转开:“我,我感觉不到。”
    “怎么,要我脱了衣服给你摸摸看吗?”
    “不用了。”方针终于炸毛叫了起来,“严肃,你到底想干嘛?”
    “想干嘛?这应该我问你才对。你几次三番出现在我面前,接近我的朋友甚至是家人。作为一个曾经差点死在你手里的人,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想?难不成你还以为我要拉你出来看星星看月亮,和你谈谈诗词歌赋和人生理想?”
    “我明白你的顾虑,可我还是得说我没有想过要再害你。”
    “是吗?证明给我看。”
    方针闭上眼睛咬牙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开口求饶:“你能先放开我吗?”
    严肃扯了扯嘴角,把方针轻轻往后一推。方针踉跄着后退了一步,立马和严肃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有什么可怕的,我都不怕你突然出手杀我,你还怕我对你怎么样?”
    那不全是怕,但是具体是什么方针说不上来。她现在没空理会这些,只是整了整衣服一脸严肃道:“我现在没办法向你证明什么,但有一句话我想说,不止你有家人,我和你一样也有家人。”
    严肃挑眉,示意她继续。
    “五年前我的任性给我的家人造成了很大的伤害。这五年我早就想通了,为了杀你而令自己的家人痛苦并不是明智的选择。我不能永远活在五年前的阴影里,我也会尝试着走出来。我也希望过回正常的生活,这仅仅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我的家人和朋友。我承认我到现在依旧恨你,可我不想永远只带着对你的恨活下去。比起恨你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还有更重要的人需要守护。因为你而失去他们我觉得太不值得。杀你的事情五年前我做过就做过了,我虽然不曾后悔但也不会再做。五年前没有成功的事情现在也不会成功。不过你既然这么介意我出现在你的生活里,那我现在就走好了。我想我确实不适合做任何和你有关的工作,因为只要和你扯上关系这工作我就做不长。上次做了不到一个月,这次连一天都没到。”
    方针一面说一面去解围裙,说到最后脸上不由露出自嘲的笑容:“你这么不想见到我,我又何尝愿意见到你。我们两个还是不要见面的好,我想对彼此都是好事儿。”
    严肃盯着方针长时间沉默着。他确实不希望方针留在这里,但这么大晚上的把她赶走,他突然又有点不忍心。也许真的是她这张脸长得太具有欺骗性了,无辜纯真,美好到简直让人不忍伤害。
    严肃甚至在想,如果她不曾伤害过他,搞不好他真会爱上她吧。
    想到这里严肃不由皱起眉头,为自己有这种荒唐的想法而自嘲不已。难道真的像李默说的那样,长时间没碰女人,一旦见着个还算可以的就心思浮动起来了?
    方针解下围裙寻思着要不要扔严肃身上,正在犹豫的时候就听身后一个苍老有力的声音叫她的名字:“方针,你在这里干什么,餐厅的碗碟都摆好了吗?”
    方针一回头,就见老太太站在那里,一脸不悦地望着她。
    “对不起老太太,我想我不能继续工作了。”
    “你之前是怎么答应我的,说会好好做。这才几个小时的功夫就改口了?年轻人做事情这么没有诚意,到哪里都干不长?你给我把围裙穿上,回餐厅继续工作,做不完不准吃晚饭!”
    老太太一言九鼎,语气强硬得让人无法反驳。她教训完方针又去找严肃麻烦:“你难得回家来一趟就要管我这里的人事工作?还不赶紧系上围裙去厨房工作!”
    方针一愣,就听严肃颇为无奈道:“干什么,不是请了厨师了吗?”
    “奶奶要喝你炖的汤,你赶紧去做。做得不好今晚不准睡觉!”
    ☆、第16章 熊孩子
    方针就这么唏哩糊涂地留了下来。
    那件事之后老太太找她谈过一次。方针去到屋里后老太太一见她就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五年前想杀我孙子。”
    方针一下子没话接。老太太也不生气,继续往下说:“当年的事情先不论谁对谁错,我觉得你这个做法很不可取。希望你以后在我这里不要这么冲动,我看你这几天的表现也不像脾气大的人。别人不管怎么对你或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都不要伤害自己去报复他人,那样做太愚蠢。”
    方针在牢里的时候偶尔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她承认老太太说得很对:“您放心,以后不会了。”
    “那就好。”老太太指指自己对面的位子,“你坐下,我有话要问你。”
    方针听话地坐下来,两只手自然地搭在一起轻放在大腿上,整个人看上去利落又舒服。老太太从上到下打量了她半天,然后才道:“你跟严肃从前认识?”
    “您是指什么时候?”
    “五年前。”
    “不,算不上认识。那次事件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哦,这么说起来你们不是熟人。严肃做了什么让你痛下杀手的事情我先不问,问了你也不会说。不过我觉得既然你不熟悉他,最好不要轻易下结论。我的这个孙子虽说不什么十全十美的好人,本质不坏这点我还是敢打保票的。你讨厌他也好恨他也罢,先熟悉熟悉他这个人。对一个人不够熟悉就不容易对这个人下准确的判断,你还年轻路还很长,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认识他。等到哪一天你彻底了解了他,如果你还是觉得他是个人渣的话,你想怎么做我都不拦着你。”
    “老太太,我不会再对你孙子下手了。”
    “不会最好。这样对你对他都是好事儿。你也别怪我专程找你过来谈他的事情,实在是我长到这么大个年纪,严肃从小身边永远都只围着讨好他喜欢他追求他的女人。你是第一个厌恶他甚至想要杀他的人。我对你挺好奇,方针。”
    “所以您留我下来,是为了观察我吗?”
    老太太一下子笑了:“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机会。有案底的人在这个社会生存不易,给你一个机会或许也是给我们家严肃一个机会。不管你们能不能冰释前嫌,我都不希望五年前的事情再次重演。”
    方针其实也不希望。为了那一刀她付出了太多,虽然不后悔,但她也不会再次让自己陷入那样的境地了。
    老太太看她确实不像满腔怨恨的样子,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问她想去哪里工作。方针想了想回答说:“能不能让我去后面的花圃做事?”
    “你喜欢摆弄花草?”
    “是,从前在家的时候养过一些,觉得挺有意思。”
    这只是其一,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方针不希望和人过多接触。老太太不介意她坐过牢不代表其他人不介意。与其让人别别扭扭地接受与她共事,倒不如她去做份不怎么和人接触的活,一来可以免去很多是非,二来方针也想跟着园丁学学怎么种植花草。她既然有自己开店的打算,那么从现在起就应该多学点东西。如果以后有机会开个小花店说不定也挺不错。
    老太太没再追问她别的原因,就这么点头同意让她去了后面的花圃。那里常年有个园丁老杨在侍候花草,方针初去那里也帮不上大忙,老杨只是让她先熟悉每种花的品性,然后根据不同的花种每天轮番给它们浇水。
    方针从前养花只是兴趣爱好,于这方面其实一窍不通,跟着老杨学了几天后才明白原来光浇水都这么多门道。有些喜水有些喜干,有些要早上浇有些得傍晚浇。这水里面有时候还要人工添加各种东西,对每一盆花来说浇水也有其自身的特性,并不是拿着水壶对着花枝随便乱洒一气就可以了。
    方针觉得老杨年纪大懂得又多,又很耐心地教导自己,于是更起了跟他好好学的心思,每天“杨师傅”“杨师傅”叫得很甜。老杨年过六十,一辈子跟花草打交道,临到老了收了方针这么个女徒弟也觉得挺有成就感,教导她的时候就格外细致。
    平心而论,撇开严肃这个不定的因素不提,方针在严老太太这里生活过得还是很惬意的。
    她每天早上七点半起床,吃过早饭后就来花圃工作。这天她像往常一样拿着水壶进花圃准备工作,结果一进门就见满地花枝零乱,花盆和泥土散落一地,整个花圃就跟被人打劫了一样。
    方针大吃一惊,转身要找老杨说这事儿,结果老杨一脸镇定地走了进来,冲方针道:“没关系,收拾一下就好。这种事情往后会时常发生,你要习惯。”
    “您知道是谁做的?”
    “嗯,老太太的曾孙。小家伙淘气,时不时就喜欢上这儿来玩,一不小心打碎两盆花也正常。”
    方针知道老杨没有说实话。花圃这情况明显不是不小心搞成这样的,如果真是那孩子做的,那他就是故意的。老杨说这种情况时常会发生,也就是说这孩子三天两头就会来捣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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