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大哥早已做好了送走妹妹的准备。他眼神坚定不移的看着抱着妹妹的屠娘,打心眼里确定这位菩萨娘娘能照顾好妹妹。众人望着竺玉,就等他一句话。屠娘配合着气氛,一滴滚烫泪水流出,弱弱叫了声“夫君...”
    他还能拒么?无奈地挥挥大手,宣布上路。
    九爷给了小大哥一些银子,拿出了一张地契交给他,吩咐小大哥带着小孩们住进他家,又安排小大哥跟着城里一妇人学做罗东饼。反正已把小孩们的住处打点好,饿不着他们。
    整军出发,小女娃在军医的照料下,清醒了许多。春晓从包袱里掏出好几块罗东饼给屠娘分了去。她就着热水把饼泡软,一点点喂进了小女娃的嘴里。
    走在最前方的莫川,撇了撇嘴指着身后的屠娘,侧过头向骑着大黑马的九弟道“那无知妇人,可是夜晓的心头肉,你若和她搭个腔,他不会给你好脸色看。”
    莫川以过来人的身份给九弟墨子初言传身教,大夸其词的把他与竺玉的对决说的火热朝天。而莫子初显然对屠娘没半点好奇,只是略微看了眼前方单独骑着马的竺玉,小声道“未想到数十年不见,最先娶妻的既然是他。”
    “九弟,江山改朝换代都不过是朝夕之间的事儿,何必如此惊讶?”莫川好笑道“你倒说说,本应在边关的你,怎的到了罗东城隐姓埋名过着日子。”
    “不过想通罢了。”莫子初淡然回道“昔不比今,一念之间便豁然开朗。不过是名利与财富,何必为了追求这些而惹得一身臊气?”
    他是有种子超脱凡尘的味道,言语之间淡漠的像是深山一块万年不动的巨石。可就是这人,年轻时的气焰不比莫川小到哪儿去。那时候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大名鼎鼎的九王爷,一身傲气与天子之气,让百姓们诚服在他的脚下。可也就是这人,一夕之间被拉下了位子,由三王爷顶替。而身后推波助澜的,恰好是莫川与他们的父皇,还有竺玉。
    “怎么?想通了不与七哥为敌?那为何又随着大军上路前去边关之战?莫不是...”
    莫川欲言又止,这九弟言行之间反差极大,也不知他究竟打着什么鬼主意。而九弟大声一笑“哈哈!七哥多虑了,我不过是来还情的。”
    莫子初额头向着前方的竺玉点了点“当年还是他替我求情,让三哥饶了我这条命,把我发配边关。这情也到了该还的时候。”
    “哦?如何还”莫川以算出大概,却还是想从他口中亲口说出。
    “七哥这么聪明,还猜不出来么?我是替他当了那军师一职,好让他与那妇人过着逍遥的日子。”
    莫子初毫不避免的就把事儿说了开来,与莫川的心中所想□□不离十。莫川本以为还能与他一起活个三五年。没料到分离之日近在咫尺,一时间消了声,闭口不言的盯着前方那人的后背。
    他不知道,今日一见其实不是巧合。
    竺玉早就在京城的时候,盘算好了一切。一纸书信联系了远在边关的莫子初,却没料到莫子初人以在罗东城落下了脚跟。好在边关有人把信件送到了罗东城,这才让俩人联系上。竺玉需要莫子初帮他顶替军师之位,好从中抽出,领着屠娘离开这朝国之土。
    数月前在大殿中,竺玉看着位于上方的九五之尊和左侧站立的莫川,道出了第二个请求。
    “草民不会舞枪弄棒,上不得战场更见不得血。只求位于后方,出谋划策便是。”
    皇上脸色十分难看,哪有军师不在场上露面的?虽说可以不用上阵杀敌,但不露面的话,如何辨别这六方阵形?如不能及时的改变阵型,死的那就是朝国的士兵!
    皇上不得不看向莫川,询问他的意思。
    莫川眉头紧锁,能明白竺玉为何不想露面,就是怕见着巫国里某些人熟面孔。
    若没了屠娘在身旁,上战场又何惧?不过是把他遗弃的国家,拎起刀大剁快颐还来不及。如今却说见不得血...这笑人的话。为的不就是想与那屠妇从这一趟浑水里脱出身来,和平的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么。
    这第二个请求让莫川烦闷,半会后才问道“你若不上阵,如何知晓敌方阵形?又如何解阵?”
    “这不难。”夜晓淡然道,看了眼莫川,从怀里递出一封信给了皇上。“还请皇上一人过目,看完后便知。”
    这遮掩的把戏,另莫川捏紧了拳头。可皇上挥手让他站在边上,也只得照做。
    皇上摊开书信,从上至下仔细的看。这信里讲明了需要九王爷顶替军师之位,而他会把六方阵教给九王爷。这样即使夜晓不在,九王爷也学会了一身的本事,不需要他这个外人为朝国拿回面子。
    皇上心里本是打算好了,如若这夜晓真有能耐,那么他肯定不会放过此人。要么当了大朝国的将军,要么就教会他们六方阵的下法,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可竺玉却都率先悟到了皇上的想法,早就写好了书信。当着莫川的面说这六方阵难下,可信里却道明了其实不难,也保证教会九王爷便走。
    一来,他不上阵。能让敌国误以为是朝国的龙子们破了他们的阵形,这让朝国面子大争。扬眉吐气一番。
    二来,他不把阵形传授给莫川,是知晓皇上心里向着三王爷。如若让莫川学会阵形,那么三王爷离这太子之位更加遥远。但如果让三王爷学会,这对太子莫川以及他的将军之位,明显不妥。所以,九王爷就成了最合适的人选,至于他在这之后偏袒哪方,就全凭各自本事了。
    那又为何用书信告知皇上?就怕的是莫川知晓六方阵其实不难,以他的性子,肯定是要在出走前就把阵形学会。
    皇上领悟到了夜晓的用意,趁着莫川不注意把信纸上那薄薄的一层撕下来揣进袖里,若无其事的摊开了纸道“不过是小事罢了,用不着如此遮掩。”
    他淡然的起身“既然你认识那位高人,也知晓他住在哪儿。那到时路过那城,可别忘了带上他一同前去边关。至于这信上的要求,朕允你。”
    大堂之上,三人心思各异。最终皇上道“这三个要求,与官位钱财不沾半点关系,你当真,只要这些?”
    云淡风轻近午天,竺玉点点头,跪在了地上。却不谦卑道“谢主隆恩。”
    皇上本想问他,你就不怕朕用那妇人来逼你传授六方阵?可想想还是罢了,这人眼神之中透露着的神情,至死地于后生的无谓感。谁都是看的出来的。一切威胁都没用,他是做足了准备。
    而那纸书信,被皇上“无意”放置在桌旁。等莫川偷着拿起看时,这第三个请求,写的便是护烟城百年和平。
    莫川书信嗤笑一声,没想到夜晓遮掩的请求,就是护这烟城百年和平罢了。
    为何护?因为他们要远走高飞去,也不想让这烟城受到半点牵连。
    他是怕他不愿放人,上位后立即用整座城的项上人头与他要挟。
    可他谁知,他早已打算放弃了。
    莫川还未到如此丧心的地步,不会为了他丢弃江山,不会为他丢弃脸面,更不会为了他去做屠城之事。这么些年过去了,他的性子已被磨得不再充满菱角,不如年轻时的气焰。
    谁人都当莫川贪那皇位,可没人知道,他是想做个明君。
    现在,看到了九王爷。他并且打包好了包袱说要去边关,那么这位高人说的也就是他了。这一切的一切,为的不过就是与那屠妇快点过上与世无争的日子。
    罢了,早走也好,省得他闹心。莫川长舒一口气,消化了九弟即将代替竺玉之事。心下快速盘点好了日后得先与这九弟好好的接洽,谈谈归顺于谁的事儿。
    莫子初似是看破了他心中所想,笑道“七哥,莫要蹙眉。九弟自然是向着你的。这还夜晓的人情,除了顶替他军师一职,还附赠辅佐七哥上位。”
    “此话当真?”莫川愕然盯着前方的竺玉,又看看莫子初。
    “毫无半句虚假。”
    “哼,如此便是最好。”莫川心里的大石头放下了,看着前方的竺玉的背影,深深的叹息。
    好在他还记着一丝情分,这也算是给他最后的离别礼。
    莫川往身后看去,士兵们排成长队走着。在一派黑压压的头顶里找着了坐在马车上的屠娘。只看了俩眼便转过身子继续前行。
    前方的人和后方的人,就要走了么?他心里有些异样,情感像麻线缠绕成一团,越理越乱。索性叹气不管,等俩人走了,他便舒坦了。
    ☆、第65章 怀孕
    雪花儿渐渐飘了下来,行军的日子更加艰难。士兵们走在地上满满的一群脚印,不如夏那么好走。好在女人家坐在车里,挨不到累。
    在小木板车的外围,早就搭上了一圈厚如棉被的帘子。把车围的严严实实,阻挡一切风霜雨寒。里面坐着屠娘与春晓,还有不知名的小女娃。
    女娃从上路走后,昏昏沉沉不见好。军医用药续着命,接连二十多日的连番调养,给她足够的水和食物,这才吧她的命从死门关前拉了回来。
    女娃醒后睁着眼,第一件事干的就是抱着屠娘叫娘。她长得唇红齿白,声音奶声奶气的样子别提多可人。就连春晓看了都在抱怨说“我也天天伺候着这小娃,怎的不叫我一声娘?”
    屠娘搂着怀里的小孩儿,坐在封闭的车里。摸了摸她的头发丝,一咬牙便决定了今后有她一口吃的,绝不少了这女娃。
    她去找夫君商谈,在夜晚的帐篷内抱紧他纤细的腰,道“夫君。咱认女娃当自家亲娃可好?”
    他不言,低头拉开了搂紧他腰部的手。用大掌覆上了她被冻的略红的脸颊,揉搓几回道“依你便是。”
    这晚,他要了她数次。全数喷洒在她体内,缠绵着嬉戏着。
    他是从未想过,能有自己的孩子。之前不过都是只身一人苟活于这世上,生与死不过顺从天命。只因意外的心血来潮,想走出困着他的深渊,利用了这小妇人一把。而然,也就是因为这样,心里某处地方渐渐的变得火热起来,像个凡俗之人般,去追求,与妄想。
    她说要这个小女娃当孩子,他便开始想。如再添一个孩子,就圆满了。
    在那处平坦的小腹里,孕育出一个新的生命。身体里留的血液是他与她的混合,相互缠绕,至死方休。
    没有比这更让人心动的事,一想起小孩的面容像她或似他,他便高兴的心痒难耐。
    小女娃会叫屠娘一声娘,而见到竺玉时,怯怯的不敢去叫他一声爹。她把脸钻进屠娘的怀中,闻着屠娘脖间的香气小声道“花花怕...”
    屠娘抱着小娃,看她如此不跟自家夫君亲,也是尴尬的手足无措。而竺玉脸淡漠的进了帐里,撂下帘子那劲道儿...就知又是生气了。
    谁让他长了一副生人勿进的脸,又不会哄小孩儿,自然就跟小女娃疏远了些。
    这女娃名为花花,在破庙里时候她的名儿就叫花花。本来还有个草草和她配对,搬家酒的时候当过老夫老妻。可草草不争气,饿歇了气。
    花花每当吃食就狼吞虎咽,生怕吃不着似得。屠娘懂得饿的滋味,就更加怜惜花花的遭遇。什么大肥肉都往花花碗里扔,吃的花花一嘴油。
    她去找夫君商论,本想给娃取个新名儿。而竺玉提着笔思前想后半天,下笔写了一名儿。
    “夜寻雨”
    这名儿取得颇具水准,淡淡的文雅之风透露着女儿家的芳香。竺玉本名夜晓,自然就跟他姓。而在他的家乡,女人就比作水,就好比朝国把女人比作花儿般。寻雨寻雨,雨是滋润大地之根源...
    可屠娘不欣赏,她听竺玉解释个这些弯弯绕绕就觉得头酸。又不是啥大户人家的姑娘,用得着这么高雅的名儿么?照她的话说,穷人家的娃得取个好养活的名字!将来嫁人的时候才嫁得出去。
    否则到时候说媒时,夜寻雨这名儿,就足以让亲家们打退堂鼓。一听就知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姑娘。除了吃得少,其余毫无用处罢了。
    她秉着不毁小孩儿前路,鼓足气势否决了竺玉这名儿。为了不让夫君生气,自然是苦口婆心说了些道理。只把竺玉说的插不上嘴,半会后才嘴角抽搐一句“你还挺有远见...”
    她一听竺玉夸奖,顿时信心倍增,可来劲儿了。眼神泛着亮光,把早已想好的名儿道了出来。
    这是她苦恼十来天取号的名儿“狗花儿。”
    “狗...花儿”他噎了口气提不上来,闷哼问道“可是把我的姓氏忘了?”
    “夜狗花儿。”
    “......”
    他无言以对,看着屠娘泛着光儿的面容,喜庆的很。打击之言近在口中,就差一通狠骂。可还是在沉默之中消了气,只是想看会她这面如春花般的傻脸。
    “你且说,为何要叫夜狗花儿?”他还是对屠娘脑子里的思路好奇,怎的取出了这么一名儿。
    屠娘清了清嗓子,把这其中缘由道了出来。说狗花子那狗字,是随处可见的狗草草,生了点啥病,扯了那狗草草一吃保准好!花就是朝国女儿家的花儿。
    狗花儿狗花儿,听着就没病,好养活!
    竺玉想不到其中既有如此缘由。这名儿不仅念的通顺,还有寓意在身。本以为是随便取的,没料到既然是她十天半月想出来的...
    他把笔落下,拿起桌上那章细水长流的夜寻雨,捏成了一团扔了出去。道“那便叫夜狗花儿吧。”
    于是狗花儿的名儿决定好了,屠娘兴高采烈去告诉自家女儿。女儿听了后表示十分欣赏这名儿,捧着饭碗原地笑嘻的转了好几个大圈,逢人就说“我叫狗花儿~”
    十二月时,寒冬的雪快速落下,掩埋大地与树枝。令所有蓬勃生辉的绿色奄奄一息。绕过了这两座山,便到边界了。
    雪似要把整座山都掩埋住,另这山道异常难行。屠娘和春晓她们不得不下来徒步而行,至于花儿,便被竺玉用绳背在背后。
    花儿起初不愿意,缠着屠娘老半天。可屠娘也是个女人家,背着花儿就陷进雪里,走得慢。花儿见状,只得让竺玉背着。可小眼神总是可怜巴巴的往后看着屠娘,希望屠娘能跟在她身旁。
    竺玉冷着脸,从怀中掏出干瘪的红枣。这红枣是数日前在边城买的吃食,放在怀里一直没拿出来。他掏出几颗递给了趴在身后的花儿,又冷着脸把红枣放进了怀里。
    屠娘眼尖着看到小花儿鼓着腮帮子嚼着什么,怕她吃了点啥不好的东西,赶紧上去问。小花儿指了指前方的竺玉,软软道“爹爹给的...”
    这红枣作用大,可算是让竺玉冷着的脸柔和了起来。屠娘搓着手一脸娇羞,走到他跟前憨憨的用肩膀撞了一下他“你听着没?”
    竺玉再也绷不住脸,嘴角不自觉的泛起浅浅的笑,点了点头。
    半会后,屠娘又搓了搓手,有些尴尬的伸出手问“也给我几颗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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