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语芊的手,起了细微的抖动。过去骂他?怎么骂?像个弃妇一样,痛骂他和别的女人举动亲昵吗?他呢?会否像刚才在外面那样,指责她背着他出来和别的男人“幽会”?而结果,估计会吸引更多目光,短期内这些人茶余饭后和朋友闲聊的话题便是:某天,在某某雪糕屋,有对夫妇分别带着各自的新欢亮相,然后彼此责骂,场面超级精彩和震撼……
    不,自己才不会这样!即便她们不认识自己,即便基于贺家的权势今天的事不至于会上头版头条,但自己也不愿意这样!每个人都有底线,这样的情形和结果,已经超出了自己的底线。
    想罢,凌语芊抬起另一只手,快速抹去眼泪,还使劲吸着鼻子,将余下的泪水彻底逼回去,这才抬起头来,美目依然一片氤氲,带着感激对高峻低声应了一句,“我没事,请别担心。”
    渐渐地,高峻的手从她手背上抽了回来,嗓音平静,“来,我们都赶紧吃吧,再不吃雪糕都融掉了。”
    凌语薇仍天真无邪状,哦了一声,下意识地往凌语芊看。
    迎着薇薇黑白分明、纯澈无边的眼眸,凌语芊强挤出一抹笑,“薇薇不用担心姐姐,姐姐自有分寸,不会再吃那么快了。你也快吃吧,融掉了味道可差很多呢。”
    终于,凌语薇放心,注意力重返眼前的美食上,继续吃得津津有味。
    凌语芊也低首,拿起羹匙,一匙接一匙,心不在焉地往嘴里送。
    高峻眸色复杂,若有所思,先是侧目对贺煜投以一个无语的瞥视,随即端起雪糕也继续。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周围骚动依然,窃窃私语依然,凌语芊等人都没再理会,就连凌语薇也安静了不少,直到各自的雪糕都解决掉。
    “时候不早,我要带薇薇回家了。对了,谢谢你!”凌语芊望着高峻,提出辞别。
    高峻颌首,高大的身躯先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她的身边,主动提起那些大包小包。
    凌语芊便也不阻止,起身的同时,牵住凌语薇的手,随高峻离去。
    她步履轻盈,走得淡然和自若,没有再看周围的人,更没再瞧过身后的某处,随着身影跨出玻璃门,彻底消失于人们的视线之外……
    至于仍呆在屋内的某人,面色还是很难看,愈加的难看,狂怒的黑眸死盯着空荡荡的大门口。
    坐在他对面的李晓彤,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心中思绪满怀,波涛汹涌。
    上午她刚打完一场官司,官司的结果自然是她获胜,而他的忽然来电更是令她喜上加喜。
    尽管很纳闷他因何把约见地点定在这间雪糕屋,可她还是毫不犹豫地驾车赶来,推开门,走进这间人流火爆的屋子,找到在人群中永远都是那么闪耀瞩目的他时,她更加笑容可掬。然而,当目光随着他的视线,看到另外几个熟悉的人影,内心霎时明了,那些喜悦和雀跃也顷刻消失。
    在她心目中永远都是那么霸气强势、倨傲冷静、天下无敌的他,竟然做出连小学生也不屑的幼稚行为,只为一个什么也不是的不要脸的女人!
    贺煜,都这样了你为什么还是放不下?为什么还是不可救药地痴迷于她?
    我呢?你这样叫我出来,把我归于什么地位?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只知道你心里很不爽,你要做出报复,却压根没考虑过,我是多么难受和气愤!
    越想,李晓彤越觉难堪,再也按耐不住,嗓音略微尖起抱怨出来,“煜,你十万火急叫我过来,不会就为了让我看着你做一些无谓而又幼稚的事吧!”
    她话音落下好几秒,贺煜才把视线调了回来,注视着她,一言不发。
    “我从不知道,向来干脆利落的你竟在感情事上如此拖泥带水!不就是一个小女孩,你用得着一头栽进去便再也出不来?”训责的语气,透着不甘和忿然。
    可惜,贺煜仿佛听不懂她的话,自顾严肃而认真地道,“你帮我查看一下,我要怎样才能把她带回家!我应该动用身为丈夫的哪条权利,不准她回娘家住,勒令她只能住在贺家!”
    李晓彤一怔,恼羞成怒,想也不想便拒绝,“我不知道!”
    “你不是大名鼎鼎、熟透中国法律的优秀律师吗?怎会不知道?又或者,你曾经的那些特点都是无中生有?是虚报的?”贺煜黑眸也眯了起来,那口吻,那态度,就像他平时对公司聘请的其他事务律师。
    李晓彤于是更抓狂,近乎崩溃!天,她爱上的,到底是个怎样的男人!
    “行了,你不用回答了,我问别人!”他又接着道。
    “中国法律没有哪条规定当妻子的一定要呆在夫家;也没有哪条法律是规定妻子不能回娘家居住,更没有法律规定,女人不能和丈夫以外的男性朋友有正常的社交!”终于,李晓彤吼了出来,是的,她用吼,再也顾不上这有可能会让旁人听到。
    贺煜,总算静下,俊美的面容乌云密布,深沉森冷。
    李晓彤咬着唇,呼吸粗促,内心的气恼和失望难以平息,她沉闷地朝四周环视,接到那一个个相同或有不同的注视,心中不禁更觉悲哀和难堪。然而还令她悲痛欲绝的是,眼前的男人蓦地起身,二话不说地往外面走去!
    心底悲愤直线飙升着,李晓彤也一把提起手袋,快速追了出去,留下周围那许许多多的人们继续交头接耳,兴致昂然地讨论下去。
    出了雪糕屋,她走得更快,三寸高跟鞋在光滑的大理石上蹬蹬作响,不久总算追上那个高大劲拔的身影,直接堵在他的面前,不顾他忽然皱起眉头,她先是喘了喘气,怒吼出来,“贺煜,我们完了,我们再也不会在一起了!”
    话毕,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等待他给反应,可惜,那张冷峻迷人的脸庞无动于衷,丝毫没有她渴盼的表情呈现,她心底最后一丝希冀,彻底破碎。
    红艳的唇,勾出了一抹苦涩悲哀的笑,李晓彤留下一个充满怨恨的深望后,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悲伤离去。
    贺煜并不回首,不知所思地巍然伫立着,最后,快车直奔回公司。
    他俊颜依旧阴沉不展,在办公椅坐下之后,取出志鹏提交的那张关于她和高峻在一起的相片,呆看的同时,思绪也慢慢飘远。
    上午和市场部开完会后,他离开公司,驾车到处游荡,忽然心血来潮抵达那个百货商场,不料真的碰到她,且更想不到,是在那种情况下!
    她和那个高峻,是约在一起的呢?又或像自己这样,是巧合?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到底发展到了哪种程度?
    父亲曾经怀疑她可能是高峻的一枚棋子,由于一直没有确切的证据,他便选择忽视。
    假如,她真是高峻的一枚棋子,那就代表她和高峻认识的时间已经很长很长,而在这段时间里,她是否已经和高峻……她的第一次其实是给了高峻?她对性爱那么敏感和熟悉,其实是因为……
    不,不会的,一定不会!她和高峻没有任何关系,绝无关系!她的身子并非被高峻指染,她的第一次也非给了高峻,她对性爱的敏感和熟悉,都与高峻无关!
    漂游的思绪迅速回归,贺煜重新注视着相片,耳边蓦然响起在雪糕屋里那些花痴女孩所说的一句话:杨过应该配小龙女,简直是天造地设!
    天造地设!
    哼,休想!
    小东西,你既然惹了我,那就别指望再从我手中逃离,这辈子,你只能乖乖地呆在我身边!无论用什么办法,我都要让你回到我身边来!
    是夜,安宁静谧,夜凉如水,凌语芊上床躺下已有一个小时,但翻来覆去就是无法入眠,满脑都是今天在雪糕屋的情景,特别是,贺煜故意拉住李晓彤的手,邪魅冷笑地对她示威的那幕,更俨如一枚铁锤,一下又一下地捣鼓着她的心窝。
    看来,今晚又是很难熬,又得借住安眠药入睡了!
    但一想到明天又有可能会在母亲或薇薇的呼唤下才醒来,想到母亲忧心忡忡的样子,凌语芊犹豫再三便忍住了,再说,开安眠药只是预防万一,未来的路还漫长,不可能一辈子都依赖它,这药的作用,有时细想起来,还真有点类似毒品的作用。吃了,难受,不吃,更难熬。
    哎--
    无助而苦恼的叹息,自凌语芊嘴里发了出来,她再一次辗转反侧,这次是朝床里面转,恰好见到,薇薇醒了,睡眼惺忪,满是疑惑。
    “薇薇,对不起,姐姐把你吵醒了。”凌语芊懊恼地道歉出来。
    凌语薇先是静静望了她片刻,疑问,“姐姐是因为姐夫的事睡不着觉吗?”
    凌语芊霎时怔了怔,为妹妹竟能猜中自己的心事。
    “姐姐,我们今天在雪糕屋见到的那个漂亮姐姐是谁?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除非是男女朋友或者夫妻,否则都不能牵手的吗,姐夫为什么一直拉住那个姐姐的手,还对她那么好?”凌语薇灿若星辰的大眼眸依然布满困惑,柳眉儿微蹙着,很明显也不悦于贺煜的行为。
    凌语芊心中悲伤则被挑起,对着单纯无邪的妹妹,她无法直说,只能在心里默默控诉,“是的,男女授受不亲,但他们两人,何止牵手,更亲密的都有,亲吻、抚摸甚至欢爱,他们都做过。”
    “天佑哥哥,他什么时候才回来?”凌语薇突然又道。
    凌语芊回神,数秒后,反问,“薇薇很喜欢天佑哥哥?”
    “嗯。天佑哥哥对薇薇很好,会主动对薇薇笑,姐夫却不同,姐夫虽然长得很像天佑哥哥,可他性格和天佑哥哥一点也不像,薇薇对他笑,他只是动了动嘴角,就像抽筋一样,太没趣,太没礼貌了。”凌语薇如实说出心中的感受。
    凌语芊听后,苦涩一笑。抽筋,没礼貌……人常说,小孩子的感觉是最真实的,薇薇虽然已经十八岁,智商和思想却只有八至十岁之间,所以,薇薇的这些想法是真切的,那个倨傲冷漠的混蛋,确实没礼貌!
    “而且,天佑哥哥对姐姐很好,很疼姐姐,会做各种事情讨姐姐欢心,令姐姐快乐,姐夫却是抓疼姐姐,对别的姐姐好,令姐姐你伤心难过,以致半夜都睡不着觉。”凌语薇继续述说,神情和语气都露出责备和批评。
    凌语芊顷刻又是一阵痛彻心扉,伸出手,轻抚上凌语薇的小脸儿,神情愈发哀切。
    “姐姐,不如你回去吧,你回去了姐夫说不定就不会发脾气,也不会对别的姐姐好。”
    看着妹妹纯真如纸的模样,凌语芊感觉鼻子酸酸的,可又什么也不能说,结果只不断地百感交集,一阵子后,低声道,“时候不早了,薇薇快睡吧。”
    “那姐姐呢?姐姐你也一起睡吧,薇薇陪你数绵羊。”凌语薇说着,自行闭上眼,点起数来。
    凌语芊略微一顿,随即也缓缓闭目,随着她点一,二,三……
    不久,两道声音只剩一道,再过一会,完全停止,房内恢复了一片寂静。
    凌语芊重新睁开了眼,静静看着已酣然大睡的薇薇,心头除却怜爱,还有一丝丝羡慕。有时候,人永远长不大也是一种福气,正常如她,并不见得过得比薇薇好,不见得比薇薇快乐,薇薇尽管无法像正常人那样有正常的思想,但也因此不用饱受情爱的伤害。
    明知不能依赖安眠药,但最终,凌语芊还是再次借助它进入了梦乡。
    不过,这次她调了闹钟,翌日正常时间醒来,刚梳洗完毕,蓦然接到公司同事的来电,说有事急需她处理。她便匆忙吃点早餐,拜别母亲和薇薇,赶回公司,一进办公室,马上接到同事们的各种问候。
    首先是找她回来的彩蝶,满怀歉意,“yolanda,你病好些了没?对不起,因为这个项目之前是你跟的,只有你才清楚。”
    凌语芊淡淡一笑,轻声回了一句没关系。
    “yolanda,你身体没什么吧,怎会无端端病了呢?”另一个同事也马上关切道。
    凌语芊怔然,不语。当时请假,只说身体不适,并没有说出具体怎样。
    “难道是,有了?”公关部唯一一个已当母亲的职员出其不意地喊了一句,紧跟着热情和喜悦起来,“yolanda,你要是真有了,尽管跟我讲,当时我怀孕可是花了不少时间了解孕妇知识的,加上亲身实践,虽称不上顶级经验准妈妈,但很多情况还是了解不少。”
    “不错,以前我经常看到小英利用上班时间偷偷上网搜集各种孕妇资料,如今教授yolanda这个老板娘,算是一种将功补过。”一男同事打趣。
    其他同事也纷纷讨论开来。
    “你们猜yolanda怀的是男还是女?听我妈说,第一胎通常是男孩!”
    “晕,你妈是什么谬论,每个人生孩子都是先生第一胎,而因为计划生育,每个人都有可能只生第一胎,那这世上岂不都是男人?”
    “对啊,现在男女比例严重失调,所以我们女人吃香,你们男人等着做光棍吧!”
    “你……”
    “好了,你们别吵了,依我说,不管是男还是女,最主要的是健康,漂亮!”
    “那还用说,总裁和yolanda是绝顶酷男美女组合,他们共同孕育的孩子必是最漂亮的,我还是希望yolanda这胎生男孩,长得像极了总裁,小帅哥哦,然后第二胎再生个女儿,长得像yolanda,小美女,哇,想想就流口水!”
    “我也迫不及待想看了!”
    瞧着同事们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那由衷替她感到高兴的欢乐样,凌语芊心中百感交集,但最后,还是做出了澄清,“我……还没怀孕,之前身体不适,是感冒了。”
    她话一出,热闹的场面如遭一阵寒风扫过,回归沉寂。
    凌语芊俏脸不觉又是一窘,分别对他们回了一个歉意的眼神,随即抬步,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把资料给跟着进内的彩蝶,待彩蝶出去后,她靠在办公椅上,回想方才的情景,心潮起伏,澎湃不断。
    不久,内线电话响起,是爷爷!爷爷也来公司了,叫她去他办公室,说有事找她谈。
    放下电话,她稍作怔愣,便也暂且离开办公室,来到爷爷指定的地方。
    这是她头一次进入爷爷的办公室,气派豪华不在话下,还多了一份古典,再次将爷爷的怀旧性格表露得一览无遗。
    贺云清笑脸依旧,黑眸炯炯有神,招呼凌语芊坐下后,问候出来,“这几天在你妈妈家,住得还好吧?”
    凌语芊心中禁不住的感动,连忙应答,“嗯,还行,谢谢爷爷关心。爷爷您呢?最近身体都没什么事吧?”
    贺云清稍顿,闷闷不乐地答,“爷爷过得……不好!”
    “爷爷……”凌语芊俏脸一慌。
    “你和阿煜闹成这样,爷爷心情又怎么会好!”贺云清摇头,叹气,“爷爷无时无刻不想着如何让你原谅阿煜,让你心甘情愿回到我们贺家来。”
    凌语芊恍然大悟,语气讷讷,“爷爷……对不起。”
    贺云清继续叹了一口气,进入正事,“再过几天,就要出发去北京了,明天会正式订购机票,爷爷想问,你会去的吧?那我叫他们订票了?”
    “我……”凌语芊正想着回答时,忽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走进……一个熟悉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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