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杨中元看着周泉旭,有些不明所以。
    周泉旭皱起眉头,严肃看着他:“我知道你担心维哲,可他是大人了,他做事从来也比你有分寸,这时候断然不会顶着雪回家。可你看看你,每天这么惶惶不安的,连带着孩子也跟着受罪。小元,你已经要当爹了,宝宝如今还在你肚子里,你有任何差池都会影响到他,你自己摸摸,他会动了,会跟你交流,也能体会到你的心情。你不高兴,他也跟着不高兴,你吃不下饭,他也饿着肚子,以后做任何事情,你都要想想他。”
    这是杨中元归家之后周泉旭跟他说的最重的一句话,他一向对儿子都是和风细雨,恨不得把十几年的分离都弥补回来。可杨中元最近的变化他们都看在眼里急在心中,想劝不知如何劝,怕自己说错了话,让杨中元更是着急。
    周泉旭今日是下定决心,说得厉害一些,也要让杨中元安心下来。
    他担心程维哲,怕他真的归不了家,可杨中元如今也担不得半分差池,他只能以这种方式叫杨中元不要那么惶惶不安。
    杨中元像是被他打醒了一般,突然回过神来,看着周泉旭哽咽道:“爹,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心慌,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天不回来,我就心里急得慌。”
    周泉旭见儿子眼底通红,心里只怕比他还要难过,却强忍着痛苦,伸手把儿子抱进怀中:“小元,维哲就快回来了,你好好的,他才会觉得安慰。”
    爹爹温暖的怀抱给了他莫大的安慰,杨中元终于冷静下来,就连一直七上八下的心也跟安静下来,不再那么彷徨。
    “我好好的,我好好的。”杨中元呢喃着。
    等到杨中元再次睡去,周泉旭却睡不着觉,他披上斗篷出了主屋,慢慢走回安苑。
    这时正是夜深,天上月亮被笼进云雾之中,外面一片漆黑。
    而下了三日的冬雪也渐渐小了,只星星点点落到肩头。
    周泉旭回到安苑,进门就看到韩世谦独自坐在茶桌后煮茶,油灯很亮,照得他脸色暗黄,表情很是肃穆。
    “怎么不睡?”周泉旭轻声问。
    韩世谦仿佛突然被他点醒,立马把炉上的茶壶取下,抬头看向他:“你不是也没睡?”
    “小元不太舒服,半夜醒了一回,我也睡不着了。”周泉旭坐到他对面,脱下斗篷。
    “希望明日能雪停,”韩世谦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叹了口气,“我这辈子,前半生风光,后半生孤独,要不是有维哲陪我,认了我当师父,现在又有了你跟中元做家人,恐怕我要一个人孤独终老。”
    周泉旭听他这样说,心里更是难过,他低声安慰:“维哲是好孩子,他不会有事的。”
    韩世谦抬头望了望窗外月色,喃喃自语:“小元也是好孩子,我只希望他们能白首偕老,不要像我一样,这大半人生,都一个人度过。”
    周泉旭低下头去,油灯把两人影子拉得很长,却隔着一张方桌,彼此没有交叠。
    第二日一早,杨中元睡迟,等他起身已经太阳打头了。他拉开窗幔往外一看,只见细碎的阳光从窗棱处飞扑而入,带来冬日里难得温暖。
    “紫草,备水。”杨中元冲外面喊一句,人也精神起来。
    既然雪停了,那程维哲今明两天便能回来,杨中元这样想着,脸上露出笑容来。
    紫草端了水盆子进屋,见他满面都是笑容,也跟着傻兮兮笑:“老爷,您今个安好?”
    “安好,今天日子好,我也跟着高兴。”
    紫草听罢又笑:“昨个半夜就停了雪,南哥瞧了,说今日保准是个大晴天。”
    半夜吗……那时他正跟爹爹谈心,谈到后来自己也跟着安定下来,难道是雪停的缘故?
    杨中元边想着边摇头,他慢慢起身,仔细穿好外袍:“紫草,我有些饿了,今个早上吃什么?”
    这边杨家大宅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而远在衢泽县的众人却一片忙碌焦急。
    杨中元是真的了解程维哲,他确实着急回家,于是在衢泽县的几日也几乎都不怎么休息,一直满县里面跑茶园,等到最终定下一户位置有些偏的大茶园,他这才松了口气,只休息一晚就说第二日归家。
    他把马车留给二毛,自己则定了车马驿的枣红马,想着跟李义一起快马回去。
    可风雪不等人,在他们离开衢泽县时,突然天降大雪,前路变得难走起来。
    从衢泽县回衢州,必要经过一小段山路,路很宽敞,也不陡峭,甚至山都只是小山丘,然而变故,却偏偏在这里发生了。
    ☆、146归来
    程维哲自幼便跟着爹爹学骑马,如今到了这个岁数,自然相当熟练。这些时日在衢泽县跑茶园,也一直都是他策马在前,李义或者二毛跟在后头。
    所以,当变故发生的一刹那,李义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连人带马翻下山崖。只消片刻功夫,风雪便迷了人眼,等李义下马跑到崖边探看,只能看到茂密的树丛与白雪,哪里还有一人一马的身影。
    还好李义不是个没主意的人,他立马在原地做了记号,然后不顾大雪阻拦,飞快策马回到衢泽县找人回来帮忙寻找。
    天气恶劣,风雪交加,衢泽县的壮劳力虽然都不乐意出门,但看在银子的份上还是被他请了出来,飞快赶到程维哲落崖的地点。
    只是这会儿已经过去大半天功夫,雪已经落实,崖壁崎岖树多,贸然下去自然相当危险。李义见请来的汉子们几次都下不去,也不由跟着急了,竟想自己跳下去。
    还是旁人拦着他,才终于没做傻事。
    他们没找到人,天色也渐渐暗了,一行人只得失望而归。
    二毛正在车马驿焦急地等着他们,见李义脸上青青白白,满满都是焦急与失望,他也不由叹了口气,险些哭出来。
    不过,跟着程维哲出来这么长时间,他也再不是程家那个被人欺凌的少年。见李义实在是有些难过,他便先给了银子让帮忙的人先回家去,然后又让车马驿的人准备好些馒头糕饼。
    等安排好这一切,他又从包袱里找出程维哲前些日子写好的平安信,给了车马驿的人,让他们之后两日按天往衢州送。
    程维哲这平安信就是为了让杨中元安慰,原本是打算三日之后再归,结果他提早上路,信自然就被留了下来,没想到却派了大用处。
    等一切都安排好,二毛才找了李义,严肃同他商量事情。
    对于他们而言,程维哲不仅仅是家主跟老板那样简单,他跟杨中元都是和善的人,对下人宽厚体恤,尤其是像二毛跟李义这样卖身为仆的下人也从来不轻慢。二毛自幼便跟在他身边,被他带着读书识字学茶,如今一身技艺都是程维哲教的,可以说敬他如师如父。
    今天突然被告知程维哲出了事,他一开始还很恍惚,一直等到晚上才终于清醒过来。
    他已经跟车马驿的人问过,那一段路的山崖并不是太高,也不太陡峭,程维哲连人带马摔下去,可能一时半会儿只是受伤,并不会有更严重的事情。若果不是暴雪连绵不绝,他们早就能下去找到程维哲,现在唯有等待雪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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