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连忙应声,飘身飞了下去。
    顾惜若回头看着城楼外的混乱场面,心头蓦地划过一丝冷笑。
    之前保护在柳屹瞑身边的黑衣人并不是很多,在经过与龙鳞卫的殊死较量之后,此刻伤的伤,死的死,唯一能够站着的那个,也已经满身伤痕。
    顾惜若注意到,虽然龙鳞卫也有些损伤,可毕竟人数上占了优势,倒是没有出现死亡的情况。
    再一次,她对苍帝的决定感到无比庆幸和感激。
    不多时,龙鳞卫已经全部把那些黑衣人解决掉,从城楼下望向顾惜若,却见她给了他们打了个手势,明显就是柳屹瞑所在的方向。
    龙鳞卫顿时会意,朝着她远远行了个礼,便围攻起柳屹瞑来。
    此时,柳屹瞑已经站在了森林的边缘处,在看到朝他飞奔而来的龙鳞卫时,睚眦欲裂,尤其是看到身旁保护着自己的两名黑衣人已经伤痕累累,体力不支,心头愈发焦急起来。
    他暗暗咬牙,抬头看了看顾惜若所在的方向,又环顾了下身边的环境,恨恨甩臂后,竟直接抛下身旁护着他的那两个黑衣人,一个闪身便钻到了那片被黑暗覆盖的森林里。
    围攻着他的龙鳞卫和谌王府暗卫顿时面面相觑,齐刷刷的看向城楼上的顾惜若,不知道该继续跟入森林里追缉,还是就此放弃。
    顾惜若在城楼上看见了,气顿时不打一处来,想也不想就飘身落下,看着巍峨屹立在面前的森林,伸手点着那几个龙鳞卫,冷冷吩咐道:“你们几个给我追进去!”
    “是。”被点到的龙鳞卫连忙躬身应是,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顾惜若冷冷挑眉,转而看向那边被生擒下来的唯一一名黑衣人,抬步走到他跟前,淡淡道:“你的主子,为何要帮姓柳的那个人?”
    那黑衣人死死的盯着她,乍一看去,眼里像是满含恨意,可下一瞬,却觉得双瞳里满是死寂深沉,根本就找寻不到任何情绪波动的痕迹。
    顾惜若拿起地上的树枝,冷冷的挑掉他面上的黑巾,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和唇角划下的一抹黑色血痕。
    竟是自己了结了!
    顾惜若冷哼了声,随意丢掉了手中的树枝,直起身来时,原先那几个人已经折返回来,齐齐单膝跪地,“王妃,属下无能,并未追到人。请您责罚。”
    “起来吧,”顾惜若摆了摆手,想着柳屹暝能找到埃图挞,应该会对这片森林有所熟悉,之前倒是她思考得不够仔细了。她朝着身后伸手,“把火把给我拿过来!”
    话音刚落,龙鳞卫中立即有人把燃烧得正旺的火把递到她手里。
    她抬头环顾了一圈,清冷的目光在地上横陈的尸体和淋漓的鲜血上快速划过,不一会儿就冷冷收了回来。
    手中火把高举,将她冰霜满布的脸色刹那间照出如镜冰面,刺眼而令人不寒而栗。
    她握了握拳,明亮的眸子在曈曈火光中藏满了涌动的暗潮,随之眼里划过一抹坚定,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抬步就往森林边缘走去。
    “王妃,不可啊!”身后传来一道惊呼之声。
    顾惜若皱了皱眉,却还是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去,却见苏靳寅正急急忙忙的赶到自己面前,唇色青紫,面色发黑,身上的衣裳也破烂不堪的,很显然方才在城楼下与毒虫蛇蚁的对抗十分惨烈。
    “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她拧着眉,直接冲着龙鳞卫吼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给他拿药来医治?”
    这模样,一看就知道是中毒了的。
    苏靳寅有片刻的怔愣,看着她如此紧张的神色,不知为何,脑袋里竟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刹那后,他也迅速回过神来,颤抖着嘴唇,努力压制着体内毒素的蔓延,淡淡道:“王妃不必担心。苏某并无大碍。不过是被几只虫蚁咬到而已,在这事儿结束之前,苏某是不会倒下的,也不会允许自己倒下的。”
    听他这么说,顾惜若又狐疑的打量着他,待发现他精神还算是较好后,眉宇间的褶皱才少了一些。
    她晃了晃手中的火把,昏黄的亮光照不出她瞳孔里的情绪,“在你说下一句话之前,你先想清楚,到底要不要阻止我接下来的举动。”
    苏靳寅自然知道她的意思,犹豫的看了看面前的森林,有些为难道:“王妃,您若是想要抓柳屹暝,完全可以再派人进去搜查。这一把火烧下去,未必就能把柳屹暝烧掉,恐怕还会引起新一轮的混乱啊!您是否忘记了,除了埃图挞,里头还居住着好多蛮荒之人的。”
    “你的意思是,我还动不得里面的人了?”顾惜若斜睨着他,眸光里带着寻常人都没有的凌厉和威势。
    苏靳寅虽暗自心惊于她此刻的威严,尤其是在对上那双亮得过分的眼睛时,心头无端的不敢抗拒,只硬着头皮,淡淡道:“王妃,苏某并非是这个意思。可您是否能够想想,若是真将这片森林付之一炬,后果是什么?朝中多少人正盯着谌王的南下之行,又恰逢当今皇上卧病于龙榻之上,若因为此事而招惹了祸端,给旁人留下了话柄,那便是得不偿失了啊!请您三思!”
    说着,他便撩起衣袍,膝盖一弯,就直直跪在了鲜血淋漓的地面上。
    顾惜若静静的看着他,自然明白此间的言外之意。
    不得不说,他这话直接戳中了她的软肋,可若是就此收手放弃,她不甘心。
    岐城有多少百姓,因为柳屹暝丢失了性命,又有多少人正徘徊在生死边缘之上,忍受着各种剧毒的折磨,生不如死。
    如此罪大恶极之人,她若是真的放过,对不对得起自己,却还是在其次,关键是该如何向岐城的百姓交代。
    这么一想,她心中的犹豫也尽数消散,再抬眸看向苏靳寅时,眸色里俱是一派坚定,“苏靳寅,你也不必再劝。我意已决,今日这片森林,我是烧定了。他日若是将此事闹到当今皇上面前,我自有应对之法。”
    说着,她别有意味的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龙鳞卫,个个垂首敛眉,恭谨严肃,乍一看上去,的确是足够恭敬的。
    可她心中却是很清楚,这些人真正能效忠的是谁!
    “若是他日皇上问起今日之事,你们可知道该如何回禀?”她凌厉的视线淡淡扫了一圈,最后定在了那名龙鳞卫首领上,神色莫辨。
    那目光过于强烈和明亮,在刚投到龙鳞卫首领身上时,对方就已经察觉到,抬起头看着她,一板一眼的回道:“启禀王妃,属下定会如实以报。”
    “你们……”苏靳寅忍着唇角的僵硬,凝视着顾惜若,眼神里有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担忧。
    顾惜若却是冷冷一笑,拂袖转身,背对着众人。
    龙鳞卫的回答,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
    而她所需要的,也正是这样的回答。
    至于原因嘛……
    “呵……”她螓首微垂,淡淡笑了声,笑声里满含复杂,反而让人辨不出喜怒哀乐,“很好!记住你们今日所说的话。”
    话落,她也没再思考,纵身跃到半空之中,毫不犹豫的扔出了手中的火把。
    火光如天际流星,在空中划过一道明亮的弧线,随即整个火把就消失在了黑暗的森林里,下一瞬,面前便是火光大作,如蛇般迅速蔓延开来,浓烟滚滚,呛得人口鼻难受。
    不多时,大火中隐隐传来凄厉的喧哗声,就如方才城内百姓的绝望尖叫一样,离得近些,甚至还能听到其中嗞嗞的声音,像是虫蚁四处窜动,又像是火苗吞噬着林内生物,听之格外毛骨悚然。
    顾惜若紧了紧袖中的手,小脸也紧紧绷了起来,只那么静静的站着,无动于衷。
    偶尔有毒虫流窜出来,却也只是换得她冷眼一瞥,伸手打了个手势,龙鳞卫和谌王府的暗卫便立即冲上去,将那些侥幸逃生的人和生物尽数诛杀。
    苏靳寅的脸色也变得格外难看,别过脸,却无意中瞥见顾惜若的侧脸,弧线完美,略显苍白,下巴小巧精致,竟无端的让人产生一种美好的感觉。
    她一手横置于腰间,一手负于身后,身姿笔挺如松,衣裙简单而不累赘,平添了几分英挺之气。
    这样的女子,不但杀伐果决,甚至胆子比天还大。
    明明知道里面还住着其他的蛮荒之人,明明知道此事一旦捅到苍帝面前,她和谌王都会讨不得好,她居然也做得如此干脆利落,究竟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他很好奇,她的倚仗是什么,她是否知道什么叫做害怕!
    可惜,这样的问题,他不敢问出口,便也决定了他自始至终都得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不多时,林内的火势越来越大,滔天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顾惜若带着身后的人往后退去,直到林子内的凄厉声音少了下去,渐渐消弭在烈烈火焰当中,才冷静自持的转身,抬步往城内走去。
    “苏靳寅,你跟上来,我有事情跟你商量。龙鳞卫留一半的人,守在这里;但凡是从林中跑出来的,无论是人还是动物,一律杀无赦。其余的人都随我回城。”
    ☆、039 没人懂她
    “苏靳寅,你跟上来,我有事情跟你商量。龙鳞卫留一半的人,守在这里;但凡是从林中跑出来的,无论是人还是动物,一律杀无赦。其余的人,都随我回城。”
    她已经没有精力去寻找柳屹暝了。
    他逃到了林中,不管是想要上演什么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戏码,还是真的只是走投无路,都已经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有本事,柳屹暝就一辈子都躲着,否则,一旦他出现,她就绝对不会放过他!
    龙鳞卫并未对此持有什么反对的意见,迅速分好了人数后,便跟在了顾惜若的后面。
    苏靳寅微微诧异,快步跟了上去,急急忙忙问道:“王妃,您找苏某有何要事?”
    顾惜若抬头看了看他,抿唇思考了下,淡淡道:“此次岐城算是受了重创。我身份尴尬特殊,很多事情并不能经由我手。待会儿,城中的情况稳定下来后,你便……”
    “王妃!”不想,苏靳寅却冷冷打断了她的话,停住了脚步,绷着脸,定定的看着她。
    顾惜若心下狐疑,感觉到他的异常,便也驻足回头,挑眉问道:“怎么了?对我的话持有如此大的意见?”
    苏靳寅握了握拳,没接话。
    顾惜若转过身子,饶有兴味的看着他,半晌后,忽而笑了起来,却教人辨不出她是无奈还是感慨。
    “苏大人。”
    重回到岐城之后,她就不知不觉的叫了苏靳寅的名字,而如此正式而客气的称呼,并不是第一次,却让苏靳寅无端皱起了眉头。
    顾惜若没理会他的异样神色,自顾自道:“我虽不是很理解,你为何会弃原先的职位而不顾,可你要清楚,只要远在苍京的皇上没有撤掉你的职位,那么你就还是岐城的官员,还是掌管着岐城城驻军的将领。这一点,我希望你能够记清楚。”
    她说得笃定而老成,在她面前,苏靳寅竟感觉自己像是接受大人教育的三岁小孩儿一样,平白矮了她一截。
    这样的感觉,来得突然而莫名其妙,他心头有些不悦,可还是顾及到自己的身份,没有直截了当的表达出这份不满。
    “王妃,岐城的官员不止是苏某一个。”他道,“苏某既然已经决定撒手不管,自然没有再去理会此间诸事的必要和责任。方才那些话,您跟玉公子说,或许会更加合适。”
    再者,在他看来,即便没有他,顾惜若也会找得到做好这些事情的人。
    她口中所说的“身份尴尬特殊”,不过是个托辞。
    无论如何,他都不信,不信她会在意这所谓的“身份”,不信她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放火烧林,却不敢插手岐城的事务。
    莫名的,他居然会这么觉得,只要是她想要做的事情,根本就没有不敢做的。
    顾惜若自然也知道他心中所想,却没有那个心情去解释太多,凉凉的打量了他一番,忽而漫不经心道:“说来也怪,岐城官员有很多,可我却唯独信你一个。”
    苏靳寅怔了怔,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双瞳里立即涌起一股狂风暴雨,却在意识到此举的失态和危险时,有些狼狈的移开了视线。
    他紧紧握住了双拳,想要以这样的动作来获得最初的勇气和力量,却在发现深入思考下去的瞬间,所有的冷静自持尽数崩塌。
    他试想过很多种说法,甚至连最具有她的风格的话——“我喜欢”都想过了,却没猜到她会是这样的回答。
    “王妃,”他忽然艰涩开口,默默吞咽了下口水,有些犹疑不定,“您实在是太抬举苏某了。别说是为着您,便是为着谌王,苏某只恨不得从此间诸事中逃脱了去,哪里有多余的心思去管这些?”
    谁想,顾惜若却是极其果断的摇头,不容拒绝道:“就这么定了。你有心思也好,没有心思也罢,总之事情是一定要给我做好的。做不好,龙鳞卫上前伺候着!”
    说着,她就潇洒转身,拂袖而去,留下一众神色抽搐的高手,在原地面面相觑。
    苏靳寅更是哭笑不得,暗暗想着,他是该威武不能屈,继续坚持着自己此前的想法,还是屈服于这位谌王妃的威势之下,乖乖的按照她所说的去做事?
    回头瞥了眼严阵以待的龙鳞卫,他心头蓦地刮过一阵冷风,想了想,还是抬步跟了上去。
    他相信,谌王妃敢这么说,定然是做了这样的打算的。若真是让她看得不顺眼了,他估计也不用好好活下去了。
    所以,这个时候,什么威武不能屈都是空话,识时务者为俊杰才是真理。
    顾惜若听着后边跟上来的稳健脚步声,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
    一路上,入目之处皆是毒物尸体,血肉模糊,气味呛鼻,令人闻之心生呕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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