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袭笑道:“今日几道菜都是厨房里的人准备的,只有羹汤、酒经了杜小姐的手,后者被杜小姐动了手脚。先前我借故去房里与夫人说话,便是要提醒夫人留心,万不可饮酒。”
    “你这是污蔑!”杜若菱面色已经发青,额头上尽是虚汗,闻言还是辩解道:“谁不知嫂嫂素日爱喝几杯?我温酒倒成了错?你凭什么认定是我做了手脚?”
    燕袭安然笑道:“你既然敢陪着夫人喝酒,就一定有解药。方才我已说过,寻常大夫怕是不能立刻拿出解药,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要不要拿出解药自救。搜身、搜你携带之物就免了,只需安心等等。”
    到了此刻,沈燕西觉得这件事太过蹊跷,顾云筝与杜若菱身上的可疑之处都不少,狐疑地看过两人,他还是质问顾云筝:“是不是你与燕袭设局害我表妹?”
    “她有什么值得我出手谋害的?”顾云筝失笑,“是她无事献殷勤,让我起了疑心,自然会处处防范。”
    燕袭补充道:“杜小姐行径反常,谁看不出?末将便是应侯爷的吩咐,才处处留意她一举一动的。”
    “什么叫无事献殷勤?”杜若菱眼中噙泪,委屈地道,“嫂嫂以往如何待我的,哪个不清楚?我若是不讨你欢欣,日后还有安生日子可过么?再说了,今日我喝那杯酒,不也是嫂嫂要我陪着么?”
    沈燕西憎恶地看向顾云筝,“我说什么来着?就是你这毒妇设局加害若菱!”说着走向杜若菱,想将捆着她的绳索去掉。
    燕袭拦住了他,“还是等大夫来了再说。”
    二人又是一番争执,最终是大夫前来才停止。
    徐默一并请了几位大夫过来,倒不是担心杜若菱的安危,而是怕大夫医术寻常,不知毒药的出处。
    先前给杜若菱诊治的两位大夫俱是摇头告罪,不知她到底是中了什么毒,更别提对症下药了。
    一位在当地德高望重的大夫为杜若菱把脉之后,又查看了那壶酒,面露难色,“这种毒是一种蛇毒调配而成,在民间很少见到。幸亏她只服用了一点,中毒还不算深,若是再多一点,性命难保。”
    沈燕西急急问道:“可有解药?”
    大夫苦笑,“倒是能够调配,却要耗去多日光景。到解药配置成的时候,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这话怎么说?”
    大夫回道:“中毒时间越久,所受痛苦越重。先是体虚无力、面目红肿不堪,随后腹痛如刀绞、双目失明,到最后,容貌毁去,吐血而亡。老朽只怕到那时,便是服用了解药,她的双目、容貌也已无法复原。”
    顾云筝道:“那就烦劳您从速调配出解药。”似笑非笑瞥了杜若菱一眼,唤徐默送客。
    沈燕西觉得她这态度太过轻描淡写,心里窝火不已,唤来贴身小厮跟着大夫回家,以备帮衬一二。
    顾云筝走到杜若菱面前,笑盈盈道:“方才大夫的话,想来你也听清楚了。是不是真要经历那番痛苦?你该有解药在手吧?何不拿出来救你自己一命?”
    杜若菱却哀求地看向沈燕西,“表哥……让他们把我放开,我这样太难受了……让他们都走,我想清静一点……”
    沈燕西连连点头,“好好好,你别急,也别哭。”又看向顾云筝、燕袭,“听到没有?还不快走?她已经难受成这样了,你们就别跟着添乱了!”
    “等我们一走,她拿出解药来服下?”顾云筝轻笑,“那可不行。”
    “胡说!她不是这种人!”
    “那就拭目以待。”顾云筝神色转冷,“在这里,还轮不到你对我发号施令。闹僵了,我连你一并关起来,谁知你是不是唆使她害我的人!”随后吩咐燕袭,“他敢轻举妄动,便唤人将他抓了,丢到当地大牢去!”
    燕袭恭声称是。
    沈燕西陡然心寒,只怪霍天北对自己一点情面也不讲,竟让顾云筝这般对待他与杜若菱。
    “侯爷有你这等不辨是非的异姓兄长,真是命苦。”顾云筝叹息一声。
    燕袭道:“夫人不如先回房歇息,这里交给我就是。”
    “也好。”顾云筝转身回房。
    沈燕西跟上她,“我要去找老四!”
    顾云筝停下脚步,“那你去吧,我在这儿。”
    霍天北已经歇下,见沈燕西火急火燎地闯进来,不由蹙眉。
    沈燕西一面焦急地踱步,一面把方才事情说了,末了道:“就不能让若菱舒坦一些么?你们这是什么做派!分明是欺负外人!我是真看错你了!”
    霍天北道:“你只顾着对我们挑理,怎么就不想想你表妹的可疑之处?在京城的时候,云筝为何把她禁足?因为凤家人曾去过府中,那是与我有过节的人,而你表妹就曾与凤夫人私下来往。”
    沈燕西驳斥道:“既然是与你有过节的人,你夫人为何还要笑脸相迎?若说居心叵测,你夫人首当其冲。”
    “谬论。”霍天北语带轻嘲,“身在官场,少不得假意周旋一番,你连这都不懂?”
    “就算是如此,与今日事有何关联?”
    “这只是杜若菱可疑之处之一,再者,她刚与云筝走近几日,便出了这等事,不可疑么?”
    沈燕西冷笑,“你那位夫人着实的难伺候,疏远不行,亲近也不行,那你倒是与我说说,究竟别人该如何对待她?”
    霍天北很有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不耐烦地一挥手,“说什么你都认定你表妹无辜,那便安心等着!”
    “你这叫什么态度!”沈燕西更生气了,“我怀疑你夫人就有解药,这完全是她陷害了若菱,你不主持公道,却要我等着?这么多年的兄弟,你就这么对我?此事若真是若菱的错,我少不得要给你夫人赔罪,可若是你夫人心如蛇蝎,那你我也就恩断义绝!”语毕又气冲冲回到自己房间。
    到了子时三刻,杜若菱受不住了,她开始腹痛难忍,觉得脸上痛痒难耐,双眼周围应该是肿胀了起来,睁眼闭眼都有些吃力。
    沈燕西愈发心焦,眼中现出深重地担忧,“若菱,你这脸……”随后忍着火气求顾云筝,“你们到底有没有解毒的药?先给若菱服下……难不成真要闹出人命么?郎中的话你们也听到了,她哪里受得住那样的痛苦?便是到最后能保住命,双眼瞎了,脸上长东西毁容了,这一辈子不就完了?”
    顾云筝无动于衷,“那也是她自作自受,这些话与我说不着。”
    杜若菱却将沈燕西的话听到了心里,闭上眼,满心懊悔。将近丑时,她觉得看东西都有些模糊了,脸上更加难受,喉间一股腥甜。
    那些关于后果的话时时响在心头,将她的承受力消磨殆尽。
    几近崩溃时,她泣道:“你们放开我,我说实话,我什么都告诉你们。”
    顾云筝平静地道:“要说什么只管说,绑着你又不妨碍你说话。”
    “给我拿解药,表哥!”杜若菱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放开我,解药在我身上,表哥,快放开我。”
    沈燕西闻言一愣,“解药在你身上?这话怎么说?”
    “是我自作自受,表哥,你先救我……”杜若菱挣扎着下地,跪在沈燕西面前,“是我要害顾云筝,没想到……你先给我松绑,我太难受了,我不要毁掉容貌。”
    沈燕西此时真是尴尬万分,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天大的笑话。他给杜若菱松绑,眼睁睁看着杜若菱从荷包里取出一小包药。
    顾云筝与燕袭冷眼旁观。
    杜若菱要服药时,沈燕西抬手抢过,冷声道:“先说清楚是怎么回事,否则你就等死吧!”到了此时,他性情中阴狠的一面显露出来。
    杜若菱支撑不住,跪坐在地上,以手臂支撑着身躯,泣道:“是凤夫人要我这么做的……她说这是静宁公主的意思……说我只要将顾云筝除掉,静宁公主便能给我个好前程……第三次私下见面时,凤夫人还给了我一张银票,一封静宁公主的亲笔信……”
    沈燕西冷声追问:“可你为何如此?为何轻易就被他人利用?”
    “因为……因为静宁公主要将顾云筝取而代之,因为我不想再过寄人篱下的日子了!”杜若菱抬头仰视着他,“我这也是想要帮你啊表哥……如果得到静宁公主的器重,那你不就能有个好前程了?霍天北也好,顾云筝也好,何时把我们当人看了?”
    “你!异想天开!”沈燕西怒其不争地指着杜若菱,“你怎么能这么糊涂!所以这几日你是蓄意准备,只为今日害人性命?”
    “便是没有我,顾云筝早晚也会被除掉……”杜若菱按住心口,喘息一阵才继续道,“不信你就看着,过几日静宁公主就会追上来,随侯爷去往西域……她是公主,皇上又一直对她宠爱有加,她惦记的人,哪里有不能到手的?”
    顾云筝听到这里,瞥一眼沈燕西,“既是你的亲眷,你看着发落吧。只有一点,我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
    室内静悄悄黑漆漆的,只有炭炉一点点微红的光亮。
    顾云筝宽衣歇下,摇了摇霍天北的手臂,轻声问道:“睡了么?”
    霍天北语声中有着睡意,“睡了,又被你吵醒了。”将她揽到怀里,又问,“才回来?”
    “嗯。”顾云筝笑着打趣他,“恭喜你,来日就要成为当朝驸马了。”
    霍天北失笑,“胡说什么呢?”
    顾云筝就将杜若菱的话转述给他听,末了笑道:“我听这意思,是你怎么样也要被公主俘获,我是怎么样也活不成了。”
    “眼看就要活不成了,你怎么还这么高兴?”
    “想到若是你这等脾气的人当了驸马,真不知谁会把谁气死,不是很好笑的事情么?”
    “驸马那差事哪是寻常人受得了的。”霍天北掐了掐她的小细腰,“不想法子给我解围,倒幸灾乐祸,像话么?”
    “我先笑一阵再想法子也不迟。”顾云筝一本正经地道,“再说,这件事也要先问问你,万一你有做驸马的心思呢。”
    “没良心。”霍天北故意逗她,“不过既然你这么大度,我也不妨细细思量一番。”
    顾云筝毫不客气地掐了他一把,“你才真没良心。”
    “这好几天都忙着与杜若菱周旋,把我晾在一边,到底是谁没良心?”
    顾云筝忍不住又笑了,“谁让你看到她就甩手走人的?明明是你对我爱理不理。”
    “这么说,倒是我冷落你了?”
    “本来就是。”顾云筝认真和他算账,“在京城的时候你就只忙着公务,回房歇息的次数屈指可数。不是这样,杜若菱怎么会认定你还在生我的气?再说了,静宁公主怎么会相中了你?你何时与她见过面?”
    霍天北心生笑意,“我怎么闻到了酸味?”
    顾云筝不明所以,“什么酸味?”
    “酸味也就是醋味。”
    顾云筝这才反应过来,却是拒不承认,“我才没有,少自说自话了,在说你是怎么冷落我怎么招蜂引蝶的而已。”
    霍天北笑意更浓,捕获她双唇,阻止了她的言语。
    “混账……”顾云筝又气又笑,模糊地嘀咕一声。
    衣衫褪尽时,霍天北语声低哑:“吃醋是好事,承认又怎么了?”
    顾云筝很诚实地道:“可我没有啊。”
    “我说你有。这件事要听我的。”
    “……为……”随着他沉身的动作,使得她一句话都要拆成两截,“为什么啊……”
    “这样我心里高兴。”
    莫名其妙。顾云筝腹诽着。
    “有没有?”霍天北吮咬着她唇瓣,手游走在锁骨下的优美曲线。
    顾云筝不情愿地道:“不是说听你的么?……那就有吧。”
    “这么勉强?”动作转为轻一下重一下。
    “不勉强不勉强。”顾云筝可不想在这种时候被他磨着,“是真的。”
    随着手势游转至肩头脊背,霍天北又道:“与其学做针线,还不如学着下厨。”
    顾云筝又是一头雾水,“这又是为什么?”
    霍天北的动作变得甚是轻柔,“瘦得我都不忍心动你了。”
    “嗯……照办。”
    “怎么这么听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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