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在落在左师衡身上之后,便在左师平林紧张地视线中腾地一声展开,将他整个人笼罩了起来。他心中放心了一些,知道起码这次的仪式成功了三成。
    接着宁云晋便拿着剑舞了起来,这套祭祀之舞非常的难,当初他足足练了三个月,被文禛逐一地矫正,这才形成了具有他独有风格的动作。
    在来左师家之前,他便已经斋戒了一晚,换成一身宽大的白袍。早上洗澡的时候宁云晋放了几滴混合精油,如今一动起来,那芳香的味道散发出来,充溢满整个房间。
    闻着那诱人的花香,看着那充满了力与美的舞蹈,文禛望着那翻腾飞舞中的身影忍不住出了神。他也不是第一次看到宁云晋做这样的动作,但是文禛却觉得这小子最近似乎变得越来越迷人了。
    等到他回过神来,宁云晋居然已经做完了全部的动作,只见他的小脸发白,握着剑的手在微微发抖,似乎随时会昏迷倒地一样,与他的虚弱相对的是左师衡的脸色却红润得多,呼吸变得平缓。
    宁云晋摇摇欲坠地样子让人看得揪心,见他踉跄地走到供桌旁,突然整个人往后一倒,文禛不由自主地脚步一点,便将他抱在了怀中。
    文禛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怀中的小孩微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颤抖着,脸色白的如同纸一般,呼吸变得十分急促。
    他双手在宁云晋腰间狠狠掐了一把,见到怀中的人发出难耐地忍痛地呻|吟才放开手。
    左师平林被这动静吓了一跳,问道,“他怎么了?”
    “怕是透支过度了,需要好好休养!”文禛板着脸,冷冷吩咐道,“既然老大人已经转好,朕便先送这小子回家休息,你只需好好照顾阁老。”
    左师平林感激地谢恩,又亲自将文禛送了出去,直到登上他微服私访专用的低调马车都未将怀中的人放下来——至于在左师家正厅还在喝茶的两个“闲杂人等”自然被选择性的遗忘了。
    马车缓缓的驶离了左师府,文禛这才凑到还在装虚弱的宁云晋耳边,小声道,“祭地者脱力可不会只有那么点隐忍的难受,你装得还不够好,若是换成左师衡只怕早看出来了!”
    “皇上……您知道我是装的呀!?”宁云晋尴尬地起身,却没能挣开文禛的禁锢,他紧张地摸了摸鼻子小声地问,“这不算是欺君之罪吧!”
    宁云晋还真没想到文禛会戳穿,以为他会心知肚明的将自己送回去呢!感觉到文禛的气息喷在自己颈间,他觉得十分不自在,扭动了一□体,低唤了一声,“皇上……?”
    文禛有些不舍地放手,见那小子脱兔一般选了自己对面的位置坐下,忍俊不禁地笑道,“看在你还聪明的份上朕就不罚你了,记住,你的身体虚弱需要在家休养半年,可别给朕过个十天半个月就活蹦乱跳的在京里逍遥。”
    宁云晋一听脸就苦了起来,这不是在变相的关自己紧闭么,没有这么过河拆桥的有木有!就算是为了自己好,他也不想领这口谕。
    第67章
    鸿皙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空欢喜一趟,原本还以为左师衡如果真的死了,太子就要失一助力,便能给自己多带来一些好处,没想到这事临到最后却峰回路转。
    自从那一年整治宁云晋的事情出了纰漏,他算是学到了什么叫做低调,什么事情都嚷嚷在外实在是太容易被人利用。
    听到自己的内侍报告父皇已经有半个月没有招宁家老二入宫,鸿皙忍不住偷着乐。这可是近些年来很少有的事情,谁都知道父皇看重那小子,几乎每天都要召见他一次,前些日子那小子因为乡试的事情进宫次数少了,父皇还特地传召过他见面。
    要想将一个得了老病的人救回来,不可能不付出一点代价,若是因为这次的事情让宁家那小子身体受损或者能力下降,就此遭到了父皇厌弃,宁家不可能对太子没有怨恨。
    想到外祖父对自己分析过的事情,鸿皙不由得开始不满父皇的偏心,平日里对太子最为看重不说,还早早就为他准备好班底,培养贤臣,像宁家这样的家族不用说,肯定就是父皇为鸿明准备的天然同盟。
    可惜和鸿皙分析的不同,文禛不召见宁云晋的原因正好相反。他觉得自己似乎太喜欢那小子了一些,甚至重视程度超过了自己的子女,这事儿似乎不太对劲。
    他并不是感情上的稚儿,虽然这辈子没有过轰轰烈烈地爱情,但是至少能分清楚不同的喜欢有什么区别,自己对宁云晋那孩子的感情似乎正朝着某些不对劲的方向发展。
    皇宫里面最不缺的就是美人,自己却从来未曾被那些迷人的外皮迷惑过,偏偏却已经看宁云晋出神过几次了。
    文禛心里清楚,自己最喜欢的绝不是那小子的皮相,而是宁云晋那远超常人的聪慧和能力,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甚至会经常忘记他的年纪,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成年人。
    更难得的是那孩子虽小,却能了解自己的政见和抱负,偶尔自己和他说些朝廷的事情,居然还可以给自己出些主意,着实是难得。
    对一个自己看着长大,还与自己儿子一般大小的男孩动了心思,文禛忍不住都要唾弃自己了。这要是被旁人知道,只怕两人都要名声扫地。
    自己倒还好,至少没人敢在皇帝面前乱说,那小子却要被人骂做惑主徒添污名,若是真的为了宁云晋好,就应该远离他一些,也不会让自己失一未来的良臣。
    虽然是这样决定,文禛却在忍了半个月之后,就开始怀念起那小子在身边咋咋呼呼逗趣儿的时候。
    这日闲暇他终于还是打开了关于宁府的密折看了起来,这一看却不由得笑了,“他这日子倒是过的惬意。”
    宁云晋原本就是宁府众人的心尖尖,被宠得不得了,这次即使没看起来那么严重,也是千真万确遭了罪,所以他这些日子在府里过得格外的舒坦。
    “寅时初宁二公子至中路院子给老太爷请安,老太太留膳,并令其饮尽人参老鸭汤一碗……午时在流芳院用膳,小厨房备三菜一汤,穆彤儿使贴身丫头送乳鸽两只。乳鸽为穆府庄子出产,穆夫人使人送至宁府为女儿补身体之用。”
    文禛手上拿的那份折子恰好是昨天的内容,前面的内容看着还好,他甚至能想象得出来那小子在府里得瑟的样子,可是等他看到后面眉头便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申时三刻至水榭避暑,以贴身丫头们为型画美人图一副,夕颜磨墨,紫苑扇风,木槿玉手喂瓜果,山茶酥手点香炉……”
    即使这折子上只是寥寥数笔用作描叙,文禛也仿佛能看到一派红袖添香的旖旎。
    他可是很清楚,宁云晋身边的这茬丫头都是府里颜色最好的。一个个都年轻貌美、温柔动人不说,更难得的是极其体贴又会照顾人,都是宁老太太悉心□出来的。
    宁云亭这大少爷身边老太太都只舍得放了一个伺候,其他的几个偏偏却被宁云晋看上了眼,等到他的丫头们年纪大被放出去之后,他便去找老太太哀求。
    宁云晋嘴里说着,他的流芳院既然取自荆国公的“汲水置新花,取慰以流芳”,那自然得要写漂亮丫头撑起门面来。这样的一番胡搅蛮缠,宁家上下居然也允了他,老太太给了他四个,另外又补了两个漂亮伶俐的二等丫头。
    朕自己都没下手,总不能让这些下等丫头们玷污了祭天者的血脉吧!文禛脸色阴沉地忍不住掰断了一支御笔。
    李德明瞧着他的样子就知道皇上心情不好,但是时辰到了自己不提醒也不成。他凑上前恭敬地道,“皇上,敬事房的人来了。”说完,他对着敬事房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让人捧着绿头牌上前。
    文禛瞥了一眼小太监手中捧着的银盘,毫无“性”趣的冷声道,“去。”
    等到敬事房的太监退走,李德明小声道,“皇上,您都半个月没临幸后宫了,这嫔妃们……”
    “朕想如何,何须他人多话。”文禛不予理会,反倒对李德明吩咐道,“准备拟旨,朕要送份礼去宁府,今儿个就得办妥。”
    我的皇上勒,这可马上要关宫门了,您又想起了哪出!李德明生怕耽搁了时间,立刻麻利地铺好纸张,幸好墨都是磨好的,要不他还真担心来不及。
    文禛的“大礼”送到宁府的时候,宁云晋刚吃完晚膳回自己的院子,通常在宁家只有这顿晚膳是聚在一起的。
    听到宫里来了人,宁云晋只得又赶回正堂去接过圣旨。一通三拜九叩感谢皇恩之后,他只能望着黄锦身后那个娇俏的宫女一阵发愣。
    别说是他,就连宁陶煦都想不明白皇帝这是想要干嘛,圣旨上只写了赐人下来伺候起居,可往常皇宫赐宫女就是让人收入房中的,但是小二可还没成亲,这时候赐个宫女下来是什么意思?
    宁云晋将黄锦叫到一旁,一个薄薄的银封从袖子里滑到手中,直接塞到他手里。看到黄锦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这才问道,“黄总管给小子提个醒吧,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叫红豆的宫女又该如何对待才好?”
    黄锦笑眯眯地道,“宁公子也不用紧张,咱们出宫前皇上特地交代过了,红豆这次来是皇上体恤公子伤了身子特地照顾您起居的。皇上还说了,公子您的年纪还小,这次又伤了元气,不能再被房事掏空身子,要是有不听话地想往床上爬直接打发了便是!”
    宁云晋听着这交代感觉怪怪的,正常来说送女人不就是让人弄上床的么,怎么文禛这次却反其道而行之,被他这样口谕一交代,看来自己大婚前是不要想近女色了。
    不过总算知道对待那宫女的态度,他也放下了心,拱手道,“多谢公公。”
    送走了传旨太监,宁云晋便将那出宫前被赐名为红豆的宫女带回院安置。他院子里空屋虽多,也乐意给丫头们一些优待,却也不能太逾越,两个一等丫头住了一间下房,另外四个二等一间,其他三等丫头们就只能通铺了。
    可对这红豆却不能这么处理,宁云晋先是将六个贴身的丫头叫来让她们认人,又问了句红豆出宫前的品级。
    他看着这红豆的年纪并不大,虽然相貌生得娇俏却板着张小脸,威严得不得了,一举一动都规规矩矩的便有些拿不准对方的来头。
    红豆丝毫不敢拿乔,捏着帕子行礼道,“奴婢出宫前为御前尚仪。”
    尼玛!
    宁云晋心中咒骂一声,难怪自己没见过这位,尚仪可是掌礼仪教学,兼监察礼仪之责的,加了个御前两个字就更金贵了,只怕乾清宫的所有宫女都应该经过这位之手,这么一个正五品的女官放到自己这里来,文禛到底是什么意思!?
    原本宁云晋就知道宫女不能随意待之,能进宫当宫女的都是小选挑进去的包衣三旗秀女,虽然从地位上来说是奴才,可那也是皇室的奴才,像这能在乾清宫当差的秀女,多半父兄都是把持着内务府的家族,即使是旗人也很少会得罪他们。
    而像红豆这样的就更不得了,女官的地位不同与寻常宫女,通常被称为后妃备选,那些份位低一点的嫔妃对她们都要巴结着的。
    宁云晋心中十分纠结,这红豆的品级放在这里使唤他是不敢想了,最后只得让她先在院子里熟悉情况,并且帮忙教教丫头们规矩。
    在给红豆安排住处时他又犯了难,思来想去只得先将人安置在自己主卧的耳房里。按他的想法最好是能挑间房将人供起来,可是明面上这又是皇帝赐下来照顾自己的,放得远了好像是在怨怼。
    更让宁云晋憋屈的是,文禛给自己幸福的奉旨养病生活填了这么大一个堵,自己居然还要递牌子去谢恩。
    他的牌子一递上去,便见到了文禛。不过文禛的神色平淡,看不出来丝毫不对劲,两人喝茶聊天说了些最近的事儿,便有大臣求见,宁云晋就识趣的告辞了。
    只是在宁云晋临走前文禛又莫名其妙地多嘱咐了一句,好好调养身体,不要学旗中那些纨绔们整日里惦记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
    宁云晋一头雾水的出了皇宫,就算在这年头十二三岁的小子开荤是常有的事,更有不少玩出“人命”的,但那都是内宅私事,文禛这厮对自己也管得太宽了吧!?
    第68章
    院子里多了个外人,宁云晋的日子还是要照常的过。
    从那日之后,他几乎都待在府里很少出门,为了救左师衡确实还是费了一些力气的。这一段时间虽然被家里的人不断压着调养,但是小脸还是煞白,完全不像以前那白里透红的样子。
    宁云晋知道要想让身体尽快好起来,只有抓紧时间练功。从去年开始他就遭遇了瓶颈,一直卡在二层巅峰毫无动静。不过还好他有上辈子的经历,所以并不着急,整整一年时间都只是按部就班的积累内力。
    这一次不比上次,不满十二岁就能触摸到第二层巅峰,所以他知道自己有很大的希望能突破到第三层。
    鉴于在养气阶段必须保持童子身,宁云晋可是相当洁身自好的,他等不及想知道这神奇的无名功法在练到养气阶段时会有什么特殊之处。
    九月七日,宁府大清早就热闹了起来,等到宁家三位男丁当差去后,下人们便开始准备马车,各院的人也清点着自己这院的礼品,合在一辆车中。
    今天是宁巧昕儿子满周岁日子,身为娘家人自然要全员出动前去吃酒。女眷这边先由宁云晋照顾送去禄王府,另外三位则先去衙门点个卯,再赶到即可。
    宁老太太与穆彤儿乘一辆马车,佩华则带着宁云祥一辆车,在她们的马车之后还有三个壮丁压着一辆装满了礼盒的车,宁云晋则骑着马,伴在老太太的车边。
    禄王府与宁府之间有些距离,几乎得穿越小半个内城,天刚亮一行人就出发了,不过马车实在走得慢,才行了一半路程,太阳就升起来了。
    老太太在马车里闷得慌,挑开帘子望着外头的孙儿,“小二,外头日头大咯,要不你进车里来吧!”
    宁云晋斜着身子对老太太笑道,“知道老太太疼孙儿,可孙儿是大人,不好和嫂子同车呢,要是让哥哥知道了,准得揍我咯!”
    “他敢!”老太太眉头一竖,有些担心地看着宁云晋。他的脸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的,眼角有着隐隐的青色,唇瓣也透着些乌紫,看上去比平日里还严重。
    她忧心道,“那你可得小心点,要是不舒服,就让秦明去租辆车。早知道今儿个会这么热,就让你也乘车了!”
    “老太太您就安心吧!孙儿不会逞强的,要是病了,您可得心疼咯。”宁云晋笑了笑,看到老太太撂下帘子,便伸手摸了摸脸颊。
    看来这粉抹得挺均匀的,今天的透明妆应该是相当成功的。老太太距离这么近都没能看出来端倪,一会儿露馅的可能性就小多啦!
    要是不趁这大好的机会让满朝宗亲权贵们看看自己憔悴的样子,日后一个个找上门来,自己还活不活了!?开玩笑,他可不想当活雷锋。
    穆彤儿是个看着憨厚老实的圆脸小姑娘,或许是因为生在武将家庭,个性十分爽朗外放。她羡慕地看着老太太和宁云晋的互动,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若是自己孩子能有他二叔半分相貌人品,也就知足了。
    老太太撂下帘子之后神情就恢复了严肃,她扭头对穆彤儿道,“总觉得小二还是个孩子,没想到一眨眼也到了成丁的岁数!”
    “二弟是个懂事的,断然不会舍得让老太太您担心呢!”老太太这话说得硬邦邦的,好在穆彤儿是典型的相不对心,倒是生了个玲珑心。再加上宁云晋早跟她提醒过,老太太是个面冷心热的人,所以并不怕她,知道老人家这是为刚刚的失言拐弯抹角的解释呢!
    她笑盈盈道,“二弟平日里没个正型的,孙媳也经常觉得他还没长大似的,确实是个讨人疼的。”
    “那是小二和咱们亲呢,这小子鬼精鬼精的,不是被他看上眼的人可傲得紧。”老太太抓着她的手拍了拍,“我看你就是个好的,这做女人勒,心就得宽厚大度,斤斤计较上不了台面。别整天跟某个人似的弄些幺蛾子,看看好好一个孩子被她养成什么样子,还比不上一个姨娘。”
    穆彤儿想到那个被婆婆养得痴肥任性的小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不过即使佩华不是自己的正经婆婆,她也不好多说长辈的不是,连忙转了话题。
    到了禄王府,宁云晋将礼单交给门房,没过多久宗正若其便亲自出门迎接了。
    若其一见宁云晋的样子便大吃一惊,“这可是大伤元气了?”
    宁云晋与他是忘年之交,近年来关系十分亲近,苦笑道,“到底是曾外祖父……”
    “糊涂。”若其小声骂道,“用得着这么出力么,左师家难道会念着你的好!?救活了人便是功德了。”他念叨了几句看到宁云晋无奈地表情,又觉得没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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