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就勾搭上了?”宋濂咬着牙,冷笑地截住她的话。
    谢娴脸上十分平静,并没有因为这话产生任何波澜,轻轻摇头道:“常青怎么想,我不太清楚,那个时候,我只把他当做敌人,并没有其他想法。”
    宋濂忽然泄了气,喃喃道:“表妹好歹是名门闺秀,自然不会……”
    “后来我入宫,是想争取做皇子正妃,与常青接触多了起来,就发觉自己……有些不对。”谢娴吃力道,当面表情不是她的擅长,可是此时此刻,任何解释、斥责、掩饰,都不如坦诚以待,谢娴嘴唇有些颤抖,很快咬住,干脆道:“那个时候,我觉常青在心里似乎有些特别,因此对他越发排斥。”
    宋濂的脸忽然变得煞白。
    “表哥知道吧,我们一起掉入悬崖,他救了我性命,自己却伤了,后来……相处很多日之后,……”
    “你们早就勾搭上了,是吗?为什么还……”宋濂激动地站了起来。
    谢娴抬起头,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淡淡道:“那个时候,我心里十分矛盾,觉得与他在一起没有可能,生病的时候,表哥去探望,质疑我是不是心里有人了,其实你猜对了的,而且我本来也想拒绝你的,可是你说你掌握了我爹的一些证据,为了谢府,我只能答应你的求亲,同时也希望用这个法子让常青死心。”
    谢娴这些话说得极快,可是十分清晰,明确,坚定,道:“表哥,可是若是真的嫁给你,我会做个好妻子,但是……一切不再相同。”
    “若是我再把你抢回去呢?”宋濂咬牙道。
    谢娴苦笑地摇头,张了张口,又沉默了下来,忽然又开口道:“我心里是常青,不是你,表哥,我从前不承认,可是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日子,我觉得,我得为自个儿的心……”
    “所以就不顾谢府了吗?”宋濂讽刺道:“表妹贤良淑德十几年,没想到竟做了私奔之妇。”
    谢娴似乎没有听到宋濂的话,只是眯起眼,望着门外的阳光,徐徐道:“表哥,人在井底生活,永远不知道外面有多大,等出来了,就觉得其实早该如此,谢家,名声,这些,我与常青会想法子周全的。”她的语气越来越诚挚,仿佛与密友恳谈一般,直视着宋濂,道:“表哥,你真正喜欢的,也不一定是我,表哥,我跟你说这些,是真真把你当做一起长大的亲人的。”
    宋濂呆呆地听着这话,若是谢娴斥骂、讽刺,抑或羞怯,逃避,妆模作样,甚至求救,他都有法子对待,可是正是这样诚恳的开诚布公,让他无所适从,想骂几句,也骂不出来,只是坐在那里,呆若木鸡。
    许久许久,端起凉了的茶盏,一饮而尽,眼泪忽然蜿蜒而下,喃喃道:“表妹,我知道,我就知道,我们早晚有这样一天的……”说着,望着谢娴,苦笑道:“表妹,你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把实话告诉我……”
    谢娴不答,低头望着桌上的缝隙,伸手抚摸了许久,静静道:“因为我心里,真的把你当做表哥。”
    宋濂听了这话,忽然“哇”地一声,趴在桌上哭了起来,惊天动地,掏心掏肺,李元正在厨房盛粥,听到这声,吓得手一抖,差点把粥泼洒在地上,探头见常青静静站在门外,神色变化莫测,啧啧了两声,又把头缩了回去。
    宋濂哭了许久,许久,终于面色平静地离开了,常青怕宋濂出意外,吩咐李元尾随,李元嘟着嘴答应了。
    “娴儿……”常青进了屋子,见谢娴正站在窗前,怔怔望着外面的梅花枝子出身,上前抱住,道:“我现在不恨你心狠了。”
    见谢娴不说话,笑着解释道:“那天雪夜的事情……我其实有些怨你的,觉得你太狠了,如今觉得……
    我们家娴儿,呵呵,心狠手辣,绝不留情,真是做锦衣卫的好人才!”
    谢娴刚刚见识了宋濂的伤心欲绝,没法象常青那般喜气洋洋,沉着脸,一言不发。
    常青听到谢娴对宋濂的表白,欢喜得心都飞了,也不顾谢娴的表情,蹭着佳人的耳垂道:“娴儿,我今儿就去个殿下请旨,等下来之后,你就在这里住着,别回谢府了,我舍不得离开你……”说着,亲了亲谢娴的耳垂道:“娴儿要迷死人了,昨晚我差点死在你身上……“
    “常青……”谢娴的脸“腾”地红了,推开他道:“你……你……这怎么行?再怎样,出嫁也要从谢府的。”
    “不行,我舍不得。”常青嘟着嘴,道:“我怕你见了你那个木头爹,又改了主意,说一堆忠孝大义……我……我就……”
    谢娴听常青这么形容父亲,拧眉道:“他是你的岳父。”
    “我知道,我知道。”常青立时投降,道:“我心里很……咳咳咳,很尊敬谢大人的。”
    谢娴哼了一声,道:“我要回谢府。”
    “啊?”常青恐慌起来,道:“别,娴儿,我再也不说……”
    “要嫁给你,只能回谢府。”谢娴瞪大眼睛,忽地拎起常青的衣襟,咬着嘴唇道:“你以为我愿意吗?”
    常青一听就明白,点头道:“所以我想让你留在这里……”
    “但是有些事情,早晚要面对的。”谢娴苦笑了笑,道:“既然这么做了,就不能怕。”
    常青听了这话,不是甜蜜,反而有些心疼,抱紧了谢娴道:“娴儿……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你信我……”
    “当然。”谢娴靠在常青怀里,柔柔地叹了口气道:“常大哥,既然下定了决心,你就没机会对我不好的。”
    什么意思?
    常青一边柔情蜜意地吻着谢娴,一边迷迷糊糊地想,想着想着,忽然毛骨悚然!
    ☆、第125章 继续
    男人是有发/情/期的。
    刚经历了身魂合一的常青,见院子里再无旁人,上差的时间还早,空气这样好,鸟儿叫得这样欢……好吧,都是借口,借口!事实上他就想把她摁倒,摁倒,在窗前,在案几,让金色芒映照白玉,以再次体悟那白日与黑夜比衬里的飞升……
    可是她是谢娴啊……
    常青咽了口唾沫,又咽了口唾沫,道:“娴儿,我想要……”
    忽听谢娴长叹一声道:“希望表哥想开,他应该会想开的。”说着,挣脱常青的怀抱,向厨房走去……
    常青怔怔站在那里。
    “吃饭了。”谢娴把李元买的早饭摆在桌子上,抬头见常青攥着拳,面上绯红,额头上滴着汗,嘴唇蠕动着,那长长的睫毛忽闪得仿若有言。
    “这饭……不是我做的,常大哥。”谢娴扶着案几,心中暗叹,沮丧地用勺子一下下搅动着那豆汁,乳白色的浆汁一下溅到了桌子,让人怕到了这种程度,难道真的是有制毒天赋?
    “不是……”常青走到案几前坐下,望着谢娴的衣襟里,张了张口道:“娴儿,我想再要……”
    “李元买了许多,尽够了。”谢娴把那碗推到常青跟前,道:“我还给他留了一些。”
    常青望着那平静如玉的脸庞,低下了头,看着那乳白色的豆汁,忽然想起了昨夜的……就是这样子,这样绵软可口,忽然伸出手,抚摸着那豆浆的表膜,低下头,轻轻吮吸……
    谢娴见常青喝得有些古怪,道:“很难喝?”
    “不是。”常青已经尝不出什么味道来了,那话在心头偎贴着,灼热着,滚来滚去……
    娴儿,我想要你……
    我们再来一次吧……
    再干一次死了也甘心……
    “娴儿,我想……”常青咬着牙刚出口,忽听谢娴道:“既然表哥知道了,阿爹他们也应该知道了……”
    “嗯……”常青嘶哑道:“娴儿先在我这里吧,否则我受不了,好了,不说这个,我想……”
    “你送你回去。”谢娴沉吟了下,决然道:“与其让家里接,不如你送。”说着,深深地望着常青。
    “当然。”常青仿佛被这眼眸电醒了,“嗤”了一声,道:“娴儿还以为我怕吗?我这就去新皇哪里请旨,等圣旨下来,你是我名正言顺的老婆,看谁敢说半个不字?”
    谢娴脸上微红,“嗯”了一声,小口咬着那油条,觉得油滋滋的很是好吃,“咦”了一声,道:“没想到这种东西很好吃。”
    常青很想说“你更好吃,我什么都不想吃,就想吃你……”
    可是看到谢娴吃的那样香甜,忖了忖,还是让她吃了饭再说,稀里哗啦把饭吃了,急急的把碗筷收拾到厨房里,快步走进了内室,见佳人正在梳发,一头墨黑的长发趁着月白色的罗衫,微微卷起的发梢,轻轻扫荡着流仙裙的褶皱,伴着一股淡淡的幽香扫到了他的心底处,激得他浑身都要发疯了,上去正要抱住,忽听外面有声音道:“老大……”
    ……%¥%¥#%……
    常青觉得自己头顶上,忽然冒出渺渺青烟,可以直接飞升上界,得道成仙……
    “谢姐姐……”李元见常青眼角乱跳,双眸深处全是来自地狱的焰火,忙向谢娴求救道:“宋御史安稳回去了,我瞧了瞧,倒也没什么要自绝的意思,他房里头的一个丫头过去伺候他,他埋在那丫头胸前哭哩,啧啧……他们两个还……”
    “知道了!”谢娴脸红红的,迅速截住李元的话道:“麻烦你了,李兄弟。”
    李元伸了伸舌头道:“不谢哈。”见常青看着自己眼神不对,悄悄退了出去,却又绕到了窗下,掩着那缝隙瞧去。
    “常大哥,你不是……”谢娴见常青宛如木头一般杵在哪里,眨了眨眼。
    常青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快步走了出去,见李元嗖嗖地正向西厢房溜去,一把扭住耳朵,恶狠狠踢了两脚道:“看好你嫂子。”
    “啊呀呀,老大,你不要拿我撒气啊,啊呀,很疼啊……”在李元哇哇乱叫里,常青跳上了屋顶……来不及骑马了,只好施展轻功向北镇抚司奔去,可是……
    常青在房顶刹住脚步,怔怔望着树枝上的两只黄鹂,它们,它们好像也做昨天的事情哦……
    好幸福,做鸟儿就是好,想做就做……
    常青咽了口唾沫,两只黄鹂忽然发现了偷窥着,鄙夷地望了他一眼,“嗖”地飞远了。
    常青幽幽地叹了口气……
    找个太正经老婆,就是这种不好,有些东西不能随心所欲,连提要求就鼓不起勇气来,他神情恍惚地踏着瓦片,心道这“咯吱”“咯吱”声好讨厌,远不如他的娴儿……
    正恍惚里,忽然听到了一种声音,不由凝神倾听…
    就是……
    就是这种声音!
    常青抬头看了看天色,还早,还早,他要去……要去看看……
    一家街户,冬日暖洋洋,照着门框上的“喜”字,红艳艳地十分耀眼,因为屋里头烧着火炕,那屋顶的天窗被斜着打了一条缝隙,透了几丝清凉,只是这样的清凉没有影响屋内的火热,男人十七八岁的年纪,浓眉大眼,身形健硕,女子十五六岁的年纪,五官寻常,但皮肤白皙,刚刚成亲的两人,还处在高烧期……
    正如火如荼,忽听屋顶”嘎啦“一声,男子头顶上忽然洒下来一堆白粉,弥撒住了眼睛,正发怔间,一个红色的身影“啪嗒”掉在了地上,在地上打了滚,“噗噗”吹了吹嘴上的白尘,站了起来,望着床上的两人,咳咳了两声,转过身,走到床对面的东坡椅上,把前襟一抛,气势威严地坐下。
    床上两人呆若木鸡。
    红色的麒麟官服……
    锦衣卫!
    两人不由发抖起来,令人闻名丧胆的锦衣卫为什么……为什么会……
    眼见那人从怀里掏出帕子,擦了擦一脸的粉尘,露出一张俊脸,咳咳两声道:“我就是路过,你们继续……”
    “大人……”男子这才反应过来,用被子紧紧裹住两人,道:“我乃良民……没……犯法……”
    “继续。”那人阴沉着声音命令道。
    一男一女对望一眼,战战兢兢地望着那人。
    三对眼睛在房间里来回交换,谁也不懂谁的……
    “我说他妈的继续!”那人忽然怒了,“啪”地一声拍了一声桌子,震得案几上的茶具“晃荡”乱响。
    “继续什么?大人?”男子终于鼓起勇气,颤声问道。
    那人忽然脸红了,讷讷道:“你们刚才做得。”
    男子与女子对望一眼,女子终于哆哆嗦嗦道:“大人,我们是正式成亲的……不是……不是……”
    那人见两人早就吓得面无人色,哪有心情“继续”,哼了一声,站了起来,一言不发,飞身上房,迅疾不见踪迹。
    “刚才……是做梦吧?”男子眨了眨眼,抚摸着自己的眼睛,白尘犹在,不像梦幻。
    女子沉默半晌,忽然道:“强哥,我听家里老人说,有一种疯癫之症,就是方才那种,那位大人大概是梦游了……”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想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情形,居然被人看了去,羞不可抑,呜咽哭了起来,男子忙上去抚慰……
    常青顶着一头白灰到了北镇抚司,看着众人看着自己眼神古怪,心里正不痛快,怒道:“看什么看?再看挖眼珠子!”
    “大人……”温元瞅见无人,怯生生道:“您今儿可是头一次迟了,脸上还带着咳咳咳……”看着常青脸上忽然带了杀气,忙转了话头道;“宫里头的王公公过来了,说皇上召你入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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