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今日算你苏姨心情好,赏你舔舔。”苏娆拿一块甜糕在他跟前晃。
    沁儿便顿了步子,伸手把糕点接过来。舔了一口,甜甜的,龇着几颗小白牙对她笑:“嘻。”
    “瞧你小子没出息,一块糕乐的。”苏娆捏捏他粉嘟嘟的小脸蛋,亲了一口。
    阿昭正好晒完被子走过来,见沁儿屁股后头湿哒哒的,又尿了裤子。便将他抱起来,对苏娆比着手势表了一谢。
    苏娆平时刻薄,从来不与人好脸,早知道这哑巴正好走过来,就不给了。甩甩帕子,有些讪讪地走去院子另一头。
    阿昭便将沁儿的棉裤剥下来,轻轻在他屁股上打了两下——又尿了,就三条小棉裤,再尿没得穿啦。
    “麻、麻——”沁儿却把甜糕给阿昭吃。阿昭怕他吃太甜,咬了一大口,结果他的小手一滑,糕点掉井里头去了。
    沁儿舔着红红小嘴,抓了抓空却的手心,很惆怅地吐出两个泡泡:“没没。”
    已经十一个月了,开始学走路,学说话,没有人告诉他,他自己就把阿昭叫“麻、麻”。离祭奠的日子越来越近,阿昭每日背着人群教他说“祖母”,他也很懂事,总是学得很认真,每次都乖乖地喊“木木”。这就是阿昭的命啊,阿昭真的很爱他。倘若没有那么多的仇恨,她宁愿守着沁儿,一辈子平平淡淡。
    然而偶尔将仇恨忘掉,立刻却又想起来——赵恪的出现总是提醒她记起从前。
    可惜此时的沁儿,却已经很熟练地管他叫“哒、哒”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章 帝王怀
    经了几次的交道,阿昭已经不再奇怪燕王赵恪的到来。
    他已经改在夜里头出现。
    冷宫后院荒草丛生,他每回来就隐在那暗影里,幽幽如若男魂。阿昭在屋里逗孩子,他便坐在树梢上看,看她掂着沁儿的小手逗笑,看她小心翼翼扶着沁儿学跨步,看沁儿把脸埋在她怀里睡得香甜。
    他便屡屡恍惚,以为那其实是青桐代生的孩子。
    赵恪说:“那般自私又娇蛮的一个女人,她给了你什么,你竟愿意视她的遗孤如若亲子?”
    阿昭默了默,比着手势反问他:“她又给了你什么,你明明如此恨她,却又时常来探视她的儿子?”
    三更的世界早已沉睡,两人在黑暗中对视了一瞬,顷刻又分开。
    谁心中都藏有一个故事。
    有寒夜冷风吹来,将双双的发丝纠缠。阿昭抬起头想要拂开,赵恪却看到她半启的红唇,还有那触不到的眸光……她的世界总是让人难懂。
    心中蓦地荡开涟漪,竟伸出手抚上阿昭的颜:“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们离开。如同丈夫照顾妻儿。”
    阿昭摇摇头:“我想去参加后日先帝的祭典。”
    赵恪却不赞许她的主意:“那人已经决定忘记你,你为何还要凑上前去?须知这一去,或许你就没有了退路。”
    “要退路何用?燕王殿下频频关切奴婢,难道不是也希望我去吗?”阿昭凝着赵恪笑。
    那双眸清澈似水,晶晶亮,却一语将他挑破。
    毕竟十年沧海,彼此都不再是少年,他赵恪下的一副甚么棋,她又如何不懂?
    赵恪不置可否,因看到阿昭眼中的倔强,便将她揽进怀中:“牺牲一个女人,却不是本王的初衷。”
    他今夜着一袭鸦青色交襟长袍,外罩暗色披风,衬得侧脸的线条越发孤清而硬朗。
    贴得太近,阿昭挣不开赵恪的怀,便也不挣:“是青桐自己想要他死。不过,奴婢想见的却不是他。”
    她的脸总是白皙干净,看多了总让人心生悸动。赵恪蓦地吻上阿昭的唇:“不管你想见的是谁,最后他所看到的都只是你。你身上和那个女人有太多相似,却又多出许多不同……你将会成为他的新宠。”
    那红唇天然嫣红,馨香而柔软,赵恪微阖下眼帘,轻轻将她润入口中。他吻得甚是温柔。本就是个惯弄风月的浪子,深谙让女人快乐的技巧,稍稍几下拨弄,轻易便卸去了阿昭的防御。
    阿昭被赵恪精伟的身躯步步紧逼,倚在荒败的墙角里退无可无,他使她双脚离地,将她堵得窒息。冷宫凄凄,她已经多久没有过温存,末了竟连他身上的药草淡香也变得迷醉,干脆伸出双臂环搂住他的肩……
    他用披风将二人的身体覆盖,大手抚在她盈盈腰谷处若有似乎地摁弄,口中亦在低唤着青桐的名字。他以为她是第一次,什么都不懂,然而阿昭却知道他在装,在做戏。
    他那里根本没有反应,分明是平淡无波。
    她还记得他小时候,那时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栖风园里放风筝,他偏要将自己的蜈蚣与她的蝴蝶纠缠。嘻嘻笑着对她说:“阿昭阿昭,我一看见你那里就痛到不行。”
    呸,不害臊。什么都还不懂呢,整日就知道和一群花花公子学些乌七八糟。
    “哪里痛?你和我说说是哪里?”阿昭早熟,气得脸颊如若衣裳红艳。
    生气地要他打,他假装连连后退,忽然却把她的手在胸口一握:“是心啦,笨蛋,你看起来好像比我懂得更多!”
    明明她比他要长一岁,他却爱叫她笨蛋。少年眉飞色舞,笑的得意洋洋。
    “哈哈哈,阿恪,你家小辣椒就爱欺负你~!”身后的矮树丛里便蹦出来一群半大的世子爷,一个个笑得不知多少夸张。
    ……
    那么小便知了男女之事,此刻这般纠缠之下又如何矜持?
    说穿了都不过是一场利用,她需要借他的势,他则需要用她的身。
    阿昭的身体便渐渐僵硬。
    “在想什么呢?”燕王赵恪蓦地松开阿唇的唇,暗夜下一双凤眸明亮。
    阿昭胸口不住喘息着,比着手势:“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
    赵恪自嘲地勾起嘴角:“原来你刚才都是在做戏嚒?呵,你这个哑婢,知不知道这样让本王很挫败。”
    “我问的不是这个。”阿昭却不许他逃避话题。明明就是个贪花恋草的倜傥风流子,她不信他就那么的想要天下。
    赵恪滞滞地凝着阿昭的眼睛,那眼神中的关切和质问他看不懂,也看得烦躁。
    末了笑容阴鸷下来,绝决地捏住她下颌:“为什么?本王无牵无挂,喜欢做甚么便做甚么,何用告诉你一个区区小婢?”
    他又看不起她了,一道暗色披风掠过她的长发她的颜,蓦地转身离开。
    ——“你的唇和身体都十分美好,用它们来和本王交换,大抵还算相称。”
    ……
    第二日,燕王便托侍卫给阿昭送来了素服。彼时阿昭少腹莫名绞了一天一夜,脸色已十分苍白,然而为了这难得出去的一次机会,依旧在后院小耳房里沐浴更衣,抱着粉嘟嘟的沁儿赴了先帝的祭奠。
    当今圣上最重慈孝礼仪,祭奠在天坛左侧的皇祠里举行,每年都甚是隆重。那长排白玉石阶下只见一片青白素服,所有皇族的子嗣与朝中大臣位列其中,好生庄严肃穆。
    左侧高椅上坐着东西宫太后,德贵妃姜夷安与庄妃寇初岚陪侍在一旁;右边是几位重臣显贵与大凉国驻北魏驿馆里的官员。
    阿昭忍着腹中绞痛,抱着沁儿跪在一众大大小小的郡主与世子之间,抬头便看到寇初岚一双痴怨的眼神,滞滞地锁着赵恪。赵恪却肃穆凛然,仿若无视。
    太常侍大夫点香颂辞,宫人将长角吹起,礼乐之声苍凉而悠长。
    “么么,”沁儿又开始不安,把脸蛋埋在阿昭的肩上,想起初进冷宫的那个可怕夜晚。
    阿昭将他抱在怀中轻颤,一狠心,在他粉嫩的屁股上拧了一把。
    “呜哇——”那么痛,沁儿一下子咧开红红小嘴,大颗的眼泪掉下来。
    小小的人儿,他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巴巴地看着阿昭,明明忍不住哭,却还是想要讨好她。
    阿昭咬了咬下唇,狠心不去哄他。
    许是周围气氛太过肃穆,那一声声婴儿啼哭便显得尤为清晰。
    “何人在此喧哗?”东太后寇磬抚着佛珠,被打断丈夫祭奠的她很有些不悦。
    ……该死,谁又将那小孽障叫来。
    西太后魏祯紧了紧袖子,凉凉地瞪了姜夷安一眼,怪她办事不利:“大抵是哪家不懂事的小子,叫丫头抱下去就是了。姐姐息怒。”
    姜夷安被看得局促,连忙对徐嬷嬷眼神暗示。
    徐嬷嬷正要去逐阿昭,寇初岚却笑笑着开口道:“回姑母,是司徒姐姐留下的遗子沁儿。说来也是有缘,小子不仅长得像姑父,连祭奠也好似与姑父心有灵犀呐,不如您抱过来瞧瞧。”
    说着便意味深长地对阿昭使眼色。
    阿昭心神领会,晓得她近日连连受宠,心中必然恨极了赵慎。便抱着沁儿亦步亦趋走上台前。
    “木、木……”沁儿瘪着小嘴,眼泪汪汪地扑进东太后怀里。
    先帝身体不好,东太后一世不曾有过孩子。见沁儿虎虎可爱,并不与自己生分,那眉间的愠意不由散去。
    问阿昭:“这就是昭昭留下的孩子?……一直都是你在照顾?”
    阿昭连忙双膝跪伏,比着手势应是。
    “是个哑婢,不会说话。”西太后插嘴说。
    东太后微蹙眉头,然而她虽不悦西宫的做派,毕竟归心向佛已久,并不愿冒然插手当今皇上的决定,便对阿昭道:“罪过啊,你把孩子抱下去,日后你们在冷宫的所需,哀家会着人亲自派送,不会让他吃了委屈。”
    阿昭连忙磕头感恩,微抬起下颌,却看到香案旁赵慎一道深邃的目光。他今日着一袭墨青圆领素服,胸前与袖口绣着盘龙补纹,看上去英姿凛凛。她从前有多么贪爱他穿这身衣裳,只觉得肃色更衬托他气宇。怕扰了心绪,忙低下头,那目光却依旧追随。她干脆滞滞凝他一眼,他却又漠然移开不看。
    阿昭便撑着手臂从地上站起,只那腹中绞痛愈甚,忽然一个天旋地转,整个儿便仰面栽下玉石长街。
    “啊——”
    那长阶坚硬,若然栽下去,脑后必定伤残,吓得一众宫人失声惊叫。
    燕王赵恪眼神一黯,顷刻又复了神色,迫自己克制住心中怜恤。
    苍茫天际下,只见一道白衣凌空。那宽长的袖子从女人腕上滑落,看见白皙手腕处赫然一点青梅。
    该死,是阿桐!她怎么会在这里?!
    驿馆官员中,独孤武双目一亮,连忙运气丹田,想要飞身而出。
    “嗖——”却一道青袍先他拂过,阿昭已经落入赵慎的怀中。
    赵慎将阿昭揽得紧紧,眼里头竟似掖着笑,就好像一只旷野得胜的王。他说:“朕都已经决定忘记你,你却处心积虑又出现在朕的眼前……青桐,你让朕再找不到理由放过你!”
    那一青一白衣炔翩飞,去往宫中深处。帝王身姿伟岸,步履顿挫。阿昭抓着赵慎的衣襟,蓦地想起十年前红衣交拜的新婚一幕,她的手便有些抖,贝齿咬得咯咯咯地合不住。
    后来阿昭便闭起眼睛不再看。
    罢了,罢了,她想,她只是想要将他往绝路上引。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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