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手写文章,没理的事,都能被他说成有理的事,更何况这事有理没理是在两可间。比如明惠县主这样的人,现在她得到的一切,都是她自个儿乐意的,肯定觉得皇帝很好,而周贵妃等人,有着种种不愿离宫的理由,肯定觉得皇帝这么做很不好。
    但是百姓之中,能客观分析这事的人,其实并不多,大多数都是人云亦云,哪边说得好,就相信哪边的话,现在这二位的文章出现后,就牵着舆论的鼻子走了。
    士林之中,被他们的文章说服的人,也不在少数,特别是很多还没有入仕的士子,与这事中的双方都没有利害关系,就更容易从心而论了。
    这些人尚不曾被官场磨砺,心中还有理想和热情,从心而论的话,肯定是赞同这个观点的。
    所以,不过是数日之间,清流民议就变成了夸赞皇帝遣散后宫是明君所为。
    皇帝是明君,反对他的是什么,谴责永宁侯的是什么,还需要人多说吗?
    不过是须臾之间,朝臣们的压力就变大了,一顶奸臣的帽子很快就要戴在他们头上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毁誉由人
    这顶奸臣的帽子,要是被戴严实了,这些朝臣以后在朝堂上说话就直不起腰板了。
    毕竟朝堂上又不是铁板一块,每个人都有可能在挡别人的路,其他人需要的时候,就可以拿这事出来,攻讦他们了,所以他们肯定不能这么轻易就范。
    不就是写文章辩驳吗?他们这边也有写文章的高手,根本就不虚那边。
    于是,京都士林中,很快为这事展开了论战,双方开始写起文章掐起了架。
    文人掐架,与普通人掐架类似,也是你一拳我一拳地打来打去,不过他们是以文字为武器展开攻防的。
    齐远恒他们在这事上,占了先手,是因为他们把舆论的焦点转移了,本来聚焦在卫衍身上的舆论,被他给移到了皇帝的身上,而且他是在给皇帝唱赞歌,这指斥乘舆的罪名,就没法往他身上套。
    其他人要是和他在这点上对着掐,就要捎带上皇帝,真正要得罪的人明显是皇帝。
    不过,其他人也不傻,肯定不会明知这是陷阱,还要踏进去。
    皇帝本来就对这事很不耐烦了,有人敢说皇帝的不是,皇帝恐怕就要雷霆大怒,用大不敬这个罪名来杀人了。
    因为这个原因,这场论战就变得与以往很不同了。
    以往文人论战,都是围绕着同一件事做文章,而这次论战的双方,始终是你赞你的,我骂我的,不在同一个点上纠缠,而是一直在各说各话。
    齐远恒他们这边,各种夸赞皇帝圣明,夸赞永宁侯忠贞不二,另一班人马,则是在指责永宁侯,比如永宁侯蛊惑君心,影响皇室传承啦,比如永宁侯明知流言纷纷,却不肯上折自请出京,这般影响皇帝声名,不是忠臣所为啦。
    反正只说永宁侯的各种不好,绝对不去说皇帝。
    而且他们的目的也很明确,只是想要皇帝为了避嫌,打发永宁侯出京,或者永宁侯主动避嫌,自请离京。
    如果是普通的君臣,就算有着私情,面对这个局面,肯定会有一方做出反应的,大概就要如了他们的愿了。
    但是景骊和卫衍,从来就不是普通的君臣,想法和做法,也是非常与众不同。
    以景骊前段时日那种高兴到轻飘飘想要飞上天,恨不得传诏天下,让天下臣民共同分享他的喜悦之情,他怎么可能会害怕别人知道这件事,怎么可能产生需要避嫌的念头?
    而卫衍,他一直认为他在为皇帝的身体状况打掩护,就算现在身处流言中心,他也特别淡定。
    什么上折自辩,什么自请出京,都是不可能的。
    一是因为他和皇帝有私情,本就是事实,有什么好辩的?二是他要是澄清了遣散后宫与他无关,他是没事了,但是其他人就要怀疑皇帝到底为何要遣散后宫了。
    而且如今周贵妃等人不愿离宫,没有他挡在前面,皇帝以后再也不进后宫,岂不是一件很引人怀疑的事?只要有他在,就没人会对这事起疑心了。
    他抱着这样的心思,觉得自己是在为皇帝做挡箭牌,肯定不能轻易撤走。
    所以,不管其他人怎么说,怎么看,他都巍然不动,依然淡定自如地每日在近卫营出入,在皇宫出入。
    皇帝不打算避嫌,他也没有避嫌的意思,依然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任人评说,笑骂由人,其他人就要坐蜡了。合着他们折腾了半天,结果一点用处都没有?
    心中别有目的的那些朝臣,面对这个结果,内伤得快要吐血了。
    一拳打在石头上,不管是拳头碎,还是石头碎,至少有一个直截了当的结果,但是像这种情况,就是一拳打在棉花里了。明明拳头没事,棉花也没事,但是心里特别难受。
    永宁侯的这份养气功夫,未免太厉害了吧。那些与他不熟,也没什么利害关系的朝臣,目睹了他在这事中的表现,心里忍不住冒出了这个念头。
    毁誉由人,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不容易。大多数人都是嘴上说说,真的遇到事了,马上就要不淡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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