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辛转过头,沉静地看向付青洛,没有犹豫,“亏欠唯钰的我会还,可是我不爱她,勉强下去只会更痛苦。”
    付青洛皱了皱眉,少顷却又诡异地舒展开来,“真的没有可能爱上她?”
    “我试过了。”罗辛苦笑着摇了摇头,满眼倦意。
    付青洛面无表情,“因为陶曼么。”
    “如果我从来都没有遇见过陶曼,我想,”罗辛苦涩地停顿片刻,声音再度微微哽咽。“我想,我所有的追逐不过就是为了要等到陶曼而已。”
    付青洛的唇微微动了动,却终究没有开口。
    若是换作以前,他定是又要在心底冷笑嘲讽一番的。付青洛没有不屑一顾的原因,是因为他忽然的想到了杜柠。在明确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他也常常在想,是不是这些年所有的追逐,都只是为了要遇到她罢了。没有早一步,亦没有晚一步,在她最美好的年华里,在他最辉煌的岁月中。
    她有那么多的不同面貌,好似每一面,都是为了填满他的残缺。看不见她的时候,想她,看见的时候,更想她,因为近在咫尺,却不能拥在怀里,因为觉得她如此的与众不同,因为怕自己迅猛热烈的相思会唐突了她,所以,面对面的时候,思念才会难耐地更加汹涌。
    他从来都是不相信宿命的,想要的,就去争取,厌恶的,全然摒弃,这是他一向的处世态度。可是如今的自己,却总是越来越频繁地回想,假如,那年圣诞节的夜晚,他没有去酒吧,也没有突发奇想地好心替她们解了围,那么后来,她在机场里笑着流泪的画面便也不会偶尔蹿跳出来扰乱他的心神,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便绝不可能对她印象深刻,即便参加了那场乏味的合作会议,即便亲眼看到陆禹泽深情款款地对她高调表白,那么他的心,定然也不会叫嚣着喊他出面阻止,一切便仍会按照各自的轨道规律运转,他还是他,心无旁骛。
    可是这样的假如,却让他发自内心的厌恶。
    “我理解,”付青洛的语气和缓许多,或者,连他自己都没能察觉。“但我希望,你能陪陪唯钰,至少,别选在这段时间离开她。”
    罗辛猛地抬头,眼中有难以置信的讶异神色,怔得久久回不过神来。
    “不要多想,”付青洛拍拍罗辛的肩膀,唇边勾起淡淡的弧度,“没有人比我更希望唯钰能幸福,可是勉强留在一个不爱她的人身边,又怎么可能会真的幸福。”
    罗辛喉间艰难地动了动,许久之后,才低缓吐出一句话,“青洛哥,谢谢。”
    “我必须马上回伦敦一趟,”付青洛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这几天就麻烦你了,有什么事直接交代管家跟助理去办,我回来之后,会安排唯钰慢慢适应没有你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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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青洛走后,罗辛一直陪在疗养中心。
    付唯钰很乖,没有只住一天就哭着要回家,只要是罗辛说的话,她都会听,但也只是罗辛。陈医师每天都会来跟付唯钰聊天,只是除了罗辛,付唯钰排斥任何人,她的生活范围只限于这一层楼而已,有时候罗辛想要带她去楼下的花园走一走,她便会红着眼眶默默地跟在后面,罗辛见了,便再不忍心。
    付家的管家勉强还能跟付唯钰说上一两句话,跟了付青洛多年的助理付唯钰原本也是熟悉的,可眼下,助理根本没有办法走进付唯钰的屋子。所以照顾付唯钰,几乎就成了罗辛一个人的事。
    罗辛一直想着要跟陈医师讨论一下付唯钰的治疗方案,可是付唯钰离不开他,就连每天睡觉的时候,付唯钰也会紧紧拉着他的手,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却仍要时不时地挣扎着张开一下,看他是不是走了,怕他又会突然不见了。
    罗辛就由着她握着自己的手,静静地坐在床边,等她完全睡着的时候,才会离开。他派出去寻找陶曼的人,一直也没有任何消息。没有人体会他内心的煎熬,照顾着付唯钰的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只会更加重他对陶曼的愧疚。
    他常常会看着付唯钰出神地想,那一年决定去留学的时候,怎么就只会残忍地让陶陶等自己,怎么就没有抱着她在耳边柔柔地问上一句,陶陶,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付唯钰紧紧握着他的手已经渐渐松开,罗辛便知道,她睡着了。
    揉揉泛湿的眼角,罗辛将付唯钰的手慢慢放回被子里,然后起身悄悄走了出去。跟陈医师约定今天讨论治疗方案,罗辛看了眼腕表,时间也差不多了。
    轻轻关上门,罗辛原本准备即刻就赶去陈医师办公室的,一回身,余光似乎瞥见了斜对过的那个房间的门,似乎是虚掩着的。罗辛定神仔细看了看,门口站着一个女孩儿,大概就是陈医师提过的霏霏。
    罗辛礼貌地跟她笑了笑,门却啪的一声被关上了。
    微微怔了一下,忽然记起这位霏霏也是位病人,罗辛望着那扇门低沉叹息一声,转身走向电梯。
    那扇被关上的门又轻轻缓缓地被打开了一条缝隙,霏霏站在门口,望着罗辛离去的方向,满眼困惑。
    ☆、第25章 二五
    杜柠已经好些天没有见到陆禹泽了,*oss不在,他就忙碌得昏天暗地,有时候在艾菲遇到陆禹泽,更多的时候都只是匆匆打一个招呼,那么爱玩闹的陆禹泽竟也能绷住脸走得脚下生风,簇拥在陆禹泽身后的那群高管总是面无表情,杜柠就想,果真是*oss带出来的兵。
    今日杜柠没有课,她的学分即便是想现在毕业也是足够的,起初因为学历质疑杜柠能力的那位主管对杜柠的态度已经大大改观,曾多次致电杜柠的院长说,贵校lemon同学在艾菲的表现堪称完美,如果某些课程可以不上就直接给与方便吧,我们这边很想对她进行重点培养。
    院长自然是喜不胜收的,不仅在课业上给杜柠全程开了绿灯,还自作主张时不时地拉着杜柠在院会上露脸给她增加人气……最开始杜柠不好推拒,于是就硬着头皮坐了两回主席台的位置,只是那回之后杜柠便说什么也不肯上了,因为每次院长都会不厌其烦地让她回答相同的问题——
    lemon,接下来由你谈一谈征服艾菲国际的心路历程吧。
    杜柠每次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嘴角都会难以自持地抽搐两下。说实在的,杜柠自己都十分汗颜,她在艾菲的好口碑估计都是陆禹泽那家伙给炒作出来的。
    自*oss走后,每一次的实习例会都是陆禹泽亲自主持的,会上总结的时候,陆禹泽有一句经典名言估计艾菲所有实习员工都已经能够倒背如流了——
    halen,会后你跟lemon请教一下上班不迟到的办法。
    这种对比的手法被陆禹泽应用得淋漓尽致得心应手,于是诸如此种结构的名言很快就在艾菲蹿红起来,比如——
    rose,我建议你去看看lemon上一期的园林设计样稿。
    elaine,你可是设计组的老员工了,就拿这样的企划案给我看?去翻翻新人lemon的。
    alice(上回被陆禹泽借来故意试探杜柠的那一位),作为设计师你怎么能穿成这样就上班了?我不是亲自参照lemon的穿衣风格指导过你么。
    ……
    诸如此类的句子传入杜柠耳朵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所谓三人成虎,即便她真在艾菲表现不怎么样,小boss天天在别人耳边念,慢慢也就将那帮人成功洗脑了……杜柠也曾黑着脸跟陆禹泽正色说不要再有事儿没事儿都捎上她了,但是陆禹泽却一脸威严面无表情地对她说自己的同胞不能害,自己的学妹自己爱。
    杜柠无语,心说这表情这神态果真越来越像*oss了,感情艾菲的人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么想完杜柠马上又懊恼地摇摇脑袋,然后恨铁不成钢地在心底呸一声,十分鄙视地问自己,杜柠你还能不能行了,怎么什么事儿都能想起*oss……
    鉴于院长的‘厚爱’与陆禹泽的‘提携’,杜柠不仅不想再去学校上课了,就连想到要去艾菲实习也都打怵起来。有时候dulce不在家,杜柠就会对着镜子万分忧愁地感慨,唉,果然怀才就像怀孕,时间久了真是想遮都遮不住啊……(←_←所以说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闷骚一面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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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杜柠学校没有课,通常杜柠没有课的时候就会起早去艾菲,因为艾菲的早餐非常合杜柠的口味,有很多学校里没有的中餐。
    要出门的时候杜柠终于记得提前看一看窗外,正飘着绵绵细雨。杜柠自储物柜中拿了雨伞出来,忽然就想到了那句‘雨伞很贵么’。
    dulce还在卧室里睡懒觉,杜柠慌张地甩甩头,迅速开门快步走出了屋子。
    下电梯的时候,杜柠盯着那个跳动的数字键一层一层地跟着数,注意力总算因此得到了分散。出了电梯,走到公寓大厅门口,杜柠垂头撑开伞,再度抬头准备迈出公寓正门的那一瞬间,杜柠震惊得彻底呆掉了。
    雨帘如幕,杜柠睁大眼睛,恍恍惚惚,只觉得,是自己没有看清楚。
    他拄了一只拐杖。
    绵绵细雨中,撑着一把很大很大的深蓝色雨伞。
    穿了一套黑色的休闲装,虽然离得远,但杜柠也隐约看出,是他一直钟爱的阿玛尼牌子。
    他的唇畔似乎挂着弧度,杜柠看不太清,但却知道,他也正望着自己。
    杜柠张张嘴,喉咙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她谨慎又缓慢地朝着他的方向走了一步,再走一步,最后连走路都成了机械一般的动作,然后杜柠终于看清,他在看着她微笑,眼底还隐隐现着青色的疲惫暗影,她的心,就跟着漏了半拍。
    他是不是,刚刚才回来。
    可是,他又怎么会来。
    那条没有回复他的简讯,还静静地躺在她的手机里,虽然触动了心弦,却仍旧不想放他走进心底,她以为一切的暧昧气息已经悄悄散尽,可如今,他却就这样丝毫没有预兆地站在这里,这种矛盾又欢喜的复杂感受,又如何理得清。
    杜柠不敢再向前走,因为已经离得很近很近,近到,足以看清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一手撑着伞,一手拄着拐杖,他徐徐向她移动两步,然后将那把蓝色大伞高高举过她的头顶,两个人的距离,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越发温暖和煦,又看了她那个呆愣的表情一阵,他柔声开口责问,“怎么撑着伞也会把自己淋湿。”
    杜柠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完全理不清头绪。
    她不傻,更不想装傻,她很清楚一个男人愿意在雨天站在楼下等待一个女孩的举动意味着什么。杜柠想起dulce曾经问过的那一句为什么我们不试着接受一段感情,她不想骗人骗己,要坦诚的太多,许濯成了她遥不可及的梦之后,她曾打定主意地想着这一生不如就一个人这么走下去,又有什么不可以。可是眼下,那颗向来波澜不惊的心为何又剧烈颤动狂跳不停。
    全乱了。
    很想逃走。
    而杜柠,也的确就是这样做的。
    只是,脚下才只迈出一步,与他即将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杜柠听到一声清晰巨大的撞击声,下意识回头去看,那只拐杖,正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而来不及做出任何思考的她,下一秒便被大力扯入了泛着淡淡皂香味的温暖怀抱。
    他用了很大的力量,杜柠的惊呼声被湮没在他的胸前,他的脚下微微踉跄,但还是稳稳地抱住了她,他抱得很紧,紧的杜柠几乎就要无法透气,唇畔不经意掠过她的耳后发梢,杜柠紧张得连呼吸也都忘记。
    他沉声在她耳畔喃喃私语,“好想你。”
    手中的雨伞应声落地,她挣扎了几下,他只更紧地收了收手臂,柔声开口,“你考虑的怎么样。”
    他没有了拐杖,另一只手还撑着伞,杜柠不敢用力推他,她也知道,自己对于这个怀抱,有些贪恋的情绪。杜柠有些惊慌,总觉得,她的爱情,即便有了美丽的开始,却也能一眼望到悲伤的结局。
    他没有继续开口,细雨中,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的眼眶微湿,有些无能无力的情绪在迅速积聚,是的,无能为力。若她不是杜柠,若自己不是自己,若没有那些过去,若能粉饰太平假装不在意,那么此时此刻,她真的想说我愿意。
    她在他的怀里微微轻颤,闭上眼睛,因为不想流露任何的悲伤情绪。杜柠一字一顿地,吞吐得清晰无比。“你根本,不了解我。”
    “所以才更要给我机会。”揉揉她脑后的碎发,他说得不徐不疾,柔过丝雨。
    杜柠睁开眼睛,木讷地盯着他胸前的一颗精致纽扣,面无表情的坦白得彻彻底底——
    “我心里住着一个人,已经住了很多年,也许,这辈子也没办法忘记。”略略顿了顿,她轻咬下唇,“我以前,很混很不省心,让我爸天天活在心惊胆战里,进警察局就跟回家一样,这样,你还决定喜欢我么。”
    ☆、第26章 二六
    她安静地停留在他的怀里,一动也没有动,这番话说完的时候,杜柠觉得,自己就仿佛被掏空了一般,那么的怅然,那么的难受。
    时间过了很久,久得如同静止,蓝色伞下,他的呼吸绵长而厚重地扑散在她的脖颈间,她就忽然的,很想哭。他的手慢慢将她放开,她清楚地听到了他在她耳畔留下的那一声低沉叹息,杜柠没有抬头,一直垂眼反复告诫自己,这样也好,这样也好,不然,以后只会更加凄苦。
    他微微颔首,眉头也跟着稍稍紧蹙,他的手还扶着她的肩,两个人面对着面,她不肯抬头,他也没有开口。
    去年圣诞偶遇她的那一回,她醉着,表情颇为丰富。好心背她上楼,吐了他一身不说,还一直用力敲着他的脊背,毫无形象振聋发聩地趴在他的耳边大喊,我才不难过,全世界最喜欢你的人离开了,这是你的损失,我才不伤心。
    他隐约也听出她似乎是失恋了,那时对她还没有任何的印象,只是这句自我安慰的金玉良言属实令他好笑半天。
    第二回,他送陆怡璇去机场,她在后面奋力追车。那一次,他就觉得,这个姑娘怎么会这样呆傻有趣,若是他们一直都没有发现后面的她,那她是不是就准备拔足狂奔一路追去机场,路上有那么多辆出租车,怎么就这么一根筋。
    然后她自作主张地拿了他的外套擤鼻涕,那时他想怒更想笑,因为自记事以来,他还没有看过哪个女孩能哭得这样惨兮兮。等她稍稍走远,满脸泪水却又回头冲他露出笑容的时候,那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一向波纹不起的心,被轻轻晃荡了一下,四起涟漪。
    其实自第三回于学院遇上她的时候,他便开始不再排斥缘分这种说辞。陆禹泽跟她表白的时候,他遵从了自己想要出面阻止的心,没有犹豫。现在回头想想,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便对她隐隐有了感觉。
    而后漫漫时光中的相处逐渐多了起来,她的每一个微笑,每一次细微的蹙眉,每一下不经意的瘪嘴,都成了五彩缤纷的鲜亮颜料,在他的心里一笔又一笔地勾勒描绘,她画得太美太美,他尚且来不及抵挡,便已沉醉。
    从来都不是相信日久生情的人,不然,他跟陆怡璇的这些年,为何仍迟迟没有任何的感觉。他是一个再明确不过自己真正想要什么的人,他的阅历告诉他,她是值得他守护的女孩,他的心也告诉他,付青洛,若是错过了她,你的心,便永远都只是残缺。
    他听着她刚刚陈述的那些话,再看看她此刻的表情,怎么看都是一副做错事等待老师批评的学生模样,他便好笑地叹息,一时竟想不起,他二十二岁的时候,究竟是什么心境。
    伞外的雨帘逐渐绵密,垂眼看了看她鞋边溅起的翻飞水花以及微微打着冷战的她,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耽搁下去。
    伸手轻轻扶起她的头,目光交汇的那一刻,他笑得有些漫不经心,“怎么办,我还是决定喜欢你。”
    她眨了下眼睛,不敢用力,因为眼泪尚且还无处藏匿。她的嘴巴微微张开,因为太过吃惊,也失了思考的能力。
    他的食指宠溺地勾勾她的鼻尖,最最受不了这副呆萌呆萌的表情,明明长得就很好欺负,却还常常假装无畏假装镇定。他的心底便滋生了些许自责情绪,若是能够更早相遇,那个在她心里住了很久很久的人,是不是就不会拥有一点余地。
    这样想的同时,他又矛盾地庆幸不已。
    幸好,幸好还没有太晚。她没有走得太远,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垂下手掌,无预兆地牵起她那只冷得没有温度的小手,五指交握,不肯给她一丝一毫的机会挣脱逃避,他的目光清亮炙热,恨不能将她永远永远地融化在眼底,心里。徐徐开口,他说的郑重清楚又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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