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殿下!”惊喜的声音响起,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难道不该与三皇子妃……”
    “轻点声,别让人知道我过来了,快去铺好床铺。”
    “是。”声音愈发的低了,可里边却带这一丝丝甜蜜,那是少女怦然心动时的欢歌。
    ☆、第一百三十四章 珠胎暗结
    天边哗啦啦的闪过一道炫目的光亮,似乎有什么要刺破天空一般,轰隆隆的雷声随着这白色的亮光滚滚而来,不多时便有狂风夹着暴雨不住的砸了下来。屋顶上的飞檐漏出了一幅珠帘,水珠急急忙忙的走着,连成了白茫茫的一线,滴滴答答全然没有间断的时候。
    家庙的后院走廊里站着一个穿着灰色衣裳的人,她手中拿着佛珠不住的在转动,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屋檐上滴下来的水珠,脸上有着焦急的神色。
    “陆姨娘。”身后传来清脆的声音,里边透着丝丝着急:“这可怎么办才好呢,我们家姑娘摸着额头有些发烫呢。”
    二姨娘转过头去,后边站着的是香桃,柳明珠的贴身丫鬟,她穿着一件灰绿色的衣裳,衬着一张雪白的脸儿愈发白了些:“方才我们家姑娘还吐了,我想着该是昨晚里头没有盖好被子着凉了。”
    “要不要出府给九小姐请个大夫来看看?”二姨娘生性温和,听着说柳明珠生病了,心中也是紧张,将那手中的佛珠捻得又急又快:“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咳,姨娘,不必出府,府里边就有一位大夫!”香桃跺了跺脚:“还请姨娘陪我去前边找那管事妈妈,容许我出去请了十小姐过来给我们家姑娘看诊。”
    “我倒是差点给忘了这码子事儿!”二姨娘的眼睛一亮,扶了扶头上灰蓝色的包头:“走,我与你一起去前边跟那管事妈妈说去。”
    香桃赶紧的点了点头,撑开手中的油纸伞,与二姨娘一道往雨幕里边闯了去。雨水很急,打在伞面上滴滴答答的响着,又迅速滚落了下来,那油黄色伞面上的白色栀子花被冲洗得干净了几分,仿佛还能闻着香味一般。
    走到前边,那看门的管事妈妈却没有在外边厅房,两人找了一圈没有见着,二姨娘摇了摇头:“恐怕是喝多了酒正在歇息。香桃,你快些去寻了十小姐过来,我在这里守着,那管事妈妈来了我便与她说下这事儿。”
    香桃感激的点了点头,撑了伞冲了出去,外边白茫茫的一片,仿佛生出了淼淼的烟波来一般,二姨娘望着香桃的背影,摇了摇头:“可惜了这么几个好丫头,陪着九小姐在这里边住着,快三个月都没见过外边的花花草草了。”
    柳明珠被关进家庙来的时候是五月初八,现儿已经是八月初一,眼见着就快满三个月了。接触了这么久,二姨娘觉得这位九小姐人倒也不坏,心情好的时候见人还是一脸笑,可若是脾气坏起来的时候可不像她了,拿着丫鬟不是打便是骂,也不知道那般精致的人儿怎么能如此暴躁。
    或许是她被关在这里,心情不爽快罢了。二姨娘觉得只能这样来理解柳明珠,年轻姑娘谁不愿意将自己打扮得精精致致的,在外边游园看花,与姐妹们亲热的谈话?二姨娘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女儿柳明欣来,这些日子里,看家庙的管事妈妈对她恭敬了不少,与她说话的时候总是在羡慕她好福气:“七小姐要做侧妃了呢,太后娘娘亲自指婚,嫁的是三皇子殿下,那可是皇后娘娘唯一的儿子!”
    二姨娘听着这些话又惊又喜,女儿果真有做娘娘的命,这不就一脚踏进了皇宫?
    “陆姨娘,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呢?”身后传来管事妈妈的声音,回头一看,那婆子满脸通红,歪歪斜斜的走了出来,显见得是喝多了些。
    “九小姐病得厉害。”二姨娘很是焦急,走上前去一把将那管事妈妈拉到一旁:“若是她出了问题,你可吃不了兜着。”
    那管事妈妈被二姨娘唬得身子一颤,酒醒了大半,磕磕巴巴道:“那、那、那赶紧去请大夫来给瞧瞧!”
    “我与香桃刚刚在这厅房里头没瞧见你,估摸着你去歇息了,我要香桃先出去请个大夫,自己留在这里等着你出来。”二姨娘拉住那管事妈妈青黑色的衣袖:“妈妈可莫要怪我自作主张。”
    “哪里能呢,但愿九小姐可不要出什么事儿。”那管事妈妈脸色有些发白,虽然说柳老夫人交代了自己要使劲的磨她,让她受点苦难,可柳明珠真生病了,她肯定也会要吃柳老夫人的挂落,现在听着说香桃出去请大夫了,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站在门口等着,就听耳边哗啦啦的雨响,还不是有风声呼啸而过,家庙中庭的树木被风吹得东倒西歪,不住的有树叶从上边飘落了下来。
    “咦,有人往这边来了。”当那管事妈妈瞧见几个人撑着伞从雨幕里往这边走了过来时,心中实在高兴,立刻觉得肩头的重担卸了一半。
    那几个人走到家庙厅房,管事妈妈才发现中间那个是自家的十小姐,穿着一件蓑衣,脚下踩着木屐,身上倒没什么水迹,将那蓑衣取下,里边是一件淡绿色的衣裳,交领高腰,显得她格外修长,群裳下摆那里绣着一圈缠枝丁香花,淡淡的紫色,几乎要隐没在那水雾里一般。
    “十小姐?”管事妈妈很是惊讶,朝明媚行了一礼,这会子十小姐过来做什么?抬起头来再看了看旁边几个人,一个是十小姐的丫鬟玉梨,身上背着一个药箱,另外一个却是柳老夫人的贴身妈妈金花妈妈。
    “金花妈妈,您怎么也过来了?”管事妈妈有几分惶恐,对于她们来说,金花妈妈比明媚更值得巴结,那可是老夫人身边的得力人儿,谁敢不凑着去露个笑脸儿?
    “老夫人让我来瞧瞧九小姐。”金花妈妈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甩手往家庙后边走。香桃去请明媚给柳明珠过来看病,明媚觉得这可不是小事,先得禀报了柳老夫人。柳明珠不是个安安分分的主儿,万一她是拿了这个做幌子,想要弄出些什么幺蛾子来,出了事情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柳老夫人听香桃说柳明珠生病了,也是吃了一惊,派了金花妈妈过来瞧瞧:“你去看看,若是病得重,赶紧挪了回掌珠院去住着。”
    明媚一步跨进了柳明珠的房间,屋子不大,可里边的家具倒是俱全,靠窗摆着一张梳妆台,上头放着描金的梳妆匣子,还有一面明晃晃的镜子立在那里。挨着梳妆台旁边是一张桌子,旁边摆着几张椅子。再过去些便是一张床,上边躺着一个人,床边还站着香玉,正拿了团扇在给她扇风。
    走动床前,明媚看了一眼躺着的柳明珠,见她脸色煞白,额头上汗津津的一片,点点的闪着光,一双眼睛没精打采的闭着。
    香玉见明媚过来,推了推柳明珠道:“姑娘,十小姐过来看你了。”
    柳明珠猛然睁开了眼睛,见到站在床前的明媚只是冷笑:“柳明媚,你过来做甚,是来看我的笑话不成?”刚刚大声说了这句话,便觉得心浮气躁,一种酸浓的味道几乎要冲口而出,她侧过身子捂住胸口,指了指旁边一只盆子,香玉赶紧将那盆子端了过来,柳明珠张开嘴呕吐了一阵子,最后翻过身来,嘴角还挂着亮闪闪的一线涎水,香桃见了赶紧上前去用帕子替她擦干净。
    明媚见着柳明珠这模样,心中也有几分感慨,柳明珠性子实在有些怪异,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生要得柳老夫人不喜,将她关到这地方来,还不是自己受罪?柳明珠的脸上因着呕吐有几分红润,与那煞白的底色交汇在一处,在这昏暗的屋子里头显得格外的诡异,就如那戏台上的戏子一般,两片脸颊搽得红艳艳的。
    “伸出手来。”明媚沉声吩咐,柳明珠却将手缩了回去,把脸转向里边,执拗着不肯转过身来。
    “姑娘,是我去请了十小姐来给看病。”香桃有几分着急,低声劝道:“姑娘还是让十小姐来瞧瞧罢。”
    柳明珠没有吭声,也没有转过脸来,只是很沉默的背对真明媚,什么话也不说。明媚瞧着她那模样,知道柳明珠对自己还是心存怨恨,朝香桃笑了笑道:“我倒是不计较你们家小姐,这才跟着你过来给她看病,只是你们家小姐在计较我罢了。”
    站在一旁的金花妈妈此时却大步走了过去,也不说话,拖住柳明珠的手便往外拽:“十小姐,你快些来给九小姐诊脉试试。”
    柳明珠用劲挣扎了两下,可瞧见金花妈妈那张黑得就像锅底一般的脸,心里头还是有几分害怕,金花妈妈可是柳老夫人身边的得力人,自己与她对着干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想到这里,也只能顺从了她,不再挣扎,任凭明媚将手指撘在自己手腕上。
    这手指才按上去,明媚便吃了一惊,柳明珠这脉象有如走珠,隐隐约约有几分滑脉的感觉。她心中有几分慌乱,嘱咐道:“换一只手。”
    再将那手腕的脉搏也摸了一把,明媚越发肯定,柳明珠是有喜了,只是月份才两个多月,不足三个月。看了看躺在那里的柳明珠,明媚心中惊诧,这孩子究竟会是谁的?按着道理来说,柳明珠根本就没有接触到外男的机会。
    “十小姐,九小姐怎么了?”金花妈妈见明媚脸上阴晴不定,心中只觉不妙,她见着柳明珠那呕吐的情形,心中隐隐便有几分往那事上头猜,只是不能肯定,现儿瞧着明媚这模样,越发怀疑了。
    “伤风了,我先去给她开方子。”明媚意味深长的望了金花妈妈一眼,转身走了出去,玉梨也跟着她蹬蹬蹬的走了出去。金花妈妈见着明媚那眼神,如何不知道她是有话要去外边说?也赶紧跟了出来。
    “十小姐,九小姐这病……”金花妈妈问了个开头,后边的话被哗啦啦的雨声给遮盖住,再也听不分明。
    明媚抬眼望着金花妈妈,嘴角有一丝无奈的笑容:“妈妈,九小姐这病,可不轻。”
    “不轻?”金花妈妈瞧着明媚那含着深意的眼神,再转脸看了看身后,二姨娘与那管事妈妈都已经走了出来,心里头知道十小姐是觉得这话不适合在这里说,唯恐被那喜欢嚼舌根子的人听了去,于是点了点头:“还请十小姐斟酌着开个方子罢。”
    “我先去回禀了祖母,还是到外边去请个大夫来比较妥当。”明媚笑了笑:“我又不是那积年的老大夫,莫要将我的医术看得太好了。”
    金花妈妈点了点头:“这倒也是。”她转过脸来,就见那管事妈妈正眨着眼睛站在那里,连忙吩咐了一句:“你出来作甚?进去看着九小姐些!”
    那管事妈妈应了一声,慌慌忙忙的进去了。
    金花妈妈陪着明媚往玉瑞堂那边走了去,此时雨已经小了几分,不再是溅得人影都看不见,耳边那哗啦哗啦的声响也小了,那说话的声音能被对方清清楚楚的听见。
    “十小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金花妈妈侧脸望了望明媚:“是不是……喜脉?”
    明媚沉默了片刻,方才点了点头:“是。”
    金花妈妈白了一张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默默的往前边走,九小姐是要完了,太傅府家的小姐,还未成亲便先有了孩子,这种丑事如何能被传出去!将这事情告诉柳老夫人,只怕柳老夫人想掐死她的心都有。
    “我没有在家庙那边说,便是怕泄露了这事儿。”明媚一边走,一边轻轻儿说:“万一被人传了出去便不好了。”
    “媚丫头,你做得对。”柳老夫人得知了这事,脸色大变,捧着茶盏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瞧了瞧明媚沉静的面容,她迟疑的问道:“你……可能确定?”
    明媚叹息一声:“祖母,明媚也希望是误诊,可九姐姐的脉象实在太明显了些,没法子能被误诊。”
    柳老夫人的肩膀瞬间垮了一边,她歪歪的靠着椅子坐了,将手中茶盏随手一搁,脸色有几分发沉:“这不知羞耻的货,是跟着她那娘一个品格儿不成?”
    昔日柳四夫人看上自己的儿子柳元久,千方百计贴着过来,要嫁进柳府,闹着让安平公主出面,压着自己将杜若兰降成贵妾。进府了以后儿子不搭理她,她便用了那特别的手段将儿子骗到她的床上,这才有了柳明珠——现儿,柳明珠……比她娘更是厉害了,还没出阁便有了孩子!
    这事情可不能传出去,若是传了出去,柳太傅府成了京城的笑柄不说,就是以后柳家的小姐要议亲都会有些艰难,府里头有一个未婚先孕的,旁人都会觉得这人家家风不好,不愿意上门求亲。
    不行,柳明珠肚子里边这个孩子无论如何也不能生出来!柳老夫人抓紧了膝盖上那团衣裳料子,心中暗自做了决定,现在必须做的事,是要将柳明珠肚子里那个孽种弄没了!柳老夫人抬起头来望了一眼明媚:“媚丫头,你可知道开那方子?”
    “祖母是问落胎的药?”明媚暗自叹气,为了保住柳府的名声,现儿柳老夫人也只能有这一条路好走了。
    “若是有,那就赶紧开个方子,我让金花妈妈去抓了药,赶紧让她服了下去。”柳老夫人的声音冰凉,仿佛是三九寒冬时的天气,冷得能结出冰花来一般。
    “是。”明媚应了一声,走到一旁便去开药。虽说她生性仁慈,可柳明珠现在的这情况,实在不适合将那孩子生下来,撇开柳府的名声不说,那孩子若真生下来了,以后必然会受到各种歧视,恐怕那时候他受到的伤害会更大。
    外边下着雨,屋子里有些昏暗,曼青默默的将油灯拨亮了些,雪白的皓腕映着那暖黄色的灯光,白得就如那定窑的瓷器一般,细致光洁。明媚坐在灯下,挥笔写着药方,一张小脸上有玉色一般的莹莹光彩,远远的瞧着,两个少女就如一幅仕女图里走出来的美人般,让人瞧着实在喜欢。
    柳老夫人盯着明媚,心中不住的在打算着,这个孙女可是一块瑰宝,璞玉白璧,世上难得,怎么着她的亲事也该要慎重再慎重。
    不多时,明媚已经将药方子写好,吹了吹墨汁,将方子递了给金花妈妈:“可从不同的药堂里抓药,免得被人看穿。”
    金花妈妈笑着接过方子道:“十小姐也太小心了些,大户人家里头这事儿不会少,我不说是柳府的,他又如何知道?”
    柳老夫人却微微点头道:“谨慎些好,照十小姐说的去办。”
    屋子外边的雨就如一幅水帘一般唰唰作响,屋子里边气氛很是沉闷,明媚坐在桌子边,瞧着柳老夫人沉沉的脸色,心里想着不知道她会如何发落柳明珠。就听柳老夫人幽幽道:“银花,明日你去联系京城外边那家香云庵,过几日便将九小姐送过去。”
    明媚心中默然,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看起来柳明珠以后一辈子只能在那青山古庙里头度过了。想着她那样的明眸皓齿,要如此寂寂的埋没在那幽暗的禅房,也为她觉得有几分可惜。只是这一切又能怪谁?还不是她自作自受,若她不是这般不自爱,与人私通,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
    “姑娘。”香玉怯生生的望着躺在床上的柳明珠,实在有几分害怕。
    都说十小姐医技如神,可是来给自家姑娘把过脉以后,竟然不声不响的就走了,莫非自家姑娘得了什么重病没得救了?她望着柳明珠那煞白的脸色,十分害怕,又有些担心。虽说柳明珠素日里张扬跋扈,有时对她们非打即骂,可毕竟在一起这么多年了,看着她受折磨,心中也是有些恻然。
    “姑娘,你说句话儿。”香玉轻轻推了推柳明珠:“你别担心了,十小姐医术好,你的病定然能治好的。”
    柳明珠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昔日那双妩媚的眼睛现在已经成了死鱼眼,她双眼无神瞪着鲛绡帐幔,一种浓浓的危机感慢慢的爬上了心头。
    自己没有病,她很清楚。
    两个月月事不至,她已经有一点隐约的感觉,或许她有了孩子。
    方才明媚过来给她把脉,却不说她究竟是什么病,转身就走了,香桃追出去问了一句,听说十小姐是去玉瑞堂那边讨老夫人主意了——什么事情需要讨柳老夫人主意?看来自己真是有孩子了,柳明珠伸出手来悄悄的摸了下肚子,柳明媚不直说自己有得了什么病,恐怕是不想走漏风声,跑去柳老夫人那边告密罢了。
    祖母会怎么样对付自己?柳明珠额头上的汗珠子不住的往下边滚,心中充满了恐惧。她也曾听说过京城里权贵人家对付家中失贞的女子有两种方法,一碗毒药下去,然后报个暴毙,另外还有一条路,那便是送去庵堂里做尼姑。
    柳明珠的手抓紧了床褥,绝望的看着那雕花窗户,上边的茜纱已经被雨水打得湿透,粘在窗户板上边,起了一个个的水泡,就如那锦鲤吐出来的泡沫一般。
    “九小姐真是病得厉害。”身边传来了一句叹息,柳明珠转了转眼睛,就见二姨娘站在床前,她的额头光洁宽阔,眼睛里满是怜悯的神色。
    或许——柳明珠暗暗升起了希望来。
    都说二姨娘愚笨,而且她又很有同情心,若是自己能利用她,逃脱出去,那么或许也就能摆脱掉那悲惨的命运。柳明珠的眼睛盯住二姨娘看个不停,一点点泪光盈盈而动,看得二姨娘更是辛酸:“九小姐本该是锦衣玉食的活着,发配到家庙里头,却是受苦受难了。”“陆姨娘,这或许是我命中的劫难。”柳明珠喘了一口气坐了起来,摸着胸口,极力按捺住那想要呕吐的感觉,柔柔弱弱的望了二姨娘一眼,颤着手将腕上一只手镯子抹了下来:“这镯子送给你罢。”
    二姨娘慌慌忙忙的将那手镯儿推了回去:“这怎么行,九小姐,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自己拿着。”
    “陆姨娘。”柳明珠咬了咬牙,直着嗓子哭了起来,这是她逃生的契机,不管怎么没脸没皮的说,总要劝服了那二姨娘帮自己的忙不可。她的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在二姨娘的手背上:“我母亲一过世,府里的姐妹们都排斥我,祖母也看我不顺眼,将我塞到这家庙里头,一住就是两三个月,不闻不问,只有你才是最关心我的人,心里头,我已经将你当成了自己的母亲一般……”
    二姨娘听着柳明珠这般哭诉,心中也是难受,瞧着柳明珠,便想到了自己的女儿柳明欣,两人年纪差不了多少,都是最好的年纪,都是那般如花似玉,自己女儿还算命好,做了记名嫡女,现儿又被选去做了三皇子侧妃。而眼前这位九小姐,本来身份比自己的欣儿不知道高贵了多少,柳府正宗的嫡出小姐,安平公主的外孙女儿,可却流落到了这种地步。
    她只觉得自己眼睛里边也湿了一片,心头发酸,拿了帕子替柳明珠擦着眼泪道:“九小姐,你就别哭了,这不还是好好儿的?等着十小姐给你开了药方子,煎了药喝了,病就会好了。别想太多,等着病好了,你再给老夫人好好抄几卷佛经,求她放你出去便是了。”
    “姨娘,你是不知道了。”柳明珠抽泣着,一双眼睛通红:“那柳明媚痛恨我母亲,自然也痛恨我。昔日我母亲误服了毒药,无论我如何去求她,她都不肯替我母亲解毒。今日我得了病,还不知道她会不会在这药里动手脚呢,我是万万不敢喝她开的药,即便是病死,也好过被她毒死。”
    “不会罢?”二姨娘睁大了眼睛,很不相信:“我瞧着十小姐笑眯眯的,一副和气的模样,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九小姐,或许你误会了,十小姐不会这样做的。”
    “我也但愿我会想多,可是……”柳明珠一横心,索性继续乱编了下去:“昔日在云州府的时候,她便用药让我大病了一场,我的两个贴身丫鬟都知道,姨娘若是不相信,去问问他么便知道。”
    二姨娘狐疑的望了望香玉与香桃,两人站在那里正莫名其妙,忽然听着柳明珠点到了自己的名字,又见二姨娘望着自己,猛然一惊,连连点头:“我们家姑娘说得不错,正是这样的。”
    “原来我倒是看错了,瞧着十小姐像个良善的,没想到也如此歹毒。”二姨娘叹了一口气:“九小姐,这也是你命中注定的,或许上辈子你们便是对头,这辈子又继续对上了。”
    “陆姨娘,我求你一件事儿,若是那柳明媚让人端了药过来给我喝,姨娘偷偷将药替我倒了罢,我是坚决不喝的。”柳明珠将那镯子直往二姨娘手中塞:“我见姨娘待人仁厚,心里早就有孺慕之心,姨娘可千万别拒绝了我这份心意。”
    二姨娘那略微厚实的嘴唇直打颤,将镯子替柳明珠戴上:“九小姐,我替你分忧解难没问题,可我不能要你的东西。”看着柳明珠那苍白的脸色,她摇了摇头:“九小姐你这样也不行,不管怎么着,总要吃药,病才能好。”
    “我自然是要吃药的,可我绝不吃那柳明媚给我开的药。”柳明珠咬了咬牙:“姨娘,我想要香桃替我出府再去请个大夫来瞧瞧,你帮我遮掩着,想个法子让香桃出府去,但不能惊动了我祖母,若是她知道了,只怕是越发不喜,我便会被关在这家庙里头,永无出头之日了。”
    二姨娘听了连连点头:“那是自然,肯定要看大夫的,不看大夫怎么行,等会我便与那管事妈妈去说,让她去偏厅那边求个出府的腰牌。”
    柳明珠吃力的从头发上边拔下一支簪子来:“这个给那妈妈,千万别说是我要求的出府腰牌,让她随意找个借口便是。”
    “九小姐何必浪费钱财!”二姨娘看着那支簪子,只觉惋惜,虽然说这簪子只是一支单簪,上头是虫草头儿,可分量不轻,实在也值得些银子,怎么就给了一个管事妈妈!但瞧着柳明珠殷殷的眼神,叹了一口气,将那簪子拿了过来道:“我去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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