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屋里几位却都不是爱开玩笑的人,周泉旭正在陪着徐小天刻胡萝卜花,根本没空搭理这边。而韩世谦却也一门心思煎茶,虽然他看起来是在听二毛的话,却一言不发。
    剩下两个年轻人,一个痛心疾首,一个满面温和,谁都没搭腔。
    二毛被他们噎了一下,却还是声情并茂继续道:“我听到,那十三会的人说,二少爷杀人了!!”
    “什么?”这一下,总算全家人的目光都放在了二毛身上。
    二毛又喝了一口茶,继续道:“真的,他们说二少爷把军师杀了,所以按照他们帮会的规矩,人是能放回来,可也必须受点罪,所以他们挑断了二少爷的脚筋,让他以后再也不能走路了。”
    杨中元十分吃惊地回头看了一眼程维哲,却见他满脸都是沉思。
    “他不是那么冲动的人,再说也从未习武,怎么能打得过有武艺在身的军师?”程维哲低声道。
    二毛摸摸鼻子,嘀咕一声:“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二老爷给了好多银子,才把那两个恶棍送走。”
    一时间屋里人都沉默起来,突然,杨中元抬头道:“军师受伤了,或许是因为这个?”
    程维哲一愣,想了想说:“我当时那一下砍得很使劲,但毕竟受了伤,所以也不知道他伤得如何。但维书却为何要跟他动手呢?还偏巧被十三会的人抓个正着,这也太……”
    他剩下的话都没有说了,军师既然已经死了,程维书也受到这样的重伤,无论经过如何,都不是他们要操心的了。
    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等伤好了,早早离开丹洛。
    两日之后,被韩世谦起名为岑志清的二毛,背上鼓鼓囊囊的大包袱,启程离开了丹洛。
    他此次率先动身,是为了先行联络身在衢州的夏君然与尚泽,拜托他们帮忙找一所临时落脚的宅院居住。
    程家的二少爷残废了,这算是一件大事,一开始程家瞒得很严,可后来还是有那多嘴的小厮往外面讲,顿时让有关于程家的流言满天飞。
    这个年少有为的大好青年,曾经的程家继承者,一夕之间变成了残废,恐怕,他曾经得到过的东西,会一一失去。
    十日之后,白家的族长亲自拜访程家,用最强硬的态度退了程维书跟白佑夙的亲事。
    一直在家养伤和计划以后事情的程维哲听了,不由撇嘴道:“这还真是白家人的一贯作风,落井下石,真是一点情分都不讲。”
    无论外面怎么说,也无论程家人到底怎么想,总之连番的几场闹剧给程家蒙上一层阴影,就在这个时候,程维哲爹爹的忌日终于要到了。
    这个时候程维哲身上那些瘀伤痕迹虽然只消下去些许,但伤却已经不疼了,程维哲这一次光明正大带着杨中元回了程家,他要亲眼看着程家那些人跪在他爹牌位前,一个个诵经念佛,不管虔诚不虔诚,就算是跪着,也要跪满七日。
    ☆、090报应
    宗祠里面供奉了程家所有的祖先,一个个牌位整齐摆在供桌之上,诉说着整个家族繁荣至今的历史。
    第二排最右边的那个位置,便是程维哲爹爹林少峰的。
    以前每一年的清明,程维哲都会进来,先是跪拜程家祖先,最后仔仔细细把林少峰的牌位擦干净。
    今年的清明也是一样的,然而只有八个月不到,他便又回到这间阴森森的宗祠里,跪在爹爹牌位面前。
    三年了,距离爹爹闭上双眼,已经过了整整三年,一千多个日夜。
    程维哲跪在蒲团上面,他双手合十,双眸紧闭,在心里默默把想说的话一一讲给爹爹听。
    爹,我现在过得很好,等七日过去,我便能带你离开这里,永远都不再回来。
    爹,小元又回来了,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他吗?我们两个在一起了,将来会一起供奉您。
    爹,儿子,想你了……
    温热的眼泪从他眼角慢慢滑落,程维哲没有去擦,他也不想去擦。
    爹,这些叫你不好过的人,现在跪在你面前了,你高不高兴?
    一阵冷风突然穿堂而过,牌位前面燃着的长生烛忽明忽灭,仿佛逝者无声的叹息。
    杨中元跪在程维哲身边,他倒是没有闭上眼睛,反而认真地盯着林少峰的牌位看。
    愿峰叔来世能一生顺遂,平平安安,与心爱之人白头偕老,恩爱不休。
    相比他们两个的虔诚哀伤,另外三个一同跪在林少峰牌位前的中年人可就没这么淡然了。
    因为是专门为林少峰做忌日,所以他的牌位被单独摆放在一个方桌上,前面点着两根白色的长生烛,也燃着三根线香。
    按照长幼有序的规矩,前面正中央的便是程赫,白笑竹跟程耀一左一右跪在他身旁,正低着头沉默不语。
    程维哲跟杨中元跪在他们身后,只要睁开眼睛,便能清清楚楚看到他们的样子。
    在他们三个人里,程耀算是比较好的那一个,虽然因为长子的事情令他瞬间苍老了许多,可却还是规规矩矩跪在蒲团上,闭目不言不语。
    而最左侧的白笑竹,则是他们几个人里面看起来最糟糕的那一个。
    自从程维书腿断了之后,一直都是他这个做爹的忙前忙后照顾,伤在儿子身上,却痛在他心里。如今再看白笑竹,哪里还有当年那个风采卓绝的样子,现在的他,已经变成了一个骨瘦如柴的病秧子。
    他脸色蜡黄,身形消瘦,一身长衫穿在身上空空荡荡,仿佛身上只剩下骨头架子,一头原本漆黑的长发也枯黄凌乱,鬓间夹杂的白发已经怎么都掩盖不住,看起来就如卧床多年的老人一般。
    程维书是他的命,一旦他出事,白笑竹很快就撑不住了。
    跟他一比,做父亲的程耀要好得多,他毕竟是家主,一家子的事情都要让他操心,他要是垮了,那这个家就算完了。
    然而跟他们两个都不一样的,却是程赫,因为宗祠里好歹还有其他人在,所以他并不惧怕,面容里反而带着不耐与冰寒。
    他不想在这里面多待一刻,这里阴森森的,仿佛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看,那些人目光里慢慢都是嘲弄,嘲笑他到头来一无所有,落到这个下场。
    程赫几次想要起身,却被程耀死死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大哥,宗祠之中,容不得你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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