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此事宜从速解决,万不可再拖延下去了。否则,咱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可就要功亏一篑了。”尧王府的书房里,段天谌正背着手,仰首看着墙面上的西北疆域图。
    在他身后,柳朔存正捋着山羊须,俨然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只那眼神偶尔瞥过背对静立的段天昊时,老眼里不易察觉的划过道道精光。
    段天昊依旧静默着站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听耳旁传来一道若有似无的声音,柳朔存心下疑惑,却见他顾左右而言他,“国舅爷,府上的公子如何了?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可不知为何,此次听来,柳朔存竟觉得后颈一凉,止不住后退。
    凌乱的脚步声蹬蹬蹬响起,瞬间又将他的神志唤了回来,面色有片刻的不自然。
    “怎么了?”段天昊佯装察觉不到他的失态,微上前,俯身凑过去,关切问道,“国舅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柳朔存猛地摇头,脸色有些苍白,“没……没事,王爷,方才微臣的提议,您想得如何了?”
    “嗯?什么提议?”段天昊冷冷挑眉,在他诧异的目光中,很快就反应过来,若有所思的点头,“哦,你说的是要本王去铲除六哥,不让他回苍京啊!可都这个时候了,估计他们离苍京也不远了,要是再去做什么,不是徒劳无功的?”
    听到如此泄气的回答,柳朔存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不敢置信的抬眸看他,嗫嚅了下,“王爷,您怎么可以这么想?只要谌王没有踏入苍京,甚至是没有踏入皇宫,咱们就还有掌控一切的能力啊。更何况,如今苍京都在咱们的掌控当中,只要控制住了,量他也不敢有什么大的反抗动作啊!”
    段天昊笑了笑,却是冲他摆了摆手,似乎对这样的话题很是疲惫。
    “王爷,您怎么了?为何会有如此沮丧的情绪?可是……可是皇上……”柳朔存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不想竟让段天昊变了脸色,连忙乖乖的把嘴巴闭上,心头却是震惊不已。
    他是聪明人,自然察觉到了段天昊的失态,可是按理说,这个男人胜券在握,哪里还有出现这样的情况?
    唯一可能的便是……
    回想起上次他入宫见过苍帝后的情景,整个人顿时傻愣在了原地。
    一股不敢置信的念头迅速在他心里生根发芽开花,直到最后,浓浓的树叶阴影几乎将他整个人覆盖住,周围皆是一片凉飕飕的,如置冰窖,又仿若身处于幽冥地府里,说不出的恐惧无力迅速窜至四肢百骸。
    “算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吧。”段天昊却在这时抬头,意味不明的看着他,唇角忽而扬起一抹轻笑,“当然了,如果国舅爷真的能够替本王做好这些事情,本王是很感激的。不过,下手的时候,可千万记得动作要隐蔽一点,别让人发觉了。”
    他这话,将柳朔存心存的一点侥幸打碎,临出门时,身子还有些摇摇晃晃的,俨然一副受了打击失魂落魄的模样。
    段天昊想起方才柳朔存临走前的那一番话,“王爷难道就甘心如此?”
    不,他当然不甘心!
    他要做的事情,谁都阻止不了。
    更何况,还没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谁又知道呢?
    “来人,传本王之令,今日午时,本王亲自于城门恭迎谌王和谌王妃大驾。”
    ……
    晌午时分。
    秋日的暖阳懒洋洋的照着大地,一辆马车由两列士兵持枪护送着,声势极大的走入了苍京之中。
    顾惜若掀起帘子一角,眯着眼睛打量着车外的一切。
    人声鼎沸,车来人往,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繁华热闹。
    只是,不知是否有了前面开路的两列士兵,所过之处,苍京百姓无不是好奇的朝马车内张望。
    就在这时,身后一只手将她掀起的帘子一角掩了下来。
    顾惜若恼怒的回头看他,毫不客气的伸手戳着他的两个小酒窝,“段某人,让他们快点,咱们先去玉府,我已经等不及了。”
    这一路上,隔几个时辰就有人把苍京玉府的消息传出来,段天谌也不避讳,甚至是拿着那些纸张念给她听。
    虽然知道目前玉老先生无恙,可一日没见到人,没能准确了解到他的情况,她心里就像是怀揣着几十个水桶似的,七上八下。
    段天谌早就习惯了她的不良动作,握住她的手,笑着道:“若若,你别心急。都已经回到苍京了,想要看也是迟早的事情。要是你……”
    他忽然噤了声。
    顾惜若疑惑的看他,却见车旁快速骑来一匹马,接着一封信就无声无息的递了进来。
    她心下好奇,连忙伸手接过,当面展开,轻声念了出来:“一刻钟前,东梁国仪仗队被人偷袭,映雪公主受惊动了胎气,仪仗队伤亡不重,却被三皇子勒令于原处歇息,待整顿完好后,继续上路。”
    佘映雪受惊动了胎气?
    顾惜若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抖了抖那张纸,“这是谁的手笔啊?”
    “你猜猜看。”段天谌揉了揉她的发顶,满脸宠溺。
    “要我猜,这还不好办?”顾惜若果真是动起那颗懒惰的脑袋,对着手指低着头,自顾自的分析起来,“若说有动机的,无非就是那两个人:段天昊和佘映雪。”
    她伸出一根手指,言之凿凿。
    段天谌眼里划过一丝诧异,满脸漾出赞许的笑意,将她那根手指尽数囊括其中,笑着问道:“说说看,为何会是这两个人。”
    顾惜若靠在他怀里,仰首看着马车的棚顶,灵动的眼珠子滴溜溜直转:“先说段天昊。苍京尽在他的掌握当中,如今他最盼望也是最不愿意看到的人,除了你,怕是再无他人了。若是借此机会挑起两国之间的纷争,到时候你就会饱受百姓和朝臣的诽谤和质疑,那么正中他下怀。”
    段天谌微怔,但笑不语,一手却是努力的揉乱她的长发。
    她也不甚在意,扬了扬手里的薄纸,指着最后的几行字,笑得格外得意,“段某人,看到了吗?那些偷袭的人,刻意把这身份亮出来,无非就是想要嫁祸于你。可是就我看来,我的男人才不是这么愚蠢的人,就算是下手,也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你说,我分析得对不对?”
    段天谌扬唇大笑,伸手揽住她,在她唇上轻啄了下,为她口中的“我的男人”而感到无比欣喜。
    顾惜若伸手戳了戳他的小酒窝,“还有,也难以排除此事不是佘映雪的苦肉计。更何况,她现在肚子里的孩子没掉,想要借此机会绑上谌王府,也不是不可能的。”
    段天谌只是静静的笑着,不置可否。
    她所说的这些,他都想到了。
    只不过,似乎都不是呢!
    正这么想着,马车却猛地停了下来,收势极其稳当。
    段天谌和顾惜若互相对看了一眼,却听他厉声呵斥:“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王爷,尧王爷正在车前等候着。”车门处,青冥冷声问道。
    “他竟然亲自来接你了?该不会又是有什么阴谋吧?”顾惜若讶异了下,伸手就要挑起车帘,却被他半路拦截下来。
    顾惜若不解的回头看他,柳眉高高挑起。
    “你想必也累了,还是先在车内歇息会儿。我下车去看看就可以了。”这么说着,段天谌果真是将她拉到了车内最里侧,并将搁置一旁的软毯盖在她身上,只露出个小小的脑袋,动作竟是一气呵成的。
    顾惜若讶异的看着他,却见他伸手扳正了自己的脑袋,在额头上轻吻了下,强行用手令她闭上了眼睛。
    她心下微恼,却觉唇上被什么覆住,清凉柔软,顿时心神一颤,再睁开眼时,已经没有了那个人的身影。
    她感到十分莫名其妙,趴在窗子边,看着旁边的两道身影,若有所思。
    这时,车外传来青冥的声音,“王妃,咱们是直接回王府吗?”
    “不,”顾惜若想了想,继而道,“直接去玉府。”
    她必须要第一时间确认,外公是否是安然无恙的。
    到了玉府时,门口已经站着她的舅舅玉烬。许是提前得到了青冥等人的吩咐,看到马车停下来,他连忙迎了上来,关切道:“若若,你可终于回来了。你外公可是等你多时了。”
    顾惜若心头蓦地升腾起一股不安之感,努力调整着自己的面部表情,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舅舅,外公醒了吗?”
    这么说着,她大步走入了玉府中。
    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
    她离开那时,正是炎热夏日,此刻深秋渐近,种植在园子里的药草却是没有任何的改变。
    “父亲一个时辰前,刚刚醒过来,念叨着要见你,好在你已经回来了。”玉烬领着她,走入玉老先生的卧房。
    甫一转过屏风,就看到玉老先生斜靠在床沿,看到她走进来,展颜欢笑,“是若若回来了啊!”
    顾惜若袖中的手紧了紧,才不过几个月不见,玉老先生竟然白发斑斑,一下子竟劳了十几岁,只是看着她的眼神里依旧充满了疼爱。
    不知怎的,她忽然就湿了眼眶。
    ------题外话------
    昨夜通宵处理事情,今早还要上班,偶延迟了这么久,实在是很抱歉,来吧,来pia醒我吧。嗯嗯……使劲儿点啊……回到苍京后,很多事情就会明朗的,甚至某些碍眼的人也可以解决了哇,么么哒,等我爆发,娃哈哈……
    ☆、064 小病小痛
    “若若,不过才几个月没见,怎么整个人就变傻了?见到自己的外公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玉烬在旁揶揄笑着。
    “孩子,可是外公这模样,把你吓到了?”玉老先生眸光深若古井,望进去,内心也跟着无比平静。
    他扶了扶额,手撑着床板,想要坐直身子。奈何此前的晕倒耗去了他不少力气,此番动作,疲惫迅捷的袭遍全身,竟是连移动都甚为艰难。
    顾惜若见状,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了过去,小心的搀扶着他的胳膊,并从旁拿过迎枕,使其能够舒舒服服的靠着。
    “外公可有觉得哪里不适?”她将滑落的锦被往上拉了拉,笑声清脆悦耳,冲淡了不少卧房内的沉闷死寂气息。
    玉烬长吁了一口气,转身悄悄关上门,将这难得而温馨的独处空间留给两人。
    玉老先生欣慰的拍着她的手背,即便此刻神色状态并非很好,却教人窥不出分毫哀伤和无奈,当世大儒的无奈,于此刻尽显无余,“若若,外公没事,你不必太过担心。年纪大了,总会有些小病小痛什么的,吃点药,好生休养一段时日,便可恢复过来了。可是你舅舅跟你说了什么较为严重的话,让你如此愁眉不展的?”
    就这样?
    只字不提晕倒的事儿,就一句“小病小痛”简单揭过了?
    “哦……没……没呢……”顾惜若眨了眨眼,有些傻愣傻愣的,一时没能从他的云淡风轻中回过神来,狐疑的打量着他,拧紧了眉头,语气里也染上了一丝焦虑,“外公,您真的感觉没事儿?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横竖此处就你我二人,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说啊!我保证,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
    说着,她犹且担心他不信似的,连忙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只差没白纸黑字的写下保证书了。
    玉老先生见状,喉头有些发涩,只是面上依旧是那副慈悯无澜的模样,摇摇头,笑得慈爱温和,“孩子,不必担心,我都这么老了,还能有什么事儿?难言之隐什么的,更是与我沾不上边了。不过是最近身子虚,不小心晕倒而已。这事儿都怪玉烬那臭小子,竟闹得如此大,让你跟着紧张兮兮的。”
    他说得情真意切,可对这说辞,顾惜若自然是不信的。
    却又见玉老先生刚醒过来,气色并不是很好,纵然想追问下去,也要顾及到他此刻的身体情况。
    一时间,某个自诩脑子发达聪敏的女人陷入了挣扎之中——
    到底是现在就离开,让玉老先生继续休息,还是追根究底将晕倒的根本缘由问清楚?
    玉老先生见她如此为难,不由得摇头好笑,趁着这个机会,便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精致的五官,与生俱来的灵动气韵,无一不是与记忆中小女儿的容颜风云有着万分相似,就连她眼睛里折射出来的坚定和自信之色,看来都让人倍感舒心和安慰。
    这么多年,他小女儿的掌上明珠,也终于长大了!
    “若若,跟外公讲讲,你和谌王的这趟南下之行,可有什么收获?沿途可看到了什么,遇到了什么事情?”
    顾惜若觉察出他神色里的伤感,却不知这样的伤感源自何处,一时眉头也打起了结,努力想要打破此刻略显尴尬诡异的气氛。
    此刻听他提起,明亮的眼瞳里顿时大放光彩,绘声绘色的讲起南下之行的所见所闻所遇。不过,为了不让老人家担心,她还是很小心的避开了有关于类似于岐城与埃图挞缠斗厮杀等不好的事情,尽挑些轻松愉快的见闻来叙说。
    玉老先生也很耐心的倾听,偶尔听到好玩的事情,还抚掌朗声大笑,精神似是比之前好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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