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的门扉“吱呀”一声开了,杨中元坐在他常坐的位置上读书,因为是在家里,他穿得十分随意。松松的外袍根本遮不住他隆起的肚子,一头乌黑的长发也松松散在脑后,整个人看起来都很闲适。
    听到有人进门,他也未回头,只是浅浅问一句:“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阿哲归家了?”
    然而,他说完好半天也没等到回答,便只好回头去看,却不料整个人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唇舌纠缠上来,给他圆润的脸上增添几分暖意。
    “小元,我回来了。”
    ☆、147分店
    俗话说得好,伤筋动骨一百天,程维哲胳膊上的伤并不是太严重,可也要将养好些时日。
    索性茶叶都做完了,剩下只要上架售卖便可。按照连青紫笋的旧例,依旧是在售卖当日点了新茶的客人菜品做了优惠,茶叶几乎算是白送的。
    做任何事情总是这样,一回生二回熟,想到他们第一次那样手忙脚乱,这一次可是做足了准备。
    于是,在程维哲好歹养了半月之后,福满楼的三种新茶上架了。
    这一次的三种茶品都不是衢州本地茶,就算大梁漕运便捷,可南来北往的货物到底加了各种费用。这在丹洛跟连青紫笋同样价的白庭跟荣华,在衢州一般都要卖到一两二钱甚至更高,因为是外地来茶,所以即使跟连青紫笋一个品级,也显得更金贵些。
    物以稀为贵,就是这个道理。
    程维哲手上的伤还没好全,而二毛也难得一起回了衢州,所以这次坐在铺子门口煮茶招揽客人的差事便落在岑志清头上,他煮茶的手艺都是跟程维哲学的,自然十分流畅熟练,加之他年轻活泼,说话分外讨喜,效果倒是出奇得好。
    这一次人手足了,柜台这边也多了李树帮忙,虽然一整天忙碌下来仍旧疲累,却并不显得慌乱。整个铺子看起来井井有条的,无论是买茶还是堂食吃饭的客人都没等太久,倒是博得了客人们的一致好评。
    再过三旬便是年关,这大年根底下买年礼的人不少,他们的茶比别家便宜,尝起来却更好一些,尤其是头次见的烟胧白庭,煮好便能闻到一股子香味,那味道说不上来的诱人,品入口中也比一般的白庭更细润一些,倒真不是凡品。
    这样一天下来,虽然是三种茶一起售卖,但卖量却不仅仅只是连青紫笋首日的三倍。夜里两个人躺在床上算账,说着说着不由笑出声来。
    程维哲用未受伤的左手细细摸着杨中元的肚子,笑道:“这次,倒真是运气好。”
    杨中元覆上他的手,比以前圆润一些的脸上满满都是高兴:“恩,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两个人高兴完了又腻歪好一会儿,杨中元才突然严肃道:“以后无论什么事情,都再不可瞒着我了。你这手肯定不是在茶园子里面摔的,爹爹跟师父都不告诉我,长青跟李义也不说,但我心里清楚。”
    程维哲见他面色又暗了一些,不由叹了口气,把人搂进怀中:“我不是好好回来了吗?好了,你别多想了。家里有你跟孩子,有爹爹师父跟小天,我是定然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杨中元摇了摇头,却还是道:“阿哲,你知道我的,我不是个软弱的人。以后无论再发生任何事情,都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告诉我。你不知道,那几天我心里多慌,明明来信都是报平安,可就是觉得不对劲,那种害怕我不想再体会一次了。我们都允诺对方,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不能再隐瞒了,好不好?”
    他终究没有问程维哲在那大雪纷飞的三日里发生了什么,他知道事情肯定不如他说的那么简单。可家里人体谅他身体,都瞒着不让他知道,他明白大家是为了他好,可他心里就是觉得慌张烦闷。
    那种唯一被蒙在鼓里的感受并不好,尤其事情出在挚爱身上,那感觉便更是糟糕。
    程维哲见他异常严肃,心里也不由有些心悸,他真的没有想到,他这边出了事,那边杨中元也跟他一样慌张害怕不安。就算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心意相通的那种感觉,还是能清晰地传达给对方。
    没有比这更深的感情了。
    程维哲把头埋进杨中元颈窝里,他紧紧闭着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好,我答应你,以后无论出了什么事,都要第一个让对方知晓,好吗?”
    杨中元顺着他的长发,终于露出了开怀的笑容。
    这件事至此便算说开了,杨中元不是个惯于斤斤计较的人,既然话都挑明,便不再纠结于此,转而换了话题。
    “李老板之前送了新铺子的图纸来,我瞧了瞧,觉得醉香街上那家最好,三层的铺子够宽敞,后院还能停马车,大厅里也有后厨,要不得了空,咱们去看看?”
    程维哲点点头,也跟着开始思索生意上的事情。
    他们如今生意好得很,因为许多茶品只有堂食才能品到,所以堂食的客人越来越多。现在宝珠街上的铺面不大不小,生意一般的时候还能勉强应付,现在就不成了。
    再开一家分店已经是迫在眉睫,可开在哪里却是关键。
    程维哲听到醉香街三个字便觉得熟悉,眨眼功夫就想起夏君然曾经跟他们隐晦提过的事:“如果夏兄上次说的那事做了准头,那这铺子买下便当真合适了。如果不是也不打紧,咱们刚来那会儿去醉香街转悠的时候,我便瞧着那边的客流也不少,许多食肆都在那边开了分店。说是商街,但其实卖吃食的最多。”
    杨中元点点头,也道:“可不是,鼎膳斋几家那边都有分店,宝珠街这边是再没位置开了,就算开也没大地方。倒是那边街道宽敞,铺面也大,离宝珠街不过隔了两条巷子,就算是步行而去也近得很。再说了,咱们如今也挣了不少钱,实在不行关了铺子租出去,一年也有千两银子的进项呢。”
    他倒是心宽,一个不行就再开一个,反正他们还年轻,有宝珠街上这个总店撑着,总归不会出大事。
    再说了,他们也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
    一个是跟宫里头御厨学的掌勺手艺,一个是茶艺大家唯一的弟子,怎么能出不来好物。
    两个人都是痛快人,晚上说定了,第二日天刚大亮,便派了小厮去请人牙李来。
    这会儿已经十二月初了,家家户户都准备上年货,年根下生意好做,一直等到过了午饭人牙李才匆忙赶到,一进门便连连道歉。
    程维哲他们哪里不知道他忙,因为他们自己的福满楼也日日生意爆满,听了只笑说无妨。
    一番客气之后,杨中元便直接切入正题:“李老板,上次咱们说好那铺子,如今卖出去没?”
    人牙李一听,便知今日这生意要做成,脸上笑容更甚,简直要滴出水来:“哎呦实不相瞒,那铺子有些大了,而且咱们这衢州做客栈生意的不过那几家,旁人很少再开。要是改了又得另花一笔银子,所以至今没卖出去。”
    他说的都是实话,那铺子有什么毛病,他也都是照实说,从来不跟常年合作的老板说假话。醉香街虽然比不上宝珠街跟南边的商街,但毕竟在北城,离宝珠街也近,所以铺子的价格跟南城也差不了太多,那铺面不小,再加上装潢的银子,出来不是一笔小数目。
    能有这魄力在衢州买大铺面的,不过那些有头有脸的衢商们,可他们大多都已经在衢州稳定下来,就算要买新的铺子,也只买下作铺面外租,并不是用来做自家生意的。
    这样一来,大一些的铺面就不太好卖了。
    不过,程维哲他们也才来了不到一年,生意好到让许多人眼红。外人不知,人牙李可知道他们家全然有能力买下这间铺子,所以也懒得说那虚话哄人。
    程维哲听他这么说,不由笑了:“李老板你倒是实在,不怕我们听了不买啊。”
    人牙李冲他拱拱手:“程老板,咱们老伙伴了,我说那虚言做什么。再说,您家能少了那装潢银子吗?宝珠街的铺子都二话不说买了,这小一年福满楼的生意多好,我可是知道。今个您二位又请我来,肯定是有八九分诚意要出手,我自然得照实讲。”
    杨中元听了也笑:“您这一张嘴,就是太厉害了。我们说不过你,待会儿跟主家讨便宜的时候,一定帮我们说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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