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半途,路旁有一个木亭静卧悬崖之上,亭前竖一块条状石碑,分别往左右两个方向标着箭头,上面写着两句话:左下云雾泉,右上云雾洞。
    楚天舒提议在亭子里歇息。
    闻家奇站在石碑前绕了两圈,转头问身边的薛金龙:“薛主任,这云雾洞是不是有些讲究?”
    薛金龙告诉闻家奇说,云雾洞是一个特别少见的岩洞,洞中有洞。洞上有洞,洞下有洞,洞洞连环,别有洞天。奇的是有一处情人洞,站在洞口往里喊情人的名字,如果对方真的跟你有情,一喊就应,否则再怎么喊,里面也默默无声。
    闻家奇说,洞中有洞,自然可信,至于什么情人洞,有情响应,无情没声,恐怕是谵语了。
    薛金龙说:“我也只是听说,没试过,齐教授,你要不信,可亲自去试。”
    闻家奇说:“好哇,薛主任,那你带我去试试?”
    薛金龙偷眼看了柳青烟一眼,笑道:“齐教授,你又没有情人在身边,怎么试?总不能随便拉个人去试吧?我听矿上的人说,那个破洞可能被杂草埋没了,早就找不到了。”
    闻家奇也就笑笑,不再纠缠了。
    众人环顾左右,恍入世外桃源,有松竹掩映,草叶芬芳,云霞在空谷中游移,阵阵山风像一只无形的手掌,抚在心头,让人顿生超凡脱俗之感。
    起身上路,转过一个山口,只见一泉自山间倏然而出,远看像是小孩撒尿,近前那水又粗又急,挺有几分气势。泉边有竹勺扣在树权上,可供人取水。
    柳青烟跑过去,拿过竹勺,接了水,让闻家奇先尝。
    闻家奇接住,仰脖而饮,顿觉颊齿生甘,五脏六腑都被滋润了,却怪竹勺小了些,一连喝了三勺仍不过瘾,还要再去接。
    陆坊岭不干了,把勺子夺了过去,说:“老齐,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泉水好喝,你也不能一个人独霸呀。”
    一行人各自喝够了泉水,柳青烟又装满水壶,专家教授们还没有去意,坐到泉边石上,任凭泉雾在身上喷洒,一边聊些闲话,一边观起云蒸霞蔚的紫霞山来。
    楚天舒思忖,这浮云山的景色着实不错,正好答应了要带宁馨来玩几天,等有了空就请她上山来,肯定能让她尽兴而归。
    歇够了,众人踏着石板路,继续往前走,赶上了一位正在路旁歇脚的老农。
    石板路上放着两只水桶,一条扁担架在上面,老农坐在扁担上,吧嗒吧嗒抽着烟,见来了一大帮子人,赶紧起身,慌张着把水桶挪到一边,给众人让路。
    楚天舒忙上前,帮着老农拎水桶,还一边说:“老师傅,不急,不急,慢点,慢点。”
    老农忙说:“谢谢,谢谢领导。”
    楚天舒说:“老师傅,你是山坳村的吧,你叫什么名字?”
    老农说:“领导,别喊我师傅,我叫黄长庚。”说着,指了指最靠近山脚的一栋房子,说:“喏,我家就住那儿。”
    陆坊岭说:“老黄,我们上你老家坐坐,讨口茶喝,行不?”
    黄长庚爽快地说:“好哇,我把水挑回去,正好给你们烧水泡茶。”
    挑起担子,继续往前走,黄长庚问道:“各位领导,怎么有空到我们穷乡僻壤来走走?”
    柳青烟笑道:“老乡,我们不是领导,是自助游的游客。”
    黄长庚扭头望望柳青烟,又望望楚天舒,说:“不可能,不可能,你们一定是领导。”
    楚天舒说:“老黄,你老看我头上写着领导两个字?”
    黄长庚摇头说:“你头上没写着领导两个字,身上却有一股味道。”
    楚天舒说:“什么味道?是不是走路走多了,一声的汗臭味?”
    黄长庚说:“官味。”
    楚天舒忍俊不禁,说:“什么官味!我跟你老说吧,我是城里摆小摊的,天天与钞票打交道,说我身上有钱味还差不多,哪来的官味?”
    “你就是与钞票打再多的交道,身上也没有钱味,只有官味。”黄长庚换了一个肩膀,又掉头看着薛金龙,说:“这位领导也一身的官味。”
    旁边的陆坊岭忍不住了,拍着胸脯道:“老乡,你看看,我身上是什么味?”
    黄长庚笑笑道:“你身上没官味。”
    陆坊岭看看闻家奇,不得不佩服黄长庚的眼力,又问:“那我身上是什么味?”
    黄长庚说:“你身上是学究味。”
    陆坊岭不吱声了。连乡下农民都认定你身上只有学究味,看来你天生是做学问的命,这辈子就老老实实端这碗饭得了。
    黄长庚马上又补充了一句,说:“嗯,还有点铜臭味。”
    孙教授笑了,陆坊岭彻底无语。
    闻家奇来了兴致,走上前去,用标准的普通话,问道:“老乡,那你看看,我身上是什么味?”
    薛金龙竖起了耳朵,楚天舒瞪大了眼睛,陆坊岭和孙教授等人也拭目以待。
    黄长庚看了看闻家奇,挑着担子往前走,好半晌没说话,闻家奇正在得意,黄长庚突然冒出一句话来:“你呀,身上一股子酸味腐味。”
    哈哈!一行人大笑起来,弄得闻家奇好不尴尬。
    说笑着,来到村头一户农家院外。
    院子不大,院墙低矮。
    黄长庚大声喊:“老婆子,来客人了。”
    话音未落,一只黄狗腾空而起,扑出院门外,嘴上汪汪大叫,尾巴却左右摇摆着,很友好很快活的样子。
    随即出现一位五十来岁的女人,笑着上前迎住众人。
    黄长庚将水挑进去,搬出几条板凳让各位坐,一边喊女人烧水泡茶。
    薛金龙把黄长庚拉到一旁,掏出三百块钱,要他给大家做顿农家饭。
    黄长庚犯起愁来,说:“我又不是开饭店的,哪做得出三百块钱一顿的饭?”
    薛金龙一直跟着付大木,认定了穷山恶水出刁民,他以为碰上狠主了,又咬咬牙掏了两百块出来,说:“这应该够了吧?”
    “这位领导,你这是什么意思?”黄长庚说:“三百块钱的饭都做不出来,还做得出五百块钱的?家里没什么准备,最多给你们杀只土鸡,做两碗腊猪肉,再弄些瓜菜之类,两百元都不到。”
    薛金龙说:“那行,那行,就按你说的办。不过三百块钱你得收下,多上些蔬菜瓜薯之类的就是了。”
    黄长庚高高兴兴将钱接住,跑到屋后抓鸡去了。
    不一会儿,女主人端出一盘清茶来,第一杯递给楚天舒。
    楚天舒接了,转手递给了孙教授。
    孙教授端了茶杯轻抿一口,觉得清醇香软,回味绵长,是平时没能喝得到的。
    女人在一旁淡然一笑,说:“自家茶树上采摘的,味道还可以吧?”
    孙教授点头道:“好,太好了。纯天然绿色茶叶,用天热泉水泡出来的,味道好极了。”
    众人听了,顿觉口渴,起身端了杯子,喝得津津有味,连说好茶。
    大黄狗大概很久没有见到家里来这么多的客人,兴奋不已,围着众人绕着圈地撒欢。
    第1043章 土匪放屁
    老夫妇俩动作麻利,饭菜很快做好了,众人进屋上桌。闻着香喷喷的土鸡腊肉、菜蔬瓜豆、粗粮糙饭,还有装在竹篾笸箩里的红薯、芋头,众人一个个迫不及待,狼吞虎咽起来,都说好久没吃到这么好的饭菜了。
    黄长庚也高兴,说:“合口味,就多吃些。”
    吃完饭,继续喝茶聊天,闻家奇又问黄长庚:“老黄,你去过云雾洞吗?”
    黄长庚说:“去过。”
    闻家奇正要开口,陆坊岭抢着问道:“老齐,你是不是想要讨教情人洞的来历?”
    “正是。”明明被陆坊岭看透了心思,闻家奇却倒打一耙说:“老陆,看来你比我还急嘛。”
    陆坊岭只能苦笑着摇头,看着黄长庚。
    “原先它就叫云雾洞。”黄长庚摸出颗烟来,点上火,慢悠悠地抽上一口,才接着说:“解放那年搞婚姻自主,山坳村的两位年轻人自由恋爱,可女方从小订了亲要退婚,遭到了家人的反对,要把她绑去成亲,女的就逃到山上,钻进了云雾洞,男的上山去找,来到洞口喊女的名字,女的在里面答应了,两人就在洞里过了一段日子,后来有了孩子就下了山,女方家里也只好认账。后来这个事情被土改工作队改编成了一个故事,在三乡五里传开了,渐渐把云雾洞传成了情人洞,说站在洞口往里喊情人的名字,如果对方真的跟你有情,一喊就应,否则再怎么喊,里面也默默无声。”
    “这么回事啊?”闻家奇“哦”了一声,颇为失望地说:“我还以为是古老的传说呢。”
    柳青烟也不甘心,追问道:“黄老伯,你能确定吗?”
    她是招商局长,想的是用什么名目来招商引资,如果情人洞是个古老的传说,至少可以有个劝人来搞旅游项目的噱头。
    “当然能确定,我有证据的。”黄长庚见闻家奇等人的脸上似有疑虑,丢掉烟头,走进里屋,拿出本薄薄的几页纸来,摊开给众人看。
    这几页纸已很破旧,扉页上是一幅油印的图画,画着一对模糊不清的青年男女画像,旁边是几个黑色的粗体字:“南岭小二黑。”
    黄长庚不无得意道:“这几页纸当年几乎每家都有,现在可能就剩我这一本了。大炼钢铁的那几年,山上的树被砍了不少,发生了一次很大的泥石流,整个村子差不多都毁了,我冒着生命危险,把这几页纸抢了出来,才一直保留到今天。”
    众人啧啧称奇,一边表扬黄长庚,一边说山林确实得保护,要不然还会发生泥石流,危机山坳村的生命财产安全。
    黄长庚说:“是啊。所以,山坳村人拼死也要保住放马坡,上一次就是放马坡的林子被砍来炼钢,才发生的泥石流,害惨了山坳村,老人孩子被埋了十好几口哇。”
    闻家奇还惦记着情人洞一事,问黄长庚道:“老黄,这云雾洞还找不找得到?”
    黄长庚说:“这个洞也就当时热闹了一阵子,后来谁也没把它当回事,过了几十年了,只怕影子都找不到了。”
    薛金龙证实说:“我也是过去到这一带下乡听人说起,也没真正见识过。”
    正说得兴起,院子外面的大黄狗一阵狂吠,接着就传来一个粗鲁的骂声:“鬼叫个鸡巴毛啊,老子几天没来,你真把老子当土匪啊。”
    大黄狗当时就不叫了。
    楚天舒听得耳熟,听到土匪二字,不由得笑了,来人是山坳村的“土匪”村长黄腊生。
    “长庚,长庚,家里来客人啦?”随着喊声,黄腊生大踏步进了院门,一看院子里坐了一大群人,顿时愣住了。再定睛一看,当中坐着的是楚天舒,他喜出望外,忙跑过来,一边跑还一边说:“楚书记,你怎么来了?”
    黄长庚和他的老婆都傻了眼。
    楚天舒起身,握住黄腊生的手,说:“黄村长,我带省里的几位专家教授来考察,从浮云山那边过来的,就在老黄家吃的午饭。”
    黄长庚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红票子来,要往薛金龙手里塞,不好意思地说:“这么多的领导来家吃饭,我想请都请不来,哪能还收钱呢。”
    楚天舒看见了,说:“老黄,这么多人来你家吃饭,又是杀鸡又是蒸腊肉,已经给你们添麻烦了,钱该收的还得收。”
    黄腊生说:“长庚,收下吧,你要不收,楚书记该批评人了。上次来,楚书记在我家吃的饭,也付了钱呢。”
    黄长庚这才把钱交给了老婆子,嘴里还在念叨:“你看,这事办的,这事办的。”
    黄腊生拉着楚天舒,非要请专家教授们去村委会坐坐,黄长庚不乐意,被黄腊生瞪着眼珠子熊了一句,便不做声了。
    从黄长庚家出门,刚走进村子里,杏林乡的乡党委书记郑有田和乡长黄福霖带着几名乡干部气喘吁吁地迎了上来。
    原来,在吃饭的时候,郑有田给薛金龙打了个电话,得知楚书记带领专家教授考察团到了山坳村,连忙赶了过来。
    看郑有田要把楚天舒等人接下山,黄腊生不干了,大吼大叫说:“不行,楚书记和专家教授是来考察山坳村的,你们怎么能半路打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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