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同时,她的记忆里也十分好,她无法辨认每个字,也就无法进行阅读,可只要是老师念过的诗或者短文,只要她有心记,只要一遍她便可以一字不漏地背下来。
    当然,通常她都是不吭声的。
    对于若尔的认字过程,周父也接受了一些幼儿教育专家的建议,将家中每个物体上面都贴了黑色大字,从生活中点点滴滴来潜移默化,一点一点的教若尔识字,饶是如此,她识字和阅读的速度依然十分缓慢。
    而周妍在知道女儿智力有问题后,越发的不愿意让外界知道她的存在。
    只有周父知道,若尔是个特殊的孩子。
    周父是物理系教授,出于职业习惯,闲暇之余,他也会利用水和阳光做的一些小实验,比如用放大镜聚光点燃火柴,观察水的浮力等等,这个时候,每当这个时候,若尔就会问周父一些小问题,比如放大镜聚集的太阳光点可以点燃火柴,那聚集了很多很多这样的光点之后,会不会就能烧开一壶开水呢?
    对于这一类问题,周父通常都很认真的回答她,比如太阳能热水器原理,太阳能现在已经运用到生活中的很多方面了。
    不管若尔能不能听得懂,他每天都会不停和她说话,给她讲故事。
    开始是买儿童读物回来,照本宣科的读。比如说到《乌鸦喝水》的故事,若尔听后就会很不解地问他:“为什么可以沉到水里,为什么放入石头后水就浮上来?”
    周父听到这样的问题不仅不会觉得奇怪,还会很认真的和小若尔讨论重力和水的浮力这样的问题,于是接下来的对话就变成了,周教授对物理各种力的普及,最后说非线性随机动力学与控制……不论说到什么故事,最后都是以周父长篇大论之后以这样的话结尾:“我们来做个试验……”
    小若尔:“好o(n_n)o~”
    周父是工科男,讲故事的水平十分有限,除了照本宣科的读故事,生活中也会给她说一些机动性的小故事,比如:
    从前有个小盆友,叫艾伦舒加特。他每天背书包上学,书包里书太多,他就想啊,怎样才能把这些书压缩到个很小的东西里,背在身上不会重呢?后来,软盘就诞生了。再到后来,硬盘、光盘,一直到现在的u盘。
    或者是,从前有个小盆友,他叫爱迪生,他做了什么什么……
    有时候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就重复的和她说一些他专业上浅显的知识,比如无线电、非线性随机动力学等等,有时候只是唠叨,为了跟她说话,打开她内心的世界而已。
    而若尔也像能听懂一般,听的很认真。甚至有时候还会举一反三地思考。
    比如周父说到信息的压缩,和u盘的出现,她就会问:“爸爸,既然很多很多的书可以压缩在这么小的光盘当中,那能不能将很多很多的太阳能量压缩到u盘这么大呢?”
    周父闻言便会笑着说:“当然可以,未来一定可以将各种能源广泛的运用于生活当中,比如手机、电脑、台灯等等。”
    见若尔对他说的这些有反应,周父也十分高兴,不论她听懂与否,能有所回应就是很大的进步。
    于是小若尔幼时的床头读物便成了《无线电史话》、《通信原理》《基础电工》之类的书籍,周父还常常一边给她读着,还一边实验,让小若尔对这些越发的感兴趣。
    许是自小耳濡目染接触太多的缘故,若尔七岁时,便自己手工制作了一台矿石收音机。
    ☆、第 3 章
    四.
    若尔四岁的时候,周妍再度怀孕,不负所愿的生下一个儿子,成功地坐上方太太的宝座。
    若尔第一次见到方家人,是在她亲身母亲的婚礼上,以妹妹的身份。
    婚礼过后,周妍从周父不舍的眼神中将粉团子一样的小若尔接走,牵着走到那个血缘上应该是她父亲的男人面前,哄着她对那男人笑的温柔:“若尔,叫爸爸。”
    小若尔只是用乌溜溜的大眼睛,严肃着小脸望着那个英俊不羁的年轻男子,“他不是我爸爸!”她转身看向外面焦急地等着他,见她回头朝她鼓励地笑着的外公,包子一样的小脸肃容着,奶声奶气地说:“姐姐,我爸爸在那里呢!”
    在若尔的心中,爸爸只有一人,就是后来,大家让她称之为外公的老人。
    周妍脸色当场就寒了下来,尴尬而窘迫地看着那个满脸不羁神色冷漠的男子。
    许是她让周妍丢了脸,之后周妍就不再管她。
    她自己一个人出来之后,扑上去后紧紧抓着周父的衣角不放手,她抱着他的大腿仰起头,看着这个在她心里高大如天一样的男人,脸上满含儒慕:“爸爸!”
    周父用慈蔼的笑容掩住了眼底浓浓的惆怅,摸着她柔软齐耳短发,“囡囡记住,不能叫我爸爸了,以后要叫外公。”
    若尔清澈的眼睛注视着外公:“爸爸。”
    “你这样我怎么放心你进入方家,囡囡乖,叫外公。”
    “爸爸!”
    五.
    周父鼻尖酸涩难当,强忍哽咽笑着说:“罢了罢了,爸爸就爸爸吧,记住了,以后只能私底下这么叫,有人的时候还得叫外公,知道吗?”
    一直严肃紧绷的小脸上,倏地像清晨微微绽开的小花一样,抿着唇露出开心的笑容来,浅浅的,格外耀眼。
    不久之后,周妍便来通知周父,要将若尔带回到方家去。
    若尔自是不愿意,周父也担心。除了担心若尔病情之外,还因为,她是个很特殊的孩子。特殊在,她对于物理方面的天赋。
    其实世界上不乏像若尔这样生有宿慧之人,甚至某著名大学还专门开有少年班,为的就是那些智力特殊的孩子,周父很担心,若尔回到方家后,能不能适应方家的生活,像她这样特殊的孩子,一个不好,很容易会毁了她。
    在若尔的极度排斥和周父的强烈要求下,若尔在周父手中一直成长到七岁,到了必须要上学的年龄。
    实际上,周父也不知道该怎样教育若尔才是最合适的,这几年来,若尔都再没去过幼儿园,全部教育都是由周父和知道若尔特殊之处的教授们一手启蒙。那些人也都是学者,平时讨论什么问题也不会避着她,久而久之,她倒是像这些教授们的小弟子般,而若尔的聪慧也让这些教授们大呼稀奇。
    但这些人毕竟都是成年人,平均年龄都在四十岁以上,作为一个孩子来说,她可能需要的,还是去接触同龄人。
    这一点,也是周父最忧心的。若尔已经长到七岁,居然连一个同龄朋友都没有。
    周妍来接她时,是在她嫁入方家的三年之后,那时她情况基本都稳定下来,逐渐退出娱乐圈,开始做一些幕后投资。
    对于她和方家人来说,回来将若尔接回方家,那是对若尔的一种恩赐,可对年仅七岁的若尔来说,那是要将她和外公分开去面对未知世界深深的恐惧。
    在刚开始得知这个消息时,她日夜惊惶不安,常常从睡梦中惊醒,醒来便要找‘爸爸’,直到后来周父和周妍商量之后,说要再养几年后,她才平静下来,现在又要面临分开。而这一次,无论她怎么抗议,都不能动摇周妍。
    周妍毕竟不是几年前那个莽莽撞撞进入演艺圈,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现在她已经成功坐上方太太的位置,这两年豪门历练,也使得她目光不再像过去那样短浅。若尔也是方家的女儿,将她带入方家名正言顺,也可以在未来将她利益最大化,以助方岱岳。只有方岱岳在方家继承人的位置越稳,她的位置也就越稳。
    方岱岳的利益最大化,就是对她利益最大化。
    就这一点来说,同样利益至上的方家老爷子必然会接受若尔。
    见父亲依然不舍,已出具贵妇姿态的周妍从容地劝着周父:“爸,要是她真有自闭症,更应该出去治疗才是,回到方家才有更权威的心理医生来给她治疗,在这里你只会误了她,况且,难道你想让她当一辈子的私生女吗?”
    这是周父最大的隐痛,若尔留在这里,始终是见不得光的身份,至今为止,在某些论坛中,说到周妍,还是会有不少人提到若尔的身份,对于她究竟是周妍的妹妹,还是周妍的女儿一事进行争论。
    周妍那些年雇了不少水军,转移网民视线,甚至安排了内部爆料人员,说亲眼见到周妍母亲怀孕坐飞机的画面。
    周父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要是囡囡在方家呆不惯,就把她送回来。”说完这句话,他像是瞬间老了几岁,身上的精气神都消失了,颓然地坐在那。
    周妍不以为然地道:“在方家事事都有人服侍,没人能吃了她。”
    当他们商量好,过来带走若尔时,小若尔只是睁着一双明净清亮的眼睛,很安静地问周父:“爸爸,你不要我了吗?”
    听到小孙女这句问话,周父心中一涩。他强忍哽咽,走到小若尔身边,摸着她的头:“囡囡,我是你的外公,记住,以后别叫错了。你姓方,你的爸爸……在方家。乖乖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若是想外公了,随时可以回来看我。”
    若尔眼前一红,带着哭音道:“可是我现在就想,很想很想,天天想,时时想。爸爸,我能不能不走?”
    周妍看着父亲那酸涩难忍的表情,担心说好的事情父亲又要变卦,心底微微有些不耐烦:“行了,让她回家又不是去龙潭虎穴,方咏康外面多少女人想进方家都进不去!”说着缓了缓语气,“s市离这里也不远,不过两个小时的车程,用的着跟生死离别一样吗?爸,你要是想若尔,随时过去看她就是,没人会拦着你。”
    又说:“若尔都七岁了,总不能一直跟着你吧?到现在连学都没上,回头能不能跟得上进度都不知道,你这是爱她还是害她呢!”
    周父原本不舍的心,终于被说动,狠了狠心,别过头去,不再去看若尔。
    若尔原本清澈的大眼里,眼泪唰唰就落了下来,“爸爸,别不要我。”见周父狠下心就是不理自己,肩膀微耸强忍哽咽,她又转过头看向周妍:“姐姐,你就让我想和爸爸在一起,我就当周家的女儿好不好?”
    周妍闻言挑高了眉:“你叫我什么?”
    若尔眨巴着雾霭沉沉的清澈大眼,口齿清晰道:“姐姐。”
    周妍冷漠地打量着这个她生下来之后就再没过问过的女儿,微蹙的眉尖越发沉冷。
    她生她时才二十岁,自己还是小女孩,完全没有从小女生的状态向母亲这个身份转变过来,也没有转变,她的目的一直很明确,在经历过娱乐圈那些光环之后,她再不会让自己平庸的埋没于人群中,她那样努力的向上爬,为的就是有天嫁入豪门。当时还在她肚子里的若尔,不过是她进入方家的敲门砖而已,生下来是个女儿,若尔在她眼里的价值自然也失去,还没出月子就将若尔丢给了周父。
    因为事业,这些年恨不得把她藏进阴暗的老鼠洞里,一直不存在才好。
    她涂着朱红色的唇角向右微微一勾,漠然而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个被她一直无视女儿。
    不过七岁,却琼鼻檀口,眉目如画,外貌上竟完全遗传了她和方咏康的优点。即使没有这些,方若尔作为她和方咏康的嫡亲女儿,在方家长大,将来光是方家财产多少都能多分一份,如果一直放在周家,谁知道会不会有她的份。
    方家偌大财产,哪怕她只分到一根苍蝇腿,对于现在的周妍来说,那也是偌大一笔财产。
    她眉眼倏地柔和了下来,端坐着身姿,矜持地伸手轻抚着小若尔的面颊,柔声说:“若尔,你好久没有见过弟弟了吧?难道不想他吗?他可是都会叫姐姐了呢,你过去后还有两个和年龄相仿的姐姐陪你玩,你不喜欢吗?”她表情柔和地笑着诱惑,“妈妈给你准备好了房间,里面有很多漂亮的玩具,想要吗?”
    “不想。”若尔黑亮的眼睛雾蒙蒙地望着周妍,“我只要爸爸。”
    周父老泪夺眶而出。
    若尔无措地将目光投向外公,眼神祈求。
    周父一直站在落地窗边看着阳台外面,转过脸时,外面的阳光照射在他宽厚的背上,将他的表情全部笼罩在阴影中,看不真切。却听到外公沙哑无力的声音说:“囡囡乖,回方家去吧,那里才是你的家。”
    小若尔看到外公用手在脸上胡乱地抹了一下,眼泪倏地流出,跳下沙发跑过去一把抱住外公的大腿,脸紧紧贴在外公的腿上:“爸爸,我不要走,这里才是我的家!”
    她鼻头通红,眼泪顺着脸颊浸湿裤腿,贴在周父的肌肤上,带来一阵凉意,也让他心如刀割。
    他推着她,嘴里说着:“走吧,回方家去吧,囡囡乖啊……”
    “不乖,我不乖!”若尔哭着抱着他的大腿不松手,一声声犹如钝刀扎在周父身上,心痛难忍。
    周妍实在有些难以理解父亲和女儿之间这腻歪的样子,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但大多数心思都放在事业上,结婚后放在如何在方家站稳脚跟上,她花在任何一件事情上的精力都要比花在若尔姐弟身上的时间多,不光对若尔不会有这样难以割舍的心情,对方岱岳同样不会。
    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果断地走上前,将她从周父手中拖过来,拽着她的手腕往外面走。
    若尔挣扎的格外剧烈,眼看着就要被拖出大门,她突然伸出左手死死地抠住门框,整个人被拉成条状,指尖抠的发白,哭着摇头:“我不要走,姐姐别带我走……爸爸,爸爸!”
    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完全像一个孩子,撕心裂肺,满心惶恐。
    周妍被她的哭叫声吵的额上青筋直跳,不知道还以为她要推她去火坑呢,当下就在她抠门框的那只嫩白的胳膊狠狠拍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拍的极响,是怒气之下用了大力气的,顷刻间胳膊上便浮起五个红手印。原本以为她吃痛后会放手,哪只她小小年纪脾气倔的厉害,那样一巴掌都没有让她手松开。
    周妍干脆利落地上前,伸手将哪只紧扣在门框上的手抠了下来,毫不怜惜地一把拽着她往外面拖,一把将门狠狠摔上,将她的哭声彻底隔绝在门外。
    拿一巴掌听的周父浑身一颤,心疼的像被揪住一般,却始终没有回头,直到大门被关上,才转过身来,老泪纵横。
    直到被拽上电梯前,小若尔还在哭着挣扎,嘴里大声叫着‘爸爸’。
    周妍气的眉头紧皱面色铁青,这要让狗仔拍到,明天又是一条丑闻,她用帽子和墨镜将自己遮挡的严实,进入电梯之后就蹲下~身,紧皱着眉头紧紧抱着若尔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说:“你要是再敢吵闹,我就让你永远见不到爸爸。我数到三!”她语气格外严厉铿锵:“一……二!……”
    小若尔根本不管她,一个劲地按着电梯按钮要出去,周妍猛地一把将若尔推开,狠狠撞在电梯里面的墙面上,若尔只觉得头被撞的咚一声,嗡嗡作响,头晕眼花,眼里直冒金星。
    泪眼朦胧中,她看到周妍脸上满是厌恶凶狠。
    见她摔倒在地上怔愣地看着她,周妍才厌恶地皱了皱眉,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巾:“眼泪擦掉,出了电梯门,我不想再看到你脸上有半点眼泪。”
    说这句话时,她那张精致艳丽的眉尖,皱的已经快打成疙瘩。
    若尔伸手啪一声打掉她递过来的纸。
    周妍气的青筋直爆,一把拽过她,半点没有怜爱之心地将纸巾在她脸上胡乱地擦了擦,等电梯门一开,直接抓着她的手腕将她半拖半拽地拖了出去。
    这里是z大教职工公寓,地处z大最里面,安保十分严厉,进出门都专门的门卡,教职工公寓又是不对外出售的,甚少有狗仔能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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