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桑,我把安安抱到床上去睡吧。”靳斯南还是继续耐心的劝道,而且桑桑这样的神色,他不知为何也是愈发的心神不宁起来。
    可是桑桑闻言,那手上反倒是愈发将安安的外套给拽紧了点。
    两人这样僵持不下的,小安安的大半个身子都被靳斯南给悬空抱了起来,却还有一点衣物被桑桑扯在手上,原本还在熟睡中的小安安自然也是察觉到了不适,大约是睡梦中被打搅到的缘故,安安随即就醒了过来,毕竟是还没有睡足,眼下刚醒来便开始哭闹起来。
    靳斯南瞧出安安的不适,下一秒这才继续喊了声桑桑的名字,桑桑这倒是狐疑的看了下正哭闹厉害的安安,神色仲然的仿佛不认识面前的宝宝似的,不过终归还是迟钝的松开了手心。
    靳斯南这才把安安抱起来,一边笨拙的轻轻拍了下安安的后背,在房间里踱了几步。小家伙本来就是困得要睡,眼下被靳斯南抱回去在房间里没走一会就重新安静了回去。靳斯南这才把安安放到婴儿床那边,因为刚才哭过的缘故,安安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不过随即就又闭眼回去睡着了。
    靳斯南从旁边拿了纸巾给安安脸上擦拭了下,见着安安重新睡着了,这才不着痕迹的舒了口气,便又重新走回到桑桑的面前。
    “桑桑,你怎么了?”他还是就这么一句,因为桑桑这么毫无预兆的不理不睬起来,他心头不安归不安,却是不知如何要劝导起来,方才见她的手心冰凉的可以,眼下他一边问道,便下意识的将她的手心捧在自己的手里捂着。
    大约是他这样的动作终于让桑桑回神过来,随即就下意识的要从靳斯南的手心里抽手回来,这样分明反感的态度,靳斯南自然也是感知到了的,不过桑桑不愿意,他便也松开了自己的手。
    “斯南,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是池彭昌的女儿?”她抽回了自己的手后,这才幽幽的问出口,那目光谈不上是悲是怨,不过终归像是看陌路人般的盯着靳斯南。
    这样的目光,不是不教人心悸的。
    “桑桑,你怎么了?”靳斯南闻言,其实也早已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原来,他心头那隐隐上来的不安并非是他多想的缘故。
    的确,这个事实,是他一直不曾也不愿去面对的一道坎。
    因为说出来是错,不说出来更是大错。
    他只怕着桑桑知道后会多想,于是就自欺欺人的想着,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旧事终会被慢慢的遗忘在记忆深处的。
    可是终归还是躲不过他自己亲手布下的这一劫。
    他是什么时候意识到的,是在婚礼那天被叶淮容刻意提醒了下,抑或是更早?
    此刻被桑桑这样咄咄逼人的追问着,多年前的那幕终究还是避不可避的浮上了心头。
    那时的他正是年少轻狂的时候,只剩最后的一场攻坚战,他就大功告成的了。可是就在回来的路上,他也是亲眼目睹着那场惨祸发生的。
    那刻,不可否认的是,他是的确有后悔的念头上来的。
    他这一辈子,心高气傲又是妄自随行,随心随意的事情也做过不少,却极少会有后悔的时候。
    唯独那一次,他是知道着他是后悔的了。
    如若不是他执意要完成这个项目最后的尾巴,池彭昌也不会赴这趟饭局。
    那样惨烈的车祸,巨大的撞击声响传来,池彭昌在的车身瞬间倾倒在马路上,那车头早已撞得面目全非。
    又是在寻常的大路上,周遭是并无摄像头在的。
    他们的车子堪堪就在池彭昌车子的后面,饭局出来后,是一前一后开出来的,不管怎么说,多少是有点嫌疑的,饶是向来不怎么说话的司机也是踌躇的说道,“我们要不要先开走?”
    “等交警过来再说,我去看下车里的人怎么样了。”靳斯南说完后早已下车,疾步走到前面那辆撞的稀巴烂的车头前面,那玻璃窗也是碎的不成样了,不过因为车身早已朝右侧倾倒在那里,靳斯南也是费了好大的劲才从那碎裂成渣的车窗里探了上半身进去。
    池彭昌的整个人都已经是血肉模糊的了,撞的最厉害的部位是脑部,靳斯南探进去的时候,他的整张脸都已是血水如注,饶是靳斯南这样学医多年的,一时间竟然也看得头皮发麻起来。
    不过随即他是就诊断清楚的了,车里这个浑身都是血水的池彭昌显然已经当场断气的了。他这才艰难的后退了出来,其实那车窗上碎裂的玻璃渣都在边上残留着,方才他这样费力的探进去检查池彭昌的情况时,那手上有好几处被那玻璃渣划到,也是有血珠冒了出来,而他恍然未觉的,这才步伐沉重的回到了他们自己的那辆车上面。
    没多久,协警救护车的都过来了,原本冷清的现场被保护起来,还有双方的家属也早已闻讯赶来,周遭人来人往的,脚步声纷至沓来。
    叶淮容作为前排的目击者,给交警做好笔录后,本来是示意司机开车出去的,未料到靳斯南忽然开口说道,“你下去趟。”
    顺着靳斯南的目光,叶淮容这才看到在那几个切割车身的消防员身后,正有一个女孩子哭得悲痛欲绝的,他们这样的角度望过去,其实是看得真真切切的,然而没一会,那女孩子就蹲了下去,背上还背着个大书包,像是一不小心就要将她瘦弱的身躯压折了似的,而她却像是恍若未觉的,一直一直的蹲在地上,仿佛是要将这一生的大悲大恸都要哭尽了似的。
    靳斯南那刻在想着什么,是功败垂成的不甘还是悲天悯人的不忍,叶淮容是不得而知的。
    不过那样寂冷难言的神色,那目光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叶淮容一时间竟然也看得心头发寒起来,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依言就下车朝蹲在地上的池桑桑那边走去。
    “你说啊!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池彭昌的女儿?”大概是见着靳斯南良久都没有回应,池桑桑倒是忽然又继续出声问道,相比方才那样将信将疑的语气,她不知何时连着音量都提高了许多,大概她自己见着靳斯南的反应都已经猜到了大半,若是仔细听去,此时是连着嗓音都开始发抖起来的了。
    “桑桑,对不起——”他见着桑桑气得浑身发抖,方才还惨白的毫无血色的脸上不知何时又有不正常的潮红上来,分明是气急攻心的缘故,而他,还是就这么一句苍白无力的道歉而已。
    “靳斯南,你看着这样的我是不是觉得特别可笑?我爸守了这么多年的工厂被我这么亲手转卖掉了,是不是终于让你称心如意了?你说啊!你每天看到我,会不会有那么一丁点的不安心?”池桑桑忽然毫无预兆的歇斯竭底起来,说到末了,气得连着胸前都不受控制的大起伏起来。
    见着她这样气得肝胆俱颤,靳斯南好一会后才继续艰难的说道,“桑桑,对不起——不过你爸的事故的确只是个意外而已——”他说时已经起来走到她的面前,心头无端生怕她再这样自己生气下去,要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来。
    “意外?”她闻言忽然又冷笑了下,双眼不知何时已是通红起来,靳斯南此时正走到她的面前,眼下她是只带到靳斯南的面容,忽然随手抓起边上放着的玩具,是原本给安安玩耍的铃铛,这样直直的砸在靳斯南的身上,那力道之大,铃铛随即摔落在地,发出了一连串的铃铛声,不过随即就被砸的四分五裂,那原本一圈环着的小铃铛也立马四分五裂的散开了,有几颗就顺势滚回到了桑桑的脚边。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居然码了一天╮(╯▽╰)╭,桑桑童鞋要对靳先森家。暴了,小伙伴们有啥好建议咩(⊙o⊙)?
    ☆、第74章
    “桑桑,我知道是我的不对,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都认了,可是你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还有你爸的事故的确是个意外,我也不想看到那样的场景——”靳斯南倒还是不躲不避的继续站在她的面前,身子僵硬的像座沉默的雕塑。
    “意外?你还说得出口?要不是你这样处心积虑的要我爸把工厂的地皮转让给你们,我爸会去赴约会出这个意外?你说啊!你顶多不过就是失去一个工厂的地皮使用权而已,我失去的是这世上最疼我的爸爸,你能让我爸死而复生吗?你说啊!”她说完忽然就不管不顾的朝他的身上拳打过去,他倒继续不躲不闪的站在她的面前,她平常力气倒也不算很大,可是眼下这一拳拳的,竟然也拳拳到肉,她心头这么多年的心结不满愤懑是全都爆发了出来。
    她不知道要去恨谁。
    要不是这突如其来的事故,她在那样的花季里,本来是该享受着同龄该有的欢笑的,却不料忽然得悉了那样的噩耗,连着孙玉芬的身体也都骤然倒了下去,。
    没有了依靠之后,擦干眼泪,还是要过日子还是要继续面对着惨然的现实的。
    孙玉芬和池彭昌感情向来好的可以,池彭昌的意外对她简直不啻于晴天霹雳,从她晕厥醒来后,整个人的气数都像是去了大半。
    那个时候的桑桑,在黑夜里醒来时,想的害怕起来就会跑到孙玉芬的房间里去睡。
    她和孙玉芬说她想爸爸了。
    其实她是怕孙玉芬病怏怏的厌世,万一她没有在身边看着,要是连妈都要离她而去的话,她是不知道要如何度过这坎坷的漫漫长路的啊!
    她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和孙玉芬相依为命度过那段最黑暗的时光的。
    好在她还是如期的参加了高考。
    正是高考前最要紧的复习阶段里,她每天浑浑噩噩的还是沉浸在骤然失去爸爸的阴霾里。
    高考自然也没有发挥的很好,不过好在她多年的老底还在,虽然没有考到以前和池彭昌提过的重点大学,也算是勉强上了一本线,挑了个离建市最近的大学去读,以便周末能够回来看孙玉芬。
    为了桑桑开始上大学的事情,孙玉芬也才慢慢的从先前的心灰意冷中走了出来。
    那段时日,就连孙玉芬自己也不止一次的自责过,“妈不是个好榜样,要是你爸看到我现在这样的话,他肯定要说我的,我都没有照顾好你。”可是还没说几句,她自己又是跟着哽咽眼圈发红起来了的。
    被孙玉芬这么一提,桑桑其实也是止不住的要哭起来,不过终究还是她先勉强展了笑颜,断断续续的说道,“妈,我们现在过得挺好的,爸知道了肯定也会开心的,我想爸要是还在的话,肯定不愿意见着我们整天愁眉苦脸的。”被桑桑这么提及了下,孙玉芬这才不再提池彭昌的事情了。
    两人都刻意的把这件事给淡忘了。
    至少在明面上她和孙玉芬都是做到了的。
    再深的思念,也抵不过这时间的推移。
    等桑桑四年后大学毕业时,她甚至都有足够坦然的勇气到池彭昌生前操劳的工厂里去上班。
    这是爸的一腔抱负,虽然没有大展宏图过,不过那时的她刚毕业也是一腔热血的,想着自己年轻人脑子好使精力又充沛,肯定会比爸在世的时候要好的,她肯定能够把厂里管理的蒸蒸日上的。
    她没有料到的是,亲手葬送这一切的,竟然会是她自己,会是自诩要将爸的心血守住的自己?
    最最可笑的是,她居然还和间接导致爸爸出了交通事故的靳斯南结婚!
    多么的可笑!
    爸为了守住这爿小工厂,还拼命的想办法周旋着,却这么轻易的教她拱手让人。
    她只是不知道可以去恨谁!
    其实最该恨的,不过是自作聪明的她自己而已。
    她这样歇斯竭底的朝他身上乱捶乱打过去,没过多久,连她自己都是跟着奄奄一息起来,可是那脸上的泪珠就像是断线的珠子,啪嗒啪嗒的掉落下来,靳斯南甚至都可以听到那泪水的声音,一滴滴的,都是一滴不落的流进了他的心头去了。
    他没有办法解释清楚,这么多的巧合并不是他蓄意布局的后果。
    可是眼前的桑桑分明已经是入了她自己的魔障。
    她这样对着他乱捶乱打的,加之她自己这样终究忍不住大哭起来,动静之大惹的原本睡着的安安也受惊醒了过来,继续大声的哭闹起来。
    靳斯南见着池桑桑这样不管不顾的哭闹起来,怕要继续吓着安安,他这才艰难的开口说道,“桑桑,你别气坏了自己的身体。”
    靳斯南不说话还好,他这一开口,原本都已经有点瘫软下去的桑桑忽然又双眼通红的朝他望去,目光冷冽的仿佛是要剜心似的看着他。
    “桑桑,安安还在旁边睡着。”他以为桑桑那么片刻的迟钝起来,终究还是顾及到边上醒来哭闹着的安安,便继续劝说起来,双手这才握住了桑桑原本朝他身上乱砸的拳头。
    方才落了那么多记的拳头,她的手心都是跟着红通通起来,还有点轻微的发肿的了。
    “不要碰我!”未料到靳斯南双手一握住她的手上,她倒是立马朝他大吼了一声,哭了这么久,她的声音都已经嘶哑了不少,靳斯南听来,只觉得苦到了心头去了。
    可是桑桑情绪这样突然不稳定起来,他担心她万一冲动起来又去做了什么其它事情,眼下即便桑桑朝他怒吼起来,他还是不管不顾的将她抱住,不让她再开始折腾的了。
    她倒还是不管不顾的要从他的禁锢里挣脱出来,一边歇斯底里的让他放手。
    靳斯南还是硬憋着没有放手。
    果然她这样折腾了大半个小时,终于是没有精力折腾的了,奄奄一息的瘫软在那里,仿佛身上最后一丝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似的。
    仿佛也是知道自己气力根本敌不过靳斯南,她倒也没有再无谓的挣扎起来,继而又开始顾自哭了起来,不过大约是不想被靳斯南听到,那哭声被分明被她自己刻意的压住,加之她自己先前都嘶喊了这么久,嗓子本就暗哑的很了,到最后也只有点呜咽的声音出来。
    靳斯南听来,只觉得心如刀割。
    他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去抚平她心上的创伤。
    这一切的劫难,是他自己冥冥之中的定数,终归是要来的。
    他只是不知道会来的这么快,那样平静知足的日子,他是刚尝了个甜头,未料到就要被打回原形,不得安稳。
    一直等到快深夜时,安安一个人哭闹着,靳斯南甚至都腾不出身来去哄安安,到最后安安自己哭着哭着又哭睡了过去。
    靳斯南见着自己怀里的桑桑也是奄奄一息的,知道她体力大概是不支的了,他这才小心翼翼的松开了手,桑桑果然也还是怔怔的保持着起先的姿势。靳斯南见着她哭了这么久,眼睛也早已红肿的厉害,整张脸自然都是湿漉漉的,就连着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方才挣扎时的汗水。
    他怕桑桑会着凉,便起来去浴室里拿了湿毛巾过来,刚要给桑桑擦拭下湿哒哒的脸上,未料到桑桑立马别过去了脑袋,是不让他沾碰的意思。
    他还拿着毛巾的手自然就生硬的僵在了原处,不过下一秒还是无奈的说道,“那你自己先擦下脸上吧。”
    他这样好言好语的,桑桑还是根本没有搭理他。
    靳斯南不知所措的站在边上,好一会后又想起来桑桑向来有低血糖,晚上也没吃晚餐,加之方才闹了这么久,看着她的脸色,已经是体力不支的了,他也怕她会有低血糖的症状上来,便又开口说道,“那我给你泡杯糖水过来。”
    说完后就把沾湿的毛巾放在桑桑旁边的床尾上,他自己这才朝外边走了出去。
    靳斯南其实心头也不是很放心,没几分钟就端了一杯糖水回来。
    就这么短的时间,桑桑不知何时却是起来走到婴儿床那边,愣愣的坐在那里。
    靳斯南以为桑桑会看在安安的份上,即便是生自己的气,若是顾及到安安的话,多少是会心软下来的,把糖水放在边上的桌子后,便也朝婴儿床这边走近了过来。
    他是一直走近了,这才看到桑桑此时正无意识的轻拍着睡熟的安安,可是那脸上的泪珠却还是止不住的低落下来,有几颗便顺势滴到了安安身上的小被子上面去,那被面上的花形颜色立马暗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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