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找我?”楚天舒问道:“是你吗?”
    周二魁打量了楚天舒几眼,耸耸肩,明知故问道:“你谁呀?”
    楚天舒大声地说:“我是县委书记楚天舒,你是谁?”
    周二魁警惕地望着他,问道:“干什么?你什么意思,我说事就是了,还用问我叫什么啊!”
    楚天舒拿手指着周二魁的眉心,说:“老兄,你知道什么是互相尊重,什么是平等对话,什么叫客气和礼貌吧!现在,我再说一遍,报上你的名和姓,然后跟我说话,不然你就靠边站站,让别人出来说!”
    周二魁后退一步,看看四周的众人,脖子一拧,说:“我叫周二魁,怎么着?”
    楚天舒逼视着他:“不怎么着,你是哪儿的?”
    周二魁一拍车门,说:“大通公司的。”
    楚天舒说:“找我有什么事,说!”
    周二魁扭头看看司机们,说:“不是我有事,是大家伙儿都有事。是不是,兄弟们?”
    司机们纷纷响应。
    楚天舒说:“好!周二魁,有什么事,你说吧。”
    周二魁问:“你为什么要下令扣我们公司的车?”
    楚天舒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下的令?”
    周二魁有点尴尬地不自在起来,眼睛骨碌骨碌地逡巡,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摸着后脖子想了一下,说:“好汉做事好汉当。你堂堂一个大书记,当着大家伙的面,还不敢承认吗?”
    “好,你不敢回答我的问题,但是,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楚天舒鄙视了周二魁一眼,大声说:“不错,扣车是我给公安部门下的令。”
    周二魁煽动道:“我们靠拉货挣钱,你下令扣我们的车,是不想让我们活啊。”
    司机们有些激昂,人群中纷纷叫嚣:
    “是啊,扣我们的车,让我们喝西北风啊。”
    “我们没有饭吃,县里管不管?”
    “书记和公安局串通一气敲诈我们,当我们是傻瓜好欺负啊!”
    “就是,再扣我们的车,我们就闹到市里省里去……”
    “大家听我说!”楚天舒突然挥了挥手,转向围观的司机,放开嗓门问:“大家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下令扣你们的车?”
    司机们渐渐静了下来,直勾勾望着楚天舒,又看看周二魁,一时不知所措。
    楚天舒正色道:“师傅们,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的车严重超载了?是不是为了多拉快跑,车辆长期失修?大家好好想一想,如果石板桥哪一天被压垮了,如果今天真的发生溜车了,会是什么后果,是不是要车毁人亡?”
    司机们面面相觑,低声议论。
    楚天舒继续说:“大家伙靠车吃饭,肯定也不愿意这么干!我知道,你们也是被逼无奈,不这么干就赚不到钱,吃不饱饭。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大通公司没有按正常的载货量给你们付运输费,逼着大家只能冒着风险这么干!”
    司机们听了,暗暗骚动着交头接耳。
    楚天舒乘胜追击,喊道:“不想让你们活的不是我这个县委书记,而是大通公司。”
    有人在小声嘀咕:“这个书记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周二魁急了,他气势汹汹地回头瞪了一眼,叫嚣道:“兄弟们,别听他胡说八道。谁要再扣我们的车,我们就跟谁拼命。”
    黄福霖上前,推了他一把,说:“周二魁,你老实点,你煽动闹事,这是违法的。”
    “违什么法?”周二魁叫嚣道,“你吓唬谁啊!有本事你们把我抓起来好了!”
    “周二魁,如果继续无理取闹,干扰正常的道路秩序,破坏行车安全,肯定照抓不误。”楚天舒正色道:“现在,请把你的车队带走。”
    周二魁恢复了一副赖皮相,说:“车坏了,开不动。”
    楚天舒没有搭理周二魁,而是大声问司机们:“师傅们,我现在问大家一句,是不是车真坏了,开不动了?”
    周二魁回转身,死死地盯着司机们。
    司机们霎时鸦雀无声。
    楚天舒微微一笑,招手叫过来王永超,说:“小王,你把这些车的车牌号都拍下来,我马上给交警大队打电话,这些车车况不良,严重影响行车安全,让他们见一辆扣一辆。”
    司机们又一阵骚动,七嘴八舌地嚷嚷,看得出来,他们有些害怕了。
    王永超得令,举着手机走到最近的一辆车前正要拍照,一位司机跟了过来,叫道:“等等等等,我这车没问题,就走,就走,马上就走。”
    司机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一哄而散,各自朝自己的车走去,发动车子,轰隆隆地一辆跟一辆朝山上开去。
    周二魁哎哎喊了几声,也爬上了车,发动车子,猛地踩了几脚油门,一溜烟地转过了弯道。
    郑有田凑了过来,笑眯眯地说:“楚书记,真有你的。”
    楚天舒看都没看他一眼,踏着泥泞,向奥迪车走去。
    马国胜拎着两双布鞋,站在了车边。
    楚天舒和王永超换了鞋,钻进了车里。
    马国胜把他们换下的鞋用塑料袋装好,放进了后备箱里。
    郑有田在地上狠狠地跺了几脚,拉开车门也上了桑塔纳。
    桑塔纳和奥迪车继续前行,很快追上了翻斗车队,司机只按了两下喇叭,翻斗车纷纷让到了一边。
    乡政府很快就到了,又是一番精心准备过的隆重欢迎,乡政府所有人员男男女女在办公楼前列队迎接,夹道欢迎。
    下了车,郑有田引着楚天舒与乡政府人员一一握手,然后带着乡政府班子成员一起进了会议室。
    众人坐定,工作人员泡上茶。
    郑有田向楚天舒示意了一下,开始煞有介事地汇报工作。
    他先是把杏林乡各项工作中的亮点面面俱到地说了一遍。
    最后,夸夸其谈地说:“为了彻底扭转杏林乡的落后面貌,为了让老百姓尽快地富裕起来,我们这届班子响应大县长的号召,解放思想,开拓创新,一改在传统的农耕文化上转圈的战略,计划通过大联合的方式,大张旗鼓地招商引资,大力发展工况企业等措施来振兴乡里的经济……”
    楚天舒打断了他的夸夸其谈,淡淡地说:“在发展经济的同时,也不要忘记脚踏实地的工作作风,有一些关系着老百姓切身利益的民生大事,也要着实解决。例如,义务教育、山林保护等等。一个乡镇如何发展,首先应该有一个总体的思路。”
    “对,就是思路。”郑有田以为楚书记赞扬他的工作,迫不及待地表现自己:“大县长经常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杏林乡最大的资源就是山,我们算过一笔账,按照我们现有的山体总量,单单用于开采石料的话,至少可以吃十年……”
    楚天舒似笑非笑地问:“十年以后怎么办?子孙后代吃什么?”
    这句突兀的问话直接把郑有田僵在那里,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冷场。
    这时,乡长黄福霖把话接了过去,他说:“楚书记,郑书记这只不过是打了一个比方。实际上,杏林乡的老百姓也在自发地开展植树造林,保护山林少遭受破坏,力争让浮云山脉的绿化面积达到百分之五十以上,造福于子孙后代。”
    “百分之五十以上?”楚天舒皱起了眉头,说:“我看到的报表数据是,杏林乡的山地绿化面积已达到了百分之八十。这是怎么回事?”
    黄福霖帮着解了围,郑有田刚刚松下表情,一听楚天舒问报表数据,脸又苦了起来:“楚书记,报表多少是有些水分的,而且,我们也是按照县里的要求上报的,报少了,达不到市里下达的指标,政府考核出了问题,大县长也不满意。”
    黄福霖插话道:“楚书记,上级其实也知道报表有水分,但一级压一级,还得依赖报表来反映情况,我们基层确实也很为难。”
    上报数据掺水分的现象已形成风气,并不是杏林乡所独有,楚天舒能够理解,他没有再追究下去,而是问:“那能不能实事求是地告诉我,杏林乡现在实际的绿化面积达到了多少?”
    郑有田无言以对,茫然不知。
    黄福霖苦笑着说:“报告楚书记,大概在百分之四十左右。”
    “差距这么大?”楚天舒问:“要是林业部门来核查,又怎么应对?”
    会议室里又出现了冷场。
    第861章 山坳之村
    最后还是黄福霖打破了沉默,说:“楚书记,不瞒您说,如果林业部门来核查,我们就提前在光秃秃的石头山刷一层绿油漆,再赶几头羊到山上,反正山上不通公路,他们也不会爬上去看。”
    刚才,乡里的干部们都见识了楚天舒对郑有田的毫不客气,现在听黄福霖说了实话,一个个噤若寒蝉,提心吊胆,害怕新来的书记又要板起面孔来批评人。
    可是,楚天舒笑了,说:“还是你们有办法,对于形式主义的核查只好用形式主义的方式来糊弄。”
    黄福霖没有笑,而是:“楚书记,没办法啊,上面玩虚的,下面就只好玩假的。”
    郑有田似乎对黄福霖把弄虚作假的底透给了楚天舒很不满意,板着脸瞪着他。
    楚天舒沉吟片刻,缓缓地说:“要我说,你们的做法也没大错。这个责任不在大家身上,而是在上级机关和领导身上,他们只喜欢听汇报,看报表,算数据,这样的上级和领导,不被糊弄才怪呢。”
    黄福霖说:“楚书记,您说的太对了。大家都习惯了报喜不报忧,用我们当地的一句话来说就是:只图羊粪蛋蛋表面光。”
    “是啊!”楚天舒说:“同志们,感谢杏林乡的干部把我当作自家人,我希望到了杏林乡能让我看到实实在在的东西。如果我这个书记也把自己当外人,也玩虚的,也睁眼说瞎话,也糊弄自己,就是一种失责失职,对不起全县的老百姓啊。”
    听到这里,黄福霖忍不住激动起来,索性敞开心扉,发起了感叹:“唉,楚书记,我是担心,总有一天,假的会做得把真的彻底淹没掉,到了那一天,我们这些人怕是连当罪人的资格都没了!”
    楚天舒合上了笔记本,说:“汇报就到处结束吧。中午吃完饭,我们上山去看看。”
    郑有田忙劝道:“楚书记,山上不通公路,只有一条乡间小路,很不好走哇。而且,下午上去,只能天黑下山了,那太危险了。要不,我们明天再上去吧。”
    楚天舒笑笑,说:“郑书记,没关系,晚上我们就住在山上。”
    郑有田站起身来,说:“不行不行,山上没水没电的,哪有地方住?”
    楚天舒问道:“村民们都能住,我们怎么就不能住呢?”
    这一问,又把郑有田问得瞠目结舌。
    中午的饭就在乡政府吃的。
    吃饭的过程中,楚天舒一些提问,郑有田绝大部分时间都无言以对,最初是茫然不知,后来是恍若未闻,幸亏乡长黄福霖反应够机警,每每及时救场,使得这一顿饭不至于吃得太过尴尬。
    如果光是在形式上过分些,或者仅仅象马国梁一样阿谀奉迎,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楚天舒还能够忍受,但无法理解的是,这位乡党委书记每三句话中,就可能要提到一次大县长,这似乎是他的习惯,但是单这一个或者无意的口头禅,就足以毁掉他所有试图讨好新书记的努力和苦心。
    郑有田如果不是脑子进了水,就是吃了迷魂汤,别有用心。
    吃完饭,给楚天舒和王永超安排完休息的地方,郑有田恼羞不已,回到办公室就立刻拔打了付大木的电话。
    郑有田开口就发牢骚:“大县长,我郑有田大大小小也接待过不少的领导了,哪有像他这样的,明知道数据是假的,还非要问我,我不记得他还不高兴,这不是故意出我的洋相吗?他以为他是总书记啊?总书记下来视察也没他这样的。”
    “你这是什么态度?楚书记刚来,想了解真实情况,这很正常,你做为杏林乡的书记,应该好好的配合,你不配合挨了批评,有什么好委屈的!”对郑有田的牢骚抱怨,付大木首先一顿批评,然后放慢了声音,语气也温和下来:“楚书记要看问题,你就把杏林乡和浮云矿场之间的矛盾和问题给他看看,这个机会别错过了。”
    “谢谢大县长指示。我明白了。”郑有田心领神会。“真没有想到楚书记是这样一位脚踏实地,喜欢做细致工作的领导,大县长,晚上我就安排……”
    付大木没有再给郑有田说话的机会,急忙封了话头:“就这样吧。好好表现给楚书记看看。”
    郑有田挂了电话,沉思一下,又拔打了另外几个电话。
    下午两点左右,王永超敲开了楚天舒的房间,说:“楚书记,出发了。”
    临走之前,马国胜交给王永超一个包,里面是一些基本生活用品。由于山上用不了车,他只能在山下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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