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寒门秀才家里请了潭州的官媒登了丁博士府求娶三小姐。半月后湖北道都督府的官媒便带着贵重的彩礼登了丁博士府为祁子阳求娶四小姐。
    半年后,丁府的两个女儿,庶三小姐嫁了寒门秀才,嫡四小姐嫁了都督府的嫡二少爷。
    几年后两女的夫君都中了进士做了官。寒门秀才最高当到正四品官职。祁子阳官拜从二品,竟是比其父及嫡兄的官职都要高,且一生只有四小姐一个妻子。这些都是后话。
    且说书院护军全体出动,搜索了三天两夜,终于捉住了四个偷窥香果会打落大马蜂窝的绿衣歹徒。
    四人已饿得走不动路,护军根本用不着严刑烤打,只用八个冷馒头就让他们招供。
    原来四个歹徒都是男子,有三个潭州的二流子,一个是曾经养过蜂子的奴仆。
    这个奴仆名叫丰三,主子是望城县家有百顷田、十座茶园、九座酒楼的大富人苟四海。
    苟四海年仅十七岁,年幼时偏爱读书,十五岁继承祖产后,将产业交给管家打理。
    去年参加望城县县试考中秀才,极为得意骄傲,便在六月参加潭州书院入学考试,失败之后动了歪心思,于年前使了一千两银子托到长史府,请长史写了信送到潭州书院,以为今年春季能进入书院读书,岂料书院张出榜单,竟然没有他的名字。
    他哪敢去找长史理论,只有把苦水咽下。今年六月第二次来参加书院考试,又没考中,恼羞成怒之下,无意中听到客栈里同样落榜的人说花果会,便想出一个毒计,即能报复书院,又能让潭州长史丢了乌纱帽。
    他把丰三派到岳麓山摸清地形,又派胖奴仆花银子雇了四个二流子。
    他叫丰三在岳麓山森林里寻了四个巨大的马蜂窝,在花果会的头一天从把大马蜂窝都用绳子绑在树杆上,准备花果会进行时,派四个二流子用刀把绳子砍了,四个蜂窝落地,上万只大马蜂将会嗅着果香飞到香果会蜇人。
    计划若是成功,书院学子少说会被蜇死十几人、受伤几百人,书院名声毁了,正副院长及护军将军全部都要流放千里,潭州长史乌纱帽也会不保。
    而他则会带着丰三及胖奴仆远赴长安,销声匿迹两年,待此事平息了再回来。四个二流子只认得胖奴仆,不认得他,官府打死他们也查不到他。
    岂料,花果会前一晚一个二流子吃了腐败的肉菜患了痢疾,拉出血来,都无法下地走路,更别提去做案。
    这个二流子偏偏是最熟悉岳麓山地形的,另外三个二流子没有他带路,连后山都找不到。
    苟四海只有派丰三带着三个二流子去森林。
    四人到达目的地之后,换了绿衣,戴上特制挡蜂的斗蓬、手套,爬上树刚一会儿,就被十几个小童发现了,还教了几个学子进林。
    丰三着急之中,割破绳子,一个大马蜂窝从高空落地碎了,两千多只大马蜂飞出来。
    三个二流子到了关键时刻胆怯了,顾不得割绳子,下了树就跟着慧三逃跑。
    书院先有二十几个护军从小潭树林进去追捕,接着李将军下令将整个岳麓山封住,将四人活捉。
    此案因为牵扯到潭州长史,李将军将四名罪犯交给湖南道都督审判。
    三日后,官府张贴判决通告,苟四海、丰三死罪立即斩首,三个二流子判杖打五十、流放三千里不得返乡,患痢疾的二流子杖打二十、流放一千里三年。苟四海家产全部没收,赔偿书院受害人。
    牛院长向朝廷写了奏折,将此件事件书院应付的责任全部揽下,请何冬降罪重惩。
    狄玉杰以湖南道巡视官的身份,写了一封长达万字的密折报给何冬。
    密折里面细细写了香果会毒蜂蜇人案的经过,包括亲眼目睹李晶晶救了三位小童的命,苟四海贿赂潭州长史千两白银,而湖南道都督判案压根未提起此事。
    午后天空阴沉,乌云密布,落了半个时辰大雨,云散日出,天际悬挂一道炫丽的彩虹。
    两名黑马驮着两个中年身材高大的太监,由潭州国公府的管家骑马带路,自官道奔进潭州书院,来到别院大门前。
    两名太监是皇帝何冬所派,从几千里外的长安而来,考虑到秦跃养伤不能动弹,特意在卧室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秦跃恪尽职守,天道酬勤,厚德载物,除群虎有功,淳淳口碑。特此封为明威将军。”
    “贺慧淑端庄大方,天昭祺吉,鹣鲽情深,温柔静正,褒嘉纯良,则实嘉之,晋为从四品下诰命夫人,钦哉。”(圣旨词汇摘自百度)
    明氏磕头起身,因听不懂圣旨念得什么,又不好当场问,等着两名太监去大厅吃茶,这才悄声问贺慧淑。
    “奶奶,陛下连升您二孙子两级官职,现在他是从四品下的明威将军,我沾了他的光,成了从四品下的诰命夫人。”
    如今北方军队正在跟匈奴大战,立功提官职的武官都是有战功的,似秦跃在安稳的后方,凭打虎提官职的武官寥寥无几。
    明氏大喜,笑道:“陛下真是英明。”
    秦跃乐得大嘴合不拢。
    贺慧淑摇头道:“你从鹰嘴岭回来命都快没了,连着一个月每天骨头重生疼得要命,这会子升官倒是威风了。我倒情愿你什么事都没出过,平安在家呆着。”
    明氏老眼含泪,感慨道:“亏得老天开眼,帮着咱们秦家,你的命保住了,还升了官职。”
    秦跃见明氏哭了,想到差点令她伤心去世,心里愧疚自责收起笑容。
    贺慧淑缓缓道:“陛下这回仍是给你册封的武官散职。你若是聪明人,下回就不要去打恶虎出什么风头。”
    国公府秦雄晃、秦楠都在军队任得实职,手握八万兵权。
    何冬给秦跃任了武官散职,没有给他兵权,用意十分明了,就是让他老实在潭州呆着,给明氏养老送终。
    秦跃息了再次立功的念头,点头道:“好。我听你的。”
    两名太监稍坐片刻,见贺慧淑扶着明氏来了,连忙起身问候明氏身体,说是皇后娘娘特意嘱咐要他们代问候明氏安好。
    皇后慕容英曾亲自给明氏把过脉,并且帮着明氏谎称水土不服的病治不好,帮了明氏的忙,让明氏用这个借口回到了潭州老家。
    明氏自是记得皇后,感激的热泪盈眶,道:“真是多谢皇后娘娘想着我这个快要入土的老婆子。皇后娘娘身子可好?”
    年龄略大些的太监答道:“皇后娘娘身子康健。”
    贺慧淑送给两个太监每人一张百两银票,等他们走后,立刻将好消息告诉李家人。
    曲氏、贺氏都替贺慧淑高兴。
    贺慧淑搂着李晶晶亲嘴,笑道:“若不是我的晶娘救了我的夫君一命,我们夫妻今个哪里来的荣耀。”
    李晶晶道:“我早就说了,姨父是沾了你的福气。没有你,我不认识姨父是谁呢。”
    守门的奴仆进来禀报,说是洪博士夫人李氏派管家送上贴子,想要拜访曲氏与贺氏。
    贺氏看了贴子,跟贺慧淑疑惑问道:“晶娘救了洪博士二儿子一命,昨个洪家人已来拜谢过了,今个送贴子来想见我跟娘,是为了何事?”
    贺慧淑握住李晶晶的小手,又叫过李云霄,哄道:“你姨父升官职,我刚才说了他几句,浇了他冷水。我的晶娘、霄郎,你们去瞧瞧你姨父可好。”
    龙凤胎被支开了。
    贺慧淑脸色复杂,方道:“亲家婶婶,妹妹,你们是当局者迷。昨个洪博士一家人来,我站在一旁瞧着仔细。李氏一手牵着她的二儿子,一手牵着我的晶娘呢。洪博士一家是要跟你们做亲家,要让我的晶娘当他们洪府的儿媳妇。”
    曲氏、贺氏相视对望。
    曲氏先喜后愁,道:“洪博士府里人口简单,洪博士爹娘、洪博士夫妻感情好,一家人十分明理懂得报恩,都是极好的,只是我们李家小门小户,没有一个做官的,这门亲事实是高攀不起。”
    贺慧淑听完曲氏的话,目光落在贺氏身上。
    贺氏心里对洪博士一家的看法跟曲氏一样,不过李家并非高攀不起,缓缓道:“娘,晶娘才五岁,年龄太小了。她的亲事以后再说。李氏若是问起来,我就以这个理由回绝,怎样?”
    “好。过几年等晶妹子长大些再议。”曲氏想想再过几年李去病考中秀才,说不定好好学习,能考中举人,李家的门槛高些了,那时要是洪博士家仍是很有诚意的要娶李晶晶当二儿媳,便应下这门好亲事。
    洪府的李氏得了口信,立刻带着已经恢复康健的洪志远来了。
    李云霄抱着洪志远有说有笑,很是亲热。
    洪志远清秀的小脸肌肤通红,时不时偷偷瞧一眼站在贺氏身后的李晶晶。
    李氏见二儿子如此钟意李晶晶,心里更加坚定听夫君与公婆的话把李晶晶变成儿媳妇。
    她只跟曲氏、贺氏聊天拉家常,不说令李家尴尬的祖史,而是说公婆高龄生得洪博士,如何辛苦的把洪博士养大,又说她与洪博士同年出生,如何在五岁定得亲事。
    她只字不提为二儿子求娶李晶晶。
    贺慧淑送走李氏母子,就去了卧室,跟秦跃道:“我的晶娘被洪府盯上了。”
    秦跃瞪着牛眼,十分不悦道:“洪府敢打我儿媳妇的主意?”
    贺慧淑秀眉一竖,道:“洪博士的夫人李氏每回宴会瞧着不吭不哈,都以为她是个闷葫芦,没什么正主意。今个我才知道她是个不简单的,话多心思远,让人不由得心生亲近。”
    她把李氏的话一字不差的复核一遍,道:“李氏说她与洪博士同年出生,五岁定亲,长大后办了亲事,日子过得极好。这是暗指我的晶娘跟她家二儿子同年,而跟咱们的业郎年龄相差大吗。”
    秦跃急道:“等我能下地了,就去找洪博士,我当面告诉他,晶娘是我的儿媳妇,以后是嫁给我的儿子,让他们家识相点赶紧打消这个念头。”
    “你说有什么用。我听业郎曾经说过,洪博士是个十分有骨气的人。你越这样,他越是要把晶娘娶回洪府当儿媳妇。”贺慧淑心情不由得烦闷。
    夫妻俩正说着话,守门的奴仆进来禀报,说是牛院长府里的白夫人派管家递来贴子,想拜访明氏与贺慧淑。
    贺慧淑跟秦跃低声道:“白氏出身低,倒是有自知自明,从来不参加宴会,更是不去各府跟夫人们走动。她来咱们府里,怕是为了牛院长官职的事相求。”
    秦跃道:“牛院长是好人,这回运气太差,被个阴毒的秀才给整了。”
    贺慧淑轻叹一声,道:“书院一百多人被蜂子蜇伤,这么大的事,陛下就算再惜着牛院长的才华,也不可能轻罚了。”
    下午午休之后,白氏带着牛浩星来到别院,只带了水果点心,贵重的礼物没带一件,根本不是来求人的。
    明氏是头一次见到传说中湖南道第一美人的白氏,老眼也不花了,瞧得仔细的很,点头夸赞道:“比画上的人还美。”
    白氏菀尔。
    曲氏在一旁陪坐,见白氏言谈举止没有半点轻浮,丝毫不带风尘气息,心里暗暗称奇。
    白氏见贺氏进了大厅,话题立刻一转,竟是出人意料的说起了她的出身。
    原来她的爹爹是开朝科考的榜眼,后来任四品黄门侍郎,是天子近侍之臣,后来得罪了皇帝宠爱的贵妃的哥哥,全家被斩。
    她因生得美貌,行刑之前被人用女死囚替了,从牢房里偷出,卖到青楼。
    她是个烈性子,坚决卖艺不卖身。青楼的老鸨见她不卖身赚的银钱更多,名声更响,便允许了。
    牛院长跟她爹爹是挚交,费尽人力物力终于把她从青楼赎回来。嫡长子牛坤第三任妻子病逝,牛院长就让他娶了她当第四任妻子。
    四位妇人只道白氏从出生时就养在青楼,未料到她是前朝官员的嫡女,家人全被斩首惨死,命运这般的凄惨。
    明氏、曲氏同情的落下眼泪。
    贺慧淑、贺氏想到贺家及自身命运,跟白家、白氏有相似之处。如果当年秦雄晃、李炳晚来一步,她们会跟白氏一样,被送去当官妓。
    姐妹俩轻轻抹着泪,瞧着白氏怜悯的目光里又多了些亲近。
    大厅里妇人们说着话。牛浩星拉着李云霄去外头玩耍,玩了一会儿就去药室找李晶晶。
    药室里飘散着清淡芬芳的梨子、桔皮香味,六个铁皮炉子排成一行,每个炉子上面都有一个黑色的药罐,里面正熬着淡黄色的汁。
    李晶晶额头齐齐的留海,露出清秀弯弯漂亮的眉毛,梳着包子头,上穿豆绿色开襟领着系着飘带的衣裳,下穿鹅黄色的长裙,足蹬千层底黄色锻面软鞋,坐着一尺高的小板凳,手里拿着竹扇聚精会神守着炉子上的药罐。
    李云霄对这个药味太熟悉了,笑问:“晶妹子,你又要熬秋梨膏。”
    李晶晶道:“马上要到秋天了啊。我熬好了是要留给姨一家人吃。”
    “你制的秋梨膏很好。去年村里的细伢子、细妹子吃了,没一个咳嗽过。”李云霄很想替小伙伴要一些,可是当着牛浩星的面开口,要是被李晶晶拒绝,太丢脸了。
    牛浩星害羞的转过身从怀里取出一个用红绸布包裹的东西,而后转回去,双手呈上,道:“晶娘,这本药书是我跟我爷爷求来抄下的,我把它送给你。”
    “真是多谢你。”李晶晶目光闪过一丝惊诧,放下小竹扇,特意去净了手,用帕子擦干净了,这才接过,打开红绸,里面是一本用白纸白绳装订略厚的册子,封面用草书写着“民间药书”四个大字。
    她打开《民间药书》,里面的字体都是小楷,每个字瓜子大,一笔一画非常工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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