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母亲惨死,初来这套别墅时,李越和只觉得这里豪华极了,24小时喷水的喷泉,精心雕刻的先祖石像,镶嵌着珠宝玛瑙的大门······
    奢侈而生冷,让人心里发慌又压抑。
    他24岁与李建安决裂后就再没来过,黄色的路灯下,他看到那些红色绿色的宝石竟失去了光泽,那石像竟蒙上了灰尘,喷泉依然在兢兢业业的工作,灯光因为年久失修却缺了半边。
    见多了场面的他已经不再因为这里的奢侈而心慌,却只觉得陈旧刻板又压抑。
    陈远替他打开车门,走出车门的刹那才发现,自己腿竟有些软。
    陈远小心翼翼地抚了他一下,牵着他的手走进大门,却不愿李越和的脆弱落在人眼中平添耻笑,待李越和习惯了陆地便松开了自己的手。
    李越和走进这栋别墅,不知是因为心理作用还是确有其事,他只觉得空气中弥漫着的,满是腐朽之气。
    他没搭理佣人的搭讪,凭借着记忆找到电梯,摁了一个二。
    电梯停在李建安的卧室门前。他似乎能听到立面男男女女的窃窃私语嘀嘀咕咕。他深吸了一口气,向陈远做了个眼神。
    陈远会意,推开门,看到穿着睡衣的李建安躺在床上,周边摆满了印着各国语言的机器,凑着的是李夫人和李越和同父异母的弟妹。
    最外围站着的,是束手无策的医护人员和焦急等待他俩的周助理。
    陈远和李越和会来显然出乎李建安现任妻儿的意外,那女人一挑眉,声音里全是尖锐刻薄,“哟,我当你发了家瞧不上你老子这点儿家业了,没成想老爷子临死了你倒来赶鸭子上架横插一刀了。”
    李越和心中的怒火蹭一下燃起,不欲与她纠缠,快速走到李建安的床前,却看到他已然瘦到脱相,一张枯槁的脸几乎要与金黄色的被褥连为一体,一只只剩下骨头的手,死死地攥着一个老旧的相框。
    李越和认得这个相框,是李越和曾经从西山别墅带过来的全家福。
    这刹那李越和只觉得可笑,然而李建安这副样子让他已然无法开口讥讽,他不由得将声音放软了些,说,“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李建安大口大口的喘气,呼出的空气带着死人的气息,李越和皱了皱眉,倒是一旁的陈远没什么反应。
    “我好想念你母亲,也好想你。”
    李越和不知该说些什么,心里没什么触动,只是干巴巴的站在那里。
    李建安歇了很久,才说出下一句话,“你长得很像你母亲,我很喜欢。可你实在太倔······”
    李越和眼神里不禁多了几分同情,他知道,李建安就算到死,都不会真正认错。
    李建安的手伸向李越和,似乎想摸一摸他,却没能如愿,他对着空气说,“能最后见你一面,真的,很好······”
    说完,他的手重重的垂在床上,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待医生确认李建安死亡后,律师不慌不忙的拿出封口的文件宣读遗产,遗书将其名下全部遗产传予子李越平和女李越苒。
    律师的话一毕,李夫人和李越平李越苒皆是松了一口气。看向李越和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得意和张狂。仿佛在说,老头的遗嘱早就立好了,你来这一趟又有什么用?
    李越和跟陈远原本就没惦记过李家的财产,又不齿于跟那三个败类撕扯,只当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着,自是没什么感触。
    一旁的护工也似乎早有准备,围上来为他穿上寿衣,却发现李建安的手是那么用力的攥着那个老相框,用足了力气才拿了出来。
    护工搞不清楚李家这些弯弯绕绕,将相框往李夫人手中送。李夫人甩了个大大的白眼,似厌恶李建安到死还惦记着早亡的前妻,又像是嫌弃死人手中的东西晦气,一摆手将相框摔在地上。
    玻璃在厚地毯上顽强的存活下来,相框中一家三口的笑颜映在每个人眼中。
    李夫人匆匆扫了一眼便移走目光,口中嘀咕着,“老东西死都要死了,还装什么装。”
    说完,踩着高跟鞋扭头走了,看也不看他死去的丈夫一眼。
    李夫人的那两个孩子一看母亲走了,便也一前一后的离开,医生律师也鱼贯而出打算讨赏去了,最后便只剩下陈远、李越和、以及几个整理死者仪容的护工了。
    陈远看了看地上的相框,似想捡起来,却被李越和出声制止,“别捡。”
    说完又对护工说,“就把照片带他身上吧。”
    说完,对陈远伸出手,“我们回家。”
    陈远赶紧牵住他,两人一同消失在这吞噬了亲情与爱的牢笼。
    坐在车里,李越和很安静,临到家了才笑了笑,晦暗中陈远看不到他真实的表情,只听到他的声音尽是落寞,“这人真是坏透了,到最后临死了演上这一出,仿佛能洗脑自己很深情似的。”
    “你看,没一个人信。”
    陈远盯着后视镜里李越和黑色的轮廓看了许久,说,“哥哥,我跟小越才是你的家人。我们永远不会离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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