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主拥住女儿,一时心头也是感慨万千:“通儿,阿母的通儿一转眼便长的这般大了。”
    葵女从疱房出来便看到这一幕,她向四周使了个眼色,周围的仆从立刻领会,轻轻退开,复又忙碌起来。
    过了会儿。
    郭主方道:“行了,别撒娇了。都是被泼出去的水了,还赖在阿母怀里干嘛?”
    “通儿都是被泼出去的水了,阿母还来看通儿干嘛?”郭圣通笑道。
    “自然是阿母离不得这水了,纵泼出去了,阿母还是舍不得。”郭主道。
    “阿母。”郭圣通这才从她怀中挣扎出来。
    “眼圈儿红了,”郭主细细看她,“漂亮了不少,比阿母长的好看。”
    这是真的,上辈子郭圣通的容貌便是完全随了郭主,大气,端庄,看着舒心,却没有什么好看的感觉。这一世,却是不同了。
    郭圣通听罢有些紧张:“我素来和阿母是极像的,阿母是在说自己漂亮?”
    郭主一愣,笑了。
    她今日穿着件黑底镶红的衣衫。此时郭圣通离了她的身子,便能清楚看到上头白生生的印子来。郭圣通红了脸,她手上的面粉竟不知觉中,抹了郭主一身:“阿母,阿母怎么来邯郸城了。”
    “过年,你们都不在身边。”郭主说的极淡,郭圣通却听得流泪。
    郭主今年依然四十有余,子女双全,子女却都不在身边。丈夫恩爱,却早逝。
    “阿母,我叫葵女去给你烧水梳洗。我新学了一道菜,去烧给阿母吃。”郭圣通忍住泪道。
    “好,”郭主也看到了自己身上的白痕,她笑了,“你去忙。阿母先去梳洗,这一路还真有点远。”
    外头大雪已然结成了冰,郭主这一路来的并不舒坦。
    郭圣通便又钻进了疱房。郭主看着她已然拔高了不少的身影,笑的极为温柔。
    “葵女,”她道,“照顾好你的主子,带我去洗漱吧。”
    “诺。”一旁的葵女道。
    “这袍子不必洗,”她复又道,“把这些白印子都留下来。我带回去。”
    ————
    袅袅热气中。郭圣通托腮看着郭主。
    郭主将一颗肉丸子放入口中,轻轻一咬。便轻轻点了点头。
    郭圣通看了,便放心地笑了。
    “通儿,”郭主放下著子,“这快要过年了,你要不要去蓟城看看文叔?”
    郭圣通脸色骤变:“阿母为何提这么扫兴的事?”
    “你当阿母这次来邯郸城便只是为了看你?”郭主道,“任性也有个时候,阿母知道你性子犟,你大婚前自己不是说的好好的?如今去军营看刘文叔也不愿了?”
    ‘那是大婚前还觉得可以忍受……’
    高估了自己忍耐力的郭圣通低了头:“可……可他现在也觉得我对他挺不错的。”
    “废话!那是阴氏女还没来!”郭主道,“你当人人都是你,把不喜欢都放脸上去了?你这样能做什么大事?忍字头上一把刀,你既然能忍下来,又为何不能忍大些儿?笑着忍去?且,我可是听说了,你那送了些东西去蓟城。打铁趁热,多做点事儿出来。你在那梦里头自己吃亏的原因你想过没有?”
    “因为通儿在梦里头太傻了,一心爱慕他。”郭圣通道。
    “错!”郭主道,“你是傻,却不是傻在爱慕上头,而是傻在喜欢的时候,就贴了一切去喜欢,不喜欢的时候,做戏都做不好。你如今但凡在刘文叔心头有一丝儿地位,都不是因为你做的好,而是因为时机凑巧。这人最怕来比的,你要是觉得阴氏女那做戏的能力比你还弱,你能轻轻松松赢了她去,你尽管继续现在这样儿,我不管了。”
    郭圣通哑了声,自知理亏想了半晌,觉得自己能做到现在这样,都是因为重来一世心头知道要发生什么。可,若是没有这个优势……
    “阿母,我知错了。”郭圣通道,“只是我忍不了多久,我去蓟城,但是不光是为了刘秀的好感。更是为了军心。”
    郭主道:“无论是为了什么吧,总之既然要做戏,就别把戏演砸了。”
    “女儿受教了。”郭圣通道。
    “这些日子,把邯郸城的事说给我听听,年初一,你便去蓟城。我帮你看着这邯郸城。”郭主下了定论。
    ————
    年初一。
    郭圣通带着准备好的食物,和被褥,便往蓟城而去。
    值得一提的是,寇恂知道她要去蓟城的决定不容更改后,便将准备好,几日后将要发往蓟城的粮草也一同带了去。于是,这一行便更加浩大。
    河内郡的士兵一路押解着粮草,一个个冻的拿不住武器。郭圣通心念一动,便临时于路上购买了棉花等物。带着葵女和风雨二女做起了后世常见的手套。
    这手套自然不如后世的轻巧灵便,却胜在暖和。
    于是,这河内郡的兵士,便成为了这乱世中,最先享受到棉手套的一批人。
    这些士兵,多是来自河北一带,再加上有个河北出身的长官,平时就很向着郭氏。如今,更是感恩戴德,加上此物稀罕,一个个将这玩意当成宝贝。
    及至到了蓟城,手套都已做齐。就连郭圣通自己也有了一双。
    还余出十几双后,便没了原料。不过料想有了这些,也足够刘秀用来赏赐功臣了。
    到军营时,已是上元节。
    蓟城经历一场大战,但百姓对节日的热情仍未少减。是故这一路上虽然破壁残垣,却仍有点点红色。在皑皑白雪的北国,显得格外显眼。
    郭圣通撩开牛车的帘子,才看了一眼,便听葵女催促:“娘子,快放下,省的着了凉。”
    郭圣通放下那帘子,笑道:“你明明同我差不多大,为何说话却像极了我阿母?”
    葵女一笑,不再说话。
    “夫人,到了。”河内郡随行的士官轻轻扣了三下牛车。
    “知道了。”郭圣通应道。
    阿风和阿雨便先下了车,站好。葵女为郭圣通整理了下衣衫,将一件火狐披风为她系好方拉开了车门。
    “夫人安好!”邓禹等人早已等候在一旁,见郭圣通露出脸来便行了礼。
    “诸位将军安好。”郭圣通回了个礼,“后面的车上是寇大人准备的粮草,和我准备的一些吃食及棉被,劳烦将军分给将士们御寒。”
    “多谢夫人,”邓禹道,“王在帐内等候,请夫人随我来。”
    ————
    刘秀是五天前才知道郭圣通已然启程来探望他的消息。
    说不激动那是假的,离家多年,亲人能在逢年过节时想着为他带些东西,写封信给他已让他感动不已。而郭圣通,河北真定王室的娇女,竟亲自来了这苦寒之地。
    前头是阴丽华情意绵绵的长信,他看罢刚刚感动了没多久。后头便是郭圣通亲来的信息。
    两者孰轻孰重,就连恋过那么久阴丽华的刘秀自己,也能轻易分辨出来。
    那两次雪中送食,这一次千里探望。原本只是因为权利相交不得不纳的妻子,如今却给了他那么多他无法拒绝的温情与渴望。
    看到寇恂派人加急送来的书信,他口中斥道‘胡闹’,心头却是欣喜不已的。
    说的不夸张些,自从知道郭圣通要来后,他便命人将蓟城至邯郸城这一路又扫了几遍,生恐有不长眼的匪类。每日虽还正常做事,私下却掰着指头数路程。
    今日,算着郭圣通怎么着也能到了,自己却说忙的紧,对着大堆公文去瞎忙,叫了邓禹等人去接。
    可惜,忙碌了一日,他这公文,算算批阅了的,也不过三五本。若此时有人问他这三五本分别写的是什么,只怕他连一点都回答不出。
    刘秀此时听到脚步声渐近,忙又拿起笔来,对着笔尖呵气,然后仔细看起面前摊开的公文……
    ————
    郭圣通进来时,便见刘秀将自己埋在公文中,一脸严肃的在写着什么东西。
    “王,夫人到了。”邓禹道。
    刘秀正在写字,也不抬头:“哦,先让人给夫人倒杯水。让夫人先坐会儿。”
    “诺。”邓禹便下去张罗这些。
    郭圣通跪坐在一旁的小几前,看刘秀时而皱眉,时而拍桌大笑。快速的看着一本又一本的公文……
    “夫人,热水来了。”邓禹道。
    郭圣通谢过邓禹,端起热水喝了几口。
    刘秀在那儿批了半天公文,直到邓禹再次提醒:“王,夫人来了。”
    刘秀皱眉:“将夫人带到我的帐子里休息,我批完这些再说。”
    “诺。”
    于是,几人离去。
    刘秀听着脚步声渐离,放下笔,看着面前的公文,竟是再也看不进去……
    ————
    刘秀在这小几前枯坐半晌。稍一动腿,便麻的紧。
    几上公文,竟再无动过分毫。
    等了会儿,见天色渐沉。刘秀方收了这些起身,穿了披风,自个儿深一脚浅一脚的往自己的帐子里头去了。
    ————
    郭圣通正在看一本兵书。
    这兵书是后世的鬼才郭嘉写的。好吧,其实,历史上根本就没听说过郭嘉写过什么兵书。
    可亲眼见证了东汉之乱的郭圣通知道,郭嘉其实是写过的。而系统,也帮她拿到了郭嘉的手稿。因为一本三国的同人演义,后世多以为诸葛亮是三国时期第一智囊。可亲历过那个真实时代的郭圣通却知道,只有郭嘉才能当得起神机妙算四字来。
    她一边看,一边回想三国时期的那些计谋。便对手中这薄薄的册子有了更深的体会……
    “通儿,你在看什么?”
    郭圣通唬了一跳,抬眼看时,竟是刘秀。
    一旁的葵女张了张嘴:“夫人,王让我别说话,恐吵了您。”
    郭圣通心头暗骂一声,对上刘秀好奇的眼神,她干脆大大方方将那书摆出来:“哦,是况儿送过来的书。”
    刘秀一看封面,上头写着的是什么《风月无边》,脸便有些难看:“少看这些书。况儿也是,他今年该十一了吧?”
    “过了年是十二了。”郭圣通趁机将书交给了葵女,葵女忙接过来,顺手塞入自己的衣襟内。
    “十二不小了。你同他说说,男儿在世,可不能看这些粗野之书,平白坏了这大好的年岁。”刘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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