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时,大殿内才传出一阵细细碎碎的哄笑声,毕竟刚才那一幕实在是太滑稽香艳,恐怕在青楼妓馆中都难以得见。宁香儿坐在那里满脸通红,她同宁萍儿是姐妹,宁萍儿丢脸,她脸上也无光,更感觉周围的人好像都在对着她笑一般,心里直将宁萍儿从上到下骂了几十遍。宁萍儿自己作死丢脸便罢了,却也要害得她被一并沦为笑柄,实在可恶,不过好在还有一个宁茉儿在场,她不是独自一人,也能少担些压力。想到这里,宁香儿悄悄侧过眼去看宁茉儿,却发现宁茉儿仿佛像没事的人一样,对周围的哄笑声充耳不闻,好像宁萍儿身上发生的事完全与她没关系。
    宫人们撤了大鼓,便只剩下司空旭一人独自站在大殿中,他一撩下摆,面向皇帝的方向跪拜道:“儿臣来迟,请父皇母后恕罪。”
    司空旭一袭白衣胜雪,素净间透着一股出尘脱俗的贵气,那副翩翩美男子的模样惹得周围的许多小姐都情不自禁多看了他几眼。
    “四弟果然是贵人事忙,父皇的宴会都能迟来如此之久。”司空钺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
    “父皇的宴会,儿臣自然是不敢迟来的。”司空旭看了司空钺一眼,“不过是在码头上等一样送给父皇的礼物,才略微迟了些。”
    “哦?你有东西要给朕?”皇帝本身对司空旭不是很看重,加上他迟来,本已有些不满,现在却听说他有东西送给自己,便也起了好奇心,“是什么东西?”
    “父皇明鉴,上回陪父皇围猎时,儿臣见到父皇用的那柄乌木雕龙弓有些老旧了,便一直想替父皇寻一柄新弓,到了江州后,或许是北方矿藏丰富,发现这里有许多技艺精湛的铁匠,便请了几位善于打造长弓的匠师,用江北的特产软精铁,为父皇打造了一柄软铁鎏金弓,只是此弓打造费时,以至于刚刚才送来。”说完这席话,司空旭便拍了拍手,很快就有几名侍卫托着一个长条形木盒进来,盒子里躺着一柄长度近丈,做工精细的铁弓。
    皇帝眼睛当即眼睛一亮,哈哈大笑两声,竟然离开坐席走了下来,伸手直接将那柄铁弓握在手里。
    铁弓工艺精湛,而且极有分量,皇帝伸手将弓弦拉成满月,又松开,那股震动气流的嗡嗡声甚至让周围的人听着耳朵疼。
    “哈哈,好弓!旭儿有心了!”看皇帝的样子,应当对那张弓很是满意。
    宁渊目光从那张弓的弓身上滑过,他也看出了这弓的质地不凡,软铁本就难得,何况是软精铁,加上还用鎏金来增加弓身的韧性,手段极其复杂繁琐,对工匠的手底功夫要求极高。这张弓虽然看上去朴实无华,实际上是个价值连城的珍品,看来司空旭为了讨皇帝欢心,是下足了本钱。
    在他的记忆里,司空旭便一直是这样的人。他善于发现别人需要什么,懂得投人所好,更知道用心,因此跟在他身边的人,无论是下属也好,盟友也好,都忠心不二,为他马首是瞻,包括那时的自己也是这样;但可悲的就是,在你还有利用价值时,他对待你可以是亲人,爱人,兄弟;一旦你失了价值,就会被立刻弃如敝履。
    “既然父皇开心,那儿臣便也放心了。”司空旭又对皇帝拜了拜,“儿臣还有个不情之请,恳请父皇允准。”
    皇帝正在兴头上,开口便道:“你说。”
    “方才儿臣进来时,正巧碰见那位小姐身上出现了那样的……状况。”司空旭忽然提到了宁萍儿,“儿臣觉得,刚才的事纯粹是一场意外,那位小姐本来是想献艺给父皇,让父皇开心,不想遭遇了这样的变故,本就难堪,若再为此失了名节,还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样子。因此儿臣想,不如请父皇为方才那位小姐正一正名,这样不光能显得父皇英明,在场诸位,也会感沐父皇恩德的。”
    “你倒是会怜香惜玉。”皇帝点了点头,不过这毕竟是女儿家的事情,他不方便开口,便转身看了一眼皇后,皇后心领神会,立刻出声道:“方才宁家小姐的事不过是一场意外,女儿家素来以名节为重,因此本宫希望,在坐列位不要把自己看见的胡乱传扬出去,坏了宁家小姐的名声。”
    宁渊冷笑一声,得了皇后这句话,宁萍儿明面上的名节算是勉强保住了,不过这种丑事,大家即便碍于皇后的颜面不会摆在明面上来说,回家去私底下拿来当饭后的笑谈是一定免不了的,无论如何,即便保住了名节,宁萍儿的名声也铁定是臭了。
    “呸,刚才还搂住那位小姐的腰狠狠揩了一把油水,现在又来装什么正人君子。”鲁平压着声音暗骂了一句,用力灌下一杯酒。
    037 生米熟饭
    “我瞧鲁公子似乎有些不忿,可是看上我这位萍儿妹妹了?”宁渊带着笑道。
    鲁平脸色一僵,怕是觉得眼看就要迎娶宁渊的妹妹了,却还对别人垂涎欲滴比怎么像话,悻悻抓了抓头,“嘿嘿,大舅子你说的哪里话,我这人向来专一,这萍儿小姐虽然漂亮,我也不会对她有意思。”
    “原来是这样。”宁渊点点头,露出一副略微失望的表情,“这当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惜,可惜。”
    宁渊的话让鲁平一下来了精神,他直愣愣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大舅子你什么意思?”
    宁渊道:“不瞒鲁公子,你应当知道你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美男子名声,在江州有多响亮吧。”
    “其实也没有多响亮。”鲁平眼珠子一转,抬了抬鼻孔,“大伙不过是太过抬举罢了,其实我也只是一般英俊,一般潇洒。”
    “可不止如此。”宁渊故作神秘地摇了摇手指,“就拿我家里的几位妹妹来说,一听有能嫁给鲁公子的机会,全都挤破了脑袋想要去求父亲让自己出嫁,可父亲也为难啊,他料不到鲁公子的魅丽居然如此之大,千挑万选,才勉强选了胞妹,不过据我所知,我家里的这位萍儿妹妹,却是对鲁公子早已情根深种了。”
    “此话当真!”鲁平脸颊一抽,险些从座位上跳起来,“你说那位萍儿小姐,对我情根深种?”
    不怪他不乐,既然知道要娶宁馨儿,鲁平自然也知道宁馨儿只有八岁,就是一个小女娃,即便娶回家去,也没什么嚼头,不经玩;可宁萍儿却不一样,回忆起方才宁萍儿那虽然青涩,却已经凹凸有致的身材,鲁平一腔邪火险些烧进了眼睛里。
    自从他上一个媳妇死了后,温肃候狠狠惩治了他一番,并且对他下了严令,屋子里的丫鬟只能看不能碰,并且因为没有多少零花钱,他也许久不曾去勾栏院荒唐了,就等着新媳妇赶紧进门给他泻火,可说到新媳妇,显然宁萍儿会比宁馨儿好上许多啊!
    “可是……”好在鲁平也并非纯粹的草包,多少还是有点脑筋的,“可是我听我父亲说,他去上门提亲的时候也提过别的小姐,但是被你的父亲婉拒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唉,你傻呀。”宁渊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你知道什么叫欲擒故纵,什么叫欲拒还迎吗?”
    鲁平眨巴眨巴眼睛,“难道……”
    “就是这样,小姐们总是比较矜持的,哪能你一去求娶,人家就忙不迭的答应,自然是要推诿一二,结果父亲一个一个问过去,问道我妹妹时,我妹妹年纪还小,又完全是天真烂漫的性格,哪里顾得上矫情,立刻就答应了,你还别说,我妹妹这一答应,倒把其她几个婉拒了父亲的姐姐气得肠子都悔青了。”
    “这,这”鲁平猴急地搓了搓手,“大舅子你说的在理,唉,谁让我的魅丽那么到,最后反倒是馨儿小姐捡了便宜。”顿了顿,他又看向宁渊,“咦,不对啊,大舅子跟我说这些,难不成是想让我去求娶萍儿小姐?难道馨儿小姐嫁给我就不好吗?”
    “鲁公子你这话就见外了。”宁渊双眼里透着无比的真诚,“馨儿能嫁给鲁公子,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但是她年纪太小了,又爱哭闹,若是现在就嫁出去,难免会惹得鲁公子你心烦,而且我们的娘也会寂寞,我这个哥哥更是舍不得,所以才存了私心,想把她再在身边留两年。”
    鲁平一听,也觉得宁渊这话在理,如果弄个爱哭闹的媳妇回家,他也不好收拾。对鲁平而言,女儿家不需要天真烂漫爱哭爱闹,只需要身段玲珑,柔情似水就好,比如刚才的宁萍儿。
    “那……”鲁平摸了摸下巴:“既然那位萍儿小姐对我芳心暗许,我也不能让佳人苦等了,待我回去后就让我父亲重新上门提亲,求娶萍儿小姐。”
    “别。”宁渊急忙摆摆手,“我都告诉你了,小姐们矫情又害羞,你若是正儿八经的提亲,她少说得推拒个四五次,耽误时间不说,而且方才四皇子的模样,你也看见了吧。”
    宁渊不知是不是要感谢司空旭一回,他那遭突然冒出来的英雄救美,倒给宁渊提供了一个好理由。
    “四皇子?难不成四皇子对萍儿小姐有意思?”鲁平眉毛一吊。
    “鲁公子你放心,我萍儿妹妹向来忠贞,况且论起相貌与气度,四皇子远不及鲁公子万一,她是万万不会放弃鲁公子而移情别恋的,但是四皇子毕竟生在皇家,若是他用身份压人,一心求娶我萍儿妹妹的话,只怕……”宁渊故意没说完,而是拖了一个语气,直拖得鲁平心里痒痒。
    “我呸!他好歹是个皇子,还能如此仗势欺人,强要了人家良家闺女不成!”鲁平低骂一句,“不成!皇子了不起啊,他司空旭不过是个没娘的皇子罢了,我姐姐可是月嫔!皇上现在什么都听姐姐的,要拿捏他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可月嫔娘娘远在华京,远水救不了近火啊。”宁渊故作愤恨地摇头,“不瞒鲁公子说,四皇子觊觎我萍儿妹妹已经很久了,只是萍儿妹妹一直不从,今次四皇子以那张弓讨得了皇上欢心,只怕过两日便要求皇上下旨赐婚,若皇上真的下旨,鲁公子以为,萍儿妹妹还能有其他选择吗?”
    “他敢!”鲁平气得咬牙切齿,“大舅子,你说现在该怎么办,我要如何做才能将萍儿小姐从那逼良为娼的司空旭手上救出来?”
    终于上钩了。宁渊抿嘴一笑,“办法不是没有,就是不知道鲁公子你,有没有胆子去做。”
    “我鲁平还没有什么不敢做的!”鲁平拍了拍胸脯,“你尽管说便是!”
    “古往今来,要让一个女儿必须嫁给一个男人,最直接也最干脆的做法不过两样,一样是皇上赐婚,至于另一样。”宁渊压低了声音,“便是生米煮成熟饭了。”
    春宴一直举行到酉时才宣告结束,或许是因为宁萍儿的表演太过“惊世骇俗”,导致后边出来献艺的公子小姐们一个比一个没看头,最后索性不了了之。
    皇帝宣布散席后,所有人便都退出了宴会厅,四散开去,有的直接回到宫人替他们准备好的宫苑里歇息,有的则三五成群在行宫里散步,却是无人离开,因为按照以往的惯例,晚些时候还要看火舞大会和听戏,这都是春宴的必备节目,他们要在行宫里住上一晚,等第二天才能离开,好在行宫房屋够多,塞下这些人也不嫌挤。
    宁家人被安排在了东边宫苑的几处小阁楼里,阁楼之间相互有小花圃隔开,周围环境也清幽雅致,是以私密性很好。其中一件阁楼的卧房里,宁萍儿正满脸失神地坐在床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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