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若明要送下楼,被方文达拒绝了。
    过了几分钟,楼下传来了单元门重重撞击的声响。
    简若明站在阳台上,探出头去向方文达摆手,方文达按了按喇叭,一踩油门,呼地开了出去。
    楚天舒还在收拾茶几上的瓜皮果汁。
    简若明走过来,冷冷地说:“小楚,不用收拾了,你可以走了。”
    楚天舒抬起头,看着简若明,歉疚地说:“对不起,简主任,我让你在领导面前为难了。”
    “这不是你的错。”简若明摇摇头,眼里闪过一丝幽怨,低声说:“但是,你确实太冲动了。”
    楚天舒明白了,她把自己留下来,就是为了应对方文达的纠缠,甚至不惜自毁形象,制造与自己的虚假暧昧,好让他彻底的死心。但是,她的初衷和用意,并不是要和他发生正面的激烈冲突。
    “是,是,简主任,你批评得对。”楚天舒毕恭毕敬地说。
    看着楚天舒穿着睡衣,像在单位里挨了批评一样的点头哈腰,这形象实在是太滑稽了。
    简若明忍不住灿然一笑。
    这是楚天舒进门以来,简若明露出的第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纯真、甜美,发自内心,赏心悦目。
    在楚天舒看来,堪称倾城。
    他不由自主地盯着简若明说:“明姐,你笑起来真好看!”
    简若明一愣,她稍做停顿,抬手轻撩长发,面容再次如山巅之冰霜,令人无法逼视,黑白分明的明眸细细的盯着楚天舒,轻轻地说:“楚天舒,你让我非常失望。”
    楚天舒一呆,疑惑的看着她。
    简若明轻蔑地说:“昨天中午,我看见了你为刘春娜的冲冠一怒,以为你是一个正人君子,可是,你刚才的表现,表明你也只不过是一个伪君子,和方文达没什么两样。”
    楚天舒连忙解释:“明姐,哦,不,简主任,我没有那个意思,真的。”
    简若明说:“楚天舒,我承认,今天你算是帮了我,但是,你以为这样就有了对我品头论足的权利吗?”
    “简主任,我……”
    简若明摇摇头,冷冷地说:“算了,你不用多说了,我会记着你这个人情,不过,你别指望我会反对你去‘入乡住村’,我只能向你保证,一年之后你还可以回得来。”
    楚天舒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他涨红着脸,脖子上的青筋直跳,大声地说:“简若明,这是你对我的施舍吗?”
    简若明吓了一跳,这个一向低声下气的小男人,怎么敢直呼自己的名字。
    “简若明,你可以利用我,但是,你不能侮辱我。”楚天舒怒气冲冲的地说:“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配合你给方文达演戏,是出于一个男人的义愤和对你个人的尊重,并不是为了求得你的一点施舍。”
    简若明被楚天舒大义凛然的气势震惊了,她竟然不敢正视楚天舒的眼睛。
    刚刚进入国资委的时候,她看见高出一头的楚天舒在不足一米七的田克明面前点头哈腰、连腰都挺不直的样子,不禁对他产生了一种轻蔑,就是在昨天中午,看到了楚天舒为刘春娜冲冠一怒,过后也觉得不过只是年轻人为了女友不受欺辱的一时冲动。
    但是现在,她不得不对眼前这个咄咄逼人的楚天舒刮目相看。
    沉默片刻,楚天舒冷静了下来。
    他说:“简主任,作为一个男人,我不否认对一个美丽女人的欣赏。但是,我没有任何的私心邪念,更没有一星半点的非分之想。”
    简若明想要说什么,被楚天舒毫不犹豫地制止了:“不,别打断我,请你听我说完。”
    他接着说:“我打心眼的敬重你,感激你,不是因为你是领导,而是因为你在电话里对我的一番训导,把我从灰心绝望中拯救了出来。从那一刻起,我就在心里把你当做一个为我指点迷津的大姐姐,一个真心关心我进步和成长的好姐姐。我不能容忍方文达欺负你,也不愿意看到你总是郁郁寡欢,我更希望能看到你开心的笑容。”
    说到这里,楚天舒竟哽咽着说不下去,眼睛里闪烁着光亮。
    第020章 为之动容
    女人,不管她的外表多么的冷漠,在她的内心深处都隐藏着一种柔软的母爱。
    楚天舒说得非常的诚恳,简若明也不禁为之动容。
    这一番发自肺腑的话,深深地打动了心高气傲的简若明,她目光柔和地看着楚天舒,低声地说:“对不起,小楚,我误解你了。”
    楚天舒低下头,小声地说:“明姐,是我太冲动了。”
    简若明不仅不再反感“明姐”这个称呼,似乎还感到一丝的亲切。她摇了摇头,说:“不,你不仅冲动,而且不老实,从进门那一刻起,就很不老实。”
    楚天舒笑了:“明姐,这怪不得我,要怪,只能怪你太美了。”
    简若明不屑一顾地说:“这种话,你可以拿去哄骗刘春娜,在我这里没有任何的效果,因为这种话我已经听腻歪了。”
    楚天舒争辩道:“可是,这是我第一次对你说。”
    可是简若明还是根本不领情。
    简若明正色道:“我提醒你,在官场上,你可能做不了一个正人君子,但你必须要扮演一个正人君子,懂吗?”
    “明姐,我懂了。”楚天舒嬉笑着说:“不过,如果私底下面对一个绝色美女还熟视无睹无动于衷,那也太不像个男人了吧?”
    简若明笑了一声,说:“哼,又来了,我跟你说过,我不吃这一套。”
    楚天舒认真地说:“明姐,你可以怀疑我赞美你的动机,但是,你应该尊重我说真话的权利。”
    “呵呵,我不得不服了你这张伶牙利嘴。”简若明再次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不过,这笑容稍纵即逝,简若明严肃地说:“天舒,你应该清楚,我刚调过来不久,只是一个排名靠后的副主任,根本阻止不了你去‘入乡住村’。对此,我无能为力。”
    “不,明姐,我不会那么自私。”楚天舒也收起了笑容,认真地说:“既然我把你当姐姐看,那么在任何时候,我都不会让你为了我的一己私利而影响你的政治前途。”
    “没想到,你还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啊!”简若明也开起了玩笑。“楚天舒,那你就赶紧回去收拾好铺盖卷,准备到贫困山区去接受洗礼吧。”
    “嘿嘿,”楚天舒得意地一笑,说:“不过,我好像还有点运气,周一上班,田克明会主动申请去‘入乡住村’,需要接受洗礼的不是我而是他。”
    “是吗?”简若明似笑非笑地看着楚天舒,她学着田克明的腔调说:“楚天舒,你是没脑子还是缺心眼啊,竟然会痴人说梦,异想天开啊。”
    原来,女人只要放松下来,幽默感也会随即增强。
    楚天舒笑了,他十分开心,终于看到了简若明隐藏在冷漠背后真实可爱的一面。
    “是啊,我也不相信田克明会有这种舍身忘己的牺牲精神。”楚天舒调侃道。
    “那未必是关主任为了培养田克明,要把他派下去积攒政治资本?”可话还没说完,简若明自己就开始摇头:“不可能!国资委是可以增配一名委领导,但是,我完全看不出来关主任有这种意图,而且就是增配的话,恐怕也不会等到一年之后。那么狡猾的田克明,不会连这也看不出来吧?”
    “明姐,这种高层机密我怎么会知道呢?”楚天舒掏出了手机,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我来你这里之前,刚刚和田克明达成的私人协议。”
    简若明大笑:“哈哈,楚天舒,我看你呀不是一般的不老实,而是极其不老实,明明是编瞎话,也说得像真的一样。”
    楚天舒嘿嘿一笑,故作神秘地说:“明姐,如果你先答应不骂我的话,我可以给你看一段视频。”
    简若明笑道:“不就是一段视频吗?好好的,我骂你干什么?”
    楚天舒按了几个按键,被勾起了好奇心的简若明也探过头来看。
    画面上首先出现的是田克明的那个大秃头。
    简若明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随后,是田克明与郑小敏的对话。
    当听到田克明威逼利诱郑小敏的话语时,平时非常注意形象的简若明也忍不住骂道:“这个田秃子,简直太无耻了。”
    最后出现了田克明撕扯郑小敏内裤的画面……
    “打住!打住!”简若明一阵脸红耳热。
    实际上,楚天舒录下的视频也到此为止了。
    只是简若明不知道,还以为底下有更加不堪入目的场景,连忙别过头去,让楚天舒停止播放。
    简若明稍稍平复了一下剧烈的心跳,渐渐明白了楚天舒的用意。
    一对单身男女独处一室头挨头地观看这种刺激性的视频,实在是太有点……刺激了。
    简若明站起身,走到门口拉开了房门,微微一弯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优雅地说:“楚天舒同志,你现在可以走了。”
    楚天舒大叫起来:“不会吧,明姐,你就让我这么样出门,这也太有损国家公务员的光辉形象吧。”
    简若明忘记了,楚天舒身上穿着一套既不合身也很难看的睡衣。她斜了楚天舒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那有什么关系,你脑门子上又没写公务员三个字。”
    “那好,我走了。”楚天舒作势要迈步出门。
    简若明先沉不住气了,喊道:“等等,把衣服换了再走。”
    楚天舒做了一个鬼脸,冲进了卫生间,穿上了自己的t恤和长裤,把换下来的睡衣装进了纸袋,走到门口换鞋。
    “等等。”简若明从饭桌上抓起那捧玫瑰花,说:“拜托,顺便帮我把这捧花带下去,扔进垃圾箱。”
    楚天舒说:“花是无辜的。”
    简若明说:“不,被臭手沾染了的花,也会发出臭气。”
    楚天舒接过了花,问道:“那,睡衣我要还给你吗?”
    “不用了,也麻烦你顺手扔进垃圾箱。”
    “不,我会珍藏起来,因为,香手送给我的,一定还会留有余香。”
    简若明轻轻一笑,伸出手来,说:“随便,请!”
    从阳台上看着楚天舒离去的背影,简若明的眼睛里竟然有些湿润的东西在荡漾。
    与此同时,走出“天逸小区”的楚天舒,还在回味着简若明冷静沉着的眼神,成熟妩媚的气质,令人着迷的笑容,不由得从心头涌出了一种莫名的兴奋和激动。
    楚天舒在街头的小吃摊上吃了一碗面,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了出租房里,鞋都来不及脱,一下子躺在了床上。
    放松下来,才觉着真是累坏了。
    回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楚天舒忍不住一阵心潮澎湃。
    楚天舒租住在青原市仪表厂的老宿舍区里,一个小院子,两排简易的三层楼房,有点类似于那种筒子楼,一个楼层共用厨房、厕所和洗漱间,住户基本上都是仪表厂最底层的青年职工。
    男房东名叫张伟,女房东叫谭玉芬,两口子都是仪表厂的工人子弟,后来又分别成了仪表厂的职工。
    改革开放初期,仪表厂也风光过一阵子,盖了这两排简易的宿舍,张伟夫妇占了双职工的优势才分到了两间,可惜后来仪表厂也跟无数国企一样,莫名其妙的在不经意间巨额亏损了,夫妻俩一夜之间都成了下岗职工。
    夫妻俩有一个五岁多点的小女孩,眼看着坐吃山空不行,就租了一间厂里临街的门面房,卖一些五金水暖之类的杂件,张伟凭着当过机修工的手艺,也顺带着帮买家修修水管,换换零配件,挣几个辛苦钱。
    五金店的生意只有微利,收入不多,一家三口的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
    两口子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女儿张盈盈身上,尽管谭玉芬有时间带孩子,但他们还是咬牙把女儿送进了幼儿园,让她学舞蹈,学画画,学外语,宁可省吃俭用,也要让女儿和其他人家的孩子一样,不能输在了起跑线。
    由于张伟几乎二十四小时都要守着店里的生意,只抽空回家吃饭,晚上也大多睡在店里,谭玉芬觉得占用两间房是个浪费,就腾出一间来,让张伟另外开了个门,对外出租,以贴补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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