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夫人带着那魏小姐走了进来,朝镇国老将军行了一礼:“父亲可真是个热络人,见着来了客人便这般高兴。”
    镇国老将军指着椅子道:“老大媳妇,你快些坐着,这是九丫头的手帕交柳小姐,你看看可认识?”
    郭大夫人见了明媚倒也不陌生,在京城呆了半年,也曾见到过明媚几次,知道女儿和她交好,她笑着道:“如何不认识,那会子在英王府的赏梅会上见着柳小姐便十分惊艳,真是天仙般的人儿。”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坐了下来,丫鬟奉上茶,郭大夫人伸手接了过来。明媚坐在一旁仔细打量着她,郭大夫人一看就是那种安静温柔的人,坐在那里便是一副当家主妇贤淑的模样,连喝茶都是中规中矩,一板一眼,连握茶杯的手势都和顾姑姑教她们的如出一辙。
    明媚见着这样的郭大夫人,不由觉得有趣,郭庆云生在这样的家里,可为何却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性子,跟她母亲截然不同,根本没有被培养成了一个典型的王府贵女。抬头望了望镇国老将军,见他一副精神矍铄的模样,满脸红光,一直在乐呵呵的说话,心中暗道或许郭庆云是受了她祖父影响。
    郭大夫人捧着茶盏喝了一口茶,从缝隙里抽看望了望自己的夫君,见他坐在那里没有怎么说话,心中颇为诧异,看来这里边还有什么曲折。她将茶盏放了下来,笑着朝明媚道:“柳小姐不远千里来了西北,真是太看得起我家云儿了,只是我那云儿今日出去打猎还未回来,我且先安排柳小姐住下,只盼柳小姐不要嫌弃屋舍粗陋。”
    郭大夫人朝身边的妈妈吩咐了几句,那妈妈笑着领命下去,明媚便知郭大夫人是叫人帮她去腾屋子了,于是笑着道谢了一声:“多谢郭大夫人了。”
    这时坐在郭大夫人身边的那位小姐忽然间开口了,真是莺语娇啼,喺喺沥沥:“夫人,这位柳小姐我虽不认识,可瞧着便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不由得有几分亲近之心。”
    这话说得文绉绉的,看起来不似粗使丫鬟婆子,明媚又打量了那位小姐一眼,听着她喊郭大夫人叫“夫人”,那便不是镇国将军府的小姐了,可她又能跟着郭大夫人到处走,这身份真是让人难猜。
    郭大夫人看着明媚那疑惑的样子,笑着对明媚道:“这是我们府里一个远房亲戚家的女儿,父母早逝,就留了他和哥哥在府里住着,姓方,名庆薇,方才她陪我在屋子里说闲话耍子,听说来了贵客,便跟着过来了。”郭大夫人瞧了瞧方庆薇,又看了看明媚,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你们都是年轻女子,这些天可以一起攀谈玩耍。”
    一听到“方庆薇”这个名字,明媚心中豁然开朗,和她结伴同行回来的那位叫方庆福的公子,就该是这位姑娘的兄长了。她赶紧站了起来向方庆薇行了一礼:“原来是方小姐,明媚倒也听说过你的名字。”
    方庆薇惊讶的张口看着明媚道:“我与姑娘素昧平生,不知姑娘从哪里听说了我?”
    明媚见她那讶异的神色,笑了笑道:“我这次来玉门关,路上遇着一位叫方庆福的公子,他说有个妹妹叫方庆薇,也不知是不是姑娘?”
    听到明媚提及自己兄长,方庆薇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色:“我哥哥可回府了?”见着明媚点了点头,她朝郭大夫人行了个礼儿道:“夫人,我去看看我哥哥。”
    郭大夫人笑着说:“快去罢,你兄妹也一个月没见着面了,该有不少的话要说呢。”看着方庆薇远去的背影,郭大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倒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这一声轻轻的叹息让明媚心里也是一凛,如果没有猜错,这方庆福与方庆薇便是十五年前死去的明妃的侄子侄女。听说当时方知府一案颇为轰动,方知府全家被发配西北,听柳老太太说过,本是要判满门抄斩,因为皇上在明妃下葬一事上做了妥协,这才改判了流放。现儿在镇国将军府看到方庆福与方庆薇兄妹,想来是皇上授意让镇国将军照顾方家了。
    “柳小姐,你打算在玉门关住多久?”镇国将军在一旁思前想后好一阵子,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是武人,没有那些太多的弯弯道道,索性开口直接问了起来。
    明媚楞了一下,望着镇国将军那双戒备的眼睛,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第一百五十五章 好一朵美丽的小白花
    屋子里边的气氛蓦然就冷了下来,方才那种言笑晏晏就如草叶上的露珠,倏忽便不见了踪影。郭大夫人拿着茶盏盖子磕着茶杯,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来:“住长住短不是随便柳小姐的意思?住得合适了,一道跟着我与庆云回京去。”
    明媚望了望镇国将军,心中忽然明了,大概他已经知道了柳家四房发生的事情,正在斟酌着如何做才好,看来自己想要镇国将军替父亲求情也只是一厢情愿了。
    “将军。”明媚张了张口:“我只是来看看庆云,小住几日便走的。”既然人家不乐意,自己也只能识时务,早些走人便是。
    “怎么能只小住几日?”镇国老将军却在一旁喊了起来,脸色红红的,显得有几分气愤:“柳小姐好不容易从京城里过来,如何能只小住几日?我们镇国将军府与柳太傅府素来交好,若柳小姐只住几日,肯定是我将军府招待不周了!”他严厉的看了一眼镇国将军,伸手摸了摸花白的胡须:“我还没死呢,这里轮不到你来赶客人出门!若是说了出去,让旁人知道了,还不知道会如何议论我们镇国将军府了!”
    镇国将军被老将军一通训斥,慢慢的低下头去,不敢开腔,镇国老将军望着明媚笑呵呵道:“柳小姐,你别介意,你这位伯父是个不会说话的。”
    见镇国老将军震怒,郭大夫人赶紧笑着打圆场:“父亲,夫君心里自然是盼望柳小姐在咱们府里多住几日,只是嘴拙,没有问得恰当罢了。程妈妈,快些去催催她们将屋子收拾好了,让春喜去服侍柳小姐。”
    身后一个婆子站出来应了一句,匆匆忙忙的走了出去,镇国老将军脸上这才神色稍霁,望着郭大夫人道:“你还算是个懂事的。对了,九丫头呢?听说出去打猎了,大约什么时候回来?”
    郭大夫人哀怨的看了镇国老将军一眼,心中暗自腹诽,因着公公喜欢郭庆云,自郭庆云小的时候便带着她舞枪弄棒,养成了她那一幅泼猴儿的性格,等着长大了以后自己怎么教也改不过来了。可偏生公公还一个劲的夸着郭庆云,弄得她成天在外边野人一般,今日带了几个丫鬟出去打猎,一早上便出去了,还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呢。
    镇国老将军朝着明媚笑了笑:“听九丫头说你会看病?”
    “是。”明媚点了点头:“悬壶济世乃是明媚的心愿。”
    “极好,极好,等着九丫头回来,我便让她带你去军营,那里有个老军医,他年纪大了些,给人看病手脚慢,你去帮帮他。”镇国老将军眉开眼笑的望着明媚:“有柳小姐帮忙,他也好轻松一点。”
    “全听老将军安排。”明媚捧着茶盏喝了一口水:“能为我大陈军士做些事情,是明媚的荣幸。”
    说说笑笑了一阵子,那位程妈妈出现在大厅门口,走进来对着明媚行了一礼道:“柳小姐,屋子收拾好了,你的马车也赶在后院,我叫丫鬟去把东西都搬了进去,你来看看还缺了些什么?”
    明媚站起身来朝镇国老将军行了一礼:“多谢老将军收留,明媚先过去看看。”
    镇国老将军点了点头:“柳小姐,你去罢,只管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便好,不要拘束。”瞧着明媚跟了程妈妈走出去,镇国老将军一拧眉毛,朝镇国将军呵斥了一句:“老大,你准备要做什么呢?如此没头没脑的问话!亏得柳小姐不计较。”
    “父亲,你又不是不知道柳氏四房最近出了事情,若皇上知道我们收留了柳家十小姐,又会怎么想?”镇国将军的语气里头带着几分埋怨:“我这是在为咱们将军府着想,父亲怎么就如此不理解儿子?”
    “四房出事了?”郭大夫人也吃了一惊:“你怎么没和我说?哎呀呀,这可怎么办才好?难怪那柳小姐独自一人来西北了,原来是逃出来的!”
    “你们慌什么!”镇国老将军很不满的看了两人一眼:“我都不知道你们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四房出事了不假,可关到大理寺里边这么久了,还不见审讯,这事情本来就透着怪异!皇上若是想拿柳府开刀,为何独独只是拿着四房说事?”
    镇国将军楞了楞,坐在那里不言不语,镇国老将军朝他白了一眼:“这么大的岁数了,还沉不住气,也不会多动脑子想想,让人一眼便看穿了你的打算,可有什么意思?你还是快些回军营那边去罢!”
    镇国将军得了这话,有些气闷,又不敢出声反驳,站起来大步走了出去,郭大夫人见自己夫君被指责了一通,脸上也挂不住,讪讪的跟着走了出去。镇国老将军望着儿子媳妇的背影摇了摇头:“一个个的都没些见地,将军府以后要交给他们来掌柄,那可怎么行,就连这般简单的事情都看不透,这脑子怎么就没我一半好使!”
    明媚随着程妈妈走出大厅,往外边拐了一个弯儿,没多远便见着一个月亮门,穿过月亮门,绕过一条甬道,便见着一个小院子,院墙边上有几株笔直的大树,上边的叶子已经是绿中透黄。
    程妈妈引着明媚朝那院子里走了进去道:“这是九小姐的院子,柳小姐的屋子就安排在旁边东厢房。”旋即又见一个穿着粉蓝色丫鬟服装的姑娘走出门来,笑嘻嘻的行了个礼儿道:“柳小姐好。”
    “她叫春喜,这些日子就拨来服侍柳小姐的,若是她调皮不听话,只管来告诉我便是。”程妈妈抬头站在那里,脸上虽是堆着一脸谦恭的笑,可从这句话听起来,她却是在暗示明媚她的身份——她可是在郭大夫人面前得脸的妈妈!
    明媚也笑着说:“镇国将军府怎么会出不听话的丫鬟,我见着这位春喜姐姐便是极懂礼节的,程妈妈不必多虑了。”说罢从袖袋里摸了一个小银锞子塞在程妈妈手中道:“这些天要遭扰妈妈了。”
    程妈妈笑得合不拢嘴,把那银锞子揣到了怀里,冲着春喜道:“好生服侍柳小姐,可别怠慢了贵客!”
    这时就见旁边来了个小丫头子,冲进来就喊:“程妈妈,程妈妈,柳小姐那个车夫在二门那边,想求见柳小姐呢。”
    程妈妈朝她吆喝了一句:“大惊小怪的,你去带他过来便是。”
    那小丫头子向明媚吐了一下舌头,撒腿就往院子外边跑了去,不多事,便见刘叔跟着那小丫头子缩手缩脚的进来了,见到明媚,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二姑娘大发慈悲,救救小人罢。”
    明媚看着刘叔这模样,愕然道:“刘叔,出了什么事情?”
    “小人护送姑娘来凉关前,三殿下的护卫给小人吃了一颗毒丸,若是半年以后没有解药,小人就会性命不保,求二姑娘赐封书信给小人,小人好带着回京去复命,讨要那颗解药,”刘叔一边磕头,一边弹着眼泪珠子,看了也让人觉得心里难受。
    “你且起来,我帮你把脉看看。”明媚伸出手来帮刘叔搭了一把脉,心中暗自一惊,这御风确实手段狠辣,刘叔脉象里已是透着中毒的迹象,所谓自古成大事者必然要心狠,这样看来,徐炆玔身边的人个个都是能帮助着他成大事的。
    “刘叔,你不必着急,我现在就给你写一封信,你若是找不到三殿下,可以去柳太傅府里找柳老太君,让她帮忙给你去说说。”
    那刘叔听了,甚是惊喜,又伏下身来向明媚磕了个头,这才恭恭敬敬站在院子里,等着明媚把信件写好交给他。
    “刘叔,这封是我写给三殿下的,这封请帮我带回柳太傅府,叫他们不必挂心,我一切安好。”递过两封信,明媚又递上了一锭银子:“刘叔,路上吃穿用度的费用不少,你且拿着这些在路上打发着用。”
    那刘叔微微颤颤的伸出手来,抹了把眼泪,躬着身子出去了。
    明媚扶着门槛瞧着刘叔的背影,心中也是戚戚然,与刘叔也相处了这么多时间,两人被徐炆玔囚在别院,又一路到西北,她对刘叔也有所了解,发现他是一个很憨厚淳朴的人,家中还有一屋子老老小小的等着他拿银子回去,现在总算是能回家了。
    “柳小姐,喝茶。”春喜端着一个茶盏走到明媚身边,笑盈盈道:“我们家姑娘就爱打猎,今儿一早便出去了,恐怕还得等着晚上太阳落山才回来,你也别着急,就把这里当成太傅府便是了。”
    见那春喜说话凑趣,明媚笑了笑,转过身来坐下:“你这嘴倒是会说话,那你说说这里的闲话儿给我听听。”
    春喜见明媚抬举她,心中高兴,于是坐了下来,快快活活的跟明媚说起话来,从郭庆云小时候说到现在,又说到最近:“今年六月英亲王府乔世子来了边塞,我们家姑娘便更忙了,早些日子听他们两人在嘀嘀咕咕的,好像在说要去鞑靼那边探路什么的……”
    “要去鞑靼那边?”明媚惊愕的望了春喜一眼:“他们两个?”
    “可不是。”春喜抿着嘴儿点了点头:“柳小姐,你认识乔世子吗?”还没等明媚回答,她又自说自话道:“即便不认识,在京城的游宴上也见过的罢?”
    明媚笑着点了点头:“见过几次。”心中暗自好奇,不知道这丫鬟要说乔景铉什么闲话,自己且在旁边听着。
    “那乔世子,真真是好笑。”春喜拿着帕子掩嘴笑了起来:“他一心想着要立军功,可这军功哪里是那般好得的?我们老太爷与老爷瞧着英亲王爷的面子,给他升了个副将,可他却总嫌不够,哪里一口吃个胖子的道理?”
    来玉门关也三个月后,乔景铉平白无故的被镇国将军升了副将之职,他自己觉得这是镇国将军在有意照顾他,因为鞑靼人根本没有前来骚扰侵犯,他还没有上过战场,竟然就升了副将,这让他有些不安。
    这次升职,分明是镇国将军在卖他父亲的面子,乔景铉一想着这事便觉得坐立不安,感觉他手下的人都在用一种嘲笑的目光看他,似乎他们私下都在议论着他只靠着关系升了职,没有半点真实本领,心里就憋着一股气,只希望鞑靼人快快来犯,他好请缨上阵,为国杀敌,立下军功。
    只可惜鞑靼人似乎一点都不能理解世子爷的心情,西北边境一直安宁无事,似乎比京城还要安静,京城不时的还有一些游侠子弟在街头打架斗殴,还能让人在旁边看着热血澎湃一番,可这西北边境,两国大军驻扎在这里,却连一点小打小闹都没有,和睦得似乎可以举办一次联欢会,两军共庆了。
    乔景铉心中有些不忿,总想能做出些事情来,郭庆云也是呆着没事情好做,两人一拍即合,就想要去鞑靼那边摸底。今年鞑靼人竟然没有像往年一般前来侵犯边疆,这仿佛是黎明前的黑暗,还不知道鞑靼人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可得好好防备着才行。
    “他们要去鞑靼那边?”明媚吃了一惊:“单枪匹马过去总怕不大好罢。”
    “柳小姐你不用担心,他们也只是口头上说说,哪里会真去。”春喜笑得一双眼睛都弯了起来:“即便我们家姑娘想去,乔世子也不能擅自离开军营,他可是军中副将,要守军中纪律的。”
    明媚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来:“要去鞑靼那边也不是不行,总得要先仔细筹划下,鞑靼那边危险,可不是去游山玩水的。”
    “我瞧着他们那神色就是去游山玩水呢。”春喜笑声跟银铃儿似的响:“我们家夫人只要听说乔世子来找小姐,总巴不得他们一道出去玩呢。”
    “表兄妹自然要来往得多一些。”明媚笑着看了看窗外,就见那边月亮门处有一角银蓝色的衣裳,旁边还有个穿着深蓝色素面锦锻袍子的少年公子往这边走了过来,一个是方庆福,另外一个却是刚刚在大厅里见过的方庆薇。
    “柳小姐,你是不知道了,我们家夫人……可是想亲上加亲!”春喜瞧着明媚往外边看,也跟着瞧了瞧,见着那边来人,赶紧站了起来,口里丢下了一句话,赶紧急急忙忙的走了出去迎接:“方公子,方小姐,可是过来找柳小姐?”
    明媚听着春喜这句话,心中错落,正在愕然,门帘被打起,就见方庆福和方庆薇兄妹两人走了进来。
    在大堂只是匆匆掠过看了这位方小姐一眼,现在再仔细看,明媚觉得她生得真有几分林妹妹的风韵,穿着银蓝色茶花穿蝶刻丝小袄,下边是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披着一条十样锦披帛,头上只戴了一支赤金点翠如意步摇。这般打扮,配着她娇怯怯的形态,委实是有几分惹人怜爱。
    方庆薇站在屋子里,眼睛转了转,羡艳的看着这间屋子里的陈设。数年前,流放所一场瘟疫横行,祖父祖母、父母都死于那场瘟疫里,镇国老将军把她和哥哥接了过来,让郭大夫人收留他们,当自己的侄子侄女养。
    虽然下人们见着她总要恭恭敬敬的喊一句“方小姐”,可她一直没有体会到这小姐的滋味。她住在西边跨院里,屋子里只有一些平常物事,没几件值钱精致的,老夫人当家时给她安排了一个粗使的小丫鬟,那小丫鬟年纪小得很,根本使不上力气,有时自己还要动手干活。直到两年前哥哥跑生意以后,她的状况才有所好转,镇国将军府一年给做八套四时衣裳,她还能从方庆福那边讨要些闲散银子给自己额外多做几件。
    但是——再怎么样,自己也比不得这位新来的柳小姐。
    这位柳小姐一进府,就给安排住在九小姐的院子里,还拨了春喜给她做贴身丫鬟,看看这屋子里的摆设,件件都是精挑细选,这让她看得眼里冒火,这柳小姐穿着也不怎么样,瞧着还比不得自己呢,镇国将军府如此看重她,不就是瞧着她的身份?柳太傅的孙女儿?肯定是个不得宠的孙女,或者是庶出的,姨娘生的,否则怎么会放着她一个人来西北?
    按捺着满心的酸意,方庆薇对明媚笑了笑:“这位妹妹,方才我见着你都还没来得及说话,忙着去见哥哥,还请原谅。”
    “方小姐不必客气,见兄长是正事儿,怎可耽误?”笑着看了看她身边的方庆福道:“若不是方公子,我这一路上可会受不少罪呢,还得感谢张公子才是。”
    方庆福一听这话,只觉得一身的不自在,赶紧推辞:“举手之劳而已。不知柳小姐还记得我在路上所求之事?”
    明媚望了望方庆薇道:“方公子所说的那个人,便是令妹张小姐罢?张小姐,看你这模样,似乎有些不足之态,且伸手出来,我替你号下脉。”
    那方庆薇半信半疑的伸出手来,就见那皓腕纤细,欺霜赛雪般白皙,浅浅的青色血管若隐若现。明媚伸出手指搭在她脉上,凝眉想了想,又望了望方庆薇的脸,这才把手缩了回来道:“方小姐,你这病于身子上来说只有三分,于心理上说却有七分,这是平常想得太多,郁积于心所致。我开个方子给你,但那些药吃了只能调养着,若是想要康复,还得把心放宽些,不要想得太多。”
    听了这话,方庆薇垂头,一双明眸看着自己拿纤细的手腕,似乎又有泪要滴落,明媚看了不免皱眉,她是看到了真人版的林黛玉不成?心病还需心药医,也不知道治疗这位方小姐的心药是什么。看着她那模样,该是典型的恨嫁女罢?十七岁的年纪还待字闺中,又无母亲帮她操心亲事,有些郁积也是可以理解的。
    想到这里,明媚朝方庆福笑了笑:“令妹这病情倒不严重,只是你这个做兄长的也该尽点职责,俗话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你该早日替张小姐找个长嫂来照顾她,姑娘家年龄大了,很多话都不方便和兄长说,倒是会和嫂嫂说的。”
    方庆福本来是认真在听明媚说着方庆薇的病情,不想却一下扯到了自己的婚事上边,不由得脸色微微有些发红,调转头看了看方庆薇,又偷眼看了看明媚,觉得她说的字字有理,但听着心里又好一阵慌乱。成亲?自己今年二十了,还没想过这事情,可柳小姐这番话,话里有话,不仅仅在说他自己的婚事,暗地里也在告诉他,妹子年纪大了,该议亲了。
    十五年前,自己和妹妹同着祖父母,父亲一起流放到了西北,一眨眼的功夫庆薇今年已经十七了,也该给她找个婆家了,方庆福想到这里不由得又看了妹子一眼,就见她两腮带赤,双眸微垂,一副娇羞不胜的神情,于是连连点头道:“我是个粗人,倒是疏忽了这事情,若不是柳小姐说出来,我都没想到这上头去。”
    方庆薇听了方庆福这话,也自是欢喜,哥哥若是成亲了,自己的亲事也不久了,于是羞答答的对方庆福说:“哥哥这么多年照顾我,也该有人来照顾哥哥了,只是不知哥哥可否有了合意的姑娘?”
    方庆福蓦然被妹妹问到个人问题,脸皮涨得通红,连连摇头道:“我长年走南闯北,哪有时间去相看,只好拜托郭大夫人帮我请媒人去说个合适的姑娘便是。”又偷眼看了看明媚,心里暗自叹气,柳小姐是个好姑娘,可她的家世自己是踮着脚都挨不着边的,只好远远的看看便是了,若是说托媒人去柳府提亲,那真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罢了。
    方庆薇心细眼尖,看着哥哥的眼睛不住的在明媚身上瞄过去,心里自以为知道了哥哥的心事,想着若是这柳小姐能做自己嫂子,也是极好的一桩事情,虽说是柳太傅的孙女,可柳太傅肯定孙女儿多,不受宠的孙女自然不会上心。自己哥哥一表人才,又有一身武艺,配她倒也绰绰有余,想到这里心里方才有些开解,对明媚的语气也热情了几分。
    明媚见了张家兄妹的举止,心里也有些明白,顿时觉得兴味索然,只觉得这些人甚是无聊,怎么自己才说了那么几句话,他们倒生出一些想法来了。握着笔开了张方子交给方庆薇道:“方小姐可使了丫鬟出去配齐了药,煎服,一日一服即可。”
    听到明媚提起“丫鬟”,方庆薇心里就一阵膈应,暗自揣测这位柳小姐莫非是在故意讽刺她不成?她看见自己两次都未曾带贴身丫鬟,所以拿这话刺她,看着明媚,有些不喜,拿着药方子,尴尬的站在那里,脸上有些挂不住。方庆福见妹子这个样子,心里也知道她又多想了,赶紧把方子拿到手里道:“我现在就出去配药,你且和柳小姐一起说说话儿,等着我把药抓回来。”
    方庆薇柔柔弱弱的点了下头,眼睛里堪堪又是一包眼泪珠子,朝明媚欠欠身子道:“柳小姐,不如我陪你出去走走?”
    明媚呆在屋子里也觉气闷,站了起来,由方庆薇陪着走了出去。
    方才出了院子门,就听那边一阵脚步声,跑得风快般,原先领刘叔进来的那个小丫头子喜滋滋的奔到明媚面前道:“柳小姐,柳小姐,九小姐回来了,你可真是好运气哪,你前脚进屋,我们家小姐后脚就回来了!我们家小姐听说你来了,欢喜得不行,叫我快来喊你去前堂呢!”
    听了小丫头子那通传,明媚心里一喜,赶紧跟了她往前堂去,那方庆薇站在那里看了看,似乎想跟着一道过去,可终究还是没有跟上明媚,只是落了几步之遥,慢慢的蹭了过去。
    明媚带着春喜和那小丫头子往前边走了去,就听到后边细碎的脚步声,回头瞧了瞧,见那方庆薇磨磨蹭蹭的在后头走着,似乎想跟上来,可脸上似乎有些不情愿的神色。明媚心中奇怪,低声问道:“这方小姐是想要跟我们一道过去不成?为何又走得这般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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