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三房几位小姐脸色一变,低下头去,手指绞动,一副敢怒却不敢言的委屈样子,瞧得明媚心中一阵发酸,这嫡出庶出的身份拘着人都不敢动弹,三房几个妹妹是被柳明艳欺负定了。柳明艳这话明里头损了柳明倩柳明娴与柳明瑛,附带这将柳明欣也踩了一脚,她可真真是放肆,在柳老夫人面前都这般张扬,还不知道素日在自己院子里边是什么样儿。
    柳老夫人皱了皱眉头,这柳明艳也实在是太猖狂了些,怎么这般教育她,还没有将她板正过来?想着池姑姑的话,又稍微稳心了一点,池姑姑并未说得柳明艳太过,只是说她说话太以自我为中心,肆意妄为,要好好约束。而最最令她担心的却是那柳明珠,池姑姑那句话实在是说得有些重,柳老夫人至今都觉得心中忐忑不安。今日柳明珠没有在玉瑞堂,若是在这里,肯定与那柳明艳已经争执了起来。
    “艳丫头,你且闭嘴,在我这玉瑞堂,还轮不着你来开口教训你几位妹妹。”柳老夫人盯着柳明艳不放,眼中有一种不满的神色:“池姑姑说你恃宠而骄,性子暴烈,得好好打磨才行,我瞧着她说的话一点也没有错,你暂且去将女儿经抄十遍,然后再来我这里背诵,好好揣摩下那女儿经的意思。”
    柳明艳听了这话,就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头立刻低了下来,坐在那里白了一张脸不说话,这时三房几个庶女才抬起头来,望着柳老夫人,一脸感激的神色。柳明娴讨好的说了一声:“祖母,那我们柳家这次便是七姐姐与八姐姐要进宫候选了?指不定还真能出个娘娘呢。”
    “我才不稀罕做那个什么娘娘。”柳明艳鼻子里哼了一声,那些庶出的妹妹就是眼皮子浅,只会盯着那所谓的娘娘,做娘娘哪有做世子妃好,乔景铉与那几个皇子比起来,生得都英俊多了。
    “十二妹妹的意思未必是说八姐姐能做娘娘呢。”柳明倩按了按额角,低低的说了一声,她瞧着柳明艳那副模样心中便是不快,用茶盏砸了她的额角这事她可还记着呢,额角的伤疤还在,哪有这么快便忘记了的。
    柳明艳见三房几个似乎是要与自己对上了,心中大怒,斜着眼睛望了望微微笑着的柳明欣,又望了望柳明倩,唇边浮现出一丝冷笑:“十一妹妹以为娘娘是那么容易当得上的?想要坐镇一方,不仅仅是要美貌,而且还得有点脑子才行,像十一妹妹你这样儿的,恐怕到皇宫里去没走上十步就会得罪人呢。你该庆幸自己不够格去参加大挑,否则我还真不敢想十一妹妹你进宫候选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柳明倩本来是想说两句好话哄着柳老夫人开心,却未曾想被柳明艳抢白了一顿,脸上实在挂不住,“腾”的一声站了起来,看着那样子,恐怕是想伸手去抓柳明艳那挂着笑的脸。
    柳老夫人凌厉的眼神扫了过来,柳明倩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慢慢的坐了下去,不敢再开口说话,柳明艳瞧着柳老夫人那神色,忽然懊悔了起来,若是柳老夫人又将她关进家庙,那苦日子又要来了。
    “你们都是柳府的女儿,出去都是要为柳府争面子的,若是让谁知道了你们是这样一副德行,谁还敢上门求娶?就算是娶了去,这般恣意妄为,迟早也会坏了我柳府诗礼传家的名声!”柳老夫人缓缓将几个孙女看了看:“我们柳府会不会出个娘娘,也不是你们在这里暗自揣测的,圣上自有决定,以后管好自己的嘴巴,谁也别再议论这事儿,至于艳丫头和欣丫头,这段日子尽心着学规矩,进宫候选就算是去走过场,也不能丢了柳府的面子!”
    柳家几位小姐都低低应了句“是”,不敢再开口说话。柳老夫人瞧着一堆孙女儿花团锦簇般坐在那里,可却一个个暗地里跟乌眼鸡一般,只觉得心里头不舒服:“你们散了罢,艳丫头记得将女儿经抄十遍,后日交来给我过目。”
    众人站起身来,缓缓离开,玉瑞堂里响起了一片挨挨擦擦的响声,群袂拖在地上就如那鲜艳的尾翎一般,五光十色,耀得人眼睛都有些花。明媚也站起身来准备走,柳老夫人突然喊住她:“媚丫头,你昨日和镇国将军府九小姐去了哪里?”
    明媚心里一惊,看了看柳老夫人,见她眼睛里有一种疑惑的神色,不知道她到底明白了些什么,低声回答:“郭小姐带我去了贡院,然后我们在张福记用过午饭便回府了。”
    “哦,那你可看到了你五堂兄?”柳老夫人似乎在紧逼着不放,眼睛都没有挪动一分儿,只是直直的看着她。
    明媚惊诧的望了柳老夫人一眼,她怎么平白无故的便问起柳明卿来了?
    ☆、第九十六章 乱点鸳鸯谱
    柳老夫人在这内宅里头摸爬滚打惯了,她开口相询,必然是有什么想法的。明媚半低着头,心里轮了两轮,最后决定暂且说一半实话儿,看看柳老夫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回祖母的话,明媚昨日见着五堂兄了,他正与那位黎公子一道去看考场,我们中午一块在张福记用的午饭,后来郭小姐就和五堂兄去了贡院前街书肆买文房四宝,我带着丫鬟直接回来了。若是祖母不相信,可以去问那守二门的婆子,看看我是不是午时末刻便回府了。”她说的话没有一句不是真话,可其中又将乔景铉给摘除了出去,反正她与郭庆云出去是柳老夫人已经知道的事儿,而柳老夫人又问起了柳明卿,这些人都是在明面上了,隐瞒也没有作用,不如大大方方的说出来。
    “难怪。”柳老夫人的脸上这才露出放松的神色:“昨日陆妈妈在贡院前街看见了镇国将军府小姐和明卿,特地回来禀报我。”看了看立在那里的明媚,笑了笑道:“媚丫头,你觉得这位郭小姐怎么样?”
    “郭小姐很爽直,为人真诚,是个不错的。”明面瞧着柳老夫人一脸的笑容,心中揣测着莫非柳老夫人在考虑柳明卿的亲事?若真定了郭庆云也不错,总比那些一肚子弯弯道道的贵女们要好得多。
    “唔,我瞧着也是个不错的孩子。”柳老夫人点了点头:“你去罢,我只不过是随便问问而已,没旁的事情。”
    哪里只是随便问下,明媚带着玉梨走了出去,暗自腹诽了一句,柳老夫人不会浪费她的口舌,既然问出了问题,那自然便会有目的的。这位柳老夫人不知道这会脑子里又在高速运转,联想到了些什么,又不知道她会用何种手段去处理镇国将军府和柳府的关系?
    明媚感叹了一声,真是不能小看古人,别瞧着他们仿佛足不出户,其实心中已有丘壑。哪怕是处在内宅,那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把人的脑子训练得很灵敏,只要有个风吹草动就能联想出很多东西,能提前布下好几着棋。
    才走出主院没多久,就听后边有细碎的脚步声,伴着娇喘吁吁的呼喊:“十小姐请留步!”明媚一回头,便见曼青匆匆在后面追着喊:“光禄寺卿家刘小姐来拜望你了。”
    刘玉芝怎么今日出来了?明媚站在那里遥遥的望着,就见刘玉芝带着金柳金梅,并着秦妈妈一道,匆匆的走了过来。
    走到面前方见她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衣裳,简单的梳了个如意髻,上边插了柳老夫人送的七宝玲珑簪,和身上的衣裳甚是不搭调儿。明媚赶紧往她的手腕上看了看,还好,那两只镯子都还在,不由松了口气,对着刘玉芝一笑:“玉芝,怎么今日得空?你舅母们也不拘着你在府里?”
    刘玉芝无奈的低下头,眼睛看着地面,也不答话儿,只是默默的和明媚站在一块,高挑的身材玲珑有致,略厚的棉衣已经掩盖不住她少女的风姿。明媚看得不由一阵着迷,原来青春真是无可挑剔的装饰品,这个时期的少女,哪怕是穿得再寒酸,也同样能够吸引旁人的目光。
    “柳小姐,你却是不知道了。”金柳气鼓鼓的在一边说:“我们家姑娘可是被讹上了,今日两个舅夫人过来,变着法儿问姑娘要东西,一个看上了姑娘的七宝玲珑簪,另一个问着要柳小姐送的老玉镯子,说什么两位表小姐要进宫候选,也没什么别致首饰,借着去戴戴,到时候被选入宫以后,自然少不了会有好东西赏赐下来!”
    听着这话,明媚简直是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道刘玉芝这两个舅母是狂妄无知到了什么程度,又贪婪狠厉到了何等地步——说得好是借东西,说不好便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玉芝也是命苦,才脱了家里那不安宁的地方,偏偏又在京城外祖父家也活得忍气吞声。
    “那你今日来是想到我这里取点银子?”明媚小心翼翼的问刘玉芝,感觉她今日到访也只有这样的事情了。
    “舅母问我要这些东西,我向她们说明了,簪子是柳太傅府上的老夫人所赐,老玉镯子是柳太傅府上十小姐送的,若是将簪子镯子给了两位表妹,下回来柳府都脸上无光。得了我这话,她们方才住嘴,没有敢再说多话。”刘玉芝望着明媚苦笑了一声,一张脸上渐渐的有了惭愧的神色:“你放心,我怎么也不会将你们送我的东西给她们的。”
    “哪里没有说多话!姑娘你也真是太能藏着话了!”金梅在旁边听着便为刘玉芝抱屈起来:“舅夫人问我们家姑娘讨银子呢,说要替她去打点进宫候选的名额需要银两,问我们家姑娘要一千两银子呢。”
    “一千两!”玉梨张大了眼睛惊呼起来:“刘小姐,你舅母她们怎么不去抢钱比较实在?嘴巴上下两块皮,张开就问着要这么多钱,也下得了手去!”
    看了看玉梨义愤填膺的样子,刘玉芝不禁一声苦笑:“毕竟我是住在外祖父家中,寄人篱下,虽然滋味着实难受,但也只能受着。我对舅母说了,我父亲才是五品官,进宫候选要正四品以上,还是不必花费银子去打点了,若是被查出来了,判个欺君之罪,那就是灭门之灾,我那两个舅母后来就没出声了,但是我还是和她们说好,我到时候会封两百两银子给两位表姐做仪程,给她们添两件回雪坊的新衣裳。”
    “这样也好,出点银子给她们,买个耳根清净。”明媚点点头:“若是你不给钱,定然是会天天来你这里吵闹,或者还会暗地里编派你不尊重长辈什么的,不如就给点甜头也就是了。”
    刘玉芝听到明媚也赞成她的做法,不由得面上舒坦了几分,挽着明媚的手便往沉香阁那边去。一路走来,园子里的树木上已经缀满了星星点点的绿芽儿,池塘的水面上波光粼粼,新燕在枝头呢喃着,这一切看上去都是那般宁静祥和。
    “我真羡慕你,明媚。”刘玉芝偏头看了看身边的明媚,上天好像太厚爱她,给了她那么多——亲情,友情,才情,这些是她做梦都想要的东西,明媚却可以轻轻松松的拥有,或者她还能轻轻松松的议到一门好亲事,而她却要自己费尽苦心,汲汲经营。
    “玉芝,每个人都有自己值得别人羡慕的地方,只要能平平淡淡的生活下去,那已经足够。你瞧瞧我,开始还只是一个庶女呢,不还是一样的过日子?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只能自己朝前看,过得开心些也就是了。”明媚捏了捏刘玉芝的手道:“今天你除了来取银子,恐怕还有别的事情罢?”
    刘玉芝的脸上刹那飞起一抹红霞,低下头去,声音细不可闻:“明媚,你惯会拿我开玩笑,我还能有别的什么事情?”
    “今日可是春闱开科的第一天呢。”明媚笑了笑:“他们每场都要考三天,锁院贡试,足足九天呢,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好好儿的在家里等着信便是了,现在跑到我这里来担心也没什么用处。”
    低垂了头,刘玉芝的声音变得病恹恹的:“原来竟要这么久!”
    刘玉芝今日过来,确实是来打听消息的,她坐在家中算日子,只觉得心里头忐忑不安,想要暗暗替黎玉立到菩萨面前上株香,求菩萨保佑着他,又怕家中的表姐妹瞧见说闲话,想来想去也只能到明媚这边来逛逛,与她说说闲话也能安心些。
    “你母亲给你添了个弟弟?”刘玉芝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笑着推了推明媚的胳膊:“这下可好了,你母亲的地位便稳固些了。”
    旁边玉梨撇了撇嘴:“刘小姐,你是不知道了,我们家夫人那可是在生死线上挣扎着过来的呢。”
    “听说妇人生孩子都是九死一生,平安就好。”刘玉芝温柔的朝明媚笑了笑:“你母亲是个有福气的,你也不用太担心。”
    “她……”玉梨见着刘玉芝那纯良的模样,忽然语塞,闭上了嘴巴,她实在不愿意宣扬柳四夫人的恶行了,觉得说起她都有些不快活,索性不说。
    刘玉芝瞧着玉梨这模样,心中诧异,玉梨这丫头,可是话里有话呢。
    “我那位嫡母,昨日过世了。”明媚平静的说了一声,反正刘玉芝迟早是要知道的,不如早些告诉她。
    “过世了?”刘玉芝很是惊诧,柳四夫人瞧着身子健旺,上回来的时候见她腰杆儿挺得笔直,一张脸上红红白白的分明得很,怎么就过世了?这真是天有不测风云。
    “西云阁那位夫人,是服毒死的。”玉梨见着刘玉芝有些惊诧的样子,解释了一声:“她想害我们家夫人难产而亡,最后害了自己。”
    刘玉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嘴里喃喃道:“竟然这般狠毒。”
    “玉芝,这大宅门里腌臜的事情多,你自己留心着点。”明媚挽起了刘玉芝的手:“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你那两个舅母瞧着便不是好人,需得留意她们会不会出手陷害你。”
    刘玉芝的脸上露出了彷徨的神色,身子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她睁大了眼睛望着明媚,声音里边有一种胆怯:“舅母只是在算计我的银子罢了,再说外祖母对我是极好的,她是府里头最关心我的人。”
    明媚叹了一口气,刘玉芝还是太善良了些,为了银子,那些黑心的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就如谭稳婆那两个媳妇,为了一千两银子,就能被收买了来要人性命,助纣为虐的要将一个她们都不认识的女子害死。
    刘玉芝的外祖母疼爱她那是当然的,她的母亲是左老夫人的女儿,血缘关系让她自然会疼爱她一些,而刘玉芝那些舅母可完全不同了,只是想着怎么样从外甥女儿身上刮些值钱东西才好。
    今天京城的春天和往年似乎有些不同,据柳老夫人身边的金花妈妈说,往年的二月空气里还满满是阴冷的气息,偶尔还会有些零星的雪花,而今年的春天似乎来得特别早,而且每日都是那般晴朗干燥。
    明媚陪着玉芝在院子里逛了逛,两个人无处可去,便带了丫鬟去了园子里的水榭那边闲聊。
    外边还是有些冷,所以水榭里只开了一扇雕花格子窗,从窗户里透过去看着外边,蓝天白云倒也爽心悦目,只是湖边的金丝柳上边还未长好树叶,光秃秃的,叫人看了有些悲春伤秋之感。
    正往外边看着,突然就见远处的天空有一丝丝烟火颜色,极淡极淡的,袅袅在天空里蔓延开来,玉梨趴在窗户上无意的说了一嘴:“莫非哪里着火了?”
    旁边金柳掐了她一下,笑嘻嘻的说:“你是千里眼?站在柳府的后院能看到外边着火了?”
    玉梨不甘示弱的掐了回去:“我只是乱猜而已,你非得要踩着我?”
    两人说得嘻嘻哈哈,明媚和刘玉芝也没有去制止她们,每日闲得无聊,无伤大雅的两句争吵都是解闷的法子。
    不多时,便见一个妈妈匆匆从湖边走了过去,玉梨眼尖,望见她神色焦急,便大声招呼她:“妈妈,出了什么事情啦?看你急成那样子,鼻尖子上边都有汗了!”
    那妈妈停了下脚步,看着水榭里玉梨探出的脑袋,知道她是十小姐的丫鬟,于是遥遥行了个礼儿:“可是十小姐在里边?哎哟哟,现儿可是出了大事了,六公子送五公子和那位黎公子去贡院应考,刚刚进去没多久,就看见贡院那边起了烟子,说是走水了!我出府采买遇到六公子,他叫我回来送个信儿,他在贡院门口等消息,叫太太们不要挂心!现儿我去夫人那边回话,就不在这里陪着姑娘磕牙花子了!”
    那妈妈说完,脚步儿不歇的刮了过去,如一阵风般。
    水榭里主仆一群人听到这话,面面相觑,好半天没有人说话。刘玉芝脸色雪白,起先还能强装镇定,可是手却抖得厉害,捏着的帕子也晃个不停,最后终于两行清泪爬出了眼角,慢慢的滴落下来。
    “明媚,可能我是个不祥之人。”刘玉芝茫然的看着外边的天空:“因为有我,父亲和母亲就不和睦,母亲一直忍气吞声,现儿黎公子又……”
    看着刘玉芝这个样子,明媚抓住她的手用力摇晃着:“玉芝,这怎么能怪到你身上?再说黎玉立也不一定会出事啊,贡院着火,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有前朝一次是因为深夜走水,才会有……”
    说到这里,明媚默然了。
    她记起了前世去北京旅游时看过的贡院,外墙铺荆棘,内里很多木质结构的房子,所以很容易着火。明朝曾经有一次科考时,因为贡院起火烧死过九十多个举人,那些举人被葬在朝阳门外,立了一块墓碑,上书“天下英才之墓”,后来那地方便被称为“举人冢”。
    大陈史书也有记载,前朝曾有火烧贡院之事,那次却是有人故意纵火,死难者百余人。而今日贡院又一次失火了,不知道是不是很严重?
    “走,玉芝,我们去找我祖母,她那边应该很快能知道准信儿。”看着刘玉芝坐在那里,迎风流泪的模样,明媚心中也是不忍,拉起了她,两人慢慢的往玉瑞堂而去。
    玉瑞堂里头有着金灿灿的阳光,柳老夫人坐在那里,旁边站着几个婆子,仿佛正在说则会贡院里走水的事情,明媚带了刘玉芝快步走过去,朝柳老夫人行了一礼:“听说贡院那边走水,心里惦记着五堂兄,特地过来问问情况。”
    “听说是贡院文昌槐旁边的明远楼走水了,不知火势如何。但是那明远楼与考场相距较远,想来也没什么大事,媚丫头你不必挂心。”柳老夫人脸上佯装镇静,可心中却还是有些起伏不定,前朝贡院走水烧死举人的事情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虽然说柳明卿是老大的儿子,可名义依旧是她的亲孙子,不能不表示关心。
    再说柳明卿与他父亲母亲相比,着实是个聪明伶俐的,柳老夫人在柳氏大房二房与三房的几个孙子里头,最喜欢的便是柳明卿,现在听着贡院走水,如何能不着急,只是脸上不能显示出来罢了。
    听到柳老夫人这句话,明媚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这明远楼并未在考场里边,是在贡院左侧,旁边载种着一棵古槐,根部生在东边,不知为何却往西边长,所以走势如卧龙一般,所以考生们都很膜拜,称之为“文昌槐”。这两处和贡院科场相隔甚远,想来里边的考生也无大碍,难怪柳老夫人如此淡定。
    “祖母,我听着这消息心急了些,玉芝本在我院子里玩耍,也被我拖着来了,应该没有打扰祖母罢?”明媚冷眼瞧着玉芝在旁边,手指绞动个不歇,生怕她那关注的神情被人看出,想用这话轻轻巧巧带过去。
    柳老夫人的目光有意无意般从刘玉芝身上瞟过,淡淡的说:“媚丫头,你关心堂兄是应该的,你到这里坐坐,想必不久便会有消息过来。”
    这刘家小姐,脸上表情怎么表现得这般紧张,莫非她真是看上柳明卿了?柳老夫人微微闭了闭眼睛,想到了那次她来府上拉了明媚去外院的事情。仿佛越想越是合着那事情上头去了。
    柳老夫人将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瞅了瞅低头坐在明媚旁边的刘玉芝,见她生得还算不错,一张鹅蛋脸,上边有一双大眼睛,只是那神情有些萧瑟,不够大气,一眼瞧着便是小门小户里边出来的。
    这模样儿虽然比那郭家九小姐生得俊俏,可那气度却大大不如,柳老夫人心中暗自衡量了一番,若将两人放到一处比较,自然是镇国将军府家的小姐更胜一筹。只是这刘家小姐来得勤密,就怕她用什么狐媚法子将柳明卿勾住了,少年人血气方刚,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叛逆的事儿来——当年的柳元久,可不就是这样?
    刘玉芝坐在那里,只觉得有一双眼睛正在自己身上不住的扫来扫去,心中有几分不自在,将头低了下去,生怕一抬头便撞见柳老夫人那双眼睛。明媚在旁边见着和心中自然知道柳老夫人的意思,不由得暗自好笑,柳老夫人也实在太敏感了些,怎么光想着柳明卿,便没有想到黎玉立身上去呢。
    在玉瑞堂里枯坐了大半个时辰,刘玉芝一直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指甲,偶尔与明媚说上几句话,抬头间便能撞见柳老夫人那审视的目光,这让她实在有些不好意思,轻轻转过脸去,一双眼睛望向了玉瑞堂的门口,一心盼着那里钻出个人来说说贡院那边的情况。
    门帘上的牡丹花忽然摇晃了下,金色的花蕊颤巍巍的抖动了起来,那绿色的叶子仿佛迎风而舞一般,整幅门帘顷刻间生动了起来。就见着一只手将那把绿叶攒在了一处,门帘高高的擎起,一个婆子弯腰走了进来。
    “老夫人,六公子派人回来说贡院那边的火已经被扑灭了,春闱照常举行,请老夫人放心,五公子没事儿。”婆子的脸上有着笑容,伸手拍了拍胸脯:“可算能放下心来了,听说贡院那边不少人围观,将整条街都堵住了呢。”
    “这般大事,谁能不挂心?即便就是皇上,也要担心的。”柳老夫人笑着转过来看了明媚一眼:“知道没事了,你也该放心了,陪着刘小姐去园子里逛逛罢,别在我这里呆坐着了,你们自有体己话儿要说,我这老太婆可不想耽搁你们。”
    刘玉芝在旁边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一颗心总算是放回肚子里边,站起身来慌慌张张的朝柳老夫人行了一礼,跟着明媚走了出去。
    “可算是放心了?”才卖出玉瑞堂的大门,明媚便含笑问刘玉芝:“你不用太担心,玉梨都说过了,黎玉立投那铜板刚刚好中了大鼋的嘴,那不是蟾宫折桂的吉兆?”
    刘玉芝茫然的看了一眼柳家园子,嘴角露出一丝寡淡的笑容:“我也想相信,可这颗心总是落不了底儿,总想着要快些见到结果便好。”
    明媚也叹了一口气,刘玉芝的心事她如何不知,像她那样的处境更是艰难,只有黎玉立中了进士,他们之间才算是有些可能,若是落榜了,那便意味着要再等三年。这三年里头究竟有些什么变化,谁又知道?
    “放心,就九日功夫,你瞧着窗户外头太阳升起落下九次,那一切便好了。”明媚笑着揽住她的胳膊:“再陪你走走?”
    刘玉芝摇了摇头:“不了,我回去罢。”她此时已半刻都不想再呆下去,只想早些回左府——因为回府途中要经过贡院,她想亲眼看看是否事情真的如夏妈妈所说,一切都已平息。
    看着刘玉芝那坐立不安的模样,明媚也知道她心里着急,也没有拦她,塞了两张银票给她:“你自己多多留神,一切要好好的。”
    刘玉芝点了点头,带着丫鬟婆子快步走了出去,明媚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她真希望刘玉芝能顺顺利利的,不要再受太多的挫折。刘玉芝就如一支被大雪压着的竹子一般,只要再加些分量,恐怕这竹子便要断了。
    日头升了起来,又落了下去,九日,就这样慢慢的过去了。
    明媚不知道春闱九日里刘玉芝有什么样的心情,但是对于她来说,这九日却过得很快,快得来不及反应过来似的。这几日里柳府里边发生了些零碎事情,外边普安堂来了几个重病患者,钱不烦让周医女来喊她过去会诊。
    乔景铉自从那晚上来过一次以后,似乎变得食髓知味,每隔三日便会偷偷摸摸的跑过来看她,也不管会不会被人看见,到了晚上听着窗棂上响起低低的叩击声,明媚就知道他又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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