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叔,你买好肉直接到我家来就可以了,我会帮你做的。”言伤将篮子里的针线拿出来,不去看秦久咬牙瞪眼的样子,只对侯叔笑了笑,“别管秦久说了些什么,这家里我做主。”
    “老子才是一家之主!”
    “那就麻烦你了啊,芙蓉。”
    “这有什么好谢的,带着猴仔儿过来便是。”
    “卧槽都说了老子才是一家之主啊!”
    侯叔像没听到一样,道了谢满脸堆笑的就走了。秦久冷哼一声,一把扯过芙蓉手里正纠结着的线:“你把话说清楚,谁才是一家之主?”
    “你是啊。”言伤将线拉回来,随后脸一下子暗了下来,将线甩他身上道,“一家之主你个头啊!老娘好不容易理出来的线又打结了!”
    “……咳。”
    “你要是真想当一家之主,就把线给我理得顺顺溜溜的!”
    “……线跟一家之主有什么关系?”
    “你就说,这线你理不理?”
    “理!”
    秦久曾经很孤独。
    记不得那是几年前了。他一个人走在风雪中,浑身仅着一件单薄的长衫。那件长衫是他从别人院子里偷来的。他曾经跪下求别人给他事情做,别人不给,他曾跪下求别人给他食物给他御寒的衣物,别人也不给。甚至有个喝醉了的男子一把将他掀翻在地,然后从他的手上踏了过去。
    那是怎样的一种痛呢?
    秦久也已经不记得了。
    他只知道到最后他站起来的时候,手已经没知觉了。
    没想过再去找别人讨要东西。他直接翻进一家人的院子,狼吞虎咽啃了半只红薯,又从院里的晾衣绳上扒下一件长衫,随后夺路而逃。
    天地之间都是雪花,茫茫一片,遮住了自己能走的所有路。
    我能去哪里呢?
    秦久把手放在胸口想道,那里明明还是在跳动的,为什么我却觉得我已经死了。
    明明是想就那么死去的,却在下一秒看到纯白天地之间的一抹鲜红色。
    “哥哥,你有吃的么……”穿着红色厚棉袍,小脸脏兮兮的女孩儿拽住他的裤腿,“我好饿,我想吃肉包子……”
    看吧,即使是这样凄惨的自己,也总会有人和自己遭遇相同。
    秦久用冻僵的手从长衫袖子里掏出啃剩下的半只红薯,缓缓地,递到她的面前,声音沙哑:
    “没有肉包子,红薯可以么?”
    “什么红薯可以么?”
    与记忆里相似,却又完全不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秦久猛地张开眼,正看到芙蓉将他手里的线抽出来,“你看,我就知道。你做不得这些精细事情,理着理着就睡着了。”
    “那当然,老子是要干大事的人!”
    “……啧。”言伤感叹一声,随后将乱七八糟的线团全都收进篮子里。穿衣服整洁了许多,发丝干净柔软的少女回眸看秦久,“先回家,再告诉我,你要干些什么大事吧。”
    “……”
    少女的回眸太美,衬着天边落下的橘色云霞,教秦久愣了许久,半天才面红耳赤的从地上爬起来:“啧,老子一定是疯了……”
    “啊?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少年抓耳挠腮,见她提着那篮子走得十分慢,又一把抢过篮子,“所以说女人就是女人,慢死了。”
    “如此讨厌女人,你将来是不是要找个男子成亲?”
    “……”被噎回去的秦久又是一通抓耳挠腮。
    两个人回到家不久,侯叔便带着猴仔儿,手里提着一小块荷叶包好的肉上门来了。
    “我攒了许久的钱,也只买了这一小块肉……”侯叔脸有些红,摸摸自家儿子的头,又亮了亮孔武有力的肌肉,“就这么做了吧。我不吃,给猴仔儿尝尝就好了,老子这么壮,哪里需要吃肉?”
    猴仔儿却是眼泪汪汪:“爹爹不吃我也不吃,爹爹光干活不吃饭,一定是快要死了……”
    “胡说八道,你老子活得好好的!”
    言伤抿抿嘴笑,秦久闷不吭声地瞥她一眼,跟进了小小的厨房。
    “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女人家就是嘴碎,做你的饭,管老子做什么。”
    “好。”言伤看他眼睛时不时瞥向肉的样子,笑容更深了。
    秦久简直……就跟隔壁的猫一模一样,时而温顺,时而又炸毛。
    将肉洗好切好,随手放在一边。言伤转过身去剥蒜,再转过来时碗里的肉莫名就多了一大半。
    “这肉真神奇,还会变多……咦,我买的肉怎的就变少了?真是奇怪。”
    “……啰嗦。”
    秦久红着脸走出厨房。言伤将肉下锅做熟,又炒了个青菜,这才将饭端上桌。
    “饭!”猴仔儿眼睛一亮。
    白花花香喷喷的米饭盛在粗糙的土碗里,看上去却是十分诱人。侯叔咽了口唾沫,从兜里努力的掏了半天,才又掏出两文钱来,“芙蓉,侯叔实在没有钱给你,你把这个饭倒回锅里吧,我们不吃。”
    “爹爹!我要!”
    言伤抿抿唇,又看看默默拉过碗就开始扒饭的秦久,笑道:“我都做好了,吃不完也是浪费的。”
    “可是这些都是你做绣活辛苦挣来的钱买的……”
    “不是我挣的钱。这是……”
    “都给老子闭嘴!”秦久把筷子一跺,“没看到老子在吃饭吗,吵什么吵?快吃!”
    言伤又是一笑。
    侯叔颤着唇迟疑着端起碗,然后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老大,你去给人做工挣钱了?”
    “他妈的!”秦久这次恼羞成怒,连碗一起用力跺了跺,“不吃就给老子回去,叫你吃就吃,那么啰嗦要死啊!”
    “……爹爹,这个哥哥好凶。”
    眼看秦久咬着牙又要炸毛,言伤夹起一块肉堵住他的嘴:“多吃一点,不要说多余的话了。”
    “爹爹,哥哥脸红了……”
    “啊,真的,老大你脸好红!”
    “……”秦久推开碗站起来,然后红着脸默默冲出了房门。
    “芙蓉姐姐,哥哥怎么了?”
    “不知道,热的吧。”言伤冲猴仔儿微微笑,随后默默将视线看向自己手上的筷子。
    筷子上还挂着油珠,晶亮晶亮。
    ☆、第10章 拯救十九岁杯具地痞(二)
    “很热吗?”
    猴仔儿天真的眨眨眼,被候叔一巴掌拍到了脑袋上。候叔向言伤嘿嘿一笑:“这天是挺热的,嘿嘿。”
    “嗯。”言伤笑得温柔,“候叔多吃点,猴仔儿也多吃点。”
    “妈的,冷死老子了!”
    跑出房屋时只穿了一件薄衫的秦久躲在一棵杏树下,一边猛打喷嚏一边跺脚。
    大约是要下雨了。漆黑的夜空里风起云涌,带来大股冷风。树下的杂草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发出哗啦哗啦可怜的哀鸣声。
    估摸来家里吃饭的两个人约是离开了,秦久跺着脚走出来。
    不远处的房屋里亮着灯,橘黄色的灯光透过薄薄的窗户纸透出来,看起来格外温暖。少女纤细的身影映在窗户上,又从窗户透映在地上,影子颜色已经变得十分浅淡。
    “草,都不来找老子……”
    唯一感到庆幸的是秦久看不到自己的脸,否则他一定会一巴掌扇飞这个一脸委屈的自己。
    本来已经准备要回家的少年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委屈了。
    明明自己都不在,连饭都没吃完,她也不来找自己……
    自顾自吃完饭,连碗筷都收拾了……
    现在影子的姿势,分明已经是在做绣活了。
    “老子不是你哥哥么,哪有哥哥跑出去了一点都不着急的妹子啊……”秦久又打出一个喷嚏,揉揉已经通红的鼻子,在离门口不远的暗处蹲了下来。
    老子看你什么时候才肯出门找老子……
    夜越深天气就越冷,单薄的衣衫已经抵挡不住那种寒意。秦久在原地蹲了很长一段时间,脚都麻掉了。奈何透过窗户映出的影子依旧气定神闲,半点都没有要出来找自己的意思。
    肚子咕噜咕噜叫了好几声。
    秦久揉揉肚子,小媳妇一般哀怨的看了窗子一眼,然后咬着牙默默站了起来。
    这个妹妹算是白养了。
    谁知他刚艰难的往房屋方向挪动了两步,屋内人影却突然站了起来。
    ……站起来喝水么?
    秦久似乎对她能担心自己已经不抱希望了。只是自暴自弃的抓抓头,又躲回了暗处。
    却见室内少女打开了什么东西,看轮廓似乎是衣柜。然后她关上衣柜拉开了门。
    秦久睁大眼睛。
    风很大,纤细的少女站在门口,一身破旧却整洁的衣裙被风吹得胡乱舞动,一头乌黑柔软的头发在风中纷飞。少女的脸色很凝重,一只手压了压被吹乱的头发,另一只手里却抱着一件深青色的棉衣。
    “秦久,你在附近吗?”
    少女特有的清凉嗓音回荡在秦久耳边,秦久咬咬牙,觉得听了少女声音的耳朵莫名发痒。
    明明刚挖过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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