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秋狩出了桩“逆王案”,导致了无数人头落地,连沈大统领都因此事受到明旨训斥。今年,人人都不敢掉以轻心,沈大统领亲自带人去做先头的准备工作,卫衍也跟着去了。
    皇帝有可能是对去年的事心存芥蒂,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刚添了皇子,不想跑得太远,这次没有选择去上苑猎场秋狩,而是选择在贺鸣山下的皇家猎场,也就是世人所谓的西山猎场举行围猎。
    按惯例,皇帝围猎时,整个猎场都被重兵把守着。京西大营的将士守在最外围,里面近卫营的营兵又布了一层防,然后才开始从内到外逐寸逐寸地往外推进排查,确保猎场里面没有任何可疑的人或物,并且随着排查的行进,逐次在各个关键位置布防,以达到万无一失的目的。
    在如此要把地皮翻三寸才肯罢休,猎场里面动物的雌雄都要辨认一下的细致排查下,去年会出那样的纰漏,现在想来就是一件颇为奇怪的事情,“逆王”当时不知道收买了多少人,才能造成去年的那种惊险状况。
    卫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具体的防务事项,他虽然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心地学着所有他应该学习的东西。
    五日后,卫衍被皇帝的急诏,召回了京城。路上他还在想,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皇帝这么着急要他回京,进了皇宫知道了真相以后,他忍不住哭笑不得起来。
    原来是皇长子的居所完工了,皇帝迫不及待地要向人炫耀他的杰作。
    这个居所要供皇帝心爱的长子居住,富丽堂皇奢华无度自不必去细说,光是整个布局就可以说明,皇帝果然是下了无数的苦心。整个居所被分为四个区,一为起居处,二为书房,三是供习武所用的演练之处,四则是一个很大的游戏玩耍之地。
    卫衍其人,内心深处还保留着许多童真幼稚的地方。彼时为君权所慑,因身份地位所限,他在皇帝面前自然是规规矩矩,不敢行差踏错一步,但是随着皇帝对他的态度越来越温和,与他相处起来越来越随便,他虽然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要严守君臣相处之道,但是骨子里的某些东西,还是会在无意识中流露出来。
    比如说,他现在对整个居所中最感兴趣的地方,明显就是那个游戏玩耍之地。
    这个房间地上铺的都是上好的松木,里面仅有的几件摆设也全部用软毡包起来了,确保婴孩在爬来爬去的时候,不会受到任何伤害,至于房间各处,则散落着各式各样供小孩子玩耍的东西。
    景帝哭笑不得地跟在卫衍身后,看着他把房间里的每样东西都试着玩了一下。他一直很想知道这个人到底多大了,他现在的行为,配合他的年龄,实在让人有些不忍直视。
    不过他很清楚,以前那个在他面前木讷寡言、规规矩矩的人并不讨喜,而眼前这个人很多时候尽管是在无意识中所做的,但是细究起来明显就是在和他撒娇闹脾气的行为,还有在他面前偶尔会流露出来的幼稚,都让他觉得很好玩,心中更是多了些莫名的欣喜。
    或许仅仅是因为卫衍在不知不觉中,不再用上所有的力气防备他,开始慢慢摘下忠贞臣子的面具,愿意把那个真实的自己展现在他的面前吧。
    这样的卫衍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他不用担心以后没人陪瑜儿玩了。对着那个正在把玩拨浪鼓的卫衍,景帝作如是想。反正,养一个小孩也是养,养两个小孩也是养,就当他又多了一个小孩吧。
    如果卫老侯爷此时能够听到皇帝的心声,不知道会不会感激涕零?
    他家小孩越养越笨,也许他会希望皇帝接手以后,能够养得稍微聪明一点。
    “陛下?”卫衍放下了拨浪鼓,开始研究他手里的毡球,突然感觉到皇帝的气息从耳后贴了上来,他侧了侧身,抬起眼,看到的却是皇帝突然放大的面容,他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还在发愣间,就被推倒在地。
    “陛下,不要在这里。”卫衍回过神来,挣扎着试图推开压在他身上的皇帝。
    光天化日之下,皇帝竟然想在皇长子的居所做那事,皇帝的行为显然是越来越荒唐了。
    “别动。”景帝握住他的手腕压到他的头侧,制止了他的挣扎,“朕没那么心急,就是想亲亲你。不过你要是再动来动去撩拨朕,朕就只能不客气了。”
    这样的卫衍如此可爱,不好好亲亲怎么对得起他自己。景帝用体重将卫衍牢牢压在身下,不让他继续乱动,嘴里还不忘威胁他两句。
    果然,听了他的话,卫衍不敢乱动了。
    “好了,朕吓唬你的,就算你想要,朕也有事要做,现在没空陪你闹。你刚回来必是累了,去好好休息一下,等到了晚上朕再要你。”景帝顺着他的眉眼亲了亲,安抚着在他的威胁下,卫衍瞬间就僵硬的身体。
    明明他只是在开玩笑,为什么卫衍每次都会当真?而他非常认真的时候,卫衍却偏偏敢当作耳边风?对于这个问题,景帝始终是百思不得其解。
    当然,有些事情,想不通就只能不去想了。
    景帝和卫衍两人都没有钻牛角尖的习惯,对于那些想不通的事情,这两个人都很是默契地甩手不去再想了。
    反正,现在不明白的事,总有一天会明白的。再则,或许这两人并非是不明白,而是每每想到点子上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拒绝接受那个真正的原因。
    死鸭子嘴硬也罢,自欺欺人也罢,这两个人绝对是不相上下,倒也没有了谁委屈谁的比较。
    景帝说有事要做,倒不是在骗卫衍,此时正有一堆朝臣等着要觐见他。最近这些人追着他啰嗦的事情太多,他便故意晾着他们,现下里估摸着晾得差不多了,他就准备去办正事了。
    他将卫衍从地板上拉了起来,命人小心伺候着他去歇息,下令摆驾昭仁殿。
    昭仁殿伺候的内侍,早已根据这些候驾大臣的官职大小,要回事情的轻重缓急,当然也包括与他们这些内侍的交情厚薄,列了份召见的顺序名单,景帝落座后扫了一眼,示意宣人进来。
    头一个觐见的是礼部尚书谢正德。景帝本以为他又是来啰嗦采选的事情,没想到这次却是错怪了他。原来谢尚书这次是来和皇帝商议,这次参加围猎的人员名单的。
    秋狩是皇家盛事,每年都会隆重举行。能够与皇帝一起秋狩,既是荣耀也是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朝臣子弟宗室子弟哪个不想去,但是西山猎场就这么大,起居的地方也有限,并不是人人都有这个机会的。
    有些人需要留守在京,还有些人,仅仅是因为皇帝厌恶,根本不想看见他出现在眼前,才会失去参加此项盛事的资格,故谢尚书并礼部众人,揣摩着皇帝的心意,拟了份名单,现在就呈了上来,等着皇帝来确认。
    景帝接过内侍呈上来的折子,仔细看了一下。
    谢尚书为官多年,经验老道,就算要给自己派系的人马,增加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也绝对是做得毫无突兀之感,让人很难挑得出他的错,更不会让人轻易意识到他有偏颇之心。
    景帝看完名单后,笑了笑,稍微增减了几个人名,就准了他的请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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