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芝奇怪的看了明媚一眼,衣裳上边干干净净,没有见半分弄脏的痕迹,为何她要这般说话?那个站在凉亭外的婆子笑着说了一声:“那我先行一步,老爷仿佛有什么急事要找二小姐,还请稍微快些。”
    瞧着那婆子的背影,明媚冷冷的笑了一声,刘玉芝拉着她站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番:“你的衣裳好好儿的,没有什么地方弄脏了,怎么要这般说?”
    明媚朝她眨了眨眼睛:“我骗她的。”说罢重新坐了下来,指着那盘葡萄道:“咱们继续吃葡萄。”
    “柳大人找你,你不过去?”刘玉芝看了看明媚,有些担心:“不是说有急事?”
    “你放心,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那些下人惯会虚张声势,不用理睬她们。”明媚笑了笑,拈起了一颗葡萄来,指了指凉亭外边那架葡萄藤:“这葡萄架子可真是宝贝,不仅能结出好吃的水果,还能给咱们遮阴。”
    刘玉芝随着明媚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就见凉亭外边长着一架葡糖,沿着架子长得极其旺盛,藤蔓延伸成很大的一片,葡萄叶子密密麻麻擦肩摩踵的,隔绝了那耀眼的阳光,洒下一片清凉。她有些不解的看着明媚,柳二小姐今日是怎么了?为何王顾左右而言他,根本就不管起她父亲还在水榭那边等她。
    明媚见着刘玉芝一副疑惑的模样,也懒得去解释,只是很淡定的坐在那里继续吃葡萄。今日即便没有黎玉立来告诉她柳四夫人要向她下手,她也绝不会上当。
    要想暗地里下手,怎么样也该经过周密的安排,这般无厘头做事究竟是为哪桩,难道以为她的智商只有三岁孩童?来的这个婆子自己没怎么见过,不知道是哪个院子里做粗使活计的婆子,甚至有可能是随便买通了那些贵夫人身边的贴身妈妈。
    柳元久真想找她,肯定会派主院里的婆子,或者是自己的随身小厮,哪有派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婆子来的理儿?再说了,即便柳元久真有急事,哪有将她喊去水榭的道理,柳家的水榭建在一处僻静的地方,走过去要绕不少路程,除非柳元久是吃饱了撑着才会选了那个地点。
    不消说这肯定是柳四夫人布置下来的一个陷阱,水榭里有人,但绝不会是柳元久,肯定是那庆丰班里的小瑞芳,张了大网在那里专等着她钻进去。
    “你不去真没事?”刘玉芝有些担心,又小声催了一句。
    “没事儿,若我去了才有事呢。”明媚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咱们等会直接过去花厅那边吃饭便是。”
    在凉亭里坐了一会子,明媚估计柳四夫人这时应该有些等不及了,于是带着刘玉芝朝花厅里走了去,还没走到花厅的正门口,立在那里的一个婆子见了明媚,慌慌张张的将脑袋缩了回去,明媚高喝了一声:“你站着。”
    那婆子见明媚喊破自己行藏,垂头站在那里不敢动弹,明媚走了过去,朝着她瞅了两眼,笑微微道:“你慌什么呢?见着我来就跑,可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儿?”
    那婆子不敢抬脸,只是低头道:“我方才并未看见二小姐。”
    “将她的脸给我板正!”明媚吩咐了玉梨一声,玉梨爽爽快快应了一声,举起两只手便将那婆子的脸给叉了起来。四只眼睛一打照面,玉梨惊呼了一声:“姑娘,这就是那个来传信的婆子。”
    明媚笑眯眯的走上前去,望了望那婆子道:“你为何要假传老爷的话诓我去水榭?”
    “二小姐,我不敢骗你,确实是老爷让我给二小姐传信的。”那婆子脸色有些灰白,可嘴还是十分硬,一点也不承认。
    “给我掌嘴,看她什么时候才能说真话!”明媚朝玉梨点了点头,笑得很是欢快:“我教过你打人的时候怎么样用力才不会伤了自己,你可还记得?掌嘴最巧妙的是外边瞧着只肿了一分,可嘴巴里边却已经掉了几颗牙齿,血淋淋的一口。今日刚刚好有个机会,便拿出来练练手。”
    玉梨脆生生应了一句:“我自然记得,那时候奴婢跟着姑娘去山里捉野物的时候,一手一个,奴婢的力气可不会比姑娘小!”
    主仆两人的对话传到那婆子的耳朵里头,只唬得她双腿战战两股栗栗,都差点没有能站稳脚跟。她强撑着贴墙站着,两只手深深的抠进了墙壁,当玉梨举起手来逼近的时候,她尖叫了一声:“我说,我说,是钱妈妈让我这样传话的,老爷有没有在水榭,我不知道。”
    “好得很。”明媚点了点头:“玉梨,去找根绳子过来将她捆了送到沉香阁去,让玉箫她们好生看管着。”
    刘玉芝在旁边瞧着明媚的举动,此时也知道了事情原委,不消说是有人在算计她,最大可能便是她的嫡母柳夫人。瞧着玉梨将那婆子带走,刘玉芝瞧得目眩神移,叹了一口气道:“明媚,你这份机智,我是一分都不及。”
    明媚挽了她的手道:“你们家哪有我们家这般尖锐的矛盾,自然不要这般操心。”
    口里虽然这般说,但还是有几分担心刘玉芝,还不知道她以后会落得一个什么结局呢,刘府可还有一个嚣张得很的大姨娘,若是她出身再好些,恐怕刘同知夫人早就被她挤到杂院里头去住着了。
    柳四夫人坐在花厅里正在与夫人们说笑着,见明媚走了进来,不由得一愣,眼睛朝钱妈妈瞟了过去。见着明媚,钱妈妈的脸色也是大变,怎么她这会子在这里?难道她不该在水榭里边,就等着她们去捉奸?
    “见过母亲与各位夫人。”明媚笑着行了一礼:“明媚生辰也不是件什么大事,却无端惊扰了各位,真是罪过。”
    “柳二小姐芳辰,我们自然要来恭贺,不要说这些见外的话。”坐在柳四夫人旁边的吕夫人笑微微的接口说了下去,上上下下打量着明媚,心中赞叹这柳二小姐虽然是个庶出的,可那气度从容一点也不比嫡出的要差,只要柳夫人愿意让她做记名嫡女,自家妹妹若是聘了她去做儿媳妇也不会吃亏。
    “夫人,夫人!”一个婆子飞奔着跑了进来:“我们在园中轮值,发现水榭那边有动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看起来确实是有些慌张:“那水榭里头有个陌生的男子,瞧那模样似乎是在等人,也不知道在等谁?”
    柳四夫人心中知道那男子定然是小瑞芳,可她见着那明媚现儿好端端的站在花厅里边,不免有些兴味索然:“这等小事也要来禀报,你们去拿了笤帚将他赶走便是!”
    旁边吕夫人却坐直了身子,脸上有几分郑重:“柳夫人,可不能这般轻视,谁知道这男子是要来做什么的?水榭一般都在幽静之处,指不定是想与谁行那苟且之事,怎么能听之任之?”
    柳四夫人被说得脸孔通红,自己若是不去走一趟,那便会被众位贵夫人质疑对门风的不看重了。想到此处,她站起身来道:“我且去瞧瞧。”
    吕夫人也站了起来道:“我跟你过去瞧瞧,看看究竟是谁竟会这般胆大包天,青天白日的便想着那龌龊事儿。”
    吕夫人站了起来,其余的人也跟着站了起来,都纷纷愤慨的表示非要将这万恶不赦的淫徒捉住,好好整治一番不可。柳四夫人一时也没法子推托,只能带了一群夫人们往湖边走去,只将小姐们留在花厅里边。
    明媚坐下身来,望了望众位小姐,大家的脸上都还有几分和气的神色,没有像柳明珠那般,脸上干干脆脆的写着“刁难”两个字。想到柳明珠,她这才忽然惊觉花厅的小姐们里边没有柳明珠的身影。
    她去了哪里?明媚有些好奇,莫非等不及看她的笑话,已经提前去水榭那边了?此时刘玉芝也凑过脸来,在她耳边低声道:“没见到你大姐姐。”
    柳府的水榭不大,平常游玩累了的时候在可在此处小憩。水榭建在湖泊中央,有一条曲廊通连通着它与湖岸。水榭安着落地门窗,平日都是紧紧关闭的,有人的时候会把上面的雕花窗户打开,眺望到外边湖泊的风景。而现在,这水榭门窗都关得紧紧的,根本看不到里面。
    柳四夫人举步走上那条曲廊,曲廊很窄,只能容着并肩走两三个人。走到水榭门口,柳四夫人望了望身边的钱妈妈与金妈妈,两人得了她的指令,飞起一脚就把水榭的雕花门给踢开了。
    水榭里东西倒不杂乱,只是倒了一个圆凳,歪歪的靠在墙角,而有个女子被一个男子抱在怀里,外面的衣裳已经被拉到肩头,露出一抹黄绫抹胸,听着门被踢开的声音,惊呼了一声,将头埋在了那男子的肩头,只留了一头黑色丝绸般光滑的头发露在外边。
    那男子听到门开的声音,也抬起头来,看到两个婆子并着一个夫人冲了进来,脸上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柳四夫人比那个男子更是吃惊,那散落在地上的衣裳,杏黄色软罗衫子、镂花百蝶穿花纹碧霞罗十样锦,这不是自己宝贝女儿柳明珠的衣裳?她的双脚顷刻间软了几分,赶紧转身将水榭的门给关了起来,不让那些夫人们跟着走进来。
    钱妈妈也是惊得全身发抖,那边金妈妈根本不用柳四夫人吩咐,扑上前去一把按住那个男子,金妈妈起先是做惯粗活了的,有一把好力气,那男子本来正在惊愕,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被她制服住了。
    柳明珠此刻才得了轻松,狼狈万分的从那男子怀里逃了出来,躲到了一边,赶紧捡起自己的外衫急急忙忙的穿了起来,穿好以后站在柳四夫人身边,全身上下还像筛糠儿似的抖个不停。
    柳四夫人瞧着自己的宝贝女儿这副模样,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想着外边还有一群夫人们在等着看闲话儿,心里慌乱乱的一团,她瞟了一眼钱妈妈,暗示她将那小瑞芳的嘴巴给堵住。
    站在水榭中央透过水榭的雕花窗户看着外边,湖上的荷花已经开尽,可荷叶却没有一点衰败的景象,依旧是一片绿色纷飞,煞是动人,可柳四夫人此时却全然没有心思欣赏这美景,一个劲的想着今日之事该如何做才能揭过,既能处置了那个小瑞芳,又不让柳明珠的事情传了出去。
    “明珠,你赶紧躲到这桌子下边来。钱妈妈,你将这个*的戏子推着到前边,开门的时候也能遮挡一二。”柳四夫人叹了一口气,用极细小的声音指点着钱妈妈她们布置好得当,这才叫金妈妈将水榭的门打开。
    门外站着一群贵夫人,大家正准备跟着进来看好戏的时候,柳四夫人却将水榭的门给关上了,让她们好一阵焦躁,正在伸着脖子往里边瞧的时候,柳四夫人却又露面了。
    “柳夫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吕夫人抬眼想往里边瞅,可就只瞧见一个被捆了起来的男子,却没有见着女子的踪影。
    “这恐怕是一个惯偷,我怕他会冲出来伤着贵客,这才将门给关上了。”柳四夫人站在门口,有些惊魂未定,看着吕夫人那探究的眼神,心里有些不落底。只是想着柳明珠还藏在那小桌子下,怕她一个禁不住滚了出来,赶紧朝钱妈妈使了个眼色,走下台阶带着各位夫人往花厅走了回去。
    不少的贵夫人对柳四夫人这套说辞还是有些不相信,可毕竟是在别人家里,自然不能冲进水榭去看个究竟,只能压着心中的疑惑跟了柳四夫人回转了去。到了花厅的时候,酒宴已经摆好,柳四夫人招呼众人落座,这件事儿也就算暂时告一段落。
    柳四夫人见夫人们不再追问小瑞芳的事情,这才向钱妈妈招了招手:“你且过来,拿一百两银子去找那庆丰班的班主,如此这般说……”絮絮叨叨说完计划,柳四夫人最后恶声恶气的加上一句:“若是他知趣答应也就罢了,若是他不答应,你告诉他以后庆丰班休息再在云州唱戏!”
    钱妈妈点了点头,脚不点地的跑开了去,不敢有半分停留,这可是干系到大小姐的名声,怎么能掉以轻心。
    花厅里摆了几桌酒席,大家吃得热热闹闹。明媚坐在上首,旁边坐了刘玉芝,下边坐着刘玉兰,她眼波儿一转,打量了下花厅,忽然便喊出了声来:“咦,柳大小姐的座位在那里?刘玉芝,你怎么能与柳二小姐坐到一起?”
    一直被刘玉芝这嫡女的名头压着,刘玉兰委实有些不舒服,最近总算被记名成了嫡女,她满心欢喜,可没想着今日吃饭的时候,座位依旧是在下首,而刘玉芝却陪着那柳二小姐坐在上首。刘玉兰满心嫉妒,那个位置难道不该是柳大小姐的?为何刘玉芝竟然如此不知身份,腆着一张脸坐在那里!
    刘玉兰的声音虽然不大,可还是有不少人听得清清楚楚,有几位夫人瞟了小姐们这边一眼,脸上也露出了惊奇的表情,柳四夫人刚刚放下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瞥了一眼刘玉兰,心道这些庶女真是讨厌,即便成了记名嫡女也也改不了她那种好管闲事的品格儿。
    “柳夫人,柳大小姐去了哪里?”吕夫人望着柳四夫人,心中一动,莫非方才水榭里边那事儿与柳大小姐有关系?
    这事情果然找上身来了,柳四夫人有些惴惴不安:“明珠有些头疼,我让她回掌珠院歇息去了。”口中虽然说得风轻云淡,可柳四夫人心中却似烧着一把火,等着客人走了,非得好好将掌珠院整顿一番才行,为何连自家小姐都看不住,任由她跑到水榭那边去了。
    “原来是这样。”吕夫人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也不多问,这大户人家里头的弯弯道道,她又如何不知道,多问就显得太不识时务了。柳四夫人见吕夫人终于不再提,一颗心才放毁肚子里头,这件事儿就算揭过了。
    刘玉兰坐在那里不住的望,见夫人们这边已经不说起柳明珠未出席的事情,有些失望,还想着拿柳明珠来踩踩自己嫡出的姐姐,瞧见她高高坐在上首就有些不舒服。但是转念想着自己马上就要被抬进龚家,不免有点得意,刘玉芝又能嫁得好过她?即算是刘府的嫡长女,也不过就嫁那六品七品小官的正室太太,日后见了她,少不得要巴结奉承的。
    想到此处刘玉兰心中又高兴了起来,一边吃饭一边絮絮叨叨与旁边那位小姐说着闲话,她到了柳府自然要捧高踩低,不免总要将柳明珠挂在嘴边。每一次提到柳明珠,那边柳四夫人便好一阵心惊肉跳,唯恐众人又问起柳大小姐来,她一边扒着饭,一边斜眼看着那不识趣的刘玉兰,心中大恨这上不得台面的庶女,额头上不时的爆出几滴汗珠子,这次午宴她用得简直是食不知味。
    可柳四夫人只能强撑着,不能让别的夫人小姐们看出自己有半点不痛快,脸上依旧堆着笑,说话间言语轻松,仿佛没有什么事儿一般。用过午宴,大家在花厅的前坪歇息了一阵子,柳四夫人又请各位太太小姐们移步去戏台那边,继续听庆丰班的堂会。
    太太们兴致很高:“今日上午听着小瑞芳唱戏,仿佛没起先那边好听了。只不过听说庆丰班有个新角儿倒是不错,仿佛能和那小瑞芳比上一比,不如下午就点他唱。”
    听到“小瑞芳”这三个字,柳四夫人心里就一阵膈应,面上却不显露半分,只是笑着说:“戏班子嘛,总得捧几个新人出来,要是总是那几张面孔,没得叫人看腻了去。”
    周围的人皆是点头称是:“这小瑞芳也做了两三年的台柱子了,可不该换换新人了?要不是次次都看到那张脸,都熟得不能再熟了。”
    点曲的牌子送了过来,众位夫人一看,却不见那熟悉的曲目,皆感觉奇怪,于是喊了那班主来问:“怎么没了长亭送别?那曲子小瑞芳唱起来最有韵味儿!”
    班主陪着笑脸点头哈腰的说:“各位夫人们不知,小瑞芳这几日身子便不大好,我原叫他在家歇息着的,他偏偏逞强要跟着来柳府唱堂会,却不想中午在戏台子上边预演的时候眼神恍惚了下,从上面跌了下来,我已经叫人送他回去了。”
    听班主这番解释,那些夫人们都觉得可惜:“这人就是不能逞强,合该要听旁人的劝告,哪里能不管自己身子的,这不是因小失大?”
    班主陪着笑脸道:“可不是这样?他原想着来柳府打赏丰厚,却没想到遭了这件事儿!”一边说着话,一边摇头叹气,望向柳四夫人的眼神里有些不快,给了一百两银子就想打发庆丰班走,怎么着也该多给些!
    众位夫人听了也皆是点头,有夫人摇着扇子同柳四夫人开玩笑:“柳夫人,瞧着这小瑞芳如此可怜,你也该额外给他些打赏银子,从戏台上边跌下去,伤筋动骨的,恐怕有一百来天不能唱戏了呢。”
    柳四夫人笑着回答道:“可不是这样?真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我打赏一百两银子,让他拿着去治病!”说罢吩咐钱妈妈取出一张银票来交到班主手中,众人见柳四夫人出手大方,个个赞她不愧是公主府里出来的,处事一点也不小家子气。
    庆丰班没了小瑞芳照样唱了个满堂喝采,新捧的那个角儿功底委实不错,卖相也好,站在台上眼睛一勾,不少的夫人小姐只觉心慌,仿佛那戏子正在朝自己抛媚眼儿一般。每一折戏唱完,戏班子都有个小丫头捧着盆子过来请夫人小姐们打赏,在看座转一圈回去,那盆子里边便是满满的一盆儿。
    唱到最后一折,那小丫头子走到柳四夫人身边,将盆子高高擎起:“柳夫人打赏几个!”柳四夫人笑微微瞧了她一眼,扔了一个小银角子丢在里边:“你声音怪好听的,这个就赏了你,让你们班主过来,也该与他结账了!”
    班主得了话走过来,柳四夫人叫钱妈妈拿了一个红纸封儿给了他:“这是你们庆丰班唱堂会的银子,快些拿着走罢。”班主接了那红纸封儿,偷眼瞄了瞄柳四夫人的脸,似乎觉得她眼神凌厉,正警告似的看着他。心里不由得一慌神,额头上滴滴冷汗渗出。
    猫着腰回到后台,班主娘子看到那个红纸封儿,喜笑颜开的抢了过来,一把揣在怀里,见班主没有像往常一样来对着抢,心下觉得奇怪,拿了那双还没有卸妆的丹凤眼斜睨着丈夫,眼睑处粉红的胭脂格外娇艳:“你今天怎么了?”
    “没什么,你就别问了,我们快些儿回去罢。”班主瓮声瓮气的回答,两手不空的收拾着东西。
    班主娘子更奇怪了,跟了过来扯着他的衣袖不依不饶的问:“到底怎么了?小瑞芳呢?怎么都不见他?要走也得喊他一起走才是!”
    班主的脸色大变,把自家娘子拖到一边小声叮嘱:“小瑞芳是死是活我不知道,但是你要记住,若是不想惹祸上身,那就闭紧了嘴巴,今天到柳府来唱戏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以后别人问起小瑞芳,就说他手脚不干净,被我们逐出庆丰班,不知道去哪里了!”
    班主娘子看他说得郑重其事,也慌了手脚,自去旁边把脸上油彩给洗了,过来帮着班主兜了各色道具装上马车,飞快的离开了苏府。
    堂会散了以后,众人又聚在湖边的草坪里玩耍了一回,时间过得快,不知不觉便到了下午申时,各家夫人都说承蒙柳四夫人招待,只是时辰不久了,该要回府去了。柳四夫人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端着一副温柔可亲的笑脸,送了各府夫人们出了门。在门口和大家很客套的依依惜别一番。
    刘同知夫人是最后一个离开苏府的,柳四夫人一边和她说这话,一边眼角不禁意般扫过刘玉兰:“李夫人,你家二小姐倒是越长越招人喜欢了,看着这俊俏模样,又兼着伶俐聪敏,将来倒会是个有大造化的。”
    刘玉兰听着这话心中欢喜,将一张脸高高扬了起来便往柳四夫人那边凑,眼波儿就如那春水一般,荡漾不已,或远或近的瞧着,真是芙蓉粉面,艳艳容光。刘同知夫人瞥了一眼庶女,勉强的笑了下:“柳夫人抬爱了,她哪就当得这般赞夸赞!”
    柳四夫人淡淡一笑:“我话儿可没有说完呢,只是二小姐是要给龚家去做贵妾的人,日后行事可要稳当些,贵妾怎么来说也是妾,是奴婢,行事可别忘了自己的本分!”
    刘玉兰本来正在笑嘻嘻的,忽然得了柳四夫人这句话,有如当头挨了一棒,根本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她那张脸以一种尴尬的姿势摆着,面容也不知道该换成欢喜还是悲伤,刘同知夫人瞧着心里头高兴,拉了拉刘玉兰的衣袖道:“柳夫人赐了话,还不仔细听着,这皆是金玉良玉,你需记在心里!”
    柳四夫人见着刘府的马车走了,这才舒了一口气,用手敲了敲额角:“今日这事总算是遮掩过去了!”转脸望着钱妈妈,厉声道:“我让你去算计的是柳明媚,怎么倒将大小姐给算计进去了?”
    钱妈妈一脸仓皇道:“我也不知道哇!我与大小姐在那边说了会子话分了手,也不知道大小姐去了哪里,后来……”
    柳四夫人跺了跺脚,心里头想着这件事儿就烦恼,幸好自己机灵将这事儿掩了过去,不动声色的继续陪着那些夫人们唱戏——只是明珠太不知道做戏了,这时节不该赶紧换件衣裳出来?那吕夫人见的事情多,眼睛又毒,还不知道被她看出来没有。
    一想到水榭里的那一幕,柳四夫人就恨得牙齿痒痒的,心里又有几分发疼,自己捧在手心里的明珠,却被那龌龊的戏子抱住调笑,实在是忍无可忍!“走,赶紧同我去掌珠院瞧瞧大小姐去!”柳四夫人沉声吩咐,琢磨着该去劝劝柳明珠将这事儿给忘记了,另外还得问问究竟她又是怎么样跑到那水榭里边去的。
    掌珠院里一片寂静,柳四夫人走进前院时,那几个素日常在嬉闹的小丫头子坐在树下翻茶盘,可却没一个人说话,见了柳四夫人赶紧站起身来行礼:“夫人安好。”
    “你们家姑娘呢,现儿在做什么?”柳四夫人摸了摸胸口,这掌珠院如此沉寂,真让她有些不适应。平常过来这里总是一片欢声笑语,柳明珠的面容就如那三月里的春花,可现在满眼所及,一片衰败,院子里头飘着落叶,不住的飞起落下,夹杂着点点尘埃,似乎要迷了人的眼睛。
    “姑娘一直在沐浴,前不久才出来,该是歇下了。”一个小丫头子怯怯的答了一声,自己姑娘可真是奇怪,今日在那净房里呆了差不多一个下午,热水一桶又一桶的送了进去,怎么会要洗那么久的?姑娘回来的时候,瞧着她衣裳上边也就只沾了一点儿灰尘,怎么就这样小题大做了。
    听着丫鬟的回复,柳四夫人心中一酸,赶紧扶了蓝心的手往里边走,来到内室就见帷幕低垂,轻纱的鲛绡帐里有个隐约的人影,远远瞧着一动不动似乎已经睡着了,可走过去一看,却能见着她的眼睛大大的睁着,脸上没有半分睡意。
    “明珠。”柳四夫人鼻子一酸,吩咐丫鬟将纱帐掀起一边,自己在床头坐了下来。“你快莫要再想今日的事情了。”
    柳明珠翻身坐了起来,愣愣的瞧着柳四夫人,猛然扎进了她的怀里,放声大哭,这哭声就如开闸的洪水般倾泻了出来,没有个停歇的时候,柳四夫人伸手抚摸着她的背,轻轻拍打着:“明珠,你哭出来罢,别闷在心里头。”
    柳四夫人的声音十分温和,柳明珠听了更是难受,抱着柳四夫人只是淌眼泪,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柳四夫人叹了一口气,转眼看了看站在屋子里的几个大丫鬟,声音转得严厉了些:“今日是谁陪着大小姐出去的?”
    几个人互相瞧了瞧,有两个走了出来,小声道:“夫人,是我与香玉。”
    “给我拖出去,先每人打了三十板子再说!”柳四夫人吼了一句,指着两人的手都在发颤,这些丫鬟们都是死人不成,任由着自己的明珠被那恶徒这般欺负。
    香枝与香玉听了这话唬得魂飞魄散,两人跪倒在地,口中一片哀戚之声:“夫人,饶过我们罢!我们也不是有意与姑娘分开的,是着了旁人的道!”两人不住的磕头求饶,心中有些发颤,三十板子打下来,这小命都会去了半条,总怕要好几个月才能恢复。
    “着了旁人的道?”柳四夫人听着这话一愣,低头看了看香枝与香玉,这两个丫鬟素来是个细心的,做事情十分妥当,怎么就会丢下明珠不管?这里边必有蹊跷。“你们说说,究竟是怎么着了道儿的?”
    香枝擦了擦眼泪,直起身子道:“奴婢与香玉今日一直陪着姑娘在园子里转,钱妈妈与姑娘说过话以后,我们正准备去花厅,可那树上头忽然跳下了两个人来,他们伸手点了奴婢们一下,奴婢与香玉就不能动弹了,眼睁睁看着他们将姑娘掳走,等着奴婢们能动的时候,就听说水榭那边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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