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世间之人以貌取人的比较多,上回跟郭庆云过来,两人的穿戴都没有今日这般细心,左府众人的眼色也没有这般贪馋,今日一来,精心打扮了一番,这行头就将他们给压住了。
    明媚看着众人眼睛里都有羡慕的神色,知道自己这刻意的打扮究竟是起了作用,没有让这群眼皮子浅的人看低了去。招手叫张妈妈把礼单恭恭敬敬呈给左老太太,然后含笑说:“我与玉芝好些日子没见,甚是挂念,今日特地来看望她。”
    左老夫人听了脸上堆着笑:“柳小姐实在太客气了。”
    “老夫人,我今日来还有一件事儿,这三月三就快到了,听说京城的风俗有出外踏青这一说,我们柳府女眷也每年都会由祖母带着去金水河那边踏青,所以特地过来邀玉芝那日一道与我去外边玩耍,不知道老夫人同不同意?”
    “金水河?”左大夫人一脸羡艳的望着明媚:“那可是好地方!”心中不由得有几分妒恨,自己家的女儿还从来没有去过那边踏青过,这刘玉芝倒好,父亲不过是个五品官,因着巴结了太傅府的小姐,竟然也能混到那达官贵人圈子里头去了。
    “柳小姐实在是个热心人。”左老夫人心中一暖,眼神柔和了几分,刘玉芝的母亲是她疼爱的小女儿,嫁给刘同知以后已是多年不见,女婿不是个拎得清的,外孙女投奔到京城里边来也受了不少委屈,幸好还有个手帕交,能这般替她着想。
    两个儿媳与孙女们对刘玉芝做的事情,左老夫人也略有耳闻,只不过现在老大手中越来越阔绰,老大媳妇也跟着嚣张了起来,自己手头没有他们那边宽裕,说话都没有了太多声气,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老夫人,听闻玉芝今日身子不大好,我着急想去见见她,不知道老夫人方不方便派个妈妈引着我去她院子?”明媚暗自打量着左老夫人,觉得她还算是慈眉善目,在这大堂几位夫人里头已经是面目端正的了,心里边想着,玉芝该多来奉承着外祖母,讨了她的欢心日子自然便要好过些。
    左老夫人看着明媚那份气度,哪敢阻拦着她,转脸过来向站在身边的丫鬟:“快去带了柳小姐过表小姐院子那边去。”
    “母亲,媳妇也好几天没见着玉芝了,不如媳妇带柳小姐去玉芝那边罢。”左老夫人的话还没落音,那边左大夫人已经款款的站了起来,脸上堆着热络的笑容:“刚刚好顺路,就不劳母亲操心安排了。”
    明媚看了看左大夫人,一张极阔的圆脸盘儿,富态的身材,一身织锦缎子衣裳把她裹得紧紧的,那衣裳颜色恰巧又是深褐色中掺点暗绿,远远看上去活像一只粽子。只见左大夫人回头向身边的丫鬟交代了几句话,然后脸上的肉颤抖了下——或者这是表示她在笑?总之,就算她在笑罢。左大夫人笑着对明媚说:“柳小姐请随我来。”
    左府院子不大,比明媚想象里的要少了不少,花花草草也种得不多,那小路是青石铺成,并不太宽,两旁稀稀疏疏的栽着槐树柳树,见得最多的是竹子,或黎是竹子容易成活,到处都是一片片的竹林,仿佛没有人修剪过一般,黄色与绿色的叶子杂在了一处,瞧着就如癞痢头一般,黄一块绿一块的。
    从大堂走出来,才拐两个弯便到了刘玉芝和她的表姐妹们共住的院子,垂花月亮门走进去,里边是一块小坪,横七竖八立着几根竹竿,上面挂满了各色衣物,微风一吹,那些衣物便肆意飞扬了起来。
    明媚瞥眼见着,里头竟然还有亵衣,不由得皱了皱眉,也不知道这些是丫鬟还是小姐们的衣裳,怎么就挂在前坪,她瞧着这左府似乎内院外院没有分得太清楚,方才在路上还见着了几个长随,难道就不怕这些私密东西被男人见了去?
    前边的坪里头站着几个丫鬟,见着柳大夫人进来,皆行了个礼儿,说声“大夫人安好”,眼睛朝明媚身上溜了一眼,露出惊艳的神色来,然后又头也不回的,飞快的跑开了去,散入后边那几进屋子,不见了踪影。
    明媚看着那几个丫鬟一副没怎么见过外人的模样,暗自摇头,这左府素日怕是没什么人登门的,看到外人竟比兔子还跑得快。谁知她感慨还未完,就见那几进屋子里丫鬟们拥簇着几位年轻姑娘走了出来。
    前边那两个的脸盘子长得和这位左大夫人相差无几,都是圆圆脸儿,皮肤倒是白皙只可惜是那眼睛长得只比芝麻大一点点,很有点似睡非睡的神韵,后边三个长得修长些,其中有一个生得一副好模样,但是那双眼睛似乎都不爱瞧人,走起路来脖子拉得很长,就像一只鹅一般。
    “母亲安好。”走在前边的两位姑娘快步来到左大夫人面前,眼睛却一眨也不眨的看着明媚的发簪和手钏:“这位小姐是谁?”
    “这是柳太傅府上的十小姐,上元节那晚上来过咱们府上,你们莫非是忘记了不成?”左大夫人见着自己的两个宝贝女儿,一脸的笑,似乎堆出了一朵花儿来:“柳小姐是来看你们表妹的,我带她过去看看。”
    “原来是来看表妹的。”左边一个显得有点失望:“我还以为是咱们府里边的亲戚呢。”再看了看明媚,眼里有掩饰不住的羡艳,拉了拉旁边妹妹的手:“我们自去玩耍,这里边可没咱们的事儿。”
    听着这话,明媚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难怪金柳说表小姐惯爱来玉芝这里打秋风,果然说话是直截了当,不带半点掩饰的。看那左大小姐头上那支簪子,自己曾经在玉芝头上瞧见过,现儿却端端正正的插在她的发髻里,配着那张大圆盘脸儿,真叫她看得郁闷。
    而且瞧着她刚刚那神色,若是自家是她们府上的亲戚,或者是有求于左府的,恐怕自家这身行头都会被她活活的扒光。再偷眼看了看左大夫人,脸上却没有半点羞惭的颜色,想来对女儿这爱占便宜已是见怪不怪,或者是她言传身教也未必。
    左大夫人领着明媚去了最里边那进屋子,进了厢房,扬着声音喊着:“玉芝,玉芝,舅母带贵客来看你了。”
    刘玉芝正躺在里间的床上默默流泪,听到屋子外边左大夫人的话,一颗心仿佛要跳出喉咙来,旁边金梅用帕子胡乱给她擦了两下眼角,然后并着秦妈妈一起,合力将刘玉芝扶了起来,走出了内室。
    刚刚抬脚出了门,便见到明媚一脸关心的神色看着自己,心中一酸,那眼泪珠子又险险儿要滴了出来,再转头看看金柳,那丫头却是一脸笑颜,心里不禁又安稳了几分,上前给左大夫人见礼:“怎敢劳舅母亲自带路?不拘喊个丫头带着柳小姐过来便是了。”
    左大夫人脸上的假笑似乎能掉下来,那层厚厚的脂粉都挡不住,走上前去两步,一只手拉住刘玉芝,仔细打量着:“玉芝病了为何不对舅母说?一个人生生在这里受苦……”说罢还掏出手帕子擦了擦眼睛:“以后有什么事情要记得和舅母来说,别一个人闷着,只管把这里当成你自己府上,不用拘束着……”
    左大夫人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一副慈祥的表情,看得刘玉芝和身边的丫鬟一阵惊愕,也不知道这位舅夫人今日是否吃错了药,说出的话儿全不似素日的那腔调了。
    “左夫人,有劳你带路了,我和玉芝还有些体己话儿要说,恕我们就不陪你了。”明媚心里暗暗加了几个字:不陪你唱戏!也不知道这位左大夫人打什么算盘,故意演了这一出甥舅情深的独角戏给自己看。
    左大夫人被明媚一说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讪讪的接过话头说:“既是如此,那柳小姐就和玉芝说说体己话吧,我前头还有事情要忙,就不在这里边碍眼了。”
    瞧着左大夫人那壮实的身子从屋子里挪了出去,玉梨的笑再也忍不住,银铃般儿流泻了出来:“刘姑娘,你那舅母可真有点意思,分明是丫鬟做的活,她偏生抢着揽了过来,可在这里还没站稳脚跟儿,就被我们家姑娘遣了出去!素日里她也是这般举动不成?”
    刘玉芝笑着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今日她为何如此对我热情,倒叫我糊涂了。”说罢眼睛看着明媚,充满着疑问的神色。
    明媚看着刘玉芝那模样,不禁抿嘴一笑:“玉芝,做事最忌捕风捉影,你在这边愁思百结,黎公子那边可是根本不知情的呢。”伸出手从袖笼里取出了一封信来,在刘玉芝面前晃了晃,笑着说:“你该如何谢我?”
    刘玉芝见着那信封上有着熟悉的字迹,心里已是砰砰乱跳,脸上飞起一片绯红,不敢看明媚揶揄的表情,低下头去,小声儿说:“我这里也没剩下什么好答谢的东西,只有一片感激之情了。”
    听着这话,明媚突然一愣,想到了左大小姐头上那支玉簪子,暗自叹气,把信封递给了刘玉芝:“我是和你开玩笑,你难道都听不出来?黎公子叫你不要着急,等他殿试以后他自然会遣人上同知府去提亲。”
    刘玉芝接过信,把那封皮按在胸口,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只是含羞低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明媚看着她那模样,吃吃一笑,挽起刘玉芝的手把她拖到了内室,按到床榻上坐好:“你先看信,我在外边等你,等你看完了再安安心心和我来说说闲话儿。”
    刘玉芝应了一声,伸出手,抖抖索索的把封皮儿扯开,抽出了那张雪白的松花笺出来,低下头去看了个不停,眼泪珠子不住的往那信笺上头掉。
    明媚坐在外边的厢房里,打量了下这屋子的陈设,瞧着家具都是花梨木,虽然不算上档次,但还算维持了应有的水平,只是那梳妆台与多宝格上头都没有放什么东西,梳妆匣子也是小得可怜,也不知道刘玉芝究竟有多少东西已经被算计了去。
    金柳张罗着沏了一盅茶过来:“柳姑娘,尝尝左府的茶叶罢,只是比不得太傅府的茶香了。”说罢垂手站在了一侧,显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来。
    “哟,瞧你这模样儿,可还有什么没说的?”玉梨在旁边看得分明,掐了掐金柳的膀子:“有话就说完罢!”
    “柳姑娘可曾看见方才左府的姑娘们?”金柳一撇嘴:“大房的大姑娘和二房的大姑娘要进宫候选呢,可我觉着她们这不是去丢人的?那大姑娘头上戴着的是我们姑娘这边讨要了去的簪子,二房姑娘脖子上的项圈儿,也是我们家姑娘这捞去的。这左府虽说不是大富大贵,可毕竟也是正四品的出身儿,怎会养出一堆眼皮子浅的来!”
    听着这话,明媚的眼前浮现出那几个姑娘的模样,其中一个圆盘脸上嵌着两粒芝麻,一个却是高高的昂着头,看着金柳嘟起的小嘴,明媚摇了摇头道:“金柳,你也说得太过了些,左府好歹也是京城里的官儿,怎么会家风如此?”
    金柳见明媚似是不相信,有点着急,一迭声的说出了一长串话儿:“柳姑娘喝口这茶便知了,每个月叫我们家姑娘交十两银子做茶水钱,可拨到屋子里的全是老茶叶子,粗得下不了口去。以前在刘府,虽说官儿不大,可哪一样不是精细东西?这日子都没法熬了!”
    明媚端起茶盅看了看,那茶水沉着深深的褐色,茶叶经过水一冲泡早就显了原形,阔大的老毛叶子在茶盅底下铺着,还有一些细碎的枝子在一旁做着点缀。玉箫伸着脖子看了下便笑了起来:“不看这茶水,还真想不到这茶叶和树枝还有见面的一天呢!”
    话音未落,一屋子的人都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明媚用手轻轻戳了玉箫一下,嗔怪道:“幸好我还没喝这茶,若是那茶水进了口,听你这么一说,少不得会喷了出来,你可是存心叫我出丑罢?”
    正笑闹着,就见秦妈妈扶着刘玉芝从里边走了出来,她的脸上已经不见了忧愁,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唇边带着会心的笑容。
    “怎么样?这下可放心了?”明媚笑嘻嘻的望着她。
    刘玉芝羞答答的瞅了明媚一眼:“什么放心不放心的,我哪有不放心?”
    “还在强辩?也不知道谁今天那般着急,打发了金柳过来托我去陶然居问情况!”明媚一把把刘玉芝拉了过来:“你呀,就且安心等着,等着殿试一过,黎公子定染会派人来提亲,到时候你就安安心心等着出阁罢!”
    刘玉芝听着更羞涩了,两只手指绞在一块儿拨弄个不歇,头都不敢抬起来,一张脸上飞起了红晕,眼睛里头含着春水一般,盈盈一片,似乎有无限风情。
    “我方才与你祖母说过了,三月三日我们府里要外出踏青,邀你一道儿跟了去。到时候你早些过来,咱们去金水河那边玩去。”明媚朝刘玉芝挤了挤眼睛:“还有一个你想见的人也会去呢。”
    “他也会去?”刘玉芝抬起头来,眼中有惊喜的神色:“当真?”
    “姑娘,柳小姐没有骗你,我跟着去了黎公子那边,已经和他说好了。”金柳在旁边嘻嘻的笑着:“你便将心放到肚子里头便好了!”
    刘玉芝拿起帕子擦了擦眼睛,微微咳嗽了一声,望了明媚一眼,又迅速掉转了头,白净的脸上红晕越发深了。
    这时就听外边传来一阵重重的脚步声,还伴着几个丫鬟嘻嘻哈哈的笑声飘了进来:“二公子,今天怎么来这边了?”
    紧接着一个男子的声音含含糊糊的应了几句,那脚步声就越发的近了。
    明媚吃了一惊:“玉芝,这是内院,怎么会有男子?”
    刘玉芝叹了一口气,眼中有几分尴尬:“我上回便与你说了,我外祖母家里头不大,外院那边屋子不够用,有一位表兄和两位表弟都住在内院这里头呢。”
    若是富贵人家,这内院与外院可是泾渭分明,凡是男子满了十六岁,到了指屋里人的时候,就必须要挪到外院去住,否则便不符合规矩了。当然这也是一般规矩罢了,若是家中条件艰难些的,或黎有旁的安排,就如现在的左府。
    刘玉芝今年要满十六了,她那表兄肯定不止十六岁,按着理儿应该要搬去外院的,现在却还这般自由自在的内院逛来逛去的,可见也是左府的条件有限。只不过这左二公子怎么能这般不拘礼节,赶着往表妹这边跑,莫非他对玉芝有些想法不成?
    站在刘玉芝身边的金梅的脸色变了变,赶着往门口走了几步,还没来得及到门口,就见一个男子大踏步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纸盒。
    “给表公子请安!”金梅赶紧向那人行了个礼儿。
    那男子朝她点了点头,笑着道:“听说表妹身子不适,我特地带了些东西来看望。”
    不知道这是大房的还是二房的公子,明媚抬头仔细打量了下,就见那个男子穿着一身蜀锦长衫,中等身量而且有些过于富态,一张圆盘子脸,两粒芝麻眼——不消说便是出身大房了,毕竟遗传特征太明显了。
    “表哥太客气了。”刘玉芝向左二公子笑了笑:“玉芝身子微恙,却无大碍,哪里就劳表哥买东西来看我。”
    那左二公子眼睛溜溜的瞅了一圈屋子里的人,眼神定在了明媚脸上,那种惊艳的神色便是连瞎子都能看得出来,玉梨看着一阵不快,不动声色的往明媚身边挪了挪,心想着若是这位左二公子再呆头呆脑的看个不歇,自己非得出手教训他不可。
    “表妹,这位小姐就是柳太傅的孙女?”左二公子涎着脸问刘玉芝,又很快将视线调转过来,眼神舍不得移开半分,只是不住的在打量着明媚。
    刘玉芝见自己表兄一副没脸没皮的样子,心里也觉羞愧,微微点点头道:“不错,柳小姐乃是柳太傅府的千金,我们在云州就是手帕交,她今日特地来看我的。我只不过是有些头疼罢了,不过是小毛病而已,就不敢耽误表哥了,你且自去做自己的事情罢。”
    左二公子刚刚在自己屋子里躺这吃芝麻糕儿,听着外边脚步声响,翻身坐了起来就见左大夫人身边的丫鬟走了进来:“二公子,夫人要我来传话。”
    笑嘻嘻的站起身来,伸手就摸了那丫鬟一把:“才几日不见,怎么越发长得水灵了?”
    那丫鬟侧了侧身子躲了过去,脸色微微一红:“二公子,夫人让你快些买些点心去表小姐院子那边呢,有贵客来看表小姐了,叫你快些去瞧瞧。”
    “贵客?”左二公子的芝麻眼儿转了转:“哪家府上的小姐?”
    “嗳哟哟,那位小姐可真真是金贵!”那丫鬟露出了一脸羡艳的神色:“她是柳太傅府的小姐,身上的穿戴,让人看了真是眼热!夫人说了,二公子若是能攀上这位娇客,到时候让她在父亲祖父面前替你提上两句,想要升官还不是一句话儿?”
    “当真有这样的好事?”左二公子听了眉开眼笑起来:“我知道了,你且去罢,我马上便打发人出去买东西,这就赶过去。”
    左二公子赶紧打发长随到外边的五芳斋里买了一盒子酥油芝麻饼,匆匆忙忙拎了过来,一边走着一边心中欢喜,他现在靠着父亲钻营才做了个九品的小吏,若是能攀得上柳太傅这层关系,那以后爬起来也该少费力气。
    低头瞧了瞧自己手中的那盒子酥油芝麻饼,左二公子暗自懊悔自己买的东西分量不够,身上到处摸了摸,发现袖袋里边还有一支簪子。这簪子原是答应了万花楼里相好的姐儿,在珠玑坊里定制的,刚刚才取到货,本想着今晚给送过去,顺便风流快活一夜,现在看来不如先拿了这簪子讨好了这位柳太傅家的小姐,做个敲门的砖石,以后也就方便攀上柳府了。
    可是到了刘玉芝这边,连坐都没有坐稳,表妹便赶着自己走,这怎么行?左二公子一着急,额头上便爆出了几颗汗珠子,望着明媚的神色急切了几分:“其实我除了来看望表妹的病,却还另外有件事情。听说柳太傅的左女今日来我们左府,所以赶着来看看柳小姐,也好全了我们左府的脸面。”
    明媚听了这话便觉得全身不自在,心想着这个左二公子究竟是怎么说话的,说出来的话一点逻辑性都没有,而且非常唐突。他难道就能代表左府?他不来看自己左府的脸面便全不了?她笑吟吟的望着左二公子的大饼脸道:“左公子太客气了,我不过是听说玉芝身子有恙,过来瞧瞧他,不劳左公子特地赶过来。”
    刘玉芝坐在一旁听着左二公子这话也觉尴尬,只恨不得自己没有这样的亲戚,没由得叫明媚见了出丑,将头低了下去,羞得满脸通红,都不敢抬起来。
    左二公子偏偏一点也不识趣,拎着那盒子酥油芝麻饼便往刘玉芝与明媚面前凑:“这是五芳斋新出的点心,表妹与柳小姐尝尝看,若是喜欢我再让人去外头买了进来。”
    明媚瞧了一眼,那纸盒上边粘着几颗芝麻,左二公子的嘴角也粘着一颗芝麻,再看看他那眼睛,分明就是两颗芝麻嵌在大饼里边,心中实在觉得好笑,朝左二公子微微一笑道:“左公子,玉芝今日身子不舒服,怕是吃不得这些油重的东西,你且拎着回去自己吃罢,瞧着左公子也是个喜欢吃芝麻的,嘴角边上那芝麻都没有扫了去呢。”
    左二公子举起手来擦了一把嘴角,那颗芝麻便掉落在他手心,他也不觉尴尬,只是将那酥油芝麻饼放到桌子上边,涎着脸儿往前边凑,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支簪子往明媚眼前送:“柳小姐,既然你你喜欢吃这芝麻饼儿,你看这簪子成色可好?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明媚本来是笑吟吟的在说话,没提防斜里头伸出了一支簪子来,唬了一跳,下意识便往旁边一躲,而她身边的玉梨已经是忍无可忍,见那左二公子拿着簪子凑了上来,伸出手在他的手腕处点了下,左二公子就觉得手麻,那簪子“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你施了什么妖法?”左二公子惊骇的看着自己的手,这只手仿佛没有了知觉,就耷拉在那里,好像不是长在自己身上的一般,死气沉沉的悬在空中:“你……”本来想开口骂人,可看着玉梨那黑沉沉的脸,他又把那些话给咽了回去。
    “我们家姑娘岂是你这种人来亵渎的!若是你再敢贼溜溜的往我家姑娘身上看,小心我把你眼珠子给挖出来!”玉梨大喝一声:“还不快滚!”
    左二公子瞅了瞅玉梨,看了看地上的那支簪子,想要弯腰去捡,可又没这个胆量。他不敢再看明媚,只能哭丧着脸望向刘玉芝:“表妹,我并无恶意……”
    刘玉芝瞧着他那眼里露出来的神色便觉有些厌烦,素日里头这位表哥有事没事的总喜欢跑来这边院子,有时候路上遇见了,一双眼睛贼溜溜的往自己身上瞄,让她感觉全身的不自在。现在见着他这狼狈样儿,心中正是高兴,哪里还会挽留他,歉意的望着左二公子道:“表兄,柳小姐素来不喜欢旁人打扰,你还是回你院子去罢。”
    左二公子听了刘玉芝的话,知道想留下来巴结明媚已经没戏,瞧瞧玉梨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再看看自己无力耷拉着的手腕,心中不免有些慌张,赶紧转身便往外头走。
    明媚吩见着左二公子那圆滚滚的身子挪着出去了,笑着吩咐玉梨:“你快跟过去把他穴道解了,他这副模样从这边走出去,于玉芝脸上不好看。”
    玉梨听着点点头,快走几步追了上去。那左二公子正垂头丧气的走着,听到后边脚板儿响,回头一看是玉梨追了出来,他脸色猛然一白,以为玉梨追过来是要来折磨他,吓得几乎要尿裤子,飞奔着跑出了院子,不敢再回头看一下。
    没想到那个胖滚滚的身子竟然还能跑得那么快,玉梨望了望他的背影,扑哧一笑,折回了屋子里边,对明媚说:“姑娘,他都不敢让我给他解穴呢,那就让他遭半个时辰的罪吧,那也是他自找的!”
    说完低头看了看地上那支簪子,弯腰捡起来交给金柳:“拿去收好,他们家克扣了你们姑娘这么多东西,也该回上几件了。”
    虽然那簪子瞧着不值几两银子,可到手的都是肉,金柳也不推辞,接了簪子,笑眯眯的收到了梳妆匣子里边。
    丫鬟们在一旁嘻嘻哈哈的打趣,刘玉芝却是沉了一张脸坐在那里,仿佛全是心事一般,明媚瞧着刘玉芝那难看的脸色,也替她觉得郁闷。在云州时被那大姨娘欺压着,糊涂父亲将她们娘俩不当人看,现在来了京城投奔外祖家,却摊上了这么一堆亲戚,实在是命运多舛。
    “玉芝,别想那么多不开心的事情了,你只消想想,等着殿试过了,黎玉立中了进士,那你的好日子也就来了。”明媚也没旁的话来安慰刘玉芝,只能将黎玉立金榜题名的事画了一张大饼给刘玉芝端着,也好让她稍微快活一些。
    果然,听了这话,刘玉芝脸色稍霁,慢慢的将眉头舒展了开来,朝明媚笑了笑:“我省得,我在等他给我好消息呢。”
    “将手伸出来,我帮你把脉看看。”明媚将手指头搭在刘玉芝瘦弱的手腕上,认真诊了一回脉,发现刘玉芝的身子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因为素日里头想得太多,郁结于心所以有些肝火过旺。
    “不妨事,我给你开个调理的方子,让秦妈妈给你去抓了药回来煎服,吃几日便可无碍。”明媚吩咐金梅拿来文房四宝,提笔给刘玉芝开了个方子,将那张纸交给了秦妈妈:“玉芝,你别想太多,想得太多伤身子,只管放宽心,一切都会好好的。”明媚促狭的一笑:“我还等着做你儿子的干娘呢。”
    刘玉芝听了这话,羞得满脸通红,娇嗔的望了明媚一样,低着头细声说道:“哪有这般快呢……”
    明媚嗤嗤笑着伏到刘玉芝肩头,小声说道:“还不是一眨眼的事儿?咱们从云州过来,差不多便有三个月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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