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娴见谢灵紧紧跟在自己背后,又不好开口相斥,只得狠狠瞪了她一眼,又望了望身边的元福,见元福眨了眨眼,点了点头,一言不发跟着王思怡等人向前走去。
    王思怡与岳诗看着情形也不敢多说,十几个贵女排成一队,丫头排成一列,跟着安姑姑并一众宫女款款走出了储秀苑,却不是向昭阳殿,而是拾阶而上,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上了一个平台,见前面是两扇敞开的朱漆门,里面白茫茫看不清。
    安姑姑站住身形,回头笑道:“诸位小主子们,今日小寿,太后娘娘在玉清园摆宴,四皇子出了个有趣的主意,让主子们带着丫头选门进,一个门,曲曲弯弯,叫十八弯,有些凶险,可路程近,一个则是坦途,可惜有些绕远,主子们可以自行选择,我只能送到这里了。”
    众人一听,脸上变色,岳诗忍不住问道:“安姑姑,险要是怎么个险要法,会掉下山崖吗?”
    安姑姑迟疑了下,却并没有正面回答,只道:“若是主子们觉得不妥当,还是宁肯绕远的的好。”
    岳诗望了望王思怡,又看了看谢娴,扬眉道:“怎样?”
    话音未落,忽听林如月道:“那我先选了。”说着,与冯媛一起进了那个险要的门,安姑姑眸光一闪,又看向了众人,道:“时辰不早了,主子要早早决定为好。”
    一个紫衣少女迟疑了下,对着身边两个少女道:“你们走不走,我先走了。”说着,向那路远的安全之门走去,其他两位少女对望一眼,也跟随她而去,而余下众人见有人选了那安全之门,稀稀拉拉都跟着紫衣少女的脚步而去——这是山上,不必宫里头,宁肯慢些,也比丢了性命好。
    “娴姐姐,你说。”岳诗眸光烁烁地望着谢娴。
    “姐……走这个。”谢灵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谢娴又迟迟不做决定,忍不住跑过来低声道:“这宫里头怎么会让咱们有失,应该是试探啊,妥妥的勇敢之心,这个!”说着,悄悄指着那险要之门。
    岳诗一向与她不对付,好歹忍住不去搭理,此时听了这话,倒是恍悟,眨了眨眼,道:‘娴姐姐……“
    谢娴看了一眼王思怡,又望了望元福,见两人都点头,点了点头道:“那就走这个。”说着,与王思怡、岳诗并几个丫头一起进了那险要之门,刚刚进门,谢灵打了个寒战,道了声“好冷”,说着,抱紧了胳膊。
    谢娴回头谢灵浑身发抖的摸样,便想脱自己的衣服给妹子披上,走了几步又有些犹豫,守着这么多人,若是……忽见元福悄悄脱下了外袍,披在了谢灵身上,感激地向元福笑了笑,元福眨了眨眼,拉着谢灵的手,示意让她放心。
    谢娴点了点头,转身与王思怡在前面走着,王思怡低声道:“你妹子说的那个勇敢之心,倒是有些意思,这是太后娘娘在试探我们的胆量吗?”
    “我觉得是。”岳诗从后面赶上来道:“她从来不说……这次倒是说对了。”声音放得极低,后面的谢灵并没有听到。
    谢娴不答,只是蹙着秀眉望着远处,白茫茫的山路,宛如梦幻一般的世界,只有近处的石碣可以略微看清……
    “娴儿?”王思怡捏了捏谢娴的手。
    “这不是太后的意思。”谢娴轻轻道:“你没听到安姑姑所言,这是四皇子的意思。”
    王思怡脸色一变,“哦”了一声,道:“没想到四皇子还有这等心思。”
    “是啊。”谢娴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么紧张的时候,四皇子还有心思出这种花俏的题目选妃,只能证明他并没有得到什么线报,可是不应该啊,那婆子的死,常青的上书,贵妃的心思,难道他都不知道?还是……
    正忖度间,忽被王思怡拉住,道:“呀”了一声。
    谢娴抬头望去,见前面竟是悬崖峭壁,两边铁索相连,下面则是万丈深渊,清风吹过,铁索摇摇晃晃,冷峭里显得有些恐怖。
    众女都是闺阁女子,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都唬了一跳,岳诗的丫头绿衣”哇“了一声,上前拽住岳诗道;“小姐,咱们要不回去吧,若是你在这铁索桥上有个好歹,我回去了如何与夫人交代。”
    岳诗也吓得脸色有些发白,却又不甘心,看着谢娴与王思怡道:“两位姐姐……“
    王思怡沉吟了下,望着谢娴道:“你说林如月她们……”
    这话提醒了大家,她们两个开始便进了这门,按理来说应该走在了前头的,怎么此时却不见踪迹了,难不成……掉下去了?想到这里,众女都打了个寒战。
    “我试试!”就在众人迟疑之时,谢灵忽然自告奋勇,走上前来,还没等谢娴说什么,便踏上了铁索。
    “灵儿!”谢娴没想到谢灵动作这么快,上去便要拽住谢灵,却见谢灵已经走了几步,到了悬崖中空之地,谢娴脸色忽然变得煞白,想也不想,跟上几步,正要追上妹子,却见一阵山风刮过,铁桥宛如秋千一般在空中晃来晃去,偏生下面的索桥没有铁板,只有一段段的铁链,稍微不慎,便粉身碎骨,桥边众女已经惊叫起来。
    谢灵已经不敢再举步,只紧紧握住那铁索的把手,心道这种东西,怎么跟从前在游乐园里玩得不一样?作为一个做过过山车,玩过铁索的现代人,她以为自己能顺利过去呢,没想到悬崖之上的铁索,与人工公园里的游戏完全不同!
    “姐……”谢灵回头,眼泪汪汪地望着谢娴。
    谢娴也已经上了铁索,此时随着那山风晃来晃去,裙边飒飒,头发飘洒,脸上微微有些发白,神色却十分镇定,高声道:“灵儿别慌,别急。”其实她也来没经历过这些,只是素来性子镇定,深知稍微慌神便真的掉下来,只能沉下心来认真忖度。
    怎么办?
    四皇子怎么会设置这种题目?难不成他不怕这些闺秀真有什么意外?还是……
    抬头看着悬崖之间的这铁索,见其被山风吹得飘了起来,谢灵便宛如一只飞燕,随着风上下起伏,便是把住那铁索都不易,何况要走了过去?凭借她们这些女子,根本不可能走过这铁索的,所以……所以……
    她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去,果然见那突出的悬崖之下有个隐藏的石阶,蜿蜒地通向悬崖的那头,若不是站在这铁索之下,根本就无法发现,终于恍然大悟,这四皇子真真有兴致呢,唯恐他未来的妻子不够勇略,便设置什么险要之门,又怕他的妻子有勇无谋,便在铁索之下设置暗道,若是你不肯上桥,永远无法发现,若是你上了桥却不仔细观察,也永远无法发现。
    谢娴看破这局面,心下大定,抬头道:“灵儿,我找到路了,你转过身来,慢慢转过来。”声音十分柔和,仿佛小时候哄她入睡吧。
    或许受了这声音的影响,谢灵终于扶着那铁索,慢慢转过身来,面对着谢娴。
    谢娴走得并不多,本来可以先行退下,只是怕妹子心里受影响,便一直站在那桥上,静静道:“慢慢走过来,走过来,灵儿。”
    谢灵皱了皱眉,看着被山风吹得摇摇晃晃的铁索,不知自己方才哪里来的勇气,竟走了这么多才知道害怕,泪汪汪道:“姐,我怕。”
    谢娴咬了咬嘴唇,她不会武功,若是走过去,两人恐怕要一起摔下去了,因此只柔声安慰道:“别怕,灵儿,走过来就好了,我找到了路了,我带你去。”
    姐妹之前素来亲厚,谢灵听了谢娴这话,心里渐渐安定下来,咬了咬牙,一步三晃向谢娴走去,过去不过瞬间,回来却是漫长的折磨,一步步宛如地狱的考验,晃来晃去把人心都要晃没了,可总有完结的时候,等谢灵走到谢娴跟前的时候,真想扑到姐姐怀里放声大哭。
    谢娴见妹子平安走到跟前,心中大喜,微微一笑,道:“灵儿,跟着我,慢慢走。”说着,动了动发麻的胳膊,转过身一步步向悬崖边走去,谢灵低头看着姐姐的脚,一步步,一步步,忽然想起从前,自己刚刚穿过来,因为没灯没电脑没游戏,连上个厕所都要是用马桶,心情糟糕之极,加上身体也羸弱不堪,便有些寻死的意思,是姐姐拉着自己站起来,一步步走出房门,见了谢府里主子们,丫头奴婢门,和那艳艳的桃花林……
    那个时候,也是这样的温柔的声音,这样的步步生莲,这样的值得依靠……
    正忖度间,忽觉脚下坚实,已经踏上了硬地,众人的欢呼里,姐姐那如玉的脸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温柔的气息扑面而来,坚韧的,亲切的,如水如泉,汩汩动人,不知为甚,泪水蜿蜒而下,讷讷道:“姐……我听你话,再也不爱常青了,我们永远是好姐妹,好不好?”
    ☆、第59章 瑞王
    谢娴没想到这时候,谢灵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一怔,望着楚楚可人的妹子,说不出是心酸还是欣慰,只捏着她的手,道:“我们本来就是好姐妹,永远……”
    “娴儿,你可吓死我了。”王思怡见姐妹两个安全回来,忙走了过来,方才谢灵的身份已经暴漏,便不再拘束什么,道:“灵儿妹妹,这是在宫里头,可不能咋咋呼呼的,你瞧方才……”
    “有人就爱作死,你有什么法子。”岳诗赶上来,没好气地抱怨道:“把所有人都连累了。”
    谢灵若是从前听到这话,自然不服气的,可此时正满心悔意,听了不过一怔,却没有说话,岳诗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不由诧异,也不好再说什么,王思怡狠狠瞪了岳诗一眼,转了话头道;“娴儿,这铁索铁定是过不去了,这可怎么办好?”
    谢娴正要说这事,她在铁索桥上已经看到了出路,只是在悬崖上却很难发现,想了想当时的方位,举目四顾,估计着那方向,渐渐向那雾蒙蒙地白色走去……
    “娴儿……”王思怡拉住她,这样的地方……
    “我在上面的时候,看到了出路。”谢娴笑道:“这个铁索本来就不是路。”
    众人听了这话,大喜过望,岳诗性子急,问道:“娴姐姐,在哪里?”
    谢娴皱了皱眉道:“我去探探,你们先在这里等着。”说着,向那雾气蒙蒙走去,见前面有条蜿蜒的小路,心中一喜,顺着那小路走了一会儿,便是一个向下的台阶,知道这就是那路了,回头去找众人,可原路返回的时候,众人却不见了!
    不由脑袋“嗡”地一声,去哪里了?怎么会突然消失了,又或者……自己迷路了?这么想着,一身冷汗津津而下,环目四顾,见四处都是白茫茫一片的山雾,根本看不到人影,不由着急起来,喊了几声,却无一丝回应,咬了咬牙,又顺着那小路回去了,这次没有迷路,又来到了那台阶上,向下看去,黑黝黝不见底,提着裙一步步向下走去,心里却越来越惊疑……
    四皇子怎么会出这种题目?
    若仅仅是为了好玩,那这主子不要荣登大宝了,早死早超生算了!
    那山阶虽然不高,却十分陡峭,石阶上的苔藓又多,谢娴费了好一阵功夫才走到底,眼见四处都是悬空之处,只有靠着山壁乃是一个溶洞,她迟疑了下,掏出银针,紧紧攥在袖子里,一步步向那黑处走去,本来以为还会有什么蹊跷,结果什么也没有,出了这个溶洞,便是通往另外一面悬崖的阶梯,虽然陡峭,却是由石头堆砌而成,比铁索要牢固得多。
    既然到了这地方,没有理由不向前去,谢娴提着裙子顺着那石阶很快走了过去,不一会儿功夫便到了对面的溶洞,正要进去,忽听里面“噗嗤”一笑道:“久闻谢家长女足智多谋,智勇双全,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谢娴一怔,站在洞前定了定神,向那溶洞万福道:“谢王爷夸奖,见过瑞王爷。”
    四皇子瑞王的身形渐渐从溶洞里显露出来,穿着月白色的蟒袍,腰间束着玉带,眉清目秀,步伐从容,温润和煦,清逸如兰,出来上下打量着谢娴,点头笑道:“这法子虽好,却有一样不好,那女子再怎样厉害,若是长得不好,却也不好,如今倒是四角齐全了。”
    谢娴微微一笑道:“王爷这法子,倒是有趣的紧……请问臣女的那些同伴去哪里了?”
    “她们都安妥着呢,放心,哪怕从铁索上掉下来,也有人接着,孤早就安排人做了万全,不过是个比试,还能死人不成?”瑞王嘴角一弯,他虽然面目清秀,颇有书卷气,可有一双桃花眼,笑起来便露出异样的妩媚与风情,此时上前拉着谢娴的手道:“孤猜正妃就会是你,果然如此。”
    谢娴见他刚认识就要拉拉扯扯,退后一步,闪过他的手,笑道:“王爷说笑了,恁得猜就是我,何况正妃是何等大事,需圣上与太后果决,如何能轻易决定?”
    瑞王见她竟然拒绝自己,微微不悦,道:“孤说是,就是了。”说着,转过身要走,忽然又转过来,道:“你跟你爹倒是很像哩。”
    谢娴笑道:“肖者,孝也。”
    瑞王听了这话,怔了怔,哈哈大笑,道:“说的是,说的是。”顿了顿道:“既然是你走到这里,那就一起去见太后吧,谢家妹妹?”
    谢娴被这称呼激得浑身发麻,却又不好说什么,默默跟在瑞王身后,待两人走进了溶洞,一股阴湿的气息蔓延开来,黑暗越来越深,静寂无声里生出几分荒凉,瑞王忽然开口道:“孤也没想到这样的局面,你想到了吗?谢娴”,语气竟有几分感慨。
    谢娴眸光一闪,恭恭敬敬道:“王爷,家父对臣女说,万事皆有备。”
    瑞王的身形顿住,没有转身,淡淡问道:“怎么说?”
    谢娴眯起眼,黑黝黝的洞,上下无着的地方,文质彬彬的四皇子……
    到时候了!
    她猛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整个事情,是二皇子劳之,王爷……是使之!是吗?”四皇子与三皇子争斗多年,却不可能真的杀了对方,否则第一个嫌疑便是自己,而二皇子忽然以对三皇子下手,未尝不是四皇子的暗示与促使,说不得见二皇子收渔翁之利的野心,便刻意挑唆,让二皇子摆下借刀杀人之计,然后自己螳螂扑蝉……
    那说不定靖毅将军,都是四皇子的……
    谢娴正沉吟间,忽见瑞王猛地转过身来,周身的气息大变,一种生猛的森然,带着丝丝杀意,向谢娴铺天盖地涌来……
    谢娴身形一动不动,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不错,果然配做我的妻子。”许久许久,瑞王开口,与往日的文质风流完全不同,连称呼也从“孤”变成了“我”,声音尖锐而冰冷,仿佛穿透黑暗的利器,含着一言即杀的决断道:“那你应该也猜到我让你来的用意了?”
    “是。”谢娴答得很快。
    “怎么样?”瑞王的气息就在眼前,象一只凶猛的豹子,炯炯地望着自己的猎物。
    谢娴沉吟了下,道:“我不知那人与王爷之间,谁套住了谁?”却没正面回答瑞王的问题。
    瑞王怔了怔,冷笑道:“他想套住我,然后我就套住他,既然如此,就只能如此。”
    “所以让我们谢家打了头阵,是吗?”谢娴微微不满,要知道这些稍微不慎,谢家便是倾覆之灾。
    “可是你们赢了的话,你就是未来的中宫之主,国之玉器,价高者得。”瑞王低低道,他性子风流,这话本来应该说得柔情似水,此时却是生硬的,尖锐的,不带任何感情。
    谢娴沉默了下去,不公平吗?谢家做了先锋,要么死,要么升,很公平!
    “王爷……”谢娴咬了咬嘴唇道:“都布置好了吧,那需要我做什么?”
    “按照你想做的去做。”瑞王的气息忽然放松下来,转过身又向前走去,谢娴怔了怔,紧紧在后面跟上,两人走了许久,见那溶洞深处微微透出些光亮来,谢娴以为是阳光,走近了却是一怔,依然没有出溶洞,只是洞壁上灯火摇曳,照亮了黑暗。
    瑞王转过身来,光明之处,又是玉树临风的四皇子,温润的笑容宛如春风吹过,柔声道:“那地方地势险要,方才吓着了吧?娴儿。”说着,握住了谢娴的手。
    谢娴与他交了实底,此时不好把那手甩开,被他拉着自己向那越来越光亮处走去,拐了个弯,见两个人正站在那里,一个道士打扮,三十岁上下,风神玉骨,飘飘如仙,笑眯眯地望着谢娴。
    另外一个……
    谢娴忽然不知该做什么表情了……
    竟然是常青!
    锦衣卫的指挥使,竟会投靠文臣领袖四皇子!心里忽然对常青鄙夷起来,从前跟四皇子作对,如今看着四皇子是唯一人选,便又投靠了胜利者,简直小人一个!这么想着,面上便露了出来,却见常青一脸漠然,对她与瑞王皆恍然未见。
    “娴儿,这是玄机道长,许多机宜之事,皆是他所谋划。”瑞王介绍道。
    玄机对谢娴作揖道:“无量寿佛,贫道早闻小姐贤名,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谢娴忙万福道:“见过玄机道长。”
    “这个你可认识了,是抄你家的常指挥使。”瑞王笑了笑道:“算是不打不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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