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爷子到底是松了口,答应将苏语鸢嫁去钟家。
    这才圆了两人的愿。
    可这事儿传进了太皇太后的耳朵里,她却是十分不满意的,心里甚至怨着苏老爷子太过心软,两个小年轻人,能坚持多久,这事儿门不当户不对,本不该答应的。
    但木已成舟,太皇太后再下旨拦婚实在不妥,这事儿便这么定了下来,可太皇太后心里对这个侄女儿疏远了起来,渐渐地也就开始不闻不问了。
    不曾想,孙辈里苏家的姑娘个顶个的蠢笨,没有一个扶得起的,倒是这个嫁出去的苏语鸢,生了个好的,可惜终究不姓苏,心也不一定就是向着苏家的。
    太皇太后想到这里,轻抿了一口茶盏:“都起来吧。”
    “谢太皇太后。”苏语鸢做的是妇人打扮,盘起的发髻上簪着精美的白玉簪子,既脱俗也雅致,就这么一点,便戳进了太皇太后的心里去。
    再往一旁站着的钟媛那里看过去,未出阁的姑娘,长得就像刚抽的嫩芽似的干净清爽,头垂地低低的,看不清面孔,可嫩色衣裙衬着那流苏辫子,就是这么一瞧,便知道人不会难看到哪里去。
    太皇太后在心里点了点头,命落吟给二人引了座:“自鸢丫头出嫁以来,哀家就不曾见过你了,心里可有埋怨哀家吗?”
    “太皇太后娘娘您说笑了,臣妇知道娘娘是一心为臣妇着想的,又怎么会埋怨您呢。”苏语鸢笑着摇了摇头,耳垂上的坠子跟着动了动,煞是好看。
    太皇太后也抿了丝笑意:“你知道就好,那一辈里,哀家最满意的,就是你。本想给你指个好人家,不说皇亲国戚,也要官居三品,保你衣食无忧的。不曾想当时你这么有主意,哀家一时气不过,才对你不闻不问了这么多年,好在你是个懂事明理的,钟家那个也还算争气。”
    她顿了顿,复又言:“在钟家过得可还好,若是有人欺负你,便来告诉哀家,哀家给你做主。”
    苏语鸢面上表情一僵,才笑了笑,继续道:“臣妇心里知道太皇太后娘娘是疼臣妇的,钟家上下都对臣妇十分客气,咱们苏家的名望摆在那里,钟家哪里有不客气的道理,臣妇也是个有福气的,有太皇太后娘娘的福泽庇护,刚嫁过去,钟家便得了高升,日子也不算难过。”
    “这就好,哀家年纪大了,就想看着你们几个小的,日子过得好好的,哀家也就放心了。”太皇太后不紧不慢地说着话,将面前的点心往钟媛面前推了推,“这小丫头生得也水灵,快尝尝哀家这儿的糕点,合不合脾胃,哀家记得从前你娘是最爱吃这红豆糕的。哀家回门的时候,锦盒里装了些,你娘就眼巴巴地盯着盒子看,旁的什么也顾不上了。”
    她语气里带着和蔼,像是真的在与苏语鸢和钟媛叙旧一样,谈地也都是旧事。
    苏语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娘娘说这些做什么,这丫头也主意大着呢,回去还不当着她父亲的面,取笑臣妇。”
    “这有什么,哀家看到你们一家都好,心里也欢喜得很。”太皇太后爽朗地笑着,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钟媛身上,“还没好好看过这丫头的长相呢,快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钟媛手里攥着帕子,缓缓抬起额首,鹅蛋脸上精致的五官像是雕琢上去的一般,不同于恪才人的小家碧玉与我见犹怜,钟媛有的是瓷娃娃似地长相,却好像还透着些艳丽的意思。
    “哎哟,出落地这么漂亮了,鸢儿这女儿养的真是极好。”太皇太后与落吟对视一眼,开口夸赞了一句。
    话题绕到了钟媛身上,苏语鸢的眉头开始隐隐有些皱了起来,但还是维持着笑容答话:“哪里,这丫头生性顽皮,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总爱和男孩儿一样野在外面,一点闺阁家小姐的样子都没有,别说是女红了,便是琴艺也实在是拿不出手的。”
    她像是在抱怨钟媛的顽劣,可太皇太后是何等精明之人,当下就听明白了苏语鸢话里的意思,她却不接那茬,只道:“这个年纪的丫头,可不都这样吗?鸢儿难道忘了,你自个儿十七八岁的时候,也是这个性子的。可哀家当时在这么多小辈里,也就唯独喜欢你。”
    太皇太后仍然在打量钟媛:“是个标致的好丫头,像是鸢儿生出来的女儿,告诉哀家,你可许了人家?”
    “回太皇太后的话,臣妇的女儿她……”苏语鸢急急地出了声,却被太皇太后制止。
    “哎,哀家在问她,没有在问你。”太皇太后的笑意收了收,睨了一眼苏语鸢,像是在警告。
    钟媛并没有察觉到这么许多,她眨了眨灵动的大眼睛,甜甜一笑:“回太皇太后娘娘的话,臣女年纪还小,爹爹也说了不着急,一定要择个好的才行。”
    太皇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再啜了一口香茗:“恩,是该如此。不然实在是荒废了一颗好苗子,你这丫头合哀家的眼缘。”
    钟媛抿唇笑着,转眸看向自己的母亲,却见后者面色不是很好看,刚想开口询问,却觉着不是时候,只好把话咽回肚子里。
    苏语鸢张了张嘴,还是顶着太皇太后的压力,开了口:“媛儿顽皮,若是许到了规矩森严的人家,怕是会惹了麻烦,这事儿还是交给臣妇去……”
    “怎么,哀家亲自赐婚,鸢儿还不满意吗?鸢儿的婚事哀家没能插手,才让你嫁去了钟家那地方,虽说现在日子过得比从前好了,可到底不过是个钦天监正使,能有什么出息?媛儿可不能再像你一样了。”她的话语开始强硬起来。
    苏语鸢不敢明着抵抗太皇太后的旨意,咬着唇不知该说什么好。
    “行了,哀家今日也乏了,这事儿过几日哀家自有安排,你们且回去吧。”太皇太后揉了揉太阳穴,下了逐客令。
    苏语鸢拉起钟媛的手,站起身来作礼告退。
    落吟亲自将二人送出宫门,钟媛与母亲同坐一个轿子,看像是走远了些,才开口问道:“母亲,你为何方才脸色这么难看?是媛儿说错话了吗?”
    苏语鸢一愣,轻轻叹了口气,拉起钟媛的手,握在自己手里:“傻丫头,你从小就被你父亲捧在手心里,哪里听得懂太皇太后那话里的意思。我本想着给你找个老实可靠的人家,也不必官有多大,只盼着能对你好,可事与愿违,太皇太后竟然把主意打到了你身上来。”
    “什么意思?”钟媛又眨了眨眼睛,眼里全是美好的单纯。
    “是娘和你爹把你保护地太好了,你不知道,这外面的人,是多么可怕。”苏语鸢紧了紧钟媛的手,“是娘没用,没能保护好你,日后若是真的……”
    她垂下眼睑,像是有些哽咽,钟媛慌了神色,取出帕子替她擦拭:“娘您这是怎么了,是媛儿说错话,惹你不高兴了吗?”
    “不,媛儿很好,是咱们的媛儿太好了才……”苏语鸢吸吸鼻子,半是骄傲半是担忧地摸了摸钟媛的头,“不要紧,娘教你,娘都教给你,希望还不算太晚……”
    钟媛将头埋进苏语鸢的胸前,双手环抱着自己的母亲,喃喃地叫着:“娘……”
    ☆、第20章 相处
    “我想吃玉米烙。”
    “不行,皇上刚才已经吃过八宝甜酪了,再吃玉米烙,晚膳还怎么用?”
    “我就想吃玉米烙。”
    “不行,皇上别像个孩子似的,连瑰和都知道吃饭前不能再吃零食了。”
    “……玉米烙。”
    “没门。”凤仪宫里,盈之手里拿着账目,一一比对着,连头都没有抬起来,一旁的少翊托着腮不停地捣乱。
    盈之敲了敲案几,终于忍无可忍地抬起头来:“皇上没有政事要处理吗?”
    “处理完了,来讨点心吃。”少翊嬉皮笑脸地说着话,一手抽出盈之手里的账目,随意扫了两眼,“太皇太后宫里怎么多了一份份例?”
    盈之揉了揉眉间酸涩,唇边勾起一丝弧度来:“太皇太后娘娘接了钟家的姑娘进宫来,说是解解闷儿,特意吩咐了要按容华的份例来。”
    “钟家的?哪个钟家?钦天监那个?”少翊随口多问了一句,将账本往后翻了翻,“恪才人倒是太平多了。”
    盈之点点头,指着账目上的条例道:“正是那家的姑娘,太皇太后说很是喜欢,就接了进来,她母亲原也是苏家的,说起来也算是太皇太后的侄孙女儿了。”
    她见少翊问起恪才人,目光扫过才人位的几个记录:“恩,是本分了不少,前几日去求见过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没让进,后来也闹腾了几天,见没什么反应,就消停了。”
    “怪不得,太皇太后这几日明里暗里的都打发了人来,问我得不得空,估摸着是要把侄孙女儿推进宫来了。”少翊的笑里带着些讥讽,“太皇太后也真够忙的,折腾完了恪才人,又找了个钟姑娘。”
    盈之睨了他一眼,将账目抽了回来,啪地一声合上,递给一旁垂首待命的倾墨:“谁说不是呢,皇上好福气。这钟姑娘听说可是貌若天仙,脾气秉性也好,家世虽说不是上乘,但好歹也有太皇太后撑着,入宫脸面定不会差。”
    “吃醋了?”少翊冲着倾墨挥挥手,示意她可以退下去了,倾墨抿着笑意,后退了几步合上房门,门外的倾璐探过脑袋来,小声询问:“怎么了?”
    倾墨拍开她的头,啐了句:“没你的事儿,主子的事儿也是你打听的?”
    “我这不是关心咱们娘娘嘛,这几日皇上正经了不少,待咱们娘娘也越发好了,可就是没……没……”倾璐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去,双颊也红了起来。
    倾墨哪里会不知道她的意思,又是一拍:“瞎操什么心呢,皇上心里定是有谱的,咱们主子哪里差过了?不过方才我在里头听说,太皇太后那儿又来了个什么钟姑娘的。”
    “我呸,又是个骚蹄子,上赶着想爬上咱们皇上的龙床。”倾璐立即小声地骂了一句,却被倾墨捂住了嘴,“嘱咐了你多少次了,谨言慎行!”
    倾璐顺了眉目,指了指她的手,示意她拿开,瓮声瓮气地说:“知道了,这里不是没别人嘛。”
    “就你最有理,皇上方才提了句玉米烙,你下去和小厨房交代一声,晚膳加个点心。”倾墨垂下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倾璐古灵精怪地欠了欠身子,掐着嗓子道:“是,倾墨姑姑,奴婢这就去。”
    “贫嘴!”倾墨跺了跺脚,刚想开口,就见倾璐吐了吐舌头,提起裙摆已经跑远了。
    里屋的少翊见盈之没有反应,敲了敲案几继续道:“皇后今儿若是不给朕做玉米烙,朕可就去寿康宫用膳了?皇后这儿没有玉米烙,那儿定是有的。”
    “皇上说笑了,您爱去哪儿去哪儿,哪里是臣妾拦得住的?”盈之阴阳怪气地接了句,觉得语气像是怪了些,索性背过身去随意捡了个璎珞拿在手里把玩。
    少翊不怒反笑,站起身来走至盈之跟前,俯下身子:“行了,跟你开玩笑的。宫里这么多女人,麻都麻烦死了,再来个,可不就又要不消停了。”
    他见盈之还是别扭着不接话,自个儿又继续道:“巧克力说过些日子就是你的生辰了?听说你们这儿都是要大操大办的,你可有什么主意了没有?”
    “太皇太后主张后宫节省开支,我哪里敢在这档口再去撞她的晦气,上次的赏花宴,她那口气怕是还没消呢。”盈之翻起眼皮,瞪了少翊一眼,“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回头太皇太后还以为我吹枕边风呢,到时候什么祸国殃民的头衔就落在我头上了。”
    少翊切了一声,拉过盈之,重新转了回来,这才又坐了回去:“枕边风?哎,皇后这是在暗示朕些什么吗?”
    “没正经。”盈之抽回手,欲再次转身,却被少翊捉住了,“跟你开玩笑呢,太皇太后添个容华份例就行,凭什么一场生辰宴就不行了?这事儿你且放心,我自有分寸,你就告诉我,想办个什么样的。”
    盈之见他说地真诚,也软了下来:“办不办的,我也并非在意,咱们关起门来,自个儿吃桌宴席也是可以的,太皇太后说的也没错,如今国库也不像从前那么充盈,能省就省吧。”
    “哎,我可从来没委屈过自己的女朋友。”少翊打断了她的话,“再说了,你都成我老婆了,虽然我俩没啥感情基础,但是也要慢慢培养嘛,生日一定得过。”
    哪个女人会不爱这些的,盈之脸颊涌上粉色:“那……那就依你的意思吧,也不必太隆重的。”
    少翊刚想接话,就听盈之又道:“不过是有一事,一直想问问你。”
    “你说。”少翊笑了笑,依旧没放开盈之的手,盈之一时没注意到这个,开口问道:“太医院里,是不是有个叫穆南的?听说还是你收进来的?”
    少翊的笑意收了收,握着盈之的手没有那么紧了:“你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怎么见人家年轻有为的,动心了?”
    “皇上您说胡说什么呢!”盈之猛地瞪大了眼睛,“我都嫁进宫来了,哪里会对别的男人动心思。”
    少翊狡黠一笑,样子有些痞痞的:“那你对我动心了?”
    “……问你正经的呢。”盈之推了一把他的手,“是倾璐,像是对他有意思的,穆南这人我也不了解,倾璐面上看起来活泼,丫鬟做久了,心里头自卑着呢。”
    少翊收了玩笑,这才回答起来:“是收了个穆南,医术精湛,人也不错。就是出身不如别的太医那么好,家境从前也称得上是贫寒的了,就是之前,我广收异士的时候认识的。”
    他顿了顿,心里知道盈之对那一双丫头很是看重,又补了句:“穆南为人好,也有风度,可毕竟家里头条件一时也好不到哪里去,你的丫头若真是嫁了过去,怕是得吃些苦头的。”
    盈之略一思索,抿了抿唇边:“这样也好,倾璐怕配不上穆南,心里头还自卑着呢,家境虽说贫寒,但这样想来也不会瞧不起倾璐。不过倾璐跟了我多年,虽说只是个丫鬟,但也从来没吃过什么苦头,你这么一说,太医的月例也不多,不知倾璐吃不吃得消。”
    “正是,再说了,这嫁娶之事至少也得两情相悦吧,若是倾璐一头热,真嫁了过去,不得穆南喜欢,到时候日子更难过。”少翊说着,转了转盈之的手。
    盈之听他说这话,心里头有些不高兴了:“倾璐虽说是个宫人,但也没哪点比个世家小姐差的,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也都略知皮毛,女红了得,也能管些账目,长得也不差,哪点配不上那个穆南了?”
    “话不能这么说,这男女之事,是讲究眼缘的好不好。”少翊无奈地笑了笑,“恪才人也是个世家小姐,脾气大了些,但长相也不差的,可朕看上了吗?”
    盈之嘴角抽了抽:“这不是一码事儿。”
    “怎么不是一码事儿了?”
    “你……你……你……你眼光奇怪!”
    “哦。”少翊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这话倒是不错,不然我怎么会贬了恪才人,天天围着你这个不知情趣的打转呢。”
    盈之一听这话,甩开少翊的手,冷下脸来:“是臣妾讨不了皇上欢心,皇上大可去找恪才人,她可是日日盼着皇上去呢,臣妾必不会拦着您的。”
    “醋罐子。”少翊摊摊手,“我来这儿,也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别的我不说,在我们那儿是只能娶一个妻子的,既然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我就必不会再去管旁人,这是原则。”
    盈之面色依然没有好转的迹象:“臣妾不过是皇上的原则,皇上放心,您若是喜欢旁人,臣妾愿意退位让贤的。”
    “哎,你这人,怎么听不懂人说话了。”少翊扒拉了几下后脑勺,渐渐失去了耐心,“我的意思是我认定了人,就不会变了,你别曲解我好不好。”
    “我……”
    “皇上,娘娘,奴婢打扰了,晚膳已经备好了,可要现在传上来?”盈之还没接上话,外头就传来了倾墨沉稳的声音,二人都静了下来,半晌少翊才朗声道:“传吧。”
    ☆、第21章 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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