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影瘦瘦弱弱的,蜷在墙壁的角落里,其实是很不显眼的。不过他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分明是她。
    池桑桑此时整个脑袋都埋在她自己的臂膀里,其实声响也没有很大,唯独那肩膀还是一耸一耸的,显然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才会这般的。
    许是知道不能发出声响,她的哭声被她这样刻意的压制着,呜咽的格外难听,也是格外的叫人觉着揪心的。
    他就这样站在她的面前,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其实以他现在这样尴尬的立场,尤其是就在今天上午还对她犯了那样的事情,眼下不管说些什么都是不合适的。
    良久过后,靳斯南见着她反倒是一点停歇下来的意思都没有,这才蹲下。身子,斟酌的开口说道,“不要再哭了——”
    许是听到面前的动静,池桑桑这才抬起头来望着面前的靳斯南。哭了这么久,她的眼睛早已是红肿的厉害,连着鼻子也是红通通起来,脸上湿哒哒的满是泪痕。
    “不要哭了——”他还是这么一句,见着池桑桑面前的刘海也早已濡湿通透,斜斜的压在睫毛上方,而她分明是恍若未觉的。许是怕她难受,他说时不知何时伸手过去,轻轻的将她挡了视线的刘海挪到一边去了。
    “靳斯南,我妈要是手术失败的话会不会死掉?”其实她眼前无论见了谁,都是会问出这样的话来,仿佛这样便能求个心安。因为哭得太久的缘故,说时还泛着浓重的鼻音。
    “不会的。现在的医术这么发达,医疗设备又好,明天的主治医生我特别关照了是这方面的权威专家,手术肯定会成功的。”他也难得耐着性子安慰起来,又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来在她脸上轻轻擦拭了下,那干净的手帕立马就被濡湿了大片。
    “真的吗?”大约知道靳斯南这人向来是一言九鼎的,池桑桑这才泪眼朦胧的问道。
    “恩。你放心好了。”他也一脸凝重的点了点头,之后才继续问道:“阿姨休息了吗?”
    见着池桑桑点了下脑袋,他便又出声说道,“那你先起来吧,我先送你回去休息。”说完后伸出右手放在池桑桑的面前。
    显然是知道池桑桑蹲的太久了,一时间脚麻起身是会有些困难的。
    “恩。”听了靳斯南的话后,池桑桑原本惊惶失措的心头不知何时安定了些,其实大哭一场后,那些深埋的恐惧感也是会消失一点的。
    她起先是就想着自己起来的,直到觉得那腿麻的根本挪动不了,这才伸手放在了靳斯南的手掌上,借着他上扶的力道,她这才踉跄不稳的站了起来。
    其实即便她站了起来,眼下也还是脚步踉跄的,连行走都有些困难。好在靳斯南也耐心的很,扶着她慢吞吞的朝电梯那边走去。
    好不容易扶着她坐进自己的车内,他这才将车子开了出去。
    池桑桑家里的住处离这边的医院并不算太近。
    等他开到她的楼下时,已是将近凌晨的了,还是夏末的时候,周遭绿化带间的蛙声虫鸣不绝于耳。
    车子停了好一会了,右边的池桑桑还是毫无动静。
    他这才略微侧过来朝池桑桑望去。
    天上的月色倒是正好,一轮清辉朗照下来,有几分照进了车内,正好将她的侧脸都照的清清楚楚的。
    虽然是还挂着泪痕,不过显然是睡了过去。那睫毛先前因为泪水打湿黏连着,便愈发显得浓密起来。
    一天担惊受怕加之跑前跑后的,她是真的太累了。
    即便是睡着了,也并不睡得安稳的,他见着池桑桑还是微不可微的颤抖着,不知道是哭得太久的后遗症还是潜意识里害怕的缘故。
    靳斯南就这样保持着微转的姿势,一动不动的,望着想着,好一会后,他这才伸出手来,在她满是泪痕印记的脸上轻轻擦拭了下,仿佛这样便能帮她分担些许似的。
    终归还是怕弄醒池桑桑,靳斯南微动了下嘴角,不过还是没有出声。
    此时已经是深夜袭来,他便又吃力的脱身上的外套,小心翼翼的盖在池桑桑的身上,做好这一切后,他这才乏力的朝座椅上靠去,也是抓紧时间闭目养神起来。
    到第二天早上时,还是靳斯南先醒过来的。
    这样干坐在座椅上睡了一晚,其实是格外的酸乏的。他下意识的微动了身子,见着池桑桑还是歪着脑袋在睡梦中,也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即便是睡梦中淡眉还是微蹙着。
    靳斯南见着原本披在她身上的外套都掉到下面去了,他便伸手过去小心的捡了起来,之后又重新盖回到她的身上。
    只是——他的衣服刚盖到她的身上,原本还歪着脑袋的池桑桑忽然就惊醒了过来,连带着身子都猛地哆嗦了下。
    是心悸的表现。
    “醒了?”他说时把自己的外套给拿了回来。
    “恩。我怎么在你车上就睡着了——”池桑桑此时也是意识到自己似乎警觉过度,说完后又下意识的朝腕间的手表看了下,脸上的神情这才复杂的变化了下。
    显然,她是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会在他的车上睡了半晚的。
    而他,分明也是陪着她一直等到现在的。
    “你先上去洗个澡换套衣服吧,待会我再送你去医院。”他也看出池桑桑神色的不自然,眼下便提议道。
    果然,他话音刚落,池桑桑便如遇大赦的下车朝里面走去。
    昨天到现在她都没有洗漱过,身上其实早已黏糊糊的很。池桑桑才到了自己的住处,就迫不及待的进去洗澡起来。
    等她重新下来时,她便径自走到靳斯南的车子那侧说道,“昨天我妈的事情——谢谢你了。今天我自己开车过去好了。”
    “也行。”他不置可否的应道,说完后就把车窗给关上去。不过,那车子却始终还是没有开出去。
    池桑桑说完后,便到后面的停车位那边把她自己那辆破旧的车子开了出来。
    有时候人倒霉起来喝水都会塞牙缝,眼下的池桑桑便是如此。
    她刚把车子倒出来,未料到车子就毫无预料的抛锚了。
    人在低落的时候总是格外的脆弱的。池桑桑也不例外。她起初是焦躁的重拍了几下方向盘,没一会后便趴在方向盘上面,重新崩溃开来。
    直到听到有人在敲车窗,她这才抬起头朝车窗那边望去。
    随即靳斯南便绕过车头,从副驾那边坐进车内,粗略检查了下车内,这才开口说道,“没油了,我让人送点散装油过来就没事了。下次开车也要看看油表,要是开到人烟稀少的地方抛锚怎么办?”许是觉得会发生这种事情实在是缺乏常识的很,靳斯南说这时,分明是没好气起来。
    见着池桑桑也受教的点了点头,他这才继续说道,“你先下来吧,我先送你去医院。”
    “恩。”她点点头应道,这才解开安全带下车。
    重新坐进靳斯南的车内,也不知道她想到什么委屈的事情,脸上的泪珠还是大颗大颗的滴落下来,可是又分明不想让靳斯南看到,便一直扭头看向窗外,偶尔用手背揩下她自己的眼角。
    没一会,她自己的手背都被揩的湿漉漉起来。
    好一会后,直到察觉车子停了下来,她这才有些犹疑的扭头望了下他。
    “你昨天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先吃早餐再去医院吧。”他开口说道。
    “我不饿。”她立马摇摇头应道。
    “不饿也随便吃点。”
    “我没胃口吃不下。你去吃吧,我在车里等你。”池桑桑还是不愿意下车。
    “随你。”他似乎是被这样的池桑桑气到了,说完就利索的解了自己的安全带,不过下车前还是突然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开口说道,“我想你应该好好想下,要是你自己也倒下了,这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像你自己这么尽心尽力的去照顾你妈。”
    说完后这才下车砰得一下关了车窗。
    被他这么不留情面的说了一番,池桑桑原本是还怔怔的愣着。没一会后,倒也下车朝靳斯南停着的店面那边走去。
    她过去的时候,靳斯南已经点好两份早餐了。
    大约也是知道她没有胃口,给她点的也只是清粥小菜而已。
    她在靳斯南的面前坐下,便也闷声不响的吃了起来。
    大约是心里负担太重的缘故,她心事重重的并未觉得饿过,可是也察觉到自己不支的体力,眼下便勉强喝了半碗下去。
    等靳斯南重新送她到医院时,他也还是跟在她的身侧。主治医生过问池桑桑要不要使用进口瓣膜进口药物之类的问题,池桑桑也是听得一脸的云里雾里,只是开口说道,“用最好的好了。”
    靳斯南见着她这方面一点都不懂的,后面医生再过问相关的信息,都是他代为回答的。
    等孙玉芬轮到做手术时,已经是傍晚的时候了。
    有个穿白大褂的女医生过来说道,“先签这份手术协议,我们再安排手术。”
    池桑桑胆战心惊的接过来,才寥寥看了下上面的协议内容,她的脸色顿时惨白起来。
    ☆、第二十九章
    “快点签字吧,你签了我们也好立刻安排手术。”女医生见着池桑桑拿着协议书,看了好一会后还是毫无反应的,平常她遇上这种动大手术的,外面都是一大帮的病患家属围着,很少见着就这样孤零零的两个年轻人在外面守着,而且做主的还似乎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年纪明显小很多的姑娘家,虽然嘴上是催促着,心里也是有些理解池桑桑的犹豫不定的。
    “医生,这个手术风险大不大?”明知道这种问题聊胜于无,池桑桑想得没有法子了,眼下还是出声问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的缘故,说时声音分明也是发抖的厉害。
    “风险么任何手术都是有未知的风险的,所以才让你们家属签字。当然,我们医院肯定是会尽全力,手术正常来说应该是会顺利进行的。”医生见多了每次签协议时家属纠缠不清的反应,眼下便滴水不漏的应道,既没有故意隐瞒也没有特意夸大其词,不过结论还是含糊其辞的。
    “靳斯南,心脏手术风险大不大?”池桑桑大概也是瞧出医生明显敷衍的回答,眼下便转而问向靳斯南,仿佛是把所有的寄托都放在了他的身上。
    她是的确害怕。
    任何的万一她都是无法承受的。
    更何况,在现在这样的社会,那些医疗事故动不动就见诸网络媒体,平常见着的即便再不可思议和鲜血淋漓的,都是那些不相干不是身边的人,顶多也是看了唏嘘而已,若是真要自己来签下这张生死状,池桑桑才感受到自己的无助和脆弱。
    “没事的。再不签字,医生也等不了太久的。”靳斯南虽然说时脸色也是有些凝重,不过有他这句话,池桑桑这才颤着右手,在协议上面歪歪扭扭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之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其实她已经是觉得双腿虚软的厉害,眼下便坐在旁边的长椅上,眼巴巴的望着重新关上的手术室。
    等待的时间里,靳斯南也坐在她的身边,到后面见着她脸色愈发惨白起来,而且额上也一直在冒冷汗,他这才出声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机械的应道,不过身上还是继续克制不住的哆嗦起来。
    “靳斯南,我好怕——”池桑桑从来没有过这样心悸害怕的时候,多年前亲见爸爸鲜血淋漓离去的场景还是无法压制的在她心里冒了上来。
    这么多年来,她以为她自己足够坚强,坚强的都淡忘了那样的惨烈,可是直到此时,那些深埋的恐惧犹如鬼魅般的全都涌上了她的心头,几欲将她逼疯了罢。
    “会没事的——”靳斯南也看出了她的反常,说时右手胳膊自她身后环住她的肩侧,将她半个身子都揽在臂膀里,还有空闲着的左手则是握住了她垂在旁边的手心。
    他也没有料到她的手会冰冷成这般。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那带有余温的胳膊环住,池桑桑这才慢慢的平静回去。
    一直到深夜,手术室的房门这才推开来。
    池桑桑只觉得自己的嗓眼都要跳了出来。
    幸亏,医生报的是喜讯。
    住院再休养一段时日便可。
    “谢谢,谢谢——”池桑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说时其实声音又重新哽咽起来,不过这次总归是喜极而泣的眼泪。
    她话音刚落,还在昏迷中的孙玉芬也被推了出来,她早已大步上前,见着安然无恙的孙玉芬,这才踏实的安心了。
    “阿姨没有大碍了,那你在医院里陪她,我先回去了。”靳斯南见着孙玉芬已经脱离危险了,说时也已经站立起来,显然是要准备离去的样子。
    “哦。”原本还沉浸在劫后余生庆幸中的池桑桑脸色这才稍微沉郁了回去,他这一出声,加之现下孙玉芬也是没有大碍的了,她自然是立马就回想到了昨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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