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抿嘴一笑,朝乔太后与徐炆玔微微弯了弯身子,跟着乔景铉走了出去。徐炆玔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无限惆怅的叹了一口气。
    “皇上,此情已待成追忆,不必多想。”乔太后看了看徐炆玔那怅惘的神色,声音冷了几分:“你现儿肩上的重担可多着呢,哪里还有工夫去想那么多闲事?”
    “母后,朕知道。”徐炆玔怏怏转身,口里虽然应承着,但心中却还是惆怅满满,这忧郁的情思说来就来了,也不是他能控制得住的,若是能像乔太后说的那样,随意控制得住,那自己也就不会像现在一般愁苦了。
    明媚被留在了映月宫,不是照顾柳文妃,却只是专门来照顾小皇子。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片,小皇子已经睡着了。望着躺在小床上的那个小婴儿,明媚心情极其苦闷,她不是婴幼儿专家,万一这小皇子有个三长两短的怎么办?若是小皇子伸伸腿儿咽气了,说不定柳府还得跟着陪葬。
    玉箫见着明媚愁眉不展,也知道这事非同小可,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帮着明媚照看小皇子。幸喜乔太后派下了刘姑姑和几个宫人过来打下手,又指了太医院擅长治疗小儿疾病的圣手汤大夫过来,所以这映月宫里倒也不是很手忙脚乱。
    在宫中过了几日,就听宫人们耳口相传的说,柳文妃生产时那两个稳婆自尽,没有查出来究竟是谁指使她们来害小皇子的,明媚听了心中一阵郁闷。究竟是谁来害小皇子,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吗?那两个稳婆究竟是自尽还是被杀的,大家心知肚明,定是有人包庇着这幕后主使人才会出手把那两个稳婆给了结。
    这后宫里边,能够在乔太后眼皮子下边做出这样事情的人来,只有一个人。明媚咬着牙心里有一阵寒意。那时候瞧着她一副慈祥模样,可没有想到,竟然也是这般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
    四月末的天气,本该是一片晴空万里无云,可现在瞧着那天空却是阴沉沉的一片,好像是谁沉着脸,见不到一丝丝的欢喜。明媚站在映月宫的前庭,看着那黑黝黝的树影在不住的摇动,恍惚是一群妖魔鬼怪在逼近一般,感觉甚是压抑。
    “福瑞郡主。”听到耳后一个温柔的声音,转头一看,却是徐炆玔站在那里,一双眼睛牢牢的盯着自己。
    明媚有几分尴尬,徐炆玔每次望她的目光,总是那般温柔,让她瞧了全身不自在。她沉了沉气,正想屈身行礼,却被徐炆玔一把扶住:“福瑞郡主不必多礼。”
    他的手掌温热,炙着她胳膊上的肌肤,让她全身忍不住一抖,几乎要叫出声来,一把将他的手掌甩开。“臣女谢过皇上隆恩。”明媚站直了身子,双眼望着脚尖前方一点。现在徐炆玔的身份不同了,他不再是三皇子殿下,不再是太子殿下,他已经是握着生杀大权的皇上,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般肆无忌惮,只能遵守着规矩。
    “福瑞郡主在这里想什么?”徐炆玔心痛的望着她,在映月宫里才几日,她便瘦了,下巴都尖了几分,难道她就如此不适应宫里的生活?
    听到徐炆玔这般问她,明媚低了低头,突然有了种想把心里话全说出来的感觉:“皇上,我若是说得不中听,你可不能怪我。”
    徐炆玔见明媚语气沉重苍凉,心里也放软了几分,点点头道:“福瑞郡主且随意说,朕都会好好的听着。”
    “那两个稳婆到底是怎么死的,我相信皇上心里有数。”明媚抬起头来,一双明眸盯着他:“是太皇太后叫人做的,对不对?”
    徐炆玔惊讶的看着明媚,没想到竟然会这般直截了当的将太皇太后给揪了出来。
    “想害柳文妃肚子里的孩子的人,不是薛贵妃就是魏淑妃。而据我观察,魏淑妃为人谨小慎微,只会做一些暗地里的勾当,绝不会这般明目张胆的派两个稳婆去害人,所以这两个稳婆必然是薛贵妃派去的。”明媚顿了顿,叹了一口气,幽幽问道:“我那日把稳婆捉住,她们并没有当场了断自己,为何在几日以后才自尽?定是有人要包庇薛贵妃才派人下了手。放眼后宫,轻而易举便能做到这一点的,便只有太后娘娘和太皇太后了。太后娘娘与万阳公主关系不过尔尔,又痛恨对小皇子下手之人,肯定不会想要去替薛贵妃掩饰,而太皇太后是万阳公主的亲身母亲,薛贵妃又是她最疼爱的外孙女,她自然要庇护着。”
    听着明媚丝丝入扣的分析着这件事情,徐炆玔不住的点头:“福瑞郡主说得丝毫不差,只是那却不是太皇太后下的手,是她命令母后要将此事封口,母后这才不得已而为之。”
    “可是,若我没有来后宫又会如何?柳文妃死,小皇子亡!谁来为她们伸冤?”明媚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喉咙那里,半天冲不出来,眼角慢慢的流下了一行清泪。
    原以为自己和柳明欣不过是堂姐妹,不会有太深厚的感情,可为什么自己还会为她流泪?拿出帕子来擦了擦眼角,明媚哽咽着说:“这后宫,看着花团锦簇,里边却是烂污一片,我讨厌这里,若是我再住得几日,定会抑郁成疾,皇上,请放臣女出宫罢!”
    徐炆玔见她眼角旁边亮晶晶的,似乎有泪光闪烁,心中一痛,想伸出手来帮她擦掉那些眼泪珠子,谁知转瞬她已经拿出帕子来自己擦掉了,听着她含混的鼻音说着后宫的丑陋,他心里也是伤心,可却无计可施。
    他自己便住在这浑浊不堪的后宫里边,何尝不知道里头的魑魅魍魉?在这宫里头住得久了,便向往着宫外的生活,只是他却不如明媚这般自由,他已经被剪去了翅膀,只能在这只大笼子里呆到老,到死。
    “福瑞郡主,这事会对柳文妃有个交代,你且放心。”徐炆玔苦笑了一声:“你不必怀疑我,这事情总是有个结果的。”
    “交代?用谁来做替罪羊?”明媚讥讽的一笑:“不会随便捏造个宫人的名字出来,胡乱按个罪名,说她因为曾被柳文妃打骂过,所以怀恨在心,买通了稳婆让她们下手罢?这种理由说了出去,连黄口小儿都不会相信,你以为能骗得过天下之人?”
    徐炆玔脸上一片尴尬,这柳家福瑞郡主太机灵了,本来太皇太后正是如此提议,想找个宫人出来顶罪,但乔太后不同意,说这借口太牵强,太皇太后着恼了:“难道你还真想让我的外孙女儿出来认罪不成?”说罢拂袖而去。
    徐炆玔坐在一旁看得母亲那无奈的眼神,也是觉得头大,太皇太后现在年纪大了,越发固执了,她从来便把薛玲珑当成心肝宝贝,进宫来陪她的时候谁都不能惹她,而此时为了她更是胡搅蛮缠起来。
    找人顶罪?总要有个合适的借口和理由罢?现在望着明媚那充满讥讽的眼神,他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这就是后宫,他从小就长在这里,看惯了里边的各种污糟的事情,所以非常之适应,完全没有想到这种生活是多么的扭曲,不正常。看着明媚那难受的脸,他真想马上就下旨将薛贵妃废去称号关入掖庭,可是他却不能这样做!
    “福瑞郡主,这事情总会有个交代,你就不必多想了,还劳烦你在映月宫里呆几日再回英亲王府罢,文妃好像身子不大好,你是她的堂妹,难道就忍心看她这般苦苦挣扎?”徐炆玔贪恋的看着明媚的脸,心里既有不舍,又有不忍。不舍得她离开,又不忍心看她在宫里受苦,两种感情在心里不断的斗争着,好半天都没个结果。
    “既是如此,请皇上记得自己说过的话,臣女回屋子去了。”明媚盈盈行了一礼,不等徐炆玔吩咐,已经走开两步,见徐炆玔还呆呆的站在那里望着她,不由开口劝了一句:“皇上日理万机,劳心劳力,还请放轻松些。”
    听到这句话,徐炆玔心里突然轻快了起来,笑容满脸的看着明媚的身子闪进了映月宫,这才慢慢的走出了院子。
    第二日,乔太后这边查出了新线索,那日抬轿子的内侍为何会无缘无故摔跤,原是不仅是有如将青苔移植到了映月宫前边的小路上,还有人在青石小径上边泼了菜油。顺藤摸瓜的查下去,却查到了魏淑妃的头上。魏淑妃连声叫冤可也无济于事,乔太后雷厉风行的把她关入了掖庭。
    徐炆玔下朝回宫,听到内侍和他说起这事,不由得瞠目结舌:“魏淑妃怎么会做这种事儿?不可能的!”
    他眼前浮现出魏淑妃的影子,一双眼睛不大不小,总是规规矩矩的望着脚尖,鼻尖上有着淡淡的斑点,笑容恬淡温柔:“不行,我得去找母后,不能因为必须要找个顶罪之人便把她推了出来。”
    来到储秀宫,乔太后正在喝着茶儿,莫姑姑躬身在帮她按摩肩膀,见着徐炆玔来了,也不惊奇:“皇上可是为魏淑妃之事而来?”
    徐炆玔点点头坐了下来:“正是为了此事而来。母后,为何把魏淑妃关进掖庭了?朕知道因为太皇太后逼着,母后不得不找个人出来顶罪,可也别冤枉了魏淑妃。”
    乔太后听着徐炆玔说完,只是笑着,也不答话,徐炆玔看着奇怪:“母后,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以为你那魏淑妃是个贤良的?”乔太后端起茶盅,慢悠悠的抿了一口:“母后可没冤枉她。魏淑妃的后院有个盆子,里边放了石块,上头养着的就是青苔,这些日子天气晴好,如何路上会有青苔?想来就是她让人移植过去的。在路上泼菜油,那可是有人证,也有物证,当日云骁卫便查了那日清晨在映月宫附近走动的人,取了内侍摔跤地方的脚印,两相比较,发现魏淑妃身边的临安最有嫌疑,昨日传了临安来问话,他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后语,再拷问下去,也就招了。”
    “拷问?”徐炆玔摇摇头道:“难道不是屈打成招?魏淑妃既然养了青苔,出了事情以后,难道不知道将罪证消灭,还留着让母后去查到?”徐炆玔瞪着眼睛,很是不敢相信:“母后,你切忌莫要冤枉了她,她还算得上是个贤良女子。”
    “你也不必再这么护着魏淑妃了,养青苔之事,是她的心腹宫女说的,并不是哀家找到了那样东西。”乔太后看着徐炆玔的眼里有一丝闪烁不明的光:“原是哀家将你保护得太好了,以致于你都有些识人不清。你可知道魏淑妃送去给柳文妃的东西里边就有一些东西涂了些麝香?那可是孕妇大忌!最妙的是,那些东西却是薛贵妃赏赐给她的,她只是在里边又偷偷抹了些麝香转送到映月宫去了而已。若是柳文妃用了这些东西,一旦小产,查来查去,那事情就会落到薛贵妃头上去了,跟她可丝毫没有关系,魏淑妃的心思缜密,远不是你能想象得到的!”
    听了这番话,徐炆玔呆呆的望着乔太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是哀家的乖孙儿命大,那些东西柳文妃见着珍贵,舍不得用,都叫绿叶收在隔壁屋子里头,没有拿出来用,若是拿出来了,那还了得,哀家的金孙早就没有了!”
    “竟有此事!”徐炆玔呆坐在椅子里,脸上尽是愤怒之色:“魏淑妃竟然如此狠毒!”
    乔太后见徐炆玔那模样,也只是淡淡一笑:“皇上不必气恼,这后宫生存的法则便是要想尽办法出人头地,只是魏淑妃这法子也太阴鸷了些。虽然柳文妃和小皇孙都无事,但哀家还是要整治了她,才能杀住后宫这风气,以儆效尤。皇上觉得呢?”
    徐炆玔听着乔太后的话,便想到了明媚昨晚说的那番话来,这后宫看着花团锦簇,里边却是烂污一片——就连魏淑妃这种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柔弱女子,下起狠手来也是出乎人的想象。他站起身来,疲乏的对乔太后说:“既是如此,就让她在掖庭过一辈子罢。”
    乔太后叹了口气道:“也只能如此了,魏国公府毕竟也是当朝世家,不好直接打他们的脸,把魏淑妃关进掖庭,幽禁起来,这也是给魏国公府留了几分面子。”看了看徐炆玔那失魂落魄的模样,乔太后心里不免有几分心痛:“皇上,你可还在惦记着那福瑞郡主?母后那般做,也是为你好,你不要怪母后。若是你实在是惦记着她,现在她就在宫中,母后让人给她屋子的香炉里添一种香料,她便可沉睡一日一夜不醒,你也可以遂了心愿。”
    愈是得不到就愈发会觉得珍贵,不如让他尝到了其中滋味,就不会这般惦记着她了。乔太后心中叹气,徐炆玔这般喜欢那福瑞郡主,还不是因为她不让他沾身?若是与她欢好过了,便会发现她与别的女子没什么两样,那颗心,自然就会淡了。
    徐炆玔的脚下一滞,转过身来道:“谢谢母后好意,儿子自有主张。”
    一边走向映月宫,一边回想着乔太后的话,心中起伏不定,遂了心愿?徐炆玔摇了摇头,母后不明白他的心,这哪里是遂了心愿?这是在伤害明媚,他的心愿,这辈子也不会得到满足的时候,因为明媚的心中只有乔景铉。
    昨日,她那微微蹙起的眉尖,哀婉的面容,眼角边上闪闪的泪珠都让他心痛,他不想看到她如此痛苦,他只希望见着她快乐的笑容,就像初次在云州府见到她的那样,快言快语,无忧无虑。
    徐炆玔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中暗暗道,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能做让明媚伤心的事,尽管母后这个提议很诱人,可他却决不能这般行事。
    走进映月宫,里边传来细小的婴儿哭声。
    徐炆玔的忧愁忽然减去了几分,映月宫里有他的儿子,正在哭哭啼啼的闹腾,那是他的儿子,他已经做父亲了!快步走进门去,就见明媚抱着小皇子在前厅里走来走去:“小乖乖,别哭,你母亲只是睡着了,过会便会来看你。”她托着襁褓,把自己的头低了下来,温情脉脉的用自己的脸贴了贴他的小脸蛋,低声一笑:“你真软啊,还有奶香,怪好闻的。”
    徐炆玔见了这副场景,心里又是一滞,若是每天下朝回来便见着这样的场面,那该有多舒心!可是,柳明欣不是她,明媚也不会这般日日出现在他面前。站在门口,徐炆玔呆呆的问明媚:“福瑞郡主,小皇子醒了吗?”
    明媚听到声音抬头一看,见徐炆玔站在不远处,向他弯了弯腰:“回皇上话,小皇子方才一直在睡,只是刚刚奶娘喂过奶,现在正精神着呢。”
    徐炆玔走到了明媚身旁,低头望了望他的儿子,就见他一双眼睛正滴溜溜的到处乱望,似乎很有精神,心里也是高兴,伸出手指来拨弄了他的脸蛋一下:“笑一笑给父皇瞧瞧!”
    这时绿叶急匆匆的从内室里奔了出来,声音很凄厉:“福瑞郡主,你快来看看娘娘,她……她……。”
    “不是有何太医在吗?”明媚见绿叶紧张得肩膀都在打颤,知道柳明欣肯定有什么不好了,也不多说,把小皇子交到了黛青手上,跟着绿叶进了内室。
    柳明欣的情况很差,除了生孩子那日还很清醒,这些天一直在沉睡。明媚有些担心,有些产妇就是生了孩子,全身放松,睡着睡着便过世了。瞧着柳明欣那模样,只怕也是熬得太厉害以后全身过于放松的状态。
    明媚让绿叶与绿茵要不时在柳明欣耳边说话,好让她保持清醒,不能一睡不起。可是只在中间醒来过几次,其余时候都是睡着的,连眼皮都没有睁开过。明媚给她检查了两次,只觉得她身子极度虚弱,生命体征似乎一点点的在流失中。何太医也开了方子,可似乎没有半点作用,从前日起柳明欣已经吞不下硬的东西,每天都是靠喂流质的东西来维持生命。
    当明媚走到床边时,发现柳明欣已经醒了过来,眼睛不像早两日是半睁半闭的,而是全部睁开了。她瘦了很多,一张鹅蛋脸变成了瓜子尖儿,那双眼睛就显得格外的大,而且黝黑黝黑,有些吓人。
    那何太医跪在床边战战兢兢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明媚见状,知道柳明欣定是不好了,揭开她的被子看了看身下,就见红殷殷的一片——产后血崩了。
    “去叫了皇上进来,看柳文妃还有什么话要和他说。”明媚摇了摇头,柳明欣身子本来就虚弱,再加上血崩,那可是没得救了。绿叶听着这话便知柳明欣好不了了,心里大悲,含着泪跑了出去向徐炆玔禀报。
    柳明欣拉住明媚的手,轻声说:“十妹妹,我曾经因为皇上喜欢你,所以很是嫉妒你,你进宫来的时候,对你态度不好,你要原谅我。”
    明媚含着眼泪摇了摇头:“娘娘,这不算什么,你别记在心里头。”
    早几次她进宫来的时候,柳明欣都会用话来刺着她,明媚心里头还觉得奇怪,不知道为何她一定要针对自己,现儿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一回事情,她怎么就明白了徐炆玔对自己的情意?难道是徐炆玔自己对她说过?
    “十妹妹,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要求?”柳明欣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血慢慢的从裂开的地方涌出,看得明媚一阵心酸,点了点头道:“娘娘,你说说看,是什么要求,若是我能做得到的,自然尽力。”
    “你……能不能进宫来,代替我照顾我的孩子?”柳明欣拼着最大的力气道:“你是他的亲姨母,自然会全力照顾他的,对不对?”
    明媚感觉到身边似乎有人的身子动了动,回头一看,原来是徐炆玔站在了身边。她默默的把柳明欣枯瘦如柴的手交到徐炆玔的手上:“皇上,你好好陪文妃娘娘说说话罢,她时间不多了。”
    徐炆玔见明媚决绝的走了出去,心里知道她的想法,默默的望着柳明欣道:“文妃,你不要担心那些事情,你要快些好起来,咱们的小皇子还等着母亲抱呢。”
    柳明欣的头发散乱,趁着她一张脸跟白纸差不多,她望着徐炆玔,凄然的问:“皇上,你有没有真心喜欢过臣妾?”
    徐炆玔看着她那两块略厚的嘴唇皮儿在不住的打颤,眼睛充满希望的看着自己,不由得落下了两滴眼泪:“文妃,朕自然是真心喜欢你的。”
    听了这句话,柳明欣的脸上突然飞起了一抹淡淡的红晕,在这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妖异,她睁大眼睛望着徐炆玔,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然后慢慢的,她的眼睛失去了神采,目光一点点的涣散,最终她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文妃!”徐炆玔摇了摇柳明欣的手,可是她已经没有了反应。
    映月宫里换上了白色的纱幔,小皇子也被乔太后接到储秀宫去住了,没有了孩子的哭声,没有了中药刺鼻的气味,只有穿着素色服装的宫人们低着头在出出进进,整个宫殿似乎随着柳明欣一起死了去,没有半点生息。
    柳明欣被追封为庄敬皇后,按皇后礼制下葬皇陵,上下吏人服国丧三日。
    明媚回头看了看一身缟素的绿叶和绿茵,细心交代着她们如何照看小皇子:“庄敬皇后去了,她贴心的人也就你们两个了,好好照看着小皇子,别让他被人给阴了。”
    绿叶和绿茵含着泪点点头,三人都是心照不宣。
    前日徐炆玔和乔太后商议下诏追封柳明欣为庄敬皇后时,太皇太后气急败坏的赶到了清华宫,进门便大声说:“皇上,此事不妥!”
    徐炆玔看着太皇太后鬓边的青丝已经染上了白霜,额头上也多了几条皱纹,知道她是要为薛玲珑来争取这皇后之位的,但他意已决,那玲珑表妹如此心狠手辣,自己又怎能立她为后?自己坐上太子宝座,诚然皇祖母也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可此一时彼一时,自己怎么能为了满足她的愿望而退缩?
    见徐炆玔的目光直直的看着自己,没有半点服软的模样,太皇太后坐了下来,抚了抚胸口,喘了下气儿,心里充满了伤感。虽然玲珑胆大妄为草菅人命,可她是自己的外孙女儿,而且也是得了她的暗示才这般做。
    那时候自己暗示玲珑,让她除去柳文妃,却没有让她将小皇子也弄死,可没想到玲珑竟然这般大胆,只想将柳文妃母子俩一道除去。
    死了一个柳文妃,乔太后不会多事,反正天下这女子因着难产死去的多,只不过说一句柳文妃命不好就会将这事情掩盖过去了。可若是小皇子死了,乔太后又怎肯罢手?自然是要追查到底的。
    太皇太后暗自叹了一口气,幸亏那英亲王府的世子妃来得及时,将小皇子保住了,否则自己可能也保不住玲珑了,绝不会是将魏淑妃推出去做替死鬼那般简单。好不容易过了两日安生日子,柳文妃便死了。
    当时太皇太后得了这个消息还十分高兴,柳文妃死了,魏淑妃进了掖庭,现在宫里只剩下玲珑了,要封皇后自然只能封薛贵妃了。太皇太后与闻讯进宫来的万阳公主都很是快活,两人脸上都露出得意的笑容来。
    可是没想到这笑容还没消,却听了个惊人的消息,皇上要封那死去的柳文妃做皇后!万阳公主大惊失色,望着太皇太后,眉头紧紧皱起:“母后,皇上怎么能这般封赏柳文妃!”
    太皇太后也有些坐不住,皇上这般做,用意颇深,难道真是如宫里传闻,他对柳文妃用情至深,以至于现在就准备定了她的儿子做太子了?虽说柳文妃已经过世,皇后的只是追封而已,但是一个死去的妃子的儿子和一个死去的皇后的儿子,如何能同等待之?
    想到这里,太皇太后再也没办法安安稳稳的坐下来:“绣容,扶我去储秀宫那边,我要与太后娘娘去说说。”
    来到储秀宫,没想到正好见着了徐炆玔,太皇太后心中一喜,这可刚刚好,免得她再费工夫去寻徐炆玔。
    “皇上,那文妃只是庶女出身,你追封为后,似乎欠妥,恐朝野有不赞同的舆论。”太皇太后缓和了下口气,慢慢的从柳明欣的出身做文章。
    “皇祖母,庄敬皇后进宫册子上记着的是柳府嫡女,似乎您也是知道的,她与魏淑妃进宫,还是皇祖母亲允的,为何现在却说她是庶女?”徐炆玔直视着太皇太后的眼睛,丝毫没有退让:“况且这嫡庶又有什么关系?朕的家事自己处理,难道还有不识趣的人在一旁说三道四不成?”
    太皇太后话语一阻,没想到自己亲手送上太子宝座的孙子,现在竟然就不听她的话了,不由得一阵恼怒,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皇上,反正这圣旨不能下,哀家可不能看着这天家威仪被朝野肆意诋毁。”
    徐炆玔也毫不退缩的看着太皇太后道:“既是如此,朕这道圣旨不下也行,朕另外拟一圣旨,将薛贵妃废为庶人,关入掖庭,皇祖母觉得这道旨意可合适?”
    太皇太后听到徐炆玔如此针锋相对,一时气恼,站起来怒喝道:“皇上,你下圣旨总得有个理由罢?怎可无缘无故,肆意妄行!”
    “皇祖母,薛贵妃指使魏淑妃送去给柳文妃的东西里边很多有麝香,您肯定是不知道的罢?要不要到掖庭把魏淑妃提出来对质?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女子,皇后的宝座上容不下她,掖庭才是她最好的去处!”徐炆玔弹了弹衣袖,想着柳明欣死去时望着他的眼神,虽然他并不是真心喜欢她,但那一刻,他心里却有了一丝眷念。他的三个妃子里,也就柳明欣算是个好的了,尽管她很笨很蠢,蠢得自己把那夜的承诺宣扬了出去,以至于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但她究竟还算是个善良之人,不会弄那些鬼魅伎俩。
    乔太后见祖孙俩已经争红了眼睛,赶紧打圆场道:“不过是追封一个皇后罢了,没什么要紧的,他们柳家也不是权倾朝野,这国公府的牌子都还没热呢,母后也不要为此着急,大不了明年大选,多挑些好人家的小姐来充实后宫也就是了。”
    太皇太后见面前这对母子已经是下了决心,知道自己多说无益,长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追封便追封罢,只是以后皇上要多念念万阳公主的面子,不要和薛贵妃置气,多陪陪她。她现在还不懂事,只有她自己做了母亲,生下了小皇子以后,她方才会温柔些。”
    徐炆玔其实心中已经发誓不会再踏入漱玉宫但见太皇太后如此说,他也就借势下坡:“朕谨记祖母教诲。”
    就这样,追封柳明欣为庄敬皇后的诏书发了出去,大陈又有了一次国丧。
    大陈朝野上下,顿时一片哗然,可谁也不敢去说多话,似乎新皇对于柳文妃格外宠爱,现在她死了,追封一个皇后也是新皇情只所在。人死了,也就没有威胁了,世家大族们都闷着没有出声,反正以后是怎么样还不知道,最最重要的是,别让活人占着皇后的头衔便好,以后自家女儿指不定还要进宫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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