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阳根脑子微微一转,视线瞟到面如死灰的谢笙,随后轻轻的冲几个人招了招手。几颗小脑袋围在一起,小声的商量起什么来。
    从谢笙进门起,言伤便看到了他。
    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深蓝色袍子,站在门口时风吹起来了,袍子被风鼓起来,更显得他瘦弱不堪,仿佛风再大一些都能把他吹倒。
    他只看了她一眼,眸光中闪过隐痛。言伤来不及用眼神向他解释,他已经摇摇晃晃坐到了座位上,逃避一般的紧紧闭上了眼睛。
    他的拳头紧紧握着垂在身侧,看得她眉间微微蹙了起来。
    她想过去抱紧他,让他不要难过,但这里是学堂,更何况她的身边还有个田绛佑缠着,根本脱不开身。
    “夏夫子在看什么?”
    “……没什么。”言伤收回不自觉便投向谢笙的目光,平静的看向田绛佑。这男子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对她的兴趣,带着侵略性,更让她觉得想从他身边逃开,以免被他所碰触。
    “那我们继续?”
    田绛佑指指翻开的《史记》,有耐心的温声问道。言伤点了点头,他便继续讲了下去。
    其实言伤本身对《史记》这样的史学巨著本身并没有多大兴趣,若让她选,她还是像一般的女子那样,更爱捧着《诗经》细细品味。
    然而谢笙在《史记》中遇到的问题,却并非《诗经》可以解决,在书里遇到的问题,只有在书中才能得到解答。田绛佑据说是博览群书,学识超群,正因为这样,言伤才会捧了史记向他请教。
    她只问他伯夷叔齐采薇而食,在首阳山饥饿而死是否是一种愚忠,他却饶有兴趣的从卷一开始讲,且讲得十分详细。比起“为人解忧”“助人为乐”,言伤更愿意用“卖弄学识”来形容他。
    正在苦恼这人一讲起来便没完没了,却听李阳根“哎呀”大叫一声。言伤沉着脸站起来走过去,大有风雨欲来的气势,但实际上她却是松了一口气,因为李阳根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冲她做了个鬼脸,她知道这少年是看出她的不耐,在为她解围。
    “夫子,今日你怎的还不开始上课啊?”
    言伤咳嗽两声:“今日院长请了田夫子来为大家上课,我会在一旁观看。”
    “他上?”李阳根指了指田绛佑,言伤刚一点头,便听他又“哎呦”了一声,“我管谁上呢,来课堂里就该给我们上课,拿本书拉着我们夫子说个没完算怎生一回事啊?”
    学生们立刻便随声附和。
    言伤觉得好笑,只是淡淡看他一眼,用眼神给了他鼓励,同时提醒他不要太放肆。也不知道李阳根到底接没接收到她的意思,但少年在田绛佑略微尴尬的放下书打开课本后便不再说话,只是用手指不耐烦的在课桌上敲着,发出“咔哒咔哒”教人听了便心烦气躁的声音。
    言伤默默的退到了最后边,这里临近门边,能吹到清新的微风,更重要的是,能离谢笙近一些。
    他从一开始坐在那里就保持着那姿势,一动不动,紧握着拳头,像是已经化作了一座石雕。
    田绛佑果然如院长说的那般,讲课自有他的一套方法。他本来便长得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讲起怎样的名人典故来都非常有说服力,言伤听得很是入神,但她抽出空来打量了一下学生们,却正看到李阳根冲他的跟班们使眼色,来不及思考这几个捣蛋鬼到底想干些什么,李阳根已经不紧不慢的举起了手,打断了田绛佑讲课。
    “……你有什么事?”
    田绛佑方才在言伤面前展示学识正展示得过瘾,正是被这少年生生打断,现在他认认真真的在讲课,他所想打动的夏夫子也认真的在听着,但这少年却再次打断他。
    文人学士大多都是有自己独特的脾气的。
    田绛佑也不例外。
    他似笑非笑望着李阳根,不怒自威,但这少年却昂着头看着他丝毫未露出胆怯之色:“田先生,你讲课便讲课,为何眼睛一直黏在我们夫子的身上,你是不是对我们的夫子有不好的企图?”
    田绛佑沉默了片刻,眼见言伤风轻云淡望着李阳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少年这样捣乱,他忽然就一笑:“如果我说是,我正是想求娶你们的夫子又怎么样?”
    这句话立即便在学堂内掀起了轩然大波。
    田绛佑一贯是被众星捧月,吹捧惯了的。在他看来,敢于勇于承认的男子更能打动佳人的心,更让人觉得真心诚意坦坦荡荡。
    然而田绛佑心里所想的那种所有人都觉得他有勇气的情形并没有出现。本来正在认真听课的学生们脸上立即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后所有的学生都鄙夷的看着他,更有甚者甚至摇起了头。
    李阳根嗤笑了一声:“田先生,你想求娶一个女子之前,都不打听清楚她是不是有主了么?”
    田绛佑慢慢皱起了眉头:“……你这是何意?”
    李阳根撑着桌子整个人都站了起来,他一带头,其他学生也都站了起来,这些少年发育得好的早有比田绛佑还要高的,一群人在他面前站起来带得桌子都响了起来,大有要造反的意思,直看得田绛佑脸上的笑容几乎支撑不住。
    “啧。”李阳根看了一眼座位最后方坐着的谢笙,又把头转了回来,只是手还颇有气势的指着后方,“我们的夫子,早就被他预定了。他们两个是经过我们书院所有人认可的,你想求娶夫子,得问他同不同意。”
    言伤本来是像看戏一般的在看着李阳根捣乱,但他突然把谢笙说了出来,她一下子张大眼睛,有了不好的预感。
    田绛佑从言伤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了慌乱,他再往李阳根指的那方向一看,正看到脸色苍白的少年慢慢张开眼睛,明明只是个单薄的少年,眸光却像深山潭水般深邃,里面暗潮汹涌,隐藏着些剧烈的情绪,看起来便让人从心里感到难过和心悸。
    少年的拳头也慢慢松开了。
    他连一眼都没有看向田绛佑,而是直接轻轻吸了口气,转向身后的言伤,露出一个苍白脆弱的笑容来。
    “我想过了,就算不要尊严,我也不可以不要你。夫子,你说男子汉大丈夫,首先要能顾得上自己,才有资格谈论儿女私情。现在我懂了,你可以等我么,等我能担负起我们的未来?”
    学堂里立即又沸腾了,但同田绛佑说那句话时不同,这一次大都是为了谢笙能说出这样的话而感到骄傲,大家都在笑,在鼓掌,但言伤却像没听到一般,只是轻轻蹙起了眉头,看着谢笙脸上梨花般苍白无力的笑容。
    “你真的懂了?”
    “是。”
    “那么你就该知道,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这样的话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谢笙笑得更好看了:“也许我会被这里所不容。但就算是被所有人看不起也好,我必须让别人知道,你是我的女人,谁也不能打你的主意。我叫夫子的时候,和他们都是不同的。他们都是对你的尊称,只有我,我是在唤你的名字。”
    言伤看着谢笙,他摇摇晃晃推开桌子走了过来,笑着向她伸出手。
    “浮梓,答应我,等我。”
    “……你是认真的?”
    “我已经做好被世界抛弃的准备了,只要你不抛弃我,我就有勇气接受全世界的指责。”
    作者有话要说:言伤:谢笙,你怎么温顺得像只猫,一点脾气也没有?
    田绛佑:他哪里像猫,分明就是只禽兽!!!
    谢笙:……喵~
    【收到正在考试的旧眠妹纸扔的地雷,旺仔牛奶汤妹纸卖肾换来的两个地雷,时酱催更的地雷,磨人的微生慕雪妹纸和仗贱珊璞酱兔妹纸美味的地雷~每天吞个地雷,有益身体健康。】
    ps:田绛佑的名字没人觉得奇怪么?!甜酱油什么的,这种一看就是敷衍的名字居然没人吐槽,作者感到好寂寞……【喂
    ☆、第70章 拯救十五岁杯具学生(十二)
    田绛佑一直不喜欢别人身边女子对他甜言蜜语,因为他认为那是世界上最信不过的东西。
    只是他没有想过,原来男子也可以用上甜言蜜语这一招。
    他是个受欢迎的男子,从来只有花枝招展的二八少女们会围着他打转。她们主动的招惹他,主动的靠近他,主动的接受他的怜惜,即使被他遗弃的时候眼中也只是含着楚楚可怜的泪,从来不曾开口抱怨过半句。
    因为他是个天生便能吸引女子的男子,他生得儒雅,看起来正气凛然,拿着书往学堂里一进便能教人听他的话,教人心甘情愿把自己交给他。
    他从来不需要靠甜言蜜语去讨好女子,所以他不会说情话,他也从来都看不起用腻人情话去招惹女子的男子。
    但现在他忽然就有一些怀疑自己从前的论断了。
    那叫做谢笙的少年看起来瘦弱不堪,摇摇晃晃似马上就要倒下去一般。但对着自己冷言冷语的夏夫子,望着他的眼神里忽然就有了悲怜,谢笙向她伸过手去,她似是低叹了一声,然后手指动了动。
    “谢笙,你实在幼稚。”
    这一句不是言伤说的,因为就在言伤即将伸出手的那一刹那,田绛佑忽然就收了笑容,冷冷的开了口。
    所有人都看向他,他随手把手里的书甩到一边:“你今年几岁,你受到过多少指责,经历过多少磨难,你以为只要你随口一说,夏夫子便能相信你是个靠得住的男子么?”
    就是在这时,言伤淡淡的开了口:“我相信。”
    谢笙眼神微定,唇角绽出一抹花般的笑:“你看,她相信。”
    说罢微微倾身,握住了言伤的手指,言伤低了眉任他握住。
    真可笑。
    田绛佑望着两人交握的手半天不说话,只是许久之后才嗤笑了一声,那笑里面含着对谢笙的轻视和胸有成足的信心:“既然你们都不食人间烟火,觉得感情便是靠得住的,那么你们也不需要留在这里了。”
    这话一出口,学生们都似滚水一般沸腾起来。
    “你一个外人,说些这些做什么?”
    “要你管啊,我们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
    田绛佑犯了众怒,但他的脸上还维持着冷冷的神色,说他强撑也好,假装也罢,他表现得很淡定。但片刻后他的目光却瞟向了门口,随后他平静下来开了口:“院长,你院学生当众便能拆我的台,且不顾伦理和夫子苟合,你看这件事该怎么办?”
    整个学堂一下子寂静了下来。
    院长不知何时开始便站在门口,表情很平静,只有紧紧握着手上书本的手指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他慢慢的走进教室来,带进一股凉风,叫人后背都是一凉。
    “夏夫子,我曾经问你,你与谢笙的关系,你说过,你们没有关系。”
    言伤平静道:“我们的确没有任何关系。”
    “那么谢笙也并不是你的什么人?”院长蹙了花白的眉毛,等着她的回答。
    却听言伤依旧平静道:“我与谢笙没有任何关系,因为我们已经不需要什么关系,他也不是我的什么人,但我就是不想让别人欺负他。”
    “你!”
    院长用力伸出手指指着言伤,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李阳根已经带头欢呼了一声:“夫子,我从来没觉得你有这么帅过!”
    “是啊,夫子,你现在的样子比起平时不知道漂亮了多少倍!”
    “不愧是夫子,连情话都说得这样霸气。”
    ……
    院长欲骂出口的话就那样收了回去,他张大眼睛环视四周试图镇压下学生的喧哗,但学生们都没有看他。学生们看着他们所熟悉的冷面夫子,明明仍旧是不苟言笑的模样,但是她站在谢笙身旁,忽然眉间就少了一丝凌厉,多了一抹温柔。
    院长慢慢的看向田绛佑,他也正看着两人,手上用力握成了拳头,目光冷淡。
    “夏夫子,你收拾行李,离开桃间书院罢。”院长终于开口,学生们也终于安静下来,呆呆的看着院长。年老的院长望着谢笙苍白的脸色,声音里暗藏严厉和沉痛,“谢笙,以后你也不必来上学了,桃间书院小,容不下你这尊大菩萨。”
    “好。”
    即使被院长说了这样的话,言伤的声音也依旧平静。她看向谢笙,忽的就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被她意料之外的温柔对待了,谢笙微微抿着唇看她,被揉得乱飞的额发遮住微微发红的眼睛。
    谢笙低着头,任她揉着他的头发,他慢慢的放开拉着她的手:“夫子去收拾行李吧,我在这里等你。”
    他的夫子终于肯在众人的面前承认他的存在,他已经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控制不了自己的激动的心跳,不被别人听到。
    夫子被赶出桃间书院,再也不是他的夫子,他明明该感到愉悦,但他看着她仿佛意料之中的神色,忽然就觉得心疼。
    一只手轻轻抚了抚他滚烫的脸,他听到她蕴含着淡淡关心的声音:“你在发热,不要站着,坐在一旁等我便是。我的东西并不多,很快就能回来。”
    “天哪……”
    学生们都没有见过自己夫子这样温柔的时刻,等到他们反应过来发出惊呼,夫子已经放开了谢笙的手。她掠过用复杂目光看着她的院长,忽视田绛佑像是要抓住她一般的眼神,转身出了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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